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1分节

第一章:悠悠湖畔初见君

    云霞悠然闲哉,秋风疏影,湖畔宜景,饶人满怀画卷。

    渡口,停泊三两船只,码头人群攒动,熙熙攘攘,好不拥挤,好不热闹。

    苏漓若兴趣盎然,轻盈地跃上一艘极致的船帆,她踱步船尾,眺望粼粼波纹,一江秋景临湖面,微微秋风拂容颜,惬意盈盈。

    她触目远方湖边隐隐塔影,奋然惊呼:“小唯,你看,寒枫塔!果然暮堰湖畔有宝塔,不枉此行…”她遂牵住身边伫立的人。

    纤细嫩柔的玉指触及一掌暖意,她惊措回眸,愕然:一身月白衣裳,尽显玉树临风,俊美面容冷若冰霜,蹙眉略带微意。

    苏漓若慌恐后退,抽离他的掌心,一脸茫然道:“你…你是何人?”

    眼前是一娇小身躯,惊慌失措的倾城容颜的少年郎。

    目光收敛,他的冷漠稍微缓解,却仍然注视着苏漓若,沉思不言。

    苏漓若被他锐利冰冷的目光盯着,似有重重压迫感扑面而来,她颤恐惊吓,不知这人为何如此冷漠傲慢?

    此时,他身边出现一个随从,一身黑衣,面带严谨。俯首道:“庄主,属下方才离岸之际,应是他错登游湖船舟。”

    他俊美面容淡然,目光微微,终于开口道:“小兄弟,你似乎登错船了?”

    “啊!”苏漓若愣住,举目望去,果然,另一只船舟上,小唯焦虑不安的拼命地挥舞双臂。

    苏漓若顿时茫然,她着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他深邃墨黑眼眸微瞥示意身边黑衣随从,随从点头领会,命令船老大靠近小唯船边。

    两船拢靠近了,苏漓若疾步上前,道:“小唯,快过来!”

    黑衣随从一怔,看向冷漠的他,心中暗道:理应少年过去,怎么让他的仆人过来?莫非…少年有问题?故意接近他们!

    他沉沉微首,默许静观。

    苏漓若来到船沿,却不知道如何让小唯过来,彷徨踌躇之下,只得回头向一脸冷漠的他,投目求助。

    一双纯净清溪般的明眸,令他心头泛起一丝异样,他微微点首,随从知会,轻轻一跃,立在船头,伸手揽住小唯肩膀,落回船上。

    苏漓若惊讶:一个随从都有如此高深的轻功?

    眨眼间,小唯已来到身边,焦虑道:“公…公…”猛然打住,懦懦回神,嗫嚅道:“公子,你吓死奴才了,怎么跑到人家船上呢?”

    “呀!”苏漓若后知后觉,方才情急之下,本应她回过去,竟把小唯带过来。

    苏漓若一时恍然,甚是羞赧,轻启唇瓣道:“打扰公子了,方才唐突,望公子见谅!不知能否请公子帮忙送我主仆回自个船上?”

    “小公子,不必拘谨,既来之则安之,不如一起同游暮堰湖,如何?”他嘴角掠过淡淡微笑。

    苏漓若瞥见原来小唯坐船只已返回,她心思单纯,不作它想,柔然一笑:“如此甚好!多谢公子。”

    她的无瑕笑容令他心神一瞬呆滞,半晌,淡然道:“无妨!不知小公子如何称呼?”

    苏漓若道:“我叫苏漓若,公子呢?”

    他依然淡漠,微风秋阳衬托他俊逸面容,别样伟岸。他喃喃轻语:

    玉枕兮兮顿霓裳,

    楼台翠立峦峰鬓,

    漓漓一江寒枫景,

    暮堰人间梦随闲。

    苏漓若怔怔呆立,目光朦胧,凝望他道:“公子怎会知晓此诗?”

    他平静淡然道:“裕国珩帝当年游暮堰湖,偶尔才女霓后,成就一段佳话,谁人不知!”

    苏漓若兴奋致极道:“原来公子也是来游暮堰湖,观寒枫塔。”

    他微微淡意道:“莫非小公子也是要登寒枫塔?”

    苏漓若点头,明眸灵巧,莞尔一笑道:“正是!听闻寒枫塔至今还存有珩帝与霓后的同心结。”

    他哦了一声,道:“在下月邑山庄庄主,今日有幸与小公子结伴,乃是缘分所致!不知小公子对暮堰湖景色有何见解?在下愿闻一二。”

    苏漓若抱拳道:“庄主,漓若这厢有礼了,暮堰湖因珩帝游湖而著名,寒枫塔因霓后而闻名…”

    月邑庄主凝神听苏漓若绘声绘色讲述珩帝与霓后的绝美爱情传说,俊逸面容略显沉思,似乎也被他们的痴情所感动,眉眼间淡淡微意。当他触目苏漓若耳垂时,唇边浮现隐隐,掠过一丝深意。

    小唯注目苏漓若与月邑庄主伫立船头,相谈甚欢,身影临风,衣袂飘飘,好不惬意,似一道绝色风景。她心里惊叹同时,又暗暗担忧:公主不要露馅才好!却不敢打扰,只得站立身后。瞥见严峻的黑衣随从,向他靠近道:“多谢方才出手相助,我叫小唯,你…叫甚么?”

    随从有些惊讶自家主人与苏漓若的亲近,他闷闷道:“客气了!区区小事不必挂念。”说着,站立一旁不言。

    小唯奴奴嘴,心道:这人既无趣又无礼,还无视自己,连姓名都不肯告知。她想罢,也站立一旁不言。

    百年古塔,历尽风霜,却尽显岁月雕刻。寒枫塔渐渐呈现眼前,颇有沧桑之感,苏漓若望去,异常兴奋,不思什么,抓住他的手道:“庄主,你看,寒枫塔!寒枫塔!”

    月邑庄主俊目紧收,看着被牵着的手,身子一僵,随即又淡然。

    船老大已将船靠岸,苏漓若瘦弱的身子拉着伟岸身形的月邑庄主登上岸,急步往石阶而去。

    他的俊颜颇为无奈,却随她牵引。

    被抛下的小唯忧虑皱眉,急忙跟上。黑衣随从注目相牵的手,紧张地颤了颤心,暗暗担忧孤傲的庄主会一怒之下,把小公子甩进湖水淹死。

    苏漓若轻盈多姿的脚步着上百步台阶,娇嫩肌肤在秋阳衬托之下,真真是倾世少年郎。

    月邑庄主情不自随苏漓若来到阶顶寒枫塔前,塔的四周人群沸腾,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苏漓若眼尖,一下子就被一处围观人群吸引,她扯着月邑庄主挤进人群。一看:榕树下有一个白须老人正在评书,述说的正是珩帝和才女霓后的爱情故事。

    苏漓若不屑撇撇嘴,觉得民间流传与自己耳濡目染出入太大。她随即退出人群,往塔后方走去。

    苏漓若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眸,他对眼前这个俊美少年愈发兴趣,任由带领走向后面。

    跟在身后的小唯焦虑不安,看着身边闷不作声,一脸严谨的随从道:“喂,你家庄主这是作甚么?”

    黑衣随从一脸正色地道:“我不叫喂,小娃儿,明明是你家小公子带着,怎么反倒赖上我家庄主?”

    小唯忿忿瞪圆眼道:“谁是小娃儿?该死的闷头驴,一问三不答。这回倒知道自己不叫喂?哼…”

    黑衣随从皱眉,生硬地道:“我也不叫闷头驴。”

    小唯见他一本正经严肃非常,禁不住扑哧一声,咯咯笑起来,调皮道:“闷头驴…闷头驴…怎么着?我就要这么叫,你能奈我何?”

    他颇为不解道:“你好生无理!”逐大步赶前走去。

    小唯见他赤红脸色,却笨口拙舌不敢辩解,只觉得有趣,笑着跟上去。

    苏漓若带着他来到塔边一棵枫树下,仰望飘零枫叶,逸然落下,半空中划过轻柔优雅的弧度,颤动她的心房。

    她喃喃呢语道:“相思树!果然,寒枫塔后有相思…”言罢,她明眸闪动,迷雾重重,欲湿眼眶。

    月邑庄主略显沉思,默默不言。

    苏漓若呆怔片刻,才缓缓道:“寒枫塔顶枫叶落,相思树上寄同心…”

    他的心间一动,凝望枫树,轻轻一跃,月白衣裳飘扬,人影瞬间凌空。

    苏漓若只觉眼前朦胧,他已飘逸而下,立于面前,手掌舒展,一锦囊赫然手心。

    苏漓若茫然恍惚,惊愕不已,刹那,眸光惊喜道:“同心结…”

    她颤巍巍伸手从他手掌上拿起锦囊,解开锦结,取出囊内的同心结。痴痴凝眸,心念百转,犹如稀世珍宝。

    半响,苏漓若轻柔目光注视道:“多谢庄主成全,漓若感激不尽。”

    月邑庄主淡然微首,却蓦然笑意道:“是小公子与之有缘,在下举手罢了!”

    苏漓若触目他的隐微笑容,不觉呆愣,脸颊绯红娇羞:世人踏破寒枫塔,皆为旷世爱恋而感动,寻遍塔顶内与外,殊不知同心结竟藏于塔旁繁密枫叶中。世间流传,谁若寻获同心结,此生必得一人白首,姻缘圆满,携手皆老。

    苏漓若羞涩娇撩模样令他一怔,他举目仰望,秋阳西斜,晚霞灿烂,说道:“天色不早,小公子心愿已满,还是赶紧下山吧!”

    苏漓若见他脸色严峻,本欲言但又止,最后,只得抱拳道:“庄主,后会有期!”

    月邑庄主微首,目送苏漓若离去。

    苏漓若怅然若失,不知他为何忽然肃然冷漠,思忖着他兴许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只得攥紧锦囊,带着小唯悻悻而去。

    他凝眸苏漓若的背影,蹙眉沉思。黑衣随从走近身旁,小心翼翼道:“庄主…”

    他瞥一眼摆手道:“不必担忧!只是一个未涉世事,心思单纯的深闺小姐仰慕寒枫塔的传说,寻觅同心结罢了!”

    黑衣随从怔怔惊惶道:“小姐?”随即又恍然大悟:原来少年郎是女扮男装,怪不得如此娇柔可人。

    他踱步枫树下,凝视枫叶翩翩,冷然道:“夜影,相国那边有何动静?”

    被称为夜影的随从忙答道:“回庄主,相国已承诺一个月之内定然成事,请庄主静候佳音!”

    他深沉不言,目光仍凝视枫树,眼前浮现出她玲珑剔透单纯心思,令他心房恍惚一念。

第二章:幽静竹林心暗慕

    苏漓若从怀里取出锦囊,迷离失若,眸光流转,不舍移开。

    小唯关好门窗,回身见状,心里暗道:公主从暮堰湖回来客栈已有两个时辰,却痴痴呆呆闷不作声。她忍不住嗔怪道:“公主,你往后可不敢再如此胆大妄为,一个江湖庄主,你怎可与之结交同行?万一被歹意之人识破,岂不身陷于危险之中?”

    苏漓若闻言回神,泛泛微笑道:“小唯,你说他…怎么那么厉害,一眼就能看出同心结所在之处?”

    小唯不悦跺跺脚,懊恼道:“公主,奴婢与你所说,你怎可一句也听不进去?罢了!寻思咱们已出来三日,不如明天回宫吧!省得被兮姥姥知晓,奴婢不脱层皮才怪?公主恐怕也会禁足面壁,少不了挨一顿训…”

    苏漓若烦闷地收起同心结,瞪目怒嗔道:“你这丫头,愈发大胆,兮姥姥此去广岭寺少不了一月半载,怎会知晓我等偷偷出宫?再者,我此番越矩无非是来暮堰湖畔寒枫塔寻同心结,即使父皇发现,亦不会怪罪于我。你倒好,竟敢吓唬本公主…”说着,作势凶她。

    小唯却不惧怕,脸色更加肃然,严谨道:“公主良善,哪里会知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奴婢不敢冒险置公主于无妄之灾。”

    苏漓若不怒反笑,伸出纤纤玉指戳了小唯额头道:“你呀!从小跟我生活宫中,哪晓得什么大道理?不过是兮姥姥威吓于你,灌输这些危言耸听,你倒反过来竟教训起我来?罢了罢了!今日我累得紧,便不与你争休。”

    小唯皱眉奴嘴,亦有些不服道:“公主总是欺负奴婢比你小,即便有理也可以不听奴婢劝告…”

    苏漓若笑吟吟拉过小唯道:“好了!你这丫头总是得理不饶人,如今我了了心愿获得同心结,过两日便返程,决不食言!你不可在我耳边再叨唠,赶紧替我更衣,我困的泛。”

    小唯这才缓和紧张脸色,侍候苏漓若就寝。

    这也难怪她担忧,她五岁入宫,便被挑选陪伴公主。自小与公主朝夕相伴,十年不曾分离,虽尊卑有别,但公主心地纯善,待她情同姐妹。俩人年龄相差几个月,兴趣相投,性格相近。

    此番趁着兮姥姥远程去广岭寺探望大公主,小公主便筹谋偷偷离宫,寻觅心心念念的同心结。小唯怜惜小公主自幼没有娘亲,又经不起软泡硬磨,只得答应陪同小公主游暮堰湖,观寒枫塔,寻同心结。

    但毕竟是深锁宫中,不谙世事,初涉民间,深隐危险,懵懂不知,难免担忧。

    翌日,苏漓若一大早便带着小唯出门,原来是她前天打听到今日庙会,听闻民间庙会热闹非凡,聚集各路英雄好汉,尽显卓越看家本领。

    苏漓若仍是一身清雅男装,拉着以小厮打扮的小唯,穿梭在拥挤的人群。她很快就被一处密密麻麻围观人群所吸引,费了半天劲,终于挤进外三层里三层的人群中。

    原来是街头卖艺!几个壮硕大汉正在表演口吞火焰,两三个妙龄少女则在逗猴子。机灵调皮的猴子挠挠耳朵,垂垂头,骨碌碌转着眼睛蹦蹦跳跳作揖抱拳。精彩的表演令她眼花缭乱,禁不住随着众人鼓起掌声,连连喝彩。

    苏漓若好不兴奋,稀奇地东逛逛西看看,见识庙会不少有趣景象。不觉已临近午时,她回头寻小唯,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不见小唯身影。

    她惊恐地四处张望,攘攘熙熙街上望不见头,尽是人影攒动。

    苏漓若无心再逛庙会,慌忙地往回寻去,寻了一段路并未见着小唯,她沮丧垂头,暗暗叹息:怎会忘了与小唯约定,倘若是走散可在哪处聚集!此刻她身无分文,秋阳耀烈,照着她又热又饿,真的与小唯走散,只怕会沦落街头。

    苏漓若正纳闷不乐,有人急冲冲撞击她的肩膀,她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摔得她呲牙咧嘴,疼痛难当。正要恼怒,却见撞击之人飞快跑走,她嘀咕自认倒楣,又叨责怎会有如此无礼鲁莽之人?

    她艰难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猛然呆住,惊呼道:“啊!我的锦囊?”她顾不得疼痛疾步追去。

    因她自小练舞,身形较轻盈,很快她追到撞击之人进了茂密林子。

    那人停住脚步,回头喋笑道:“小子,不错呀!竟然能追上。”

    苏漓若怒目注视道:“大胆盗贼,快还我锦囊!”

    那贼人一副邪恶面目,狂笑道:“简直不知死活!不过,细皮嫩肉的,应是富贵人家小公子,若我虏走,定会得不少赎金,如此,也不枉我多日未开荤…”言罢,逐向她逼近。

    苏漓若心下慌乱,急步后退,恐怒叱责道:“无耻之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口出狂言,无视法规,可恶之极!”

    那人不答,挥手向她肩膀抓去,来势汹汹,令苏漓若脸色大变,慌忙疾足跑开。

    却不料那人腾空而跃,挡住她的去路,嗤笑道:“小子,别白费力气,乖乖就擒!”

    苏漓若眼见自己跑不掉,心慌意乱,扯开嗓子惊叫:“救命啊!救命啊…”可惜林子茂盛,声音传不远,倒惊了几只鸟儿扑腾起飞。

    那人觉得有趣,仰头大笑,末了,再次挥手抓向她。

    苏漓若又惊又怒,只能眼睁睁受欺,蓦然间,一声痛呼,响彻耳边。她定睛一看:那贼人捂着手掌,鲜血汩汩而下,掌中赫然插着一把小飞刀。

    苏漓若吓得魂飞魄散,惊颤呆愣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她惊吓之际,倏忽一白衣凌空飘逸而下,缓缓落在她眼前,俊容依旧冷漠冰霜。

    苏漓若怔怔出神,凝望着他,那一刻心触碰沦陷。

    他锐利深邃的眼神徐徐瞥视那人,悠然自得展开手中纸扇,一身白衣飘逸临风,犹如俊俏一书生,却浑身散发深沉凶狠的戾气。

    那人一见纸扇上潦草飞舞“月邑”两字,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惊栗地慌恐后退,那神色犹如见了妖魔鬼怪。

    他轻声叫道:“小公子…”

    苏漓若恍然觉醒,这才惊喜万分,移步来到他身旁欣然道:“庄主!”

    他微微笑意,俊美面容甚是温柔,宛如暖风拂面,沁人心脾。

    她痴痴陷入他的笑容,明眸迷离,心神荡漾,忘了刚刚身险恶境,此时,他的微微笑意已深烙心底,如印之恒。

    他的微笑在别人眼里却成了索命凶兆,那人慌恐惊惧,面目更加憎恶,颤巍巍扑倒在地,磕头哭饶:“庄…主,饶命呀!小人有眼无珠,冒犯这位小哥,望庄主大人大量…”

    话未落音,那人只觉怀里一股冷风嗖嗖,锦囊脱离而出,稳稳落入他手中。他冷哼一声,拂袖挥去。

    苏漓若只听得惨叫连连,那人双掌血淋淋落在地上,断掌之处鲜血汩汩直流。

    她惊愕失措,慌乱扑进他怀中,闭眼不敢视血腥之惨烈。

    他的身子微微一颤,轻轻拥入她,腾飞而去。

    苏漓若只觉耳旁风声呼啸,整个人凌空,她紧紧环抱他的腰间,埋头他的胸前,丝毫不敢松懈。

    他的身子微微僵硬,鼻尖萦绕怀中之人的幽幽清香,令他心神异样。她柔软娇嫩的瘦弱身子紧紧抱着他,有那一瞬间,他稍稍失神。

    待安稳落地,他本想推开她,却迟迟没有,半晌,才轻轻说道:“好了,没事了!”那溺宠语气连他自己都震惊,冷傲如他,何时会如此温柔?

    苏漓若缓缓睁开眼眸,入目是一片翠绿竹林,幽空清旷,仿佛置身仙境。她惊叹道:“好美的地方!”她轻轻松开环绕他的双臂,展颜莞尔。

    他静静注视着她,不由嘴角上扬:真是个不懂世事单纯人儿?刚刚还恐惊畏惧,霎时又被美好景色所吸引。

    苏漓若仰望直径而上的竹尖,想起竹如君子,一生无惧,挺拔风雨,何须尘埃。

    她喃喃轻吟道:

    吾落尘凡不沾染,

    满目翠碧攀云天,

    谁人不识君傲绝,

    何惧风雨是归年?

    他的心间转念,似乎被眼前绝色可人的满腹才华所折服。他目光深邃,呈现柔情,也许连他自己也未曾知觉,此生会有一个娇小人儿莽撞他深渊万丈的心间,融化他冰冷千年的寒霜。

    苏漓若翩然回眸,美目纯净,一脸好奇道:“庄主是居住此处么?”

    不等他回应,她又自顾又言道:“如此清雅致静,倘若一生居住于此,悠然闲哉无所求,世人费尽心思追寻仙境也不过如此!”

    他心间一念,淡然地问道:“小公子喜欢这竹林?”

    她展颜欢笑,毫不犹豫点头道:“喜欢的!喜欢的!”

    他淡淡微意:“世人皆向往荣华景象,难得小公子心境如此淡泊?”

    她隐去笑容,似有愁绪上眉梢,平静道:“繁华落尽,恍然一梦,不如归兮,云水之间。”

    他怔怔注视着她,此时,她纯净的心思深处似乎隐藏愁绪重重,难道如此玲珑剔透的人儿也有惆怅心事?

    她很快隐去愁绪,又展开笑颜问道:“庄主可否允许漓若在此打扰几日?”

    他神色凝重,沉默不言。

    她忧虑道:“只因我一时贪玩,与小唯走散,才落入歹人手中。若庄主不收留漓若,只怕会再遇凶险…”言罢,美眸兮兮而望,询求答应。

    他心中无奈叹息:当真是单纯心思,怎么连男女有别也无视么?尽管她一身男扮,但也应注重言行,如此轻易放心一面之缘的自己,当真稚幼至极!

    他有些束手无策,却又不忍拒绝她一脸的期待与信任。他深沉别过脸,蹙眉不决,又暗暗无奈:如此懵懂无知,却扰他心思乱他心静!

第三章:归去斜影意正浓

    他思绪万般,从未如此犹豫不决,缓缓回头,撞进她明眸如镜,纯净无瑕。他心道:罢了!罢了!不过是心思单纯不谙世事小丫头片子。

    想罢,他轻轻点点头。

    苏漓若见他应允,禁不住喜上眉梢,眼眸闪烁。其实,她暗藏小心思,想得他的庇护,可以在外多逗留几日。况且,他的俊逸潇雅,令她暗暗倾慕,心生爱恋,虽然,他冷若冰霜,却始终敌不过她的纠缠。

    思及至此,她笑吟吟挽住他的臂弯,娇柔地道:“多谢庄主成全,咱们走吧!快带我看看住处!”

    月邑庄主微微皱眉,瞥视她挽着的手臂,神色颇为无奈。他展开手掌,锦囊呈现在眼前,苏漓若惊喜拿起锦囊,目光泛湿。

    月邑庄主见她如此重视锦囊,甚是不解,不过是传说中的同心结,她竟不顾危险追赶,倘若没有遇上他,后果堪忧。

    他带着她来到竹林深涧幽谷,有一处宽敞竹筑屋舍,清雅静致。

    苏漓若轻盈跑向竹舍,推开舍门,细细打量,屋内一应俱全,家具器皿都由竹子所制造。

    她稀奇地闪着灵颖双眸,东瞧瞧西看看,一会蹦跳到月邑庄主面前,笑吟吟说道:“庄主,这竹屋我喜欢的很!”

    月邑庄主脸色平静,淡然道:“既然小公子喜欢,暂且住下,待找到小公子的仆人,再作打算。”

    苏漓若笑容明媚,灿烂如花,连连点点头道:“多谢庄主!”

    月邑庄主深邃眼神注视着她道:“小公子稍作休息,本庄主先行告辞。”言罢,微首转身。

    苏漓若疾步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惊讶道:“庄主去哪儿?这是要扔下漓若么?”

    月邑庄主微微一怔,见她缠上,有些哭笑不得,却又耐心说道:“小公子,放心!待会自然有人来待候,本庄主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

    说话之际,一身黑衣的夜影来到竹舍门口,见苏漓若拉着庄主不放,而一贯冷漠无情的庄主却一脸无奈,但耐心对她交待。禁不住惊愕,他从未见过傲气的庄主如此狼狈!极力憋住笑意,上前俯首道:“庄主!”

    月邑庄主瞥视一眼夜影,道:“你去安排两个手脚勤快细心的下人,侍候小公子这几日饮食起居。”

    夜影道:“是,庄主,属下这就安排。”顿了顿又道:“庄主,他们都在等着庄主…”

    苏漓若见状,不得已松开手,眼眸暗了暗道:“如此庄主先去处理事情,但不知庄主何时归来?”

    许是从未有人期待他的归期,或是从未有人敢询问过他的去留。

    月邑庄主微微愣住目光,半响,才道:“事情处理清楚就回…”说着,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举步飘然而去。

    夜影急步跟上去。

    苏漓若目送他离去,眼眸蒙上暗黯,抿嘴惆怅若失。回目环视屋内,却提不起兴趣,呆了一会,打开竹窗,举目眺望,竹林郁郁,整齐直至。

    正在她出神凝望竹林,身后传来轻快脚步声,她蓦然回首,却见两个仆婢打扮的女子朝她福了福身子道:“小公子,奴婢是庄主派来侍候小公子,请小公子吩咐!”

    苏漓若忙摆摆手道:“不必多礼!”她瞥见她们手里竹篮散发阵阵香味,这才发现已饥肠辘辘。她也不客气,招呼她们摆上饭菜,大快朵颐。

    待饱餐后,她出了竹舍,逛了一圈竹林。她忽然发现幽静竹林是练舞的好地方,她吩咐两名仆婢找来绸带,兴趣盎然地在竹林飘逸起舞。

    一晃两日过去,苏漓若得空就在竹林翩然起舞,引得两名仆婢阵阵掌声,纷纷道:“小公子,跳得太好了,倘若公子是女儿身,定会惊艳世人眼目。”

    苏漓若不言只微微一笑,继续飞跃竹林间穿梭。

    两名仆婢回头惊讶发现:庄主不知何时伫立在一旁?他摆摆手,阻止她们出声,待她们退下,他依旧冷然凝视竹林间舞姿优美,轻盈如一只翩然蝴蝶,欢跃无忧的苏漓若。绸带一头系在竹身,一头缠在她纤细手上,她轻轻一跃,借力飞舞竹间。

    他深邃的眼神逐渐迷离,朦胧沉郁,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隐隐陶醉。至直夜影带着小唯到了,他才猛然收回目光。

    小唯一眼就看见竹林间欢快飞舞的苏漓若,惊喜奔跑过,呼叫道:“公…公…公子!奴才可找到你了!”

    苏漓若闻声回头,瞥见小唯,欢欣叫道:“小唯…”一时忘了悬挂在竹林半空,就那么一分神,手竟脱离绸带,刹那间,她的身子如落叶坠下。

    她还来不及惊呼,身子霎时停止坠落,腰间一紧,整个人投入温暖怀抱。

    她惊魂未定,他的冷然俊颜入目,紧紧拥她在空中旋转徐徐落地。

    苏漓若恍惚间,痴痴入迷,一时忘了置身何处,落地仍呆呆注视,良久,喃喃道:“庄主…”

    小唯吓惨白了脸,见她安全着地,正要上前,却被那夜影一把拉住,拽到一旁。

    小唯望着他,满目不解,不知他为何阻止?

    夜影奴奴嘴,示意她此时上前打扰尤为不妥。

    小唯瞬时会意,却又不安跺跺脚,皱眉担忧:不知道这几日公主如何度过?怎么又与月邑庄主呆在一块?那人虽有一副俊颜,却冷漠淡然,浑身散发深沉不可侵犯气息。

    月邑庄主适宜松开手,轻声道:“小公子,受惊了吧!”

    苏漓若双眸辗转,流露思意,幽幽道:“庄主,一去多日,漓若可念着庄主…”她说的毫无掩饰,坦然自若,语气颇为埋怨。

    月邑庄主怔怔失神,常年混迹江湖,孤傲冷漠惯了,不曾想竟然有人会念念不舍牵挂自己。他如寒霜冰块的心微微颤动,深邃的眼眸掠过震撼,但他很快压抑自己的情绪,暗暗叹息自己冰封的心却为了一个小丫头片子,几句坦率的话而泛起涟漪?

    转瞬间,她又笑吟吟缠住他的臂弯,欣喜道:“既然回来了,就陪我游玩一遭可否?”

    他的眼眸幽深,如一池不见底的泉水,慢慢流露出宠魅的语气道:“不知小公子可否为本庄主轻舞一曲?”

    苏漓若闪动着灵巧美目,仰起柔嫩小脸娇嗔道:“庄主怎好跟我讨条件?你怠慢客人多日,理应受罚!”

    言罢,她又娇娆万分道:“庄主若要观舞,漓若定为庄主而舞,不过,今日契机不对,来日待漓若准备妥当,愿为庄主起舞!”她言下之意,暗示自己乃是女儿身,如今男装打扮不适献舞,待她恢复女儿装再为他而舞,其实,她懵懂心间如小鹿撞击,少女初陷情愫,娇羞赧然之情不可言喻。

    月邑庄主微微笑意,冷凝的俊颜沦落她的柔情似水。他轻轻提气,揽她入怀,腾空飞跃。

    留下小唯焦急不安,怒视夜影,夜影则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

    二人翩翩若惊鸿,穿越竹林而出,临风伫立山峰峦尖。

    苏漓若依偎他的怀里,疑眸望去,又惊又喜的小脸兴奋不已,身子悬浮飘渺半空中,眺望远方,峦山峻岭,峰叠景逸,烟雾迷漫,宛如仙境。

    少女独有的芬芳扑鼻而来,他的眼瞳逐渐弥漫宠溺,任她清脆风铃般惊奇笑声肆意群山峻岭。

    苏漓若沉醉山清水秀,攀上他的耳畔,轻呢道:“我们好似神仙眷侣…”说罢,竟咯咯笑起。

    原来她一身男装,却与心慕男子倾诉衷情,一时忍不住,扑哧笑个不停。

    她的坦率纯净,她的玩心调皮,她的倾世容颜,落入他的深眸,沉浸他的心间,解开他封锁的爱恋。

    一道闪光划过空中,无声无息,即瞬消失,他举目一望。平静地恢复冷漠的神色:那是夜影发出的信号!

    拥着苏漓若缓缓飘落而回,待她脚尖着地,月邑庄主即刻放开她。

    苏漓若还沉浸在心旷神怡当中,并未察觉庄主冷峻的脸色。却见小唯急步奔跑过来,喘气伏耳细语:“公主,皇上的暗卫寻来,在竹林外面…”

    苏漓若脸色大变,瞪着明眸一时茫然失措。

    小唯低下头,嗫嚅道:“是奴婢慌恐,寻不着公主,情急之下,只好去驿站求助!等庄主派人寻到奴婢之时,驿站已通报上去,所以…”

    苏漓若愣愣半晌,知道此番由不得自己,她恋恋不舍,又幽幽叹息,似有无限惆怅。

    月邑庄主平静如水,侧脸吩咐道:“夜影,送小公子出竹林!”

    夜影逐步上前道:“是。”转身对主仆二人道:“小公子,请!”

    苏漓若目光幽幽,泛起雾气,可怜兮兮凝视着他,只盼他能回心转意,或许可帮她脱身。

    那料,月邑庄主拂袖转身,背面相对,不出一言。但冷漠背影已然决绝,不作半点留恋。

    苏漓若忍住心头汹涌委屈,踱步到他的身后,凝噎道:“漓若还欠庄主一舞,日后若有机会,定会奉上。今日家中派人来接回归,漓若非走不可…”

    呆了半晌,她瞥见他袖口处隐露纸扇,伸手轻轻抽出道:“借庄主信物一用,或许那天漓若可凭此扇登门拜访月邑山庄!”

    月邑庄主一怔苦笑,冷然道:“小公子,怎地如此霸道!”

    苏漓若抿嘴道:“庄主暂且容许漓若鲁莽,留个念想,也不枉你我有缘相逢…”见他仍是冰冷背影,心头闷闷忧愁,双目淡淡悲伤,一步一回头随着夜影离开竹林。

    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月邑庄主才缓缓回头,触目空旷竹林,心头萦绕惘然,挥之不去。

第五章:心心念念人暗黯

    皇宫池塘边,苏漓若坐在石凳上,凝望一池秋波,偶尔鲤鱼欢快跳跃畅游。她注目鱼儿这般自由穿行在池塘荷叶间,竟心生羡慕,暗叹自己深锁宫中,不知何时能如水中鱼儿欢畅游玩无忧无虑?她仰望晴空,又向往空中自由自在翱翔的鸟儿。

    正当她沉浸时,小唯疾步奔过来道:“公主…”

    苏漓若蹙眉,懒懒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小唯来到她身边,急急道:“兮姥姥回来了!方才听小瓜子说,兮姥姥在书房与陛下争执呢?”

    苏漓若怔怔,甚是不解道:“为何争执?”

    小唯摇头道:“奴婢不知!”

    苏漓若明眸闪动,幽幽道:“只怕因我而起…”说着,起身往御书房走去。

    小唯不明白公主所说是何意,但见她走了急忙跟上。

    苏漓若远远就看见常公公,小瓜子他们在御书房门口徘徊。

    常公公瞥见苏漓若,忙迎上前俯身道:“公主,你可来了?”

    苏漓若见他紧皱眉头,心头一震:莫非有什么大事?她问道:“常公公,究竟什么事?”

    常公公五十多年纪,在皇上身边呆久了,最懂得察言观色,揣摩主子的心思。此时却一副无可奈何道:“公主,不知为何事?陛下竟与兮姥姥争执起来,奴才不敢上前,只能差人禀告公主。”

    兮姥姥是霓后当年陪嫁带过来的人,她一直照顾霓后生活起居,霓后大小事均由她管辖,对她极其尊敬。直到霓后猝然离世,她忍受痛彻心扉的悲怆,又承担照顾幼小的苏漓若。在皇宫无人不晓兮姥姥的身份地位极高,连皇上都要承让忌惮她三分。

    但今日不知为何竟与陛下争执如此激烈?

    对于苏漓若来说,兮姥姥虽予她刻求严峻,但对她悉心照料,无比疼爱,并不比珩帝逊色,甚至有过之。

    苏漓若凝思片刻,径直独自跚步进入御书房。

    珩帝双手背后,浑身隐隐威严,约约怒火。

    身后站着一老妪,精瘦冷练,双目锐利,面色沉重,此人正是兮姥姥。

    兮姥姥暗哑的声音说道:“陛下若要一意孤行,恕我难以从命!若儿是霓寒用命换来的,难道陛下要违背霓寒的遗愿?”

    从她嚣张气焰中不难看出,兮姥姥在皇宫内的确位高份重。她在珩帝面前竟敢自称“我”,并直呼霓后名讳。

    珩帝仰头长叹,声音落寞,颇为无奈道:“朕何尝忍心?可颜相国步步为营,如儿羽翼未满,不堪重担。靖南又倾心若儿,非她不娶,朕实属无奈!”

    兮姥姥冷斥道:“陛下乃一国之君,竟屈服颜行尘父子强威之下,岂不贻笑大方?”

    珩帝闻言恍然心痛,自从当年颜行尘封为裕国大将军与昼国开战,荣胜而归。珩帝对他言听计从,并委以重,逐步步高升,手握裕国兵权命脉,位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珩帝不爱江山爱美人,不羡神仙慕鸳鸯,只想与心爱之人厮守白首。怎奈情深不负重,霓后红颜薄命,撒手人寰,弃他而去。

    从此两个女儿是他生命之重生命之痛,尤其小女儿苏漓若,几乎秉承霓寒所有才华,就连性情脾气也与霓寒相近。也许是一出生就失去娘亲,从未感受到母爱,珩帝更加宠爱苏漓若。也许是苏溪如性格比较坚韧强势,自幼独立,珩帝对她很是放心。

    苏溪如七岁那年,他决意送她去广岭寺习武,毕竟他膝下无子,而颜行尘位高权重,野心勃勃,对皇权窥视已久。而苏溪如与生俱来的英气逼人,令珩帝颇为重视,这才狠心将年幼的她送去磨练。当年珩帝抚摸娇小的苏溪如道:“如儿,你是耍吟诗歌赋抚琴吹箫?还是愿手握利刃斩尽不平?”

    小小年纪却豪气冲天的苏溪如道:“父皇,如儿不要作娇生惯养大公主,倒愿与男儿媲美成巾帼英雄。”

    珩帝大为惊喜:她的确有超凡抱负理想!

    一晃十年过去,从广岭寺一空方丈每每来信叙述,得知女扮男装的苏溪如颇有天赋,练就一身本领,不比男儿逊色。

    珩帝心知肚明颜行尘对皇权虎视眈眈,念及他当年的功劳,退步隐忍,旁敲侧击试探颜行尘,待苏溪如学成归来,可将她许配给他的独子颜靖南。因裕国历史上有明文规定,皇位仅传于嫡出,无论男女。如此皇位只可苏溪如继承,若颜靖南能迎娶苏溪如,便可安抚颜行尘狼子野心。此举既能保全,又不危及皇位。

    怎奈颜靖南一心倾慕苏漓若,一口拒绝珩帝与父亲提议,非苏漓若不娶。

    珩帝又急又怒,稳住颜行尘这只老狐狸,没想到败在颜靖南这个毛头小子手里。

    思索之下,他修书一封,让兮姥姥带去广岭寺交于苏溪如。问她是否学成归来?能否担当大任?

    苏溪如让兮姥姥带话珩帝,再给她半年时间,定可为父皇排忧解难。她这个月要出寺修练,待她通过最后考核,便可荣誉归来,不惧豺狼虎豹。

    珩帝听闻后,沉沉叹息道:“如此只能用若儿先稳住颜家父子…”

    岂料,兮姥姥勃然大怒,斥责珩帝牺牲苏漓若的终身幸福,奠定苏溪如日后基实。

    听着兮姥姥指责,珩帝心如刀割,他又何曾忍心置女儿于万丈深渊,但是,如不出此下策,只怕届时必定会掀起腥风血雨,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苏漓若推门而入,听到兮姥姥正严词利语斥责父皇,惊愕道:“姥姥,你为何要责怪父皇…”

    兮姥姥抬头瞥见她,瞬时隐忍怒火,但语气不善道:“谁让你进来?若儿越来越没规矩了!”

    苏漓若嘟起嘴,眨眨明眸,挽住兮姥姥的手臂,娇声道:“姥姥去了一趟远门,若儿可念着呢?听闻姥姥回来,便急着赶来,怎么姥姥不待见若儿呢?”

    兮姥姥缓和了脸色,眼神却犀利,嗔怪道:“几天不见,若儿倒学坏了,跟姥姥口是心非来着?莫不是那消息错了,谁趁着我出远门偷溜出宫去?游玩江湖乐不思蜀?”

    苏漓若笑吟吟偎靠在兮姥姥肩膀,不依不饶道:“姥姥怎么听信那些谣语谗言?若儿可乖了,不敢忘姥姥教训。”

    说着,言一转,忙移开话题,说道:“姥姥,快跟若儿说说姐姐吧!她在广岭寺一切可好?”

    兮姥姥呈现无奈神情,知道她故意岔开话题,却也不忍责怪她。冷哼一声,瞪着眼,悻悻道:“如儿一切都好,这时候应下山去了…”

    珩帝缓缓回身,默不作声注视着女儿在兮姥姥怀里撒娇,禁不住心痛万分,暗自呢喃:霓寒,你教我怎么做才好?俩个女儿,朕该如何取舍呀!

    他神情孤寂,目光悲痛,沉默叹息,许久,暗哑着声音道:“若儿,送姥姥回房休息!”

    苏漓若正缠着兮姥姥讲述,姐姐在广岭寺女扮男装混在众多弟子当中脱颖而出。听到父皇吩咐,漫不经心应一声,扶着兮姥姥离开御书房。

    珩帝望着女儿单纯的背影离去,目光愈发沉重。

    话说,自与苏漓若竹林一别,月邑庄主一直留在竹舍,那挥之不去绝色纯净的容颜,竹林轻盈飞舞的身姿。娇羞怯怯的少女情怀,莞尔逸美的倾城笑意,令他恍惚失神,痴恋不舍。

    夜影来到竹舍门口,俯身道:“庄主,属下已把话带给颜相国,若他一个月之内无法行动,庄主就会另择他人。颜相国承诺必定会拿下珩帝,请庄主放心!”

    月邑庄主俊脸深沉,冷冷道:“那就试目以待!”

    他遂踱步到竹窗前,语气幽幽问道:“那日是什么人来接她?”

    夜影一怔,忙低垂答道:“是一队暗卫。”

    他的背影一震,半响才沉沉道:“查出了什么?”

    夜影茫然摇头,面露愧色道:“无从查起!属下跟到半路弄丢了踪影,应该是身份比较特殊,否则不会动用皇室暗卫。”

    月邑庄主目光迷离隐约,握紧手掌,袖口空乏,这才想起纸扇已被她抽走了。心里不禁朦朦苦笑,眼前浮现那张俏皮飘逸容颜,依依不舍的眷恋,他的心猛然紧搐:倘若那日他出手留下她,如今又是怎样情景?

    他闭目幽叹:多年飘泊江湖,混迹武林,阅人无数,从未触碰感情。竟不承想,有一日会栽在一个稚幼无知的少女手上,惹得他心念万般,纠缠思绪,纷乱不休。

    也许正是她玲珑剔透的纯净心思,才使冷若冰霜严峻阴沉的他防不胜防触礁沦陷。

    他慢慢睁开眼,恢复平静,低沉道:“武林大会何日举行?”

    夜影愣愣望着月邑庄主身影,甚是不解地想:自从遇到女扮男装的小公子,庄主一反往常冰冷,竟破天荒地流露温柔,嗯,没错!那异常神情就是温柔。这就奇怪了,他五岁跟随庄主,至今已有十五年头,从未见过庄主待人如此柔情似水。虽然庄主大他四岁,若按常例早已娶妻生子,但庄主行走江湖,一向不触碰感情。他知道庄主心怀天下,豪气盖天,前程远大,怎会倾心于儿女私情?沉沦朝朝暮暮?

    可是,庄主自从与小公子离别后,神色郁郁,目光更加落寞,甚至孤独浓烈。难道…

    夜影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他胡乱猜测时,忽闻庄主问话,呆愣着不知如何回答。

    月邑庄主蓦然回首,锐利眼神冷寒,蹙眉看着夜影。

    夜影暗自一惊,吓了一身冷汗:自己怎敢大胆去揣测主子的心思?忙道:“回庄主,武林大会这个月中旬在天峻峰举行。”

第六章:落花有意人无情

    天峻峰险象环生,层峦叠嶂,山下人声鼎沸,络绎不绝。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吸引各路英雄聚集。

    山下客栈人满为患,江湖各门各派均有出师弟子参加十年才举行的武林大会,都望能在武林大会中脱颖而出,从此名震江湖。

    这天,鼎鼎有名的岳琼客栈来了三个素衣俗家弟子。有一个俗家弟子清眉秀目,白白净净,英姿飒爽,颇有气质。

    三人入住二楼客房,午时,三个俗家弟子便下来一楼,向小二要了一壶上好碧螺春,靠窗桌位坐下。

    三个俗家弟子中稍稳重的叫惠觉,机灵古怪的叫惠悟,他们二人奉方丈之命保护英俊少年惠清师弟,来天峻峰参加武林大会。

    三人边饮茶边目测客栈门口,不多时,一身月白衣裳,飘逸俊宇的月邑庄主带着夜影进来。

    掌柜抬头瞥见,忙急步而近,毕恭毕敬抱拳道:“庄主大驾光临,小店不胜荣幸,有失远迎,望庄主海涵!”

    月邑庄主微微点头,淡然道:“姜掌柜客气了!”言罢,随着姜掌柜带领上了二楼东厢房。

    惠觉待他们进了房间,才低声对英俊少年惠清师弟道:“此人就是江湖上鼎鼎有名月邑山庄庄主,至今无人知晓真实姓名,传闻他的武功深不可测,在江湖上人脉很广,各大门派都要承让三分。”

    惠清轻轻饮了一口茶,沉思半晌道:“这样神秘人物也来武林大会,莫不是也要来分一杯羹?”

    惠觉摇头微笑道:“师弟此言差矣!你有所不知,月邑山庄在裕国与月国还有昼国边界,是分封候属地。也就是说,他可以自封为王,不受任何国制管辖,他之所以建封为山庄,许是他行迹江湖,名气在武林的原因。”

    惠悟一听,惊讶地道:“大师兄,如此说来,这个长的似妖孽的月邑庄主可自称为王,自立一国?”

    惠觉点头道:“正是,令人费解的是,他为何放弃为王名号,仅拟月邑庄主自称?”

    惠清嘴角浮现一丝不易觉察的深意,喃喃道:“月邑山庄,月邑庄主…”他的眼眸忽而一闪,紧紧盯着东厢房,意味深长。

    深夜,晚风凉如水,黑暗笼罩,空气紧迫而压抑。

    一条黑影轻跃翻身上了屋顶,飘移瓦片之上,很快黑影腾飞到房间窗外,反身倒挂悬于窗前。

    屏气凝神观察,确定屋内的人已安然入眠,黑影轻轻一挥,窗户自行打开。黑影倏忽穿入进屋,稳稳落地,正要朝床榻移幼。一道亮光霎时闪过眼前,颈部一阵冰冷,耳边响起低沉喝斥道:“别动!”

    屋里瞬间亮起油灯,黑影不是别人,正是白天三个俗家弟子的英俊少年惠清,他此时一身夜行打扮,蒙着脸。

    他的脖子上架着一把长剑,执剑人正是夜影,而他四周围着七八个魁梧黑衣人,虎视眈眈盯着惠清。

    惠清暗吸一口气,心里震惊不已,原来自己早已暴露,倘若方才稍一动,只怕早已身首异处。

    惠清注视着纱帐,清脆的声音冲着床榻道:“在下久闻月邑庄主盛名,有事相求,不惜犯险,请庄主恕罪!”

    帐内平静如常,层层纱帐隔断外视,惠清无法看清楚帐内情况,只能静静等候,不敢造次。

    许久,纱帐一掀,月邑庄主冷漠地出现床前,略扫惠清一眼,冷若道:“小兄弟如此莽撞,就不怕辱没了一空大师一世英名么?”

    惠清愕然,脸色惨白,心里阵阵惊慌:还没动手,他竟知道自己师出何处?此人果然可怕。他忍着惊恐,故作平静道:“庄主息怒,在下纯粹敬仰庄主大名,与家师决无半点关系,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庄主海涵。”

    月邑庄主示意夜影放开长剑,让其余的人退下。

    惠清见黑衣人退下,心中大喜,抱拳道:“庄主明鉴,在下有事相求,请庄主容惠清禀言!”

    月邑庄主仍然冷若冰霜,不予理睬,示意夜影带他出去。

    夜影严谨道:“庄主不予追究你的鲁莽,赶紧走吧!”

    惠清很是失望,却又不甘心,他连忙道:“庄主…”瞥见月邑庄主一脸漠然,他欲言又止。

    夜影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惠清悻悻举步,瞬时,夜影只觉手腕一麻,长剑脱柄而出。他怔了,还未反应过来,惠清已用剑架在他的脖子上,一如他刚才所做,他一惊道:“你…”

    惠清瞥视月邑庄主道:“得罪了!庄主。”

    月邑庄主缓缓注视着惠清,冰冷而深邃的眼神令惠清不寒而栗,但仍迎着他深沉的目光,心里暗暗发怵:他终于正眼看自己了,这人实在狂傲的很!

    惠清面上故作冷静道:“庄主,惠清此举实属无奈,请庄主听惠清一言…”

    月邑庄主冷然道:“看在一空大师的面子上,本庄主不为难你,走吧!”

    惠清蹙眉道:“庄主的人可在我手里,难道庄主要置他性命于生死不顾么…”话未落音,惠清只觉脸上一凉,蒙面巾已飘扬落地,露出净白清秀的脸。

    惠清错愕,还未看清怎么回事?架在夜影脖子上的长剑霍然飞落而去,“啾”一声,插入窗框。

    惠清回过神来,月邑庄主已伫立在他眼前,他惊慌不已,挥掌而出。然,未等他手掌落下,一股疾速力量扑面而来,胸前一紧,令他跄跄后退。正要跌落之时,却又被生生扯住,稳定身子。

    月邑庄主阴沉着脸,及时收回掌力,冷然转身,俊逸的背影戾气重重。

    夜影愕然望着庄主,不知他为何急疾收回掌力?当他触目惠清净白的脸上绯红羞赧,愣了愣,遂明白什么!他打开门沉声道:“还不走?”

    惠清咬着唇,脸颊羞红,耳根发烫,心里恨恨想:可恶!竟然被识破…慌乱之际,狂奔而去。

    夜影皱眉望着惠清远去身影,想道:怎么又一个女扮男装?他回头低俯道:“庄主,都怪属下轻敌,方才失手…”

    月邑庄主沉默地进入帐内,纱帐徐徐落下,遮住他的神色。

    夜影见状急忙退出屋内。

    月邑庄主合衣躺在床上,剑眉紧皱,墨眸微眯:刚才掌力近惠清胸前,却轻触到他胸口软绵绵,才惊觉到异样。没想到一空大师竟然破例收了女扮男装的俗家弟子,这其中恐怕另有深意隐情!更没想到他却被蒙蔽眼目,竟不识惠清是女儿身,如此炉火纯青,看来惠清女扮男装决非一朝一夕。

    思及至此,他的眼前浮现出娇小多姿的身影,纯净无瑕的容颜,晶莹剔透的明眸。他的眼睛逐渐变暖,嘴角微微上扬,掠过一丝笑意,目光迷离:如此单纯心思,幸而遇上他,若是碰上歹意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臆想朦胧挥之不去倾心笑容,萦绕心间,她如今身处何方?是否也在执念着他?多年混迹江湖,见惯了尔虞我诈,人心险恶,她的出现犹如混沌雾霾中的一抹晴空,净化他内心的戾气,融解他冰冷的霜寒,深烙他心底温存珍藏。

    他幽幽叹息:今晚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惠清狼狈回房间,脱掉夜行衣,解开层层缠绕胸前的绷带,释放出傲人丰满双峰。

    惠清呆呆凝视自己胸口韵味独特的风景,若不是今晚他的手触碰到,她几乎忘了自己还是个女儿身。

    十年的女扮男装令她更加英姿飒爽,豪气宇轩。而今晚的意外令她心间汹涌澎湃,难以平静,原来她再怎么豪情盖天,却无法掩饰她内心小女人的情怀。原来她也渴望被爱被关怀被呵护,可是,她的出身注定无法娇气,无法软弱,她除了坚强还是坚强。

    她苦笑着,眼眸湿润了,良久,她才猛然惊觉,她竟然哭了,十年不曾流泪,坚不可摧如铜墙铁壁。而这一刻却是为什么哭泣?她茫然失措,不解自己为何瞬间变得如此脆弱不堪?

    原打算接近月邑庄主,借他的手帮助自己摆脱目前的困境,岂料,计划未实现,而她却暴露身份。想着他冰冷阴沉的俊朗脸庞,她陷入深深沉思。

    翌日,惠清仍然一身素衣打扮,她与两位师兄来到一楼用饭,正闲聊之时,瞥见月邑庄主淡然从二楼下来,身边跟着严谨的夜影。

    惠清禁不住低下头,心跳慌乱,目光闪烁,脸颊绯红,竟不敢看他一眼。

    而月邑庄主一脸冷峻,静然地经过一楼,并未停留,直径出门,留下飘逸潇雅的背影。

    惠清抬头怔怔望着背影远去,心头莫名泛起一阵失落。

    惠悟摇晃着脑袋道:“月邑庄主出现在武林大会,必有其目地,不知是什么原因?”

    惠觉看了一眼门口道:“爱才若渴,广纳贤士是月邑庄主一贯作风,此次前来,肯定是冲着武林大会脱颖而出的人才。”

    惠悟闻言大喜道:“如此说来,咱们若能胜出,岂不可以入月邑庄主的眼?”

    惠觉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惠清低头不言,心里冷笑:这人如此傲慢!恐怕没那么容易入他的眼。她的手不自觉地握紧,指节泛白。

    惠悟并未发觉惠清有异常,扯了他一把道:“师弟,你怎么不说话呢?”

    惠清回神,嗤笑道:“那月邑庄主只是江湖传说,不知真实几分?师兄竟如此有兴趣江湖传闻!”

    惠悟也不恼,反而嘻笑道:“师弟自幼深得师父师伯的喜爱,自然不用为日后打算,但我和惠觉师兄并不如你这般悠闲,只能为自己好好打算一番,毕竟此次出寺修练后都要出师了,总得寻个出处,日后得以生存。”

    惠清不以为然抿嘴,沉默不言,目光却仍注视门口,心头隐隐若失。

第七章:武林风云儿女情

    初冬,天峻峰烟雾萦绕,寒气嗖嗖。与之相反是武林大会上跃跃欲试,沸沸扬扬的各路英雄。

    今日是第一场比试,碧云门对峰允山,这两大门派均以掌力闻名,今日对决,可谓强强出手,实力相衡。

    场上拳力来势汹汹,暗涌流动,所有人都屏气凝视,等待那千钧一发,谁胜谁负?

    而惠清却心神不宁,目光寻觅,终获寻那一身月色衣裳,坐于比武场右边亭子里,他身旁是各大门派掌门人,其中不泛也有草莽英雄。

    他俊朗的气宇轩昂尤为引人注目,但他冰冷深沉的面容又令人忌惮不已。

    随着场上怒沉喝斥,惠清扭头望去,只见碧云门的弟子一掌击下,拼尽全力。峰允山的弟子捂胸连连后退,面目狰狞,口角鲜血直流。

    下午,第二场是天山派对决青峰门,这两门派擅长轻功暗器。

    只见场上衣袂飞扬,人影闪动,暗器发出触碰尖锐声,却无法看清翻动人影谁是谁?可谓难解难分!

    直到冬日落西山,余晖如血,红透半边天,而场上飞腾人影仍在纠缠,令人阵阵头晕目眩。

    大家正在焦虑之时,场上人影逐渐清晰,青峰门弟子伫立场上,身上斑斑驳驳血迹,而天山门弟子已倒地抽搐。

    如此胜负已分,众人喧嚷喝彩之后,渐渐散去趁天未黑之前下山。

    惠清情不自禁眺望亭子,却被惠悟拉扯着下山。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峻峰夜昼交替,又人声鼎沸,里外三层围绕场边。而亭子里仍然月白衣裳飘逸倜傥,浑身依旧散发冷漠冰霜。

    惠清根本无法管束自己初次萌动的心,目光总是有意无意捕捉他的身影,一个上午,她无心观看场上打斗,只知最后两派打成平手,不分伯仲。

    经惠悟提醒,她才猛然回神,下午是广岭寺出师弟子对决寒隐庵。

    惠清面目平静,内心却汹涌,真如惠悟师兄所言,武林大会中脱颖而出的弟子或许会被月邑庄主招纳为贤。那么她如果在场上得胜,岂不有机会接近于他?想罢,她目光环视寒隐庵几个道姑,最后落在其中一个年纪约二十出头,身材敦厚微胖,再加上灰色道衣,活脱脱堪比男子魁梧。

    惠清却另有打算,看那道姑眉头紧皱,有些不耐烦踱步,此人必定性格比较急躁。那么以外形看似她占了优势,必定无人敢惹,而实际骄躁必败。

    惠清暗下决心,回头对两位师兄道:“师兄,你们挑好对手,个头最结实的那个我来对付。”

    惠悟举目一看,惊慌道:“师弟,切不可逞强,那道姑如此壮实,堪比男子还强壮,你这瘦弱身板简直以卵击石。”

    惠觉却摆摆手,淡然道:“师弟既然决定,自有自己的道理,如此!以师弟所言便是。”

    惠清冲着师兄微微一笑,感激师兄予以她信任。

    于是乎,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惠觉险胜,惠悟平手,最后只剩壮硕道姑对着惠清不屑斜视挑眉。

    惠清冲着壮实道姑深深一揖,恭敬道:“惠清这厢有礼了,承让了!”

    壮实道姑冷眼一瞥,甚是轻狂道:“寒隐庵的无忧!小子你这身板骨今日恐怕要毁了,也怪你自个倒霉。”言罢,冷笑两声,轻蔑不屑之意尽显。

    惠清回以淡然一笑,谦恭道:“还望无忧姑姑手下留情,放惠清一条生路,感激不尽!”

    无忧仰头狂笑,末了,才道:“算你识相,不过刀剑无情,拳脚无眼,你自个求多福吧!”

    惠清仍是云淡风轻,抱拳道:“请!”

    话未落音,无忧一掌迎面而来,一股强烈风涌来势汹汹。

    惠清猝不及防,惶急躲开,甚是狼狈。

    无忧见状愈发无恃,掌风呼啸疾驰,掌掌要害,狠戾之心令场下众人暗捏一把冷汗。

    惠悟更是焦虑,着急道:“师兄,你瞧师弟根本无还击之力,这可如何是好?早知道不可由着他要性子,这要出了事,怎么跟师父交代?”

    惠觉侧一脸沉静,半响才道:“稍安勿躁,兴许师弟自有妙计。”

    惠悟不满地皱眉道:“亏师兄还能如此淡然,场上悬殊之大,师兄难道看不见?”

    惠觉却胸有成竹道:“师弟应记得,惠清自幼聪慧过人,何时吃过亏?你且安心,惠清决不会丢广岭寺的脸。”

    惠悟仍愁眉不展,双目紧紧盯着场上气势汹汹,心里急恐不安。

    场上形成鲜明对比,无忧掌掌发力,力道无比,惠清频频躲避,无还击之力。

    就在众人暗暗惋惜之时,忽闻场上一声惊叫,大家皆叹息摇头,必定是惠清惨遭掌击!

    不料,待众人定晴一看,竟是无忧捂着心口,不可置信瞪着惠清。

    原来一昧蛮横进攻的无忧,因身形壮硕笨拙,很快喘气吁吁。而身材娇小的惠清,轻盈飘移,不费吹灰之力,恰到好处躲开无忧掌力。待无忧费尽体力,愈发烦躁之时,惠清瞅准时机,猛然一掌击出,正中无忧胸口要害。

    无忧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气得脸色惨白,不顾胸口痛楚,急运内力,聚焦掌力,拼掌向惠清劈去。

    惠清腾空翻飞,避开凶猛掌力,一个回旋空中转身,一掌挥出,急速直骤而下,掌力正中无忧天灵盖。

    在众人惊呼中,无忧一声惨叫,倒地不起。

    看来内伤严重,恐怕经脉早已尽断,如此不死也要落个残废。

    惠清稳稳落地,似笑非笑望着魁壮的无忧痛苦呻吟。很快已有两位寒隐庵弟子上前,半拖半扶着内伤严重的无忧下去。

    亭子里,夜影收回目光,皱眉道:“恃强而娇,必败!不过,那个惠清赢在计谋上。”

    月邑庄主沉默不言,冷然转身而去。身后夜影微怔,遂急步上前跟随。

    场上,惠清被欣喜若狂的惠悟围住,她得意地露出舒心的笑容,场下众人皆投来钦佩赞许的目光。

    惠觉上前,笑道:“师弟辛苦了,凶中求稳,险中取胜。”

    惠悟拉住惠清的手,欢喜道:“不错,师弟果然得了师父真传,隐而不彰。”

    惠清笑吟吟不答,目光却飘向右边茶亭里,却不见月邑庄主身影!满心喜悦瞬间消失,眼眸暗黯失色,脸上笑容顿时僵住。

    惆怅若失的惠清被惠觉惠悟拥戴下山,一路闷闷不乐,心潮涌动。她不明白为何月邑庄主不在茶亭里?难道他不屑自己投机取巧,赢得比武?

    心情郁闷的惠清推脱惠悟他们的庆贺,说是累了。他们也不好勉强,只能放她回房休息,早有弟子回广岭寺报喜讯去了。

    回到房间的惠清烦闷地徘徊不定,却又不敢去东厢房探究竟。

    惠清一夜心情郁结,连晚饭也没吃,两位师兄只道师弟累了,并未在意。

    天刚朦胧,惠清起床下楼,正巧姜掌柜在向小二交待事情,她心头一念,想起什么,急忙上前道:“掌柜的,在下惠清,不知可否向掌柜请教一二?”

    姜掌柜回过头,瞧见惠清,满脸笑容道:“哦,是昨日武林大会胜出的广岭寺弟子呀!失敬失敬!不知小哥要问何事?”

    惠清低声笑道:“掌柜客气了,惠清想请掌柜引见,拜访月邑庄主,可否?”

    姜掌柜阅人无数,早已明了于心,他摆摆手道:“引见不敢,只是不凑巧,庄主昨晚已离开本店…”

    惠清惊道:“什么?他…竟然离开了?难道他不招纳武林大会胜出的人才么?”

    姜掌柜笑了笑道:“小哥昨日赢得比武,想必已名震武林,至于庄主为要中途离去,尔等不敢妄加揣测。”

    惠清自知失言,忙抱拳道:“多谢掌柜提醒,惠清失礼了!”

    谢过姜掌柜,惠清失落地出了门,漫步在行人廖廖无几的街头。心头万般惆怅,昨日场上拼命赢得比武,只为能入他的眼,好能接近他。那承想,落得一场空欢喜,心里越想越忿怒,禁不住恨恨想:今日他轻视自己,有朝一日定会讨回这份耻辱!

    话说,昨晚策马奔腾的月邑庄主已出了天峻峰,此时居住在一品轩客栈。

    夜影来了轻叩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夜影推门而入,见庄主伫窗而立,双手背后,似乎早已起床。

    夜影俯首道:“庄主,颜相国飞鸽传书,计划已在实行,指日便有好消息。”

    月邑庄主仍然背影而立,半晌,缓缓回身,墨眸注视着夜影道:“怎么?还有事?”

    夜影一怔,嗫嚅道:“属下确有疑惑之处…”从昨日庄主在武林大会上毫无预兆抽身,傍晚又离开岳琼客栈,一路急驰奔回裕国,他对庄主忽然放弃武林大会招纳人才,颇为不解。况且,武林大会还要举行五日才结束,庄主此次中途离开,恐怕会错失多少良才贤将。

    想罢,夜影不解道:“属下不明白,庄主为何见了广岭寺弟子胜出后,改变计划,中途离席?那个叫惠清的弟子有何不妥吗?属下见她虽有些偏门左道的手段,但不失为好计谋!”

    月邑庄主剑眉紧皱,沉声道:“此人女扮男装隐迹广岭寺,决非只为武林大会脱颖而出,名震武林。她处心积虑接近,未必真心投靠月邑山庄。比武场上她与对手力量悬殊,却能沉稳应付,巧施伎俩,说明她心机深重。下手又狠又准,一招致人于死地,可见其毒辣。”

    夜影听了恍然大悟,却又不尽然想:就算她处心积虑接近,即便不是真心为月邑山庄而用,恐怕也没什么异心。

    夜影心里暗自道:恋慕庄主的女子还少么?她无非一如大多数少女心思,仰慕庄主而已!庄主为何对她避如蛇蝎?而这些话他只敢在心里诽议,那里有胆直言?

    可庄主为了她一人,便放弃武林大会招纳人才计划,只是为了不得罪广岭寺,这点夜影当然明白的,但他还是觉得可惜。

第八章:情深不知缘何起

    皇宫秋亦阁,小唯给苏漓若梳妆罢了,望着铜镜内映出娇韵可人的容颜,小唯惊叹道:“公主的容貌天下无双,不知谁人能有此福气?得公主一生眷顾。”

    苏漓若瞥一眼小唯,这个自幼陪伴她的侍女,十年前,姐姐被父皇送去广岭寺后。与她同岁,月份稍小她的小唯便被送到她身边陪伴。活泼机灵的小唯深的她喜爱,她一直视小唯为至亲。

    民间传闻裕国漓若公主容颜倾国倾城,舞姿更是天下无人能及,而容貌和舞姿却极少人真正目睹,只能心里臆想罢了。

    小唯没少赞美过亲密无间的公主,也不吝啬用尽赞扬之词。

    苏漓若嗔怪地用指尖戳了一下小唯额头道:“你这丫头,休得胡言妄语,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再说你我自幼深锁宫中,那晓得普天之下人才辈出。”

    言罢,她移步窗前,双目幽幽凝望窗外,寒风瑟瑟,树叶枯黄,飘零飞落。她轻叹一声道:“美人容颜也抵不过繁华落尽,过眼云烟春夏秋冬,似我娘亲,虽得父皇一生眷恋,却也是红颜薄命,空留余恨。我倒羡慕平民百姓女儿家,不受束缚,自由悠哉,平凡淡然,此生足矣!”

    小唯闷闷望着公主纤细婀娜的身影,不解公主最近为何总郁郁寡欢?似有无尽的惆怅。她走近苏漓若身边,问道:“公主何出此言?难不成一生荣华富贵抵不过自由平凡?”

    苏漓若苦笑道:“九霄一闲云,无奈落凡尘!”

    小唯愣愣不甚惊讶,公主言意有无限愁绪,她更不解一向娇气无忧的公主为何这般深重心事?

    正当此时,身后传来沉郁的声音:“若儿应把心收回,不可贪恋民间障目假象。”

    二人闻言转身回眸,只见兮姥姥一脸深沉,不知何时进屋。

    小唯吓得低首,不敢目视,她一向惧怕不苟言笑的兮姥姥。

    苏漓若却笑吟吟向兮姥姥撒娇道:“姥姥,若儿那有留恋尘世假象?姥姥在哪儿,若儿的心就在哪儿。”

    兮姥姥怜爱地看着眼前单纯的小人儿,她虽冷漠严厉,独独对苏漓若束手无策,无法严峻。那娇媚的容貌总让她有一种霓寒再世的错觉。她摇摇头,无奈轻叹道:“老身倒不敢要公主的心,只望公主一生安然无忧,不负霓寒所托!”

    苏漓若依偎在兮姥姥怀里,俏皮地眨眨眼道:“姥姥怎地又说教?若儿听话便是!”

    兮姥姥轻抚她的肩膀道:“好了,方才常公公传话,陛下让你过去陪他用早膳。”

    苏漓若抬头笑道:“父皇怎地这般缠人?这一段时日都以各种借口让若儿陪他,不知今日又出什么招?”

    兮姥姥神色沉重,缓缓道:“若儿去便是,无须绪多猜测。”

    苏漓若点点头,带着小唯脚步轻快地出门。

    兮姥姥望着她离去背影,不禁沉沉叹息,颇为无奈。

    苏漓若来到御膳房,见珩帝已等候多时,常公公垂立一旁,见到苏漓若忙道:“陛下,小公主来了!”

    珩帝抬头,望着女儿笑道:“哦,朕的若儿终于来了!”

    苏漓若嘟起嘴,慢吞吞坐下,明眸骨碌碌转,故意微嗔道:“父皇难道是三岁孩童么?怎么竟难为若儿每日荒废练舞,今日父皇又要作甚么?”

    珩帝满目溺宠,一脸温暖地笑了笑道:“啊!若儿烦起朕来了?”

    苏漓若微皱眉目道:“父皇果然这般不讲理,每日缠着若儿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害得若儿舞技都快生疏。”

    珩帝瞥见女儿不悦神色,禁不住哈哈大笑道:“哦,原来前些日子若儿给朕说的都是无关紧要的话,那今日若儿就给朕说说紧要的话吧!”

    苏漓若懊恼跺跺脚道:“父皇又套若儿的话,若儿不陪父皇玩了。”

    珩帝笑而不言,给女儿拿了一块糕点,放在盘子上说道:“来,若儿尝尝桂花糕。”

    苏漓若没动糕点,而是歪着脑袋斜靠在父皇肩上道:“父皇今日要听什么?若儿讲便是了!”

    珩帝手微挥,常公公与小唯对视一眼,忙把一大盘桂花糕撤下。

    原来苏漓若自幼不喜欢糕点,尤其更是讨厌桂花糕。所以每当珩帝要她吃糕点时,她便知道父皇非达到目的不可,她只能妥协退步。

    珩帝轻拥女儿的肩膀,听她娓娓道来,如何上错游船,而与月邑庄主相遇……

    被父皇追问到底的苏漓若机智地隐瞒了她恋恋不忘的细节。

    即便如此,她少女初怀的心思仍逃不过珩帝的目光。

    苏漓若一番述说清楚,父女二人也用完早膳,待女儿离去后。珩帝回头吩咐常公公道:“调查一下月邑庄主,究竟是何人?有什么来路?”

    常公公低俯道:“是,奴才这就让人去查。”

    珩帝缓缓起身,负手离开。

    回秋亦阁路上,苏漓若不放心问小唯:“方才所言不会引起父皇猜疑吧!”

    小唯道:“公主为何要隐瞒竹林那段时光?”

    苏漓若目光幽幽道:“父皇如此揪着不放手,我不能给他添乱。”

    小唯道:“奴婢不懂!”

    苏漓若忿忿瞪眼道:“怎么?你净是给本公主装胡涂?”

    小唯奴嘴道:“如今公主心思这般重,奴婢又如何能揣度的到?”

    苏漓若神色暗黯道:“即便有心向往,却深锁宫中寸步难行。”

    小唯大惊失色道:“莫不是公主还牵挂那月邑庄主?”

    苏漓若眼神落寞,幽幽一笑道:“我还欠他一舞呢?”

    小唯急急拦住去路道:“公主万万不可有此念头,切不能再出宫!”

    苏漓若怔怔看着小唯,她何尝不明白自己恐怕再无机会离宫,半响,她轻叹道:“你不必惊慌,权当给本公主留一个念想吧!”言毕,移步向前。

    小唯松了一口气,这才放心跟上,但心里又为公主那落寞眼神心疼。

    主仆二人才走几步,苏漓若却瞥见颜靖南远远向自己走来,她呆愣了一下,颜靖南已疾步来到她面前,俊颜惊喜万分,呼叫道:“漓若…”

    苏漓若退后一步,笑道:“靖南哥哥…”

    颜靖南见她后退,脸色渐渐暗沉道:“怎么漓若对我如此生疏?难不成靖南做了什么事让你厌烦?”

    颜靖南的心思,若是以前她必定不明白,只道是兄妹之间疼爱。然而,出宫一趟后,她的心思已不似从前那般简单,至少她知道男女之间那份逾越亲人的爱便是不寻常。这也是她遇见月邑庄主的那一刻起所领悟的,更何况她如今满心恋恋不忘与他在一起点点滴滴,怎会不懂颜靖南眼神所流露的浓烈爱意?

    苏漓若莞尔一笑道:“靖南哥哥何出此言?”

    颜靖南有些心疼道:“这就要问漓若为何一直避着不肯见我?”

    苏漓若正色道:“靖南哥哥,你我已长大成人,不再两小无猜,理应遵守礼仪,避免引起他人的误会。”

    颜靖南脸色愈发难看,不悦道:“漓若这般戒备心思,应是出宫一趟才有的吧!既然知道你我已不似小时候,漓若无须称呼靖南为兄,我对漓若的心,原本就不是兄妹之情…”

    苏漓若急忙打断颜靖南道:“漓若心里一直敬重靖南哥哥,怎可如此无礼不称呼呢?”

    言罢,她福了福身子道:“靖南哥哥这般急促,定是有事面见父皇,漓若就不耽误靖南哥哥了,靖南哥哥请便!”

    她朝小唯使了个眼色,小唯忙上前搀扶着苏漓若道:“公主,兮姥姥还有事等着公主商量呢?”

    苏漓若道:“如此漓若先行一步!”即时,轻移脚步离去。

    颜靖南欲言不及,眼睁睁看着她离去,心头涌上难言失落,良久才回神往皇宫里大步走去。

    御书房,珩帝正挥豪疾笔,一气呵成一幅墨宝,注视着自己杰作,他颇为满意地点点头,遂放下手中墨笔,回头对常公公道:“让他进来!”

    原来,常公公通报颜靖南求见,正执笔酝酿的珩帝眼也不抬道:“让他有事明日早朝上报!”

    常公公却答道:“启禀陛下,颜将军说是私事,不便朝堂上明言。”

    自从颜行尘封为裕国宰相,他的独子颜靖南,便荣封为裕国手握兵权的大将军。虽是子承父业,但颜靖南却年华正当,能获此殊荣,定有过人之处,也由此可见珩帝对颜家父子相当重视。

    听罢常公公禀告,珩帝一言不发,仍专心沉浸笔墨中,待笔墨见真章,这才招见颜靖南。

    常公公心里虽疑惑,却不敢言语,那颜靖南贵为大将军,而珩帝一向也极为喜欢他,可今日陛下为何冷落他?听到珩帝吩咐,常公公忙出去领进颜靖南。

    颜靖南俯身行礼道:“臣叩见陛下!打扰陛下雅兴,还望陛下恕罪!”

    珩帝和颜悦色道:“无妨!来,看看朕的墨笔。”

    方才心情不佳的颜靖南,经珩帝冷落在门口等候,这会儿已平静许多。他随珩帝指引,注目御桌上一幅笔墨,龙飞潦草,苍劲有力,四个大字:静以修身。

    颜靖南逐渐明白什么,他惭愧道:“陛下英明!”倘若不在门外冷静,只怕在言语会触怒珩帝。

    珩帝微微笑意道:“靖南今日有何事?”

    颜靖南低头轻声道:“臣斗胆,请陛下恩准,成全靖南一番心意!”

    珩帝目光深邃,沉思半晌道:“靖南有何为难之处,不妨直言。”

    颜靖南神色凝重,俯身跪地道:“陛下明察,臣此生只愿为漓若一人倾心,决不能容纳此外任何人。”

    珩帝蹙眉深沉,随即淡然一笑道:“靖南啊!稍安勿躁,你不愿意如儿,朕决不勉强。但是,若儿自幼被朕宠坏了,恐怕你得有点耐心呀!”

    颜靖南闻言大喜,抬头欣然道:“多谢陛下成全,即便漓若有诸多不是,靖南也愿意忍受她的万般不好。更何况,她在臣心里完美无瑕,天下再也没有一个女子能与之媲美。”

    珩帝心情愈发沉重,他让颜靖南起身,并安抚他的情绪,随后让常公公送他离开。

第九章:江山多娇暗垂窥

    颜靖南满心欢喜回到相府,迈进大门碰巧遇上一人,面容阴沉,眉目邪气甚重。颜靖南忙施礼微首道:“爹!”

    此人正是裕国相爷颜行尘!

    颜行尘见儿子眉开眼笑,禁不住停下即将出门的脚步,问道:“怎么?今日又进宫了?”

    颜靖南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道:“爹,陛下已经答应成全孩儿!”

    颜行尘眯着眼,眼里聚焦着阴暗的戾气,浓烈的无法化开。良久,他不动声色地道:“哦,公主亲口对你许诺了?”

    颜靖南沉浸在欣悦当中,丝毫察觉不到颜行尘的眼神变味,兴然道:“陛下愿意,还怕漓若不答应?”

    颜行尘闻言,心里明白怎么回事,珩帝无非是在拖延,予大公主足够时间施展拳脚。只是自己的儿子深陷情涡,无法看出倪端,中他计谋让他哄骗。想罢,他心里冷笑:好你个珩帝,裕国江山是我颜家父子拼命替你守住,你却哄骗我儿。难道我儿堂堂相貌,威武英猛还配不上那娇纵蛮横的小公主?既然如此,休怪老夫翻脸无情!

    颜行尘蹙眉抚须,沉思半晌道:“我儿胡涂!裕国江山是大公主继承,你为何弃光明前途不顾?而陷于小公主儿女情长当中?再说即便陛下答应,那小公主自幼娇蛮,怎会任凭陛下作主许她终身大事?如此只怕我儿空欢喜一场,中了陛下诡计。”

    颜靖南听了,心生不悦,他一直明了爹爹窥视皇权,心有异常。所以暗暗排斥,只是不敢直言。此时他再也忍不住,语气生硬道:“孩儿对裕国江山和大公主并无兴趣,爹不必大费周章。”

    颜行尘见儿子如此执拗,心里很是生气,但脸上并未明显,冷哼一声道:“你我父子为裕国鞠躬尽瘁,劳心劳力,他却坐亨其成,荒废朝政。如此江山堪忧!白费我们颜家心力。”

    颜靖南眉头紧皱,语气更加不善道:“爹,此言差矣!身为裕国男儿,理应为国效力。再说裕国并不亏待颜家,爹一向位高权重,把持朝野,陛下对爹更是言听计从,甚是信任。也对孩儿极其器重,委以重任,如此…爹爹还有什么不知足?”

    颜行尘脸色难看之极,望着倔强而执迷不悟的儿子,再也无法隐忍,怒火攻心,沉声道:“不成器的东西,眼目短浅,心无大志,还敢言词激昂,口出狂言?枉费我一番心血,废物!”言罢,忿忿拂袖而去。

    颜靖南俯下头,知道方才语气不妥顶撞,难怪爹爹发怒。他虽愧自己不孝,但并不内疚,只希望爹爹能收敛窥视皇权的野心,不要逼迫他做违心之事才好。

    颜靖南正在思忖之间,临到门口的颜行尘冷冷道:“你若一意孤行,只怕到时候致颜家万劫不复!”

    颜靖南怔怔发呆,愣愣问道:“爹爹何出此言?”

    颜行尘脚步一滞,沉沉地道:“你想想陛下当初为何那般狠心送走大公主?无非是韬光养锐,只怕等大公主羽翼丰满之时,便是颜家遭难之日。”颜行尘仰头叹息,末了又道:“除非小公主亲口承诺于你,否则只怕是你一厢情愿罢了!”言罢,颜行尘便负手而去。

    原本心烦意乱的颜靖南听了颜行尘最后一句话,眼里涣散出希冀光亮。思索良久,便掉头出门。

    颜行尘上了相府门前早已备好的马车,一路往南而去。

    马车行驶大约一个时辰,来到一座魏峨山峰下,停在一处凉亭前。

    凉亭里月邑庄主负手而立,一身月白飘逸,却浑身散发冷若冰霜。

    身旁的夜影瞥见马车下来的颜行尘,便道:“庄主,他来了!”

    月邑庄主并未回头,依然背手而立。

    颜行尘快步上前,施礼道:“庄主久等了!”

    月邑庄主仍未回身,淡然道:“无妨!”

    颜行尘虽恼他傲慢冷漠,却不敢怠慢,忙一十一五向他报告近日珩帝动静和计划进展。

    月邑庄主神色淡然听完颜行尘所述,目光深邃而沉静,冷声道:“十日之内,计划收网。”

    颜行尘面露难色,踌躇道:“庄主可否多宽容一些时日?”

    月邑庄主眉目微挑,沉声道:“为何?”

    颜行尘无奈叹息道:“说来惭愧,犬子自幼倾心小公主,拒绝陛下指婚,所以无法按原计划,以婚事迫使大公主显身。”

    月邑庄主冷冷道:“这是颜相国家事,至于计划,本庄主要在十日内见分晓,否则就另选他人。”

    颜行尘心中一惊,触目月邑庄主阴沉的背影所涣散的狠戾,禁不住暗暗打了个寒颤。想他身经百战波涛惊骇,早已不惧风云,却为何对眼前这个飘逸俊朗的男子如此恐惧?

    三个月前,颜行尘通过一些手段,找到江湖人称神通百晓君,经百晓君牵线,颜行尘见到月邑庄主。初见之时,他暗暗惊讶:没想到江湖风云人物月邑庄主竟是个俊美飘逸的年轻男子?

    颜行尘虽然心里疑惑,但月邑庄主冷漠阴鸷的眼神使老谋深算的他明白,这是一个深藏不露的狠戾之人,恐怕江湖大多数人都会被他俊美面容所迷惑而轻敌丧生。而这恰恰正合颜行尘之意,他想:若要成功拿下皇权,非靠月邑庄主不可!

    打定主意,颜行尘便把全盘计划告知于他,并诚恳请求他出手相助。只要能助颜行尘推翻珩帝朝政,条件任凭他开口。

    月邑庄主一言不发,阴冷的眼神锐利无比,就在颜行尘以为无望时,他却答应助颜行尘一臂之力。但条件是裕国从此归属月国权下,每年需诚服向月国进贡贡品,而月国可庇裕国不受邻国攻击兵伐,并定十年和约。

    一向野心勃勃,窥伺皇权已久的颜行尘即刻与月邑庄主达成共识。

    后来,冷静下来的颜行尘心生疑问:月邑山庄独属封地,又得江湖草莽英雄鼎力相助,甚得人心。却为何要助月国收复裕国达十年之和约?但狼子野心的他想到夺得皇权指日可待,便放下心中疑虑开始实施计划。

    但因颜靖南痴恋苏漓若而致使计划停滞不前,今日,便是月邑庄主给他最后的通碟。

    颜行尘压抑心中惧惮道:“一切全凭庄主吩咐!”顿了顿他又道:“计划收网之时,望庄主鼎力相助!”

    月邑庄主缓缓道:“那是自然!”

    告别了月邑庄主,颜行尘上了马车急速离开。

    待颜行尘马车声远去,月邑庄主才徐徐回身,冰冷的俊颜平静了然。

    夜影望着马车消失在山峰下,回头不解问道:“庄主为何会选他作为收复裕国的对象?”

    月邑庄主唇边掠过邪魅冷笑,淡淡道:“此人贪婪狠毒,野心勃勃,我虽厌恶他的手段,但想要收复裕国,他必是最佳人选。”言罢,他目光幽暗阴沉又冷冷道:“即将回月国,我总得送一份见面礼予我那十年不曾相见的…父皇!略表心意…”

    夜影瞥视庄主冷漠的面容,仿佛看到了一丝苍凉的悲怆,一瞬即失。

    话说颜靖南再次进宫,匆匆来到秋亦阁,远远便听到园子里传来苏漓若清脆甜美的笑声,如风铃般荡漾他一腔情愫。

    颜靖南摆手阻止婢女通报,急步向后花园而去。

    严冬寒凛,园子里百花枯萎凋零,唯有寒梅傲立伫世,孤芳独处,获尽宠爱。

    苏漓若正在园子赏梅花,感叹寒梅傲骨,不惧风雪,独伫于世。

    怎样饮尽那份孤独?才能绽放绚丽光茫。怎样冲破那份冰霜?才能傲立寒骨?

    苏漓若触动心事,轻声吟咏道:

    铮铮铁骨寒风颤,

    娇媚无力慑冰雪。

    谁言道,飘零凋残又一冬。

    那料得,萧萧枝头绽怡然。

    倩黛浓,惹人莺啼燕语赞。

    怎奈何,玉洁冰清断肠处。

    来年春意尘满哀,

    弹泪倦容如何闲?

    小唯见她目光幽静,却泛起惆怅。虽不解公主所吟诗词是何意?但明了公主又在思念遥遥无期的远方人。

    一向善解人意的小唯,指着园子里千秋道:“公主,很久不曾荡秋千,不如奴婢给公主推几下,荡去思念之情…”

    小唯的话未刚落音,被戳穿心事的苏漓若又羞又怒,嗔恨道:“你这丫头越来越没规矩,竟然揣测本公主心思,看我今日不好好教训你!”说着,故作生气便扑向小唯。

    小唯笑嘻嘻跑开,苏漓若绕着园子追赶,自幼习舞的她,脚步轻盈,身姿更是飘扬。如一只花丛中飞舞的蝴蝶,翩然悠得,几步便逮住小唯,却不料,小唯用力一挣,苏漓若没抓牢竟被她逃脱而去,还俏皮地冲着苏漓若叫嚷道:“来呀…公主来抓奴婢…”

    于是主仆二人追赶绕圈,抓抓放放,嬉戏之笑声清脆了整个园子。

    颜靖南进来刚好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震撼她清纯调皮的笑容,犹如多年前他与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意。

    撞击他内心的不止只是她久违的笑容,还有那轻如鸿毛的身姿,翩然他的心灵。

    颜靖南痴痴凝望,暗暗发誓,此生愿拼尽全力,守护她纯净的笑容和她柔弱似一片落叶的身姿。

    眼目机灵的小唯瞥见颜靖南身影,及时停止脚步,禁不住惊呼道:“颜将军…”

    苏漓若也停下飞舞的身姿,愕然道:“靖南哥哥,你怎会在此?”

    听闻呼声,痴迷的颜靖南猛然回神,才惊觉自己竟然鲁莽闯入公主闺阁,并窥视女儿家嬉戏。

    今年苏漓若及笄之时,珩帝就已下旨,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公主闺阁,包括自幼一起长大的颜靖南。否则一律严惩不贷,情况严重者,可按律法立斩。有时,苏漓若出席皇宫宴会,都被兮姥姥耍求戴上面纱出行。

    颜靖南讪讪苦笑道:“靖南鲁莽,一时忘了陛下旨意,还请漓若不要责怒才好!”

    苏漓若无奈,却又不忍责怪,半晌,才幽幽道:“靖南哥哥往后不可再如此莽撞!若被父皇知晓,恐怕要责罚靖南哥哥。”言罢,忙吩咐小唯带颜靖南去正大厅等候。

第十一章:一抹笙香心狂乱

    她惊愕凝视着那一身月白飘逸映入眼帘,心心念念无法斩断的思念之弦。此时,如剑出鞘,紧紧凝固目光,不敢松懈,怕一眨眼梦就醒了,无处寻踪迹。

    房梁上,他冷漠的脸上徐徐回暖,墨眸折射出光茫,直直与她对视。

    这一刻,他的心狂乱不已,目光愈发迷离,无法控制的心神令他微微颤栗。

    他倚靠坐在房梁上,居高俯视卧身地上的她,那倾世容颜,那剔透明眸,那隐隐约约的粉色肚兜,在白纱衣裳包裹下尽显女儿家的妩媚妖娆。

    他的心颤了颤,冲动着他想飞奔下去,拥起她柔弱的身骨入怀!

    他这是怎么啦?为何如此疯狂失措?他被自己的念头着实吓了一跳!

    苏漓若恍然如梦,忘了呼吸,忘了惊与喜,痴呆呆分不清是梦是幻?

    这一刻,似乎一眼千年,那遥遥无期的盼望,竟触手可及。

    她喘了一口气息,不敢相信他会夜入闺阁,她喃喃低语道:“是梦!是梦!”

    她咬了咬唇,恍惚闭上眼,仍呢喃着:“不可能!不可能!”

    月邑庄主的理智在她闭上眸子那一瞬清醒回归了,他疾速跃下,悄然隐身。

    苏漓若缓缓睁开双眸,飘向房梁,荡然无人!

    她黯然失神,原来只是她思念成疾,错觉罢了。

    冰凉的寒气自后背袭击而来,苏漓若打了个寒颤,却仍直挺挺躺卧地上,眼神紧瞅着房梁,那里似乎还有他的幻影一闪而过。

    她开始懊恼方才闭上眼,就这样隔离了他的幻影,那幻影又是如此真实。可是,就算是幻影,她也愿意痴痴封锁深烙瞬间的美好。

    苏漓若仍然一动不动凝固眸光,盯着房梁,不知过了多久,凉意愈来愈骤,她却固执不肯移开目光。

    隐身柱子后的他眸子也是紧紧凝视她,良久不见她动弹,心里涌上丝丝忧虑。

    寒冬极冷,她竟如此不爱惜自己,单衣薄纱躺卧地上,真是个不懂事的人儿!

    他隐隐叹息,悄然无息来到她身后,刹那拂手点了她的睡穴。

    苏漓若不察身边有人,只是一瞬眸光涣散,茫然合上。

    他俯身抱起她,轻飘飘的身子在他手里毫无重量,而媚娆隐露的娇躯躺卧在他怀里,却使他心慌意乱,令他脚下生根,颇为沉重。

    一个奇怪的念头滋生,就这样把她掳走,但念头一闪即失,他为自己疯狂贪念大吃一惊。

    稍微平复心情,他快步放在卧椅上,为她盖上貂毛披风。

    他静静注视着气息均衡,安然沉睡的娇俏容颜,长睫毛浓密掩盖那一双剔透眸光,挺直而巧的鼻尖下一张樱桃小嘴粉嘟娇嫩。

    他的指尖轻触唇瓣,竟又微颤了颤,心跳那么狂乱。

    直到传来轻盈脚步声,他才收回心神,深邃墨眸恢愎凉意,跃出内阁,恍然而去。

    小唯立在垂帘外,轻声呼道:“公主,公主,夜已深了,奴婢伺候你就寝!”

    不见应允,小唯只得挑帘而入,却见苏漓若躺在卧椅上,沉沉睡去。

    小唯瞥了一眼缠系在雕梁上的绸带根根垂直静待,心想:原来公主练舞累乏了,竟自个在卧椅上休息,也不知颜将军今日与公主谈了什么?却让公主愤然飞舞,那拼尽全力练舞,很是伤身,难怪疲累卧椅睡去。

    小唯不敢惊扰,只静静蹲在一旁。

    一个时辰后,睡穴自行解开,苏漓若悠悠醒来,一眼瞥见小唯,她怔怔出神:她为何在卧椅上休息?那?朦朦当中有清香气息绕鼻,隐隐之中一双有力臂弯拥她入怀。难道是梦幻?

    小唯欲欲睡意,见她睁眼,忙道:“公主,你醒了!”

    苏漓若掀开貂毛披风道:“我怎会睡着?”

    小唯摇头,扶起她道:“奴婢不知,方才进来,公主已在卧椅上,必然是公主累了。”说着为她系上貂毛披风。

    苏漓若心莫名一顿,回眸凝望房梁,呆滞不曾回神。

    小唯察觉异样,不禁问道:“公主,怎么啦?有何不妥?”

    苏漓若目光幽幽,良久,才郁郁叹息道:“小唯,我想再出宫一趟…”

    “什么?”小唯惊恐叫道:“公主,别吓奴婢?”

    “我必须出去…”苏漓若眼神凝重,语气坚决道:“倘若无缘,也好让我死心,与其日日思念,不如做个了断…”

    小唯愣住,她实在无法明白公主为何如此固执?不可置信问道:“难道公主当真喜欢上月邑庄主?”

    苏漓若无奈浅笑,却极其悲凉,轻启唇瓣道:“我不能坐以待毙,成了他们权斗下的牺牲品。”

    小唯道:“公主何必担忧,陛下不会遂他们的愿。”

    苏漓若苦笑道:“只怕届时父皇有心无力。”她握住小唯的手,目光迫切,“小唯,只有他才能保护我,给予我想要的自由…”

    小唯被她充满期望的眼神所感染,当下点点头道:“只要公主愿意,小唯定当至死相随!”

    苏漓若惊喜紧握掌心,目光幽远宁静,接下来她该好好筹备出逃计划。若不是今夜朦朦胧胧的幻境,还有今日颜靖南的提醒,她也不会下这么大的决心。

    心底那隐藏的思念如河堤决然崩裂,无法再压抑,强烈的执念如波涛汹涌,几乎要淹没了她的心神。

    此时,坤仁宫,珩帝负手踱步,似乎在等待什么?

    不多时,常公公领进一个神色肃然黑衣人,那人一见珩帝,俯身施礼道:“未将叩见陛下!”

    珩帝缓缓回身,目光炯炯,挥手道:“叶护卫,不必多礼,情况如何?”

    此人正是暗卫首领叶景松!

    前些日子,珩帝差他调查月邑庄主何许人也?叶景松带着一小队暗卫秘密潜入江湖各门派。月邑庄主神秘身份逐渐浮现出来…

    十年前,荒芜之地来了一个俊美少年,小小年纪却身怀绝技。他足智多谋,聪慧过人,既能与凶猛野兽相处,又得旷野游民爱戴。

    十年后,蛮夷之地崛起一个传奇风云人物,此人就是月邑山庄庄主。他收复周边野牧游民,又攻下蛮夷部落,获得大面积独属封地,但却不自立为国,只以山庄建盖,传闻月邑山庄堪比皇宫景象,繁华盛世。

    那月邑庄主扩纳江湖人才,结交草莽英雄,极受武林人土尊崇,甚至在周遭小国也亨有盛名。

    只是他到底从何而来?却无从究根结底,由于他神秘身份,江湖上众多传闻,但无一真实。

    珩帝听罢,神色凝重,沉思半晌道:“叶护卫确定当日他曾游暮堰湖?”

    叶景松忙道:“回禀陛下,那月邑庄主长得俊美,又名声在外,所到之处自然受人敬仰。只是听说他性子极冷,脾气古怪,不易接近。未将再三确认,当日月邑庄主身边相伴小少年是女扮男装的公主无疑。后来在寒枫塔分开,不日公主与侍婢走散,又遇盗贼,也是月邑庄主出手相救,直致我们的人找到公主…”

    珩帝赞许注视着叶景松,对他办事效率颇为满意,末了,挥手遣退叶景松。

    常公公见珩帝脸色稍微缓和,便道“陛下这下可以安心了,小公主虽顽皮,但总算有惊无险,能遇到江湖风云人物庇护,也是小公主的福气。”

    珩帝瞥了一眼不言,看似赞同常公公所言,其实不然,他心里有了另一层担忧。

    若儿自幼深锁宫中,初涉民间山野,对人事物皆是好奇。偶遇月邑庄主这等传奇人物,对心思纯净的若儿,恐怕是致命的吸引力。

    自从回宫后,若儿郁郁寡欢,她的眸光焕发女儿家异样情愫,自然逃不他的眼目。而且,若儿对一向亲近的颜靖南却产生极度排斥,他就揣测一二。只是未曾想若儿竟是邂逅这样江湖人物?

    不知该忧?还是该喜?

    珩帝沉沉叹息,若儿已是待嫁年华,朝堂趋势之力早已暗流汹涌,争夺激烈。能控制此时的场面唯有颜家父子,可若儿已有异心倾慕他人,倔强如她,又如何能答应顺从颜家之意?

    珩帝思至,愈发担忧,心情更加沉重,仰头长叹,夜已深,却毫无睡意。

    常公公垂立一旁,察言观色,自然看出珩帝挂虑小公主。只是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忧心重重?

    话说,月邑庄主失神回到客栈,夜影已在房间等候,见到他脸色有异,忙迎上前问道:“庄主,夜探皇宫不顺么?”

    月邑庄主摆手不言,眉目深邃沉重,一脸凝肃。

    夜影知趣告退,离开房间。

    踱步窗前,夜深风寒,凉意如冰,他却屹立不动,任凭寒风入骨。

    脑海中满溢她的舞姿她的娇容,她纯净目光与他触碰时的痴迷,以及她躺卧在他怀中的纤弱身躯。

    脑仁隐隐作痛,他烦躁地按着太阳穴,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是裕国小公主?眼前浮现那张娇柔绝色容颜,他无奈叹息,平生第一次犹豫不决!只为了那一抹无忧的倾世笑容。

    心事沉沉,不觉东方已破晓。

    翌日,夜影敲门而入,惊讶发现庄主背手立窗,背影苍凉,难道…

    他触目被褥整齐不曾动过,果然一夜无眠!他暗暗思忖:究竟何事令一向冷若冰霜的庄主如此恍然若失?

    三日之后,苏漓若携带小唯离开秋亦阁,再次溜出宫去。

    珩帝得到消息时,已是苏漓若离宫两日了。

    珩帝勃然大怒,急差叶景松密率暗卫出宫寻获。兮姥姥当即请示一同出宫,珩帝见她心急如焚,忧心忡忡,不得已同意兮姥姥请示。

    裕国边界,层峦樟叠,险峰林密,荒芜人烟。

    此等凶险之地,一辆马车缓缓自山峰下经过。

    马夫年约四十,壮硕敦厚,山路崎岖不平,难以行走,一路颠簸,马夫早已怨声载道。若不是冲着那沉甸甸银子,他才不会冒险来这鬼地方,凭着雇主给的手绘图纸,绕过眼前这座山峰便到了目的地。

    车内,两个年华正当的少年郎相依相偎。

    俊俏少年挑窗眺望,喃喃道:“快到了竹林!”

    另一少年懦懦注目,小声道:“终于可以放心了。”

    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逃出宫的苏漓若与小唯!

第十二章:涉身犯险为相思

    当初,离开竹林之时,苏漓若沿路观察便将地势路形默存于心,聪慧的她有过目不忘本领,此次就自制手绘地图。因此,一路通畅并无波折,只是路途有些遥远,已远离裕国境界。

    上次,接她的暗卫备得是坚固舒适凤銮,所以她坐得相当惬意,而这次简陋的马车,随着山路崎岖险恶而吱嘎嘎发出残喘。苏漓若柔弱身子如何能经得起这般折腾?脸色早已苍白如纸,憔悴不堪。眼见目的地越来越近,厌怏怏的她眸光呈现希冀光芒,心神愈发激动。

    随着马夫一声悠长喝止声,马车倏然停下,车外响起马夫沙哑的声音:“两位公子,竹林到了!”

    车内,苏漓若闻言兴然掀开帘子,一扫之前倦意,疾速下车,却因身子虚弱,连日劳累,一阵晕眩,几乎跌倒。

    身后小唯惊呼一声,急忙一步跨前,及时扶住她的手臂。

    眼前一片萧萧栗栗,满目风景,竹林虽因寒冬而凄凄,却别有一番如排山倒海之势呈现。苏漓若顾不得小唯嗔怪目光,犹如脱缰马儿,驰骋向前。

    小唯无奈嘟起嘴,把余下银子算给马夫,整理好行囊背上。

    马夫收了银子,看了看小唯,神色有异低沉道:“小哥,我乃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小唯停住欲要转身的脚步,笑了笑道:“大哥,但说无妨!”

    马夫环视着一下四周道:“此处乃荒蛮之地,凶险难测,看你家公子娇贵得很,为何要以身犯险?”

    小唯愣了愣:荒蛮之地?此处风景怡人怎会是荒蛮之地?她思索片刻道:“多谢大哥提醒,我家公子来此见故人,应该不会有危险!”

    马夫闻言,脸色稍松道:“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遂驱车离开。

    望着马车远去,小唯赶上苏漓若,叫声:“公主!”

    苏漓若绕着竹林前两排转了一圈,闻声抬眸道:“小唯,这竹子排排整齐有序,却不知何处是入口?”

    小唯看着萧萧挺直的竹子,也犯难了:“那该如何是好?”

    苏漓若摆摆手,示意小唯不耍着急,眸子注视着密密麻麻的竹林,蹙眉思索。良久,她让小唯打开行囊,拿出一件白色长衫,撕扯几下,无奈长衫布绸精细密织,根本撕扯不了。

    她取下头上的银簪,因她是男装打扮,长发只用发带缠住个丸冠,别个银簪固定住。

    只见她用簪子在长衫上戳几个洞?再稍微撕扯,裂成条带,整件长衫均成七八根带状形。

    此次出行,简易轻便,各自带一身衣裳置换。小唯甚是迷惑,不知苏漓若为何有此举动?把好好的一件长衫撕毁?

    在小唯满目疑惑中,苏漓若解下狐毛披帛,交给小唯,将一根条带抛向半空,带子飘扬,刹那缠住系上竹身

    “公主,你…这是作甚?”小唯忍不住心头疑问。

    “我想进竹林探个究竟!”苏漓若头也不回,继续在离几根之遥的竹身系上第二根条带。

    “奴婢还是不明白,公主进竹林为要撕毁衣衫系竹上?”小唯仍是茫然。

    “你看竹林位置蹊跷,恐怕有异,若贸然前行,必定深陷!”苏漓若言罢,已系好第二根条带。

    小唯惊讶道:“公主怎知竹林有异?奴婢倒看不出什么?上次咱们不是轻易从竹林出来么?”

    苏漓若抿嘴浅笑道:“你忘了,上次是庄主派人护送,父皇的暗卫就徘徊在你我这个位置,可见竹林内必有阵法。”

    原来如此!小唯暗暗砸舌:幸尔公主聪慧,不然后果堪忧!

    苏漓若从小唯手里拿了余下几根条带缠在臂弯,伸手拂起第一根条带,轻轻一跃,借力飘然。霎时穿梭竹林,亦拂起第二根条带,轻盈身子如燕飞舞深入竹林。

    小唯焦虑看着公主隐入繁密竹林,呼叫道:“公主,小心!”

    苏漓若借着第二条带飘入竹林,轻轻伸脚宛勾住竹身,又抛出另一根缠系竹子。如此,她的身子随着带子飘舞探入竹林深处,可惜条带已用尽,仍不见心心牵挂的竹筑屋舍。

    苏漓若悬定在竹身,眸光不舍,瞥探前方,仍是重重密林。当下心生无奈,暗暗失落,眼前既是旧景依然,独不见幽谷深处絮影留痕。

    半晌,她满腹依依不舍,却叹罢幽声抽身离去。

    就在小唯望眼欲穿,苏漓若自竹林深处缓缓穿梭飘然。

    小唯惊喜迎上前,正要询问,却见公主眉目愁绪,神色黯然,她心下明白,公主寻获无果而归。

    主仆二人兴冲冲而来,满怀希冀,不料,竹林倘且眼前,却只能徘徊。又能如何见着痴痴念念之人?

    苏漓若怔怔,沉隐不言,眸光仍在探索竹林。随着暮光隐退,寒冬风凉,引得她一阵颤栗。

    小唯忧心忡忡,眼见天色暗沉,所处之地愈发荒凉,倒不似白昼那般怡景。她为苏漓若拭上狐毛披帛,轻声道:“公主,天色已黑,别凉了!”

    苏漓若恍然回神,听出小唯声音亦有颤惊,她定了定心神,宽慰小唯道:“别怕,此处是庄主属地,不会有危险…”

    小唯咬唇,勉强点头,从行囊里掏出包裹打开,取出干粮递给苏漓若。

    苏漓若胡乱吃几口,趁着暮色,让小唯拣了一堆干柴,取出火器,点燃枯柴。

    随着熊熊火焰燃烧,主仆二人择地栖息,拢上披帛,相偎取暖,紧紧相依。

    然而,荒山野岭,凉意入骨,寒风瑟瑟,惹得二人哆嗦颤抖。偶有夜鸟呜哀,更显阴凉诡异,毛骨悚然,恐怖之极。

    一夜风餐露宿,待到朦胧曙光初现,小唯才惊觉公主容颜倦怠憔悴,竟然一夜无眠。她心疼至极,公主乃金贵娇躯却为了心恋之人翻山越岭,舟车劳顿,露宿荒野…

    正当她暗自心伤时,身边的苏漓若猛然跳起,惊声道:“小唯,你看…”

    小唯闻声,顺着公主所指望去,远处隐隐一队人马沿道而来,汹汹马蹄声伴随驼铃声缓缓清晰。

    苏漓若目染忧郁,她吩咐小唯收拾行囊,正欲寻个隐蔽处躲避,心间却一念。抬手探入怀中,触碰一物,心中猛然抽动。那是当日她从月邑庄主袖里强取夺来的纸扇,原只为留个念想。

    她回眸凝视竹林,心想:只怕他不在此处,否则不可能不知晓她在竹林口,那么他也许已返回月邑山庄。想罢,她静待车队临近。

    车马渐近,为首是一个身材魁梧粗犷汉子,劲装服饰,正骑着一匹硕壮黑马。身旁左右两个是同样劲装的随从,身后是三匹棕色的马,各驮着两木箱。马儿后面是两辆马车,驼铃亦是从马儿脖子所系马套发出清脆而悠扬叮当声,马车后面有五匹人马押送。

    苏漓若曾听兮姥姥提过,江湖上有两大商行,一个是镖局,一个是商队。镖局所押之货,皆是贵重之物,稀世珍宝,因押送之地,所经之处凶险环象,恶劣难测。为此押镖师队伍应是武艺高强,胆识过人,才可胜任。为警示一些匪类玩命之徒,押镖之首高悬绣有镖局名号的旗帜,以起镇慑之威。

    而商队则不同,所承载之物无非是绸缎绣布,酒品之类。而路途较于安全,一般经途官道或大道,因所载之物入不了盗贼之眼,不会冒险抢劫,但亦有个别穷凶之徒,不惜犯险。因而商队遭截时有发生,为了避免厄运,商队亦在马脖套上系驼铃明哲保身。

    苏漓若心中暗喜,幸尔眼前队伍是商队,倘若是镖局,早在五丈之内,生人勿近,否则已血溅当场,一命呜呼!

    她快步上前,疾呼道:“壮士留步!”言罢,已然冲向为首汉子马前。

    小唯大惊失色,想拦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苏漓若冲到马蹄前,已吓得苍白无力。

    为首汉子猛然抽紧缰绳,喝声止住马蹄前行,黑马忽然受阻,仰昂撕鸣,前蹄悬空。

    苏漓若跄跄后退,身子摇摇欲坠,应是身子轻盈,才不致失去重心而跌倒,及时稳住脚步,却也吓的脸色惨白,惊魂未定。

    黑马前蹄落下,烦躁狂甩,为首汉子俯身安抚黑马情绪,罢了,并纵身一跃,拔剑直指苏漓若,怒斥道:“大胆小儿,为何拦路?”

    左右随从皆拔剑怒视,后面马车受阻,引得一阵撕鸣混乱,五个押送之人亦纷纷冲过来。

    “壮士息怒!”苏漓若虽战惊恐慌,却仍颤声道:“我主仆二人乃迷路于此荒野,求壮士慈悲,捎带我俩一段路程。”

    那人细量苏漓若一番,又瞥视瑟瑟发抖,愣愣吓傻的小唯。随即,大手一挥,手下之人遂放剑入鞘,静退一旁。

    那人沉声道:“你是何许人也?要往何处?”

    苏漓若强迫自己定下神,明眸闪动,心念极快,施礼坦然道:“我乃一介布衣书生,因感念月邑庄主恩惠,特意赴往月邑山庄会故人,无奈半途迷路,受困于此,还望壮士成全,带我出离荒野,在下感激不尽!”

    那人闻言,双眼一亮,洪声道:“你此去月邑山庄?”

    “正是!”苏漓若心中泛起忧虑,但神色自若。

    “你认识月邑庄主?”那人又紧舍不放追问。

    苏漓若暗暗握紧手指,目光瞥过那人脸上,见他脸色紧张却无怒气,便镇定道:“承蒙庄主错爱,一面之缘甚是投机,结为好友!”

    那人疑惑注视着她,收剑回鞘。

    苏漓若暗自松了一口气,心神一念,便从怀中拿出纸扇,徐徐展开道:“壮士倘若认识月邑庄主,理应知晓这把扇子…”

    那人脸色大变,瞪圆双眼,眼里有惊恐之意,急忙抱拳施礼道:“原来是庄主的贵客,失敬失敬!方才图尔失礼,还望公子海涵!”

    苏漓若慌恐眨着眼,刚才还拔剑怒指她的汉子,怎么看到纸扇瞬间态度毕恭毕敬?她的目光注视扇子上龙飞凤舞的月邑二字,心中暗暗思忖:怎么这扇子有这么大的用处?难道这纸扇意喻见此扇如见月邑庄主之面,记得偷她锦囊的贼人一见纸扇就吓的魂飞魄散,果然,这纸扇暗藏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