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2分节

第十三章:疏影斜月绯浮光

    苏漓若想罢,笑吟吟还礼道:“壮士过谦了,是我鲁莽在先,多有得罪,见谅!”

    “公子客气了,叫我图尔。”那自称图尔的汉子也不矫情,豪爽点头,即时吩咐左右随从侍候苏漓若到第一辆马车。

    苏漓若赶紧扯过惊愕不已的小唯,上了马车,车厢内堆放几匹绣布,苏漓若瞥视,这是一批极品蜀绣,难怪用马车置放。

    待二人坐定之后,商队继续前行,小唯才惊魂颤栗地道:“公主,你是当真不要命了么?吓死奴婢了。”

    听小唯责怪,苏漓若心中亦是后怕,脸上却是淡然道:“没事了!”目光凝望手中纸扇,陷入沉思。

    “公主出了宫就胡来!”小唯见她痴迷手中纸扇,忍不住低咕着:“这会儿,宫里不知乱成什么样?公主却不惜以身犯险,想那月邑庄主究竟哪里好?值得公主如此奋不顾身?”

    苏漓若抚摩纸扇,想到即将去月邑山庄与他会晤,心里柔情朦朦,甚是欢喜。小唯的愤愤不平落入她耳畔,她莞尔道:“好了,刚脱离了姥姥,怎地又遇上老嬷嬷?尽是叨念!我这耳根何时才能清净?”

    小唯更加愤慨,唠叨更甚:“公主这般性子,若没有老嬷嬷似的叨念,只怕更不计后果。那马儿正走着,你怎可冲到它面前,万一它一蹄踩下去…”

    “姥姥曾说商队马儿皆是训练过,反应极快,不会轻易伤人。”苏漓若无奈扶额,不知小唯要叨念到何时?

    “既便马儿反应极快不会伤人,公主也不该鲁莽行事,如果遇上歹意之徒,可如何是好?”小唯见苏漓若倘不知悔意,皱眉生气道。

    “姥姥曾提及商队有驼铃声,我心中自然有数。”苏漓若笑道。

    “方才他分明不信你,那刀剑无眼,万一伤了公主…”小唯又道。

    苏漓若收起纸扇,揣入怀中,悠然道:“本公主有此护身,还怕甚么?”言罢,不理脸色难看至极的小唯,闭眼小憩。

    小唯不满嘟起嘴,见公主倦容疲惫,便停止叨念。

    其实,苏漓若根本无法憩息,满心期待到山庄的情景,心海翻腾,意念万千,如何能平静?

    临到午时,商队停下休息片刻,趁着空闲,喂了马儿草粮。图尔招呼苏漓若二人吃点干粮,苏漓若婉言谢绝,一夜无眠惊吓,她的精神已极度疲劳不堪,又心心念念牵挂,已然没有胃口。

    不过她倒是兴趣并向图尔打听了一些事,从图尔口中,苏漓若才知晓,图尔原是野居游民,后因庄主收复了蛮夷才归纳月邑山庄,长年经事商队。

    图尔告诉苏漓若月邑山庄不似江湖传言那般,实际是个繁华都城。笼络江湖草莽英雄,广纳武林高手如云,郁郁不得志的各国人才,只要诚心投靠,庄主都愿接纳,让其发挥过人智慧。所以月邑山庄聚集各路英才强将,迅速崛起,使周邻各国颇为忌惮,以礼相待,十余年无一国敢侵扰。

    图尔言语之意尽是对月邑庄主佩服不已,极其敬重。

    苏漓若心头泛起丝丝柔情,原来她所恋慕的心念之人,竟是个传奇人物。难怪她一眼就沦陷?看来不虚此行,也不枉她千山万水。

    商队又行走半日行程,傍晚时分到达都城城内。进入城内,小唯挑帘探头,虽已暮色苍茫,但都城街上依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好一个繁荣平和景象!

    小唯回头望向公主,苏漓若斜靠车厢一角,已沉沉睡了几个时辰。小唯惊觉不对劲,忙伸手探额,哎!滚烫的额头令她吓了一跳,叫了几声不见回应,她心急如焚叫停马车,让图尔赶紧找个郎中。

    图尔告诉小唯,到月邑山庄还有几个时辰,不如先安顿苏漓若看病,待他卸载货物之后再来接苏漓若。

    小唯慌乱无措,公主身体一向娇弱,连日舟车劳顿,昨晚又惊吓无眠,不病倒才怪。只是病势汹汹,人已昏迷,小唯只得听从图尔安排。

    图尔亲自驾车带她们来到都城内,鼎鼎有名的舍郎中医馆。

    舍郎中观察把脉片刻,抚须道:“小公子脉象微弱,面无血色,唇部燥枯,身体烫热,恐是感染风寒而引发病疾。怎会拖到如此严重才送来医治?”言罢,蹙眉隐隐叹气。

    小唯急得直挠头,几乎哭腔道:“大夫,我家公子可有性命之忧?”

    舍郎中摆手安抚小唯道:“不必着急,小公子虽病症严重,只要及时医治,性命无忧。”

    小唯这才擦罢眼泪,稍微冷静,却仍忧心忡忡。

    图尔交代舍郎中好生照顾苏漓若,待病情好转,他再过来接人。

    送走图尔,舍郎中把二人安置在医馆后院厢房里。

    舍郎中煎好药,让小唯给苏漓若喂药,小唯见她仍昏昏沉沉,便和衣守候床前,丝毫不敢松懈。半夜热症稍微退却一些的苏漓若喃喃低语,含糊不清。小唯只道她烧的厉害而胡言,后来渐渐听清,原来公主昏迷当中还在呼唤月邑庄主,小唯简直哭笑不得。

    翌日,苏漓若缓缓醒来,得知自己因风寒而引发热症致昏迷过去,不得已留在医馆养病,当即懊恼不已。小唯瞧出她的心思,转达了图尔卸货后会过来接她去月邑山庄,让她安心养病,好了再去月邑山庄。

    苏漓若见心思被戳破,怒嗔骂声:“刁蛮奴才!”便蒙头装睡。

    经舍郎中精心调养,苏漓若的病情逐渐稳定。

    话说,月邑庄主自那夜在皇宫内无意遇见苏漓若惊艳一舞,得知她就是裕国小公主。纠结几日之后,他权衡再三,决定再次夜探皇宫。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牵引他,不知不觉又到了秋亦阁,却见阁内灯火昏暗,甚是冷清。他心里隐隐涌上不祥之感,潜入秋亦阁查看,搜遍秋亦阁不见苏漓若半点影子,这是什么回事?他截住一个婢女,进行盘问。那婢女吓得瑟瑟发抖,颤巍巍说几日前公主又偷偷离宫…

    那婢女话还未说完,月邑庄主暗道一声不好!点了婢女哑穴,急疾而去。

    他跃上瓦顶,展开轻功,朝景惠宫奔去,夜幕浓浓,一抹月白瞬时隐没夜色。

    景惠宫,珩帝一脸深邃,目光沉重瞥视强行闯入的颜行尘。挥手遣退了慌恐不安的常公公:“行尘呀!怎么何事这般急促见朕?”言罢,淡然坐下。

    颜行尘张狂一笑道:“陛下明鉴,臣又获得上等极品好酒,便想与陛下畅饮几杯。谁知那些该死奴才竟敢阻拦臣的一番心意,因此,臣出手教训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奴才!”说着,大手一挥,即时有人摆上白玉酒壶,碧瑶酒杯,罢了,他徐徐坐下。

    珩帝眯眼注视酒壶,眸风骤降,似有冷意,嘴角却荡漾笑容道:“如此…有心了!”

    颜行尘执起白玉酒壶,为珩帝斟满杯,遂为自己也满了一杯,沉声道:“陛下若不介意,就与臣畅饮几杯如何?”

    洐帝深重目光,随即坦然自若道:“正有此意!朕与你很久不曾饮酒谈心,今夜抛开君臣之礼,你我置心畅谈一番…”

    颜行尘微微颔首,沉眸不语。

    珩帝略作思索,缓缓道:“行尘,这一杯敬你,当初若不是你率兵应战昼国,我如何能得霓寒刻骨深情?”言罢,一饮而尽。

    颜行尘心间一动,沉沉恍惚。

    珩帝执手酒壶,自顾斟满酒杯,又举杯道:“裕国江山能有今日繁荣安定,你功不可没呀!”话刚落音,仰头饮尽。

    颜行尘蹙眉,目光掠过迟疑。

    珩帝又斟了酒杯,幽幽叹息道:“若儿自幼被我宠坏,枉费了靖南一片痴心。”饮尽杯中酒,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声音尽透无限悲凉:“行尘呀,夜已深,你且退下歇息去吧!”

    颜行尘似乎从堪堪旧梦中惊醒,触目眼前空杯,沉眸黯然。半晌,猛然离座,疾步而去。

    待颜行尘离开,珩帝跄然不稳,几乎跌倒。常公公急促进来,见珩帝手捂胸前,脸色苍白,惊呼道:“陛下…”

    珩帝轻轻摆手,举步怆然入内卧,常公公愣愣望着他跌跌撞撞背影,顿时泪流满脸,惶惶屈膝跪伏在地:“陛下…”

    月邑庄主赶到时,入目常公公悲凉哭声以及碧瑶空杯,他剑眉紧皱,脸色铁青,隐隐怒气骤然。

    颜行尘自景惠宫出来,一位将领迎上前:“相国…”

    颜行尘沉沉环视周遭,景惠宫已被他的人暗中控制,重重包围。只有几个侍候珩帝的奴才跪卧在地颤栗发抖,而空气中浓烈弥漫血腥味,意味着之前这里曾发生一场残暴杀戮。

    颜行尘缓缓举步,视若无睹,怆茫径直往前。抵似前尘往事纷涌而来…

    当年他率兵出讨伐昼国,凯旋而归,世人皆道他年轻气盛,急功近利,为名利而出征,成就他荣获裕国大将军封号,奠定他在裕国功勋上的伟业。

    却无人知晓,他,是为爱而征战!战场上锋烟四起,九死一生,拼尽全力只为暗慕之人不远嫁。

    待他荣耀归来,却惊闻她已被誉宣入宫,贵为皇后,一生荣华一生富贵。她大婚之日,他酩酊大醉,浑浑噩噩三天三夜。

    珩帝大婚,举国上下欢腾,大赦同庆。珩帝和霓后忠贞不渝的爱情传说,成了百姓津津热道话题,尤其珩帝为心爱女子举兵攻击昼国,更是令人感动。裕国有这样用情至深的君王,喻意着裕国子民从此安居乐业。

    唯有他心伤欲绝,愁肠百结,从此,她予他是贤惠温婉,端庄优雅的尊贵霓后,而他只是裕国的臣子。

    这段还未绽放就凋谢的恋情无疾而终,唯一心慰的,他还能远远守望着,从她一颦一笑中感受她的幸福快乐,他亦能满足。

    然而,上天连他这微小的心愿也要残忍剥夺,她骤然离去,留给他无尽的悲伤。那一刻,他恨之入骨…

    十几年处心积虑,只为惩罚珩帝没有保护好她的罪过,可笑的是,珩帝竟然早已明了他的对霓寒的暗慕之心,他的阴谋诡计,珩帝坦然自若,饮尽那穿肠而过的痛苦。而他在这一刻所有的恨都瓦解了,苦苦支撑他的仇怨火焰瞬间熄灭,他反倒不知何去何从?

    他的心丝毫泛不起胜利的喜悦,那满腹失落颓丧令他茫然失措。

第十四章:错失前尘枉思量

    苏漓若在医馆置留了三日,病情已稳定安然,她盼望已久不见图尔来接她,便向舍郎中打听月邑山庄位置。这舍郎中阅人无数,那晚号脉之时就已知晓她是女扮男装。见她打听山庄,只道她是投奔月邑山庄,虽然山庄广纳人才,其中不泛巾帼英雄,但如此娇俏容颜倒是罕见。

    舍郎中劝她稍安勿躁,在医馆等候,自会有人来接她。二人正在谈话之时,医馆来了人,那人一见舍郎中客气施礼道:“舍大夫,我乃月邑山庄屏洵,前来接人…”

    苏漓若闻言,抬眸打量眼前人,一身华服,面容俊朗,只是一双桃花眼略显诡异。

    舍郎中微微抚须,不动声色地淡然道:“哦,原来是屏少主,不知屏少主要接何人?”

    “前几日,图尔将庄主朋友安置医馆养病,不知可否康复?”屏询仍谦谦有礼,只是一双桃花眼却略带阴沉。

    话已至此,舍郎中没再说什么,眸光投向苏漓若,心中却隐隐不安。

    苏漓若早已欣喜若狂,原来图尔并没有食言,果然派人来接她。

    屏洵顺着舍郎中目光望向苏漓若,心里暗暗惊叹:好一个俊俏少年郎!莫非他就是图尔所言,庄主的至交?

    屏洵施礼问道:“这位小公子…”

    苏漓若不知舍郎中眼里暗示是何意?但她已然欢欣道:“屏少主辛苦了,在下正是庄主至交苏漓若”

    “哦!”屏洵心里更加吃惊,半晌才锵锵道:“果然少年出英雄,苏公子乃人中龙凤!”

    苏漓若莞尔道:“屏少主谬赞,实在不敢当!”自幼她被捧在手心呵护,亦没少听过称赞,早已淡然。

    屏洵暗察,见苏漓若不骄不躁,心中甚是惊讶,小小年纪已然练就坦然自若,不简单呀!想罢,他清了清嗓子,温和道:“苏公子身体近日可否无恙?”

    苏漓若点点头,道:“在下已然痊愈,多谢屏少主挂念。既然屏少主是来接在下,且容片刻,待我收拾一下,即可出发。”

    屏洵正欲开口,那料舍郎中颇为深意道:“小公子身体虚弱,还是多休养为好,切不可舟车劳顿,引发旧疾。”

    苏漓若何等聪慧,怎会不知舍郎中话中有话,但她不解的是,舍郎中为何阻拦她去月邑山庄?

    正当她疑惑之时,屏洵那双桃眼掠过深沉狡黠,催促道:“小公子,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多时…”

    苏漓若微微颔首,移步后院收拾东西。

    望着苏漓若背影,舍郎中隐隐忧虑,转身对屏洵作揖道:“屏少主,小公子大病初愈,身体虚弱,还望少主路上多加照顾!”

    屏洵目光注视着,嘴角勾起冷笑道:“舍大夫对苏公子甚是关心,难不成你与他也是至交?”

    舍郎中淡然微笑道:“小公子年幼至稚,心思纯朴,舍某只觉得有趣,故此甚是喜爱!”

    屏洵俊脸一沉,桃眼冷意道:“舍大夫医治的病人何其繁多,怎么?倒对苏公子如此喜爱,莫非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屏少主多虑!”舍郎中微然道:“只是贪玩无知小儿,何来过人之说?”

    “是么?”屏洵脸上浮现深意,凑近舍郎中耳边,低沉道:“舍大夫可知苏公子手里有庄主的亲笔扇?”

    “什么?”舍郎中惊愕,眼眸直视,凝重怔然。

    这时,苏漓若跟小唯从后院出来,舍郎中愣然望着她,直至苏漓若向他道谢多日悉心照顾,他才堪堪惊觉回神,眼里掠过忧虑,嘱咐苏漓若路上小心,往后常来医馆走动。

    屏洵目光锐利深重瞥视舍郎中,催促苏漓若离开。

    苏漓若告别舍郎中,感觉他眼神异常深沉,却因心中迫切思念之意,无暇顾及,带着小唯欣然上了马车。

    舍郎中脸色凝重,望着马车疾驰离去,思索再三,唤来小徒,俯耳交代几句,那小徒频频点头,随即,转身出门。

    山峰亭子,寒冬萧瑟,月邑庄主负手凝望苍茫远处,目光深邃,任意寒风刺骨。

    夜影匆匆跃进亭子,俯首道:“庄主,颜行尘已然控制朝政,不日颜靖南即可登位上朝,至于咱们的人今夜全数撒退完毕。”

    月邑庄主一身肃然,淡漠不言。

    夜影言罢,又想起什么,不经意道:“庄主,竹林那边传来消息,不知何人曾强行闯入竹林?没想到此人甚是聪慧,竟然空中探阵想深入竹林,不过,因竹林重重阵法瞬息万变,无功而返,倒留下几根白带条系在竹身,不知是什么手法?”

    月邑庄主背影一震,冷然回身,目光泛起涟漪,沉声道:“何时之事?”

    “前几日…”夜影话未落音,只见庄主已然飘扬而去,他怔怔不解,究竟是什么人着令庄主如此在意?他急促跟去。

    萧萧竹林,几根白带条随风偶扬,尤显轻盈刺目。

    月邑庄主触目地上焦枯已燃尽的柴木,心头沉沉甸甸,抬眸注视紧系竹身白带条,浮现那飘渺朦胧身影,轻柔如燕穿梭竹林…

    夜影从竹林疾速而出,落稳脚力,临近庄主身旁,急迫道:“庄主,刚刚获悉,商队领队之长图尔经过竹林大道,曾偶遇自称是庄主至交的小公子,不惜以身犯险逼停商队车马,并出示庄主亲笔扇,故此图尔将他带回都城。”

    月邑庄主冷漠脸色徐徐缓和,嘴角微微上扬一丝暖意。但心头却牵扯担忧:怎么如此鲁莽涉险?竟敢拦下商队车马,万一伤了…思及,他不由得一阵烦躁。果然是倔强无知人儿,当真不懂珍惜保重自己,如此胡闹,只怕早晚会出事的!

    夜影罕见庄主一脸悦和,暗感惊讶,继续说道:“却因小公子身体虚弱而感染风寒,只得暂时安顿在医馆养病,并未到达山庄。”

    他脸色骤聚冷意,蹙眉暗叹,旋身跃上一旁壮硕灵颖的白马,疾驰而去。

    夜影抚额暗汗:从未见过庄主如此失常,看来小公子甚得庄主心意。呵!不对,那小公子不是女扮男装么?哎!庄主竟然能给她亲笔扇,可见…他不敢往下揣测,跃然上马紧随身后。

    月邑庄主从未想过,倘然有一日,荒凉遥遥路程,竟能让他有归心似箭的感觉,只因繁繁那头有一人是他所牵挂思虑的。

    一路上策马奔腾,只用几个时辰便赶了一日路程,绕过一座山峰即可到达都城。

    夜影快马加鞭赶到庄主身旁,呼叫道:“庄主,舍大夫医馆传来消息,小公子前日已被屏少主接走了…”

    月邑庄主猛然喝停白马,双眸锐锋无比,泛起隐隐杀气,冷哼一声,双腿夹紧马肚,提气狠狠勒紧缰绳,马儿如箭驰骋而去。

    月邑山庄建庄以来,数十年管理都城,接纳种族混居,贤能异士聚集。那图尔原是游民牧人,后归顺月邑山庄,任职商队之长,押送商货多年。他长相虽粗犷但本性憨厚纯朴,自然善待苏漓若二人。

    话说那日,他把苏漓若安置舍大夫医馆养病,放心回山庄,只待把货物卸好,再去把苏漓若接来。

    碰巧遇上屏洵,他才得知庄主这段时间不在山庄,屏洵从图尔交谈中感到他对那个自称庄主至交的苏公子甚是尊敬,深谈之下,从图尔嘴中得知,那苏公子年纪轻轻,容貌惊人,最重要的是他竟然怀揣庄主亲笔扇。

    屏洵闻言大吃一惊,庄主腰间软剑,名曰:无熵剑,袖中纸扇,名曰:铁川隐。外人不知深细,只道是月邑庄主的随身物,却不知那无熵剑隐于腰带,罕有出鞘,出鞘必诛。无熵剑如蛇妖娆,见血封喉,如光炫耀,杀人于无形中。

    而亲笔扇为何曰为铁川隐?只因此扇骨由冰川湖旁奇姝而制,扇骨内隐藏大玄机,屏洵曾见过庄主用铁川隐歼灭旷野大批野兽猛狮,那次他们受困蛮荒迷阵,敌方放逐凶猛野兽围困,庄主启用铁川隐机关,覆灭猛兽,收服蛮荒野牧。屏洵初次见识铁川隐威力无比,深感震撼。所以当他听闻庄主的亲笔扇竟在一翩翩公子手里,他决定亲自走一趟探个究竟。

    月邑山庄有三少主,五护法。那三少主乃屏洵,奈落和止践,为庄主得力大将。奈落智足多谋,心思缜密,止践身手了得,勇猛无敌。

    而屏洵行事谨慎,疑心颇重,手段狠辣,苏漓若落入他手中,怎不叫月邑庄主担忧!

    至于那五护法乃野居牧民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守护各种族游民,毕竟是荒蛮居民,野蛮惯了,常有聚斗滋事行为。后因忌惮五护法威武霸气,渐渐懂得尊纪守法,循规蹈矩。

    都城城门已然在望,月邑庄主临于交界道口,止马凝望,眸光深沉,神色默然。

    夜影伫立一旁,正要言语,却闻一阵马啼声伴随车轱辘扬扬萧萧而来。

    二人举目眺望,只见几辆马车自北峰浩浩荡荡而至。

    月邑庄主眯眸注视,一脸寒意,停足不前。

    夜影瞥视马车临近,看清马车上扬旗帜,道:“庄主,此乃昼国使者车队,应是向月国进贡物品而返,经于此交界路道。”

    月邑庄主伫马凝视,俊逸面容,墨眸倾光,临于寒风飒飒,飘扬衣袂之中,甚是气宇轩昂,卓越不凡。

    赶马车之人望见道口伫立两匹骏马,急忙传话首辆车厢内,稍稍得到车厢内指示,缓缓停止整队马车。

    末了,车厢内掀帘下来一儒雅之士,惶惶急步上前,俯身作揖谦谦施礼道:“敝人乃昼国使者赵越,派遣月国进贡而返,路经都城界道,还望予以便行!”原来,赵越见白马之人气宇非凡,定是大有来头,赶忙谦卑礼贤。

    月邑庄主冷眼俯视赵越谦礼,心中暗叹,果然才智双兼,不愧为昼国祯帝座上贵宾,兼昼国太子导师。

    想罢,月邑庄主缓和神色,亦然回礼道:“先生客气,但行无妨!”言毕,作了个请的手势。

    赵越欣然至谢,又谦礼一番,问道:“不知公子是…”

    月邑庄主微微淡意,静然不言。

    夜影沉声道:“先生赶路要紧,请!”

    赵越闻言,心中暗暗惶恐,不敢怠慢滞留,后退一步,施礼道别。

    待他上了马车,马夫便扬鞭行驰,马车缓缓而去。

    月邑庄主望着几辆马车渐行渐远,蓦然惆怅,竟泛起隐隐惘然若失,萦绕心尖。他收回目光,无暇细察为何?勒紧缰绳,驱马行驰,奔向都城。

    而行驶车辆当中,有一辆车厢内,小唯焦灼望着惨白憔悴,枯竭昏迷的苏漓若,紧紧握着她冰冷纤弱的手指,满目泪光…

第十五章:千山万水心迷路

    月邑庄主策马入了都城,直奔屏洵府处,看府之人惊见月邑庄主亲临,吓得头皮发麻,颤胆惊心地大开府门,迎接入府。

    只是屏洵外出未归,府中管事急速差人通知去了,不多时,屏洵匆匆而回。

    入了府内,一眼望见冷若冰霜的月邑庄主伫立府堂之中,夜影与一众仆人垂头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屏洵一惊,遂上前施礼谦恭道:“庄主!”

    月邑庄主瞥视着他,冷声道:“人呢?”

    屏洵桃眼一眨,正思忖当日,猛然想起,心下一震,急然道:“庄主所言是那位小公子么?庄主稍候!”言罢,遣退了仆人,遂取出铁川隐奉上,道:“庄主可是耍寻它?”

    月邑庄主眯起眸光,聚集阴沉寒气,冷冷注视扇子,毫无悦色,反倒隐隐忿怒。

    屏洵更是困疑,难道是自己妄自揣测?讨错了欢心?

    夜影上前取过铁川隐,交于月邑庄主。

    他目光凝重,缓缓展开纸扇,墨迹依旧苍劲,不禁心头涌上一抹冷然,沉声道:“你如此处置她?”

    屏洵舒松了惊惧脸色,答道:“回庄主,属下见他年纪尚幼,许是调皮所致,一时贪玩顺手了铁川隐,所以不予追究。”

    “哦,难得还有你屏洵不予追究的人?”月邑庄主沉郁脸色,浑身散发冷冽戾气,道:“人在哪儿?”

    屏洵感觉到危险逼迫,刚松懈的心又紧悬,他实在捉摸不透庄主此刻的心情,虽然他一贯善予揣摩庄主的心思,但这次似乎失算了。他暗暗平复紧张神情,道:“回庄主,那位小公子原来是女扮男装,属下拿回铁川隐,就不曾为难她,让手下把她送走。”

    月邑庄主眸光一紧,冷冷道:“你如何知道她是女扮男装?”

    屏洵低俯脑袋,嗫嚅道:“她把铁川隐揣藏在怀里,属下…属下搜拿铁川隐才晓得,她…她原来是女儿身!”

    月邑庄主心间猛然一刺,俊颜更加阴沉,厉声道:“谁给你的胆,竟敢搜她的身?”

    “啊!”屏洵惊愕抬头,触目庄主锋锐凶戾,艰难地咽吞唾液,道:“属下以为只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揣着假东西到处招摇炫耀,坏了庄主的名誉,原耍教训教训他,那晓得竟然是真的铁川隐?属下…属下…无意冒犯…”

    “你一向喜欢揣摩我的心思,尽讨我欢心,今日你倒分析分析本庄主的铁川隐为何会在她手里?”月邑庄主怒极反笑,却阴冷无比,令人寒颤。

    屏洵垂眼暗叹,心里已然明了,却悲痛晚了真相。他跟随庄主七年有余,事事慎重严谨,小心翼翼,却不料竟败在此处。想那小公子容颜惊人,虽一身男装,甚无法掩饰倾世绝色。庄主纵横江湖数十载,孑然一身,从不涉及江湖儿女之情。思及以庄主身手,那小公子又如何能拿得了庄主重要信物?除非…庄主自愿赠予她,既能得庄主随身之物,如此…恐是儿女情长。

    想罢,屏洵心中苦笑:没想到自己聪明一世,却栽了这一时糊涂的跟头。他立时单膝跪地,抱拳叹息道:“请庄主恕罪!屏洵不敢!”

    月邑庄主冷笑连连道:“不敢?你一贯喜欢自作主张,有什么是你所不敢的?”

    屏洵低垂不敢回言,心中悔恨不已。

    夜影见状,壮着胆,正要出言劝说缓解气氛。却见屏洵府上管事急匆而入,慌忙道:“庄主,少主,出事了?”

    月邑庄主剑眉微皱,沉着脸,冷声道:“何事?”

    屏洵心头一沉,预感不妙。

    管事急慌道:“启禀庄主,少主派护卫送那小公子离开,却不料半途遇到刺杀,方才有一名卫士死里逃生回来报告…”

    管事话未落音,月邑庄主已瞬时人影一闪,掠出府堂。

    屏洵与夜影相对一视,都暗道不好,遂疾步出去。

    府堂外,几个仆人正忙碌照顾早已奄奄一息的卫士。

    “说!究竟发生什么事?”月邑庄主逼近躺卧担架上的卫士,阴沉沉的声音犹如冰窟寒气。

    一众仆人吓得倒退几步,伏俯低垂,连气都不敢出。

    那卫士浑身是伤,衣裳褴褛,血迹斑斑,早已凝固,残喘一息。

    月邑庄主伸手攥住卫士喉结,那卫士猛然瞪着眼,蠕动嘴唇断断续续说道:“我等,随乌达…送那公子…离开,出了都城,到…了焰峡谷口,乌达让我等在…在谷口等候,独自驾着…马…马车离开,不知…为何…传来撕杀声,我等驱马追去,却被…一老妪…出掌…击毙……”声音嘎然而止,那卫士已然断气,嘴角一股鲜血汩出,

    月邑庄主缓缓松开手,眼里浮涌狠厉,徐徐扫过身后屏洵,刺寒入骨。

    屏洵仰头长叹,心中苦涩:天耍亡我呀!这次只怕在劫难逃…

    屏洵正在思虑之间,月邑庄主身影已然掠出府外,纵身跃马,疾驰而去。

    屏洵跟夜影紧随其后,策马追去。

    焰峡谷地形复杂,但却是出都城到外界必经之路,经过焰峡谷就是交界处大道。

    月邑庄主一身寒意,戾气嗜血般目视峡谷地上七横八竖十几具尸体,掌掌要害,应是瞬时毙命。

    峡谷崖边,一辆破损不堪而空空如也的马车斜挂在悬崖,随着寒风吹拂而时以发出嘎嘎声,似乎在诉说着无尽哀愁。

    夜影挥手让随从处理尸体,刨土埋葬。一切处置完毕,一众随从退去,唯有夜影和屏洵默默垂立一旁,亦不敢出半句言语。

    月邑庄主犹如石尊般屹立,衣袂飘扬,潇潇逸逸,却化不开这一身的悲凉。

    马车缓缓而行,穿过叠峰群峦,越过蜿蜒曲道。几日之后,终于进入热闹繁华的昼国莅城。

    赵越喝停马车,吩咐一队人马护送一辆马车回赵府,其余同他一并往莅城皇宫复命去了。

    马车驶进赵府,遂有仆婢前来挑开马车帘子,小唯惊慌盯着她们,待仆婢们阐明一切,她懵懵半晌,才惊觉回神,让众仆婢送昏迷不醒的苏漓若入府就医。

    是夜,小唯一脸忧愁焦虑守在床榻边,郎中已来两次号了脉,可苏漓若依旧紧闭双眼,昏昏沉沉,毫无醒来迹象。

    苏漓若惨白的脸,似枯萎凋零的花朵,微皱的眉梢隐隐凄凉,那游若细丝气息,亦显她还有一息尚存。

    她似乎被噩梦所牵扯,如游魂飘荡荒凉梦魇,纠缠着痛彻骨髓的悲怆欲绝,惘然着不知该何去何从…

    苏漓若坐上马车,随着马儿起步,马车悠悠而行。她满目欢喜,染晕了脸颊,漫延两边耳垂,似娇如媚,妩俏动人。女儿家恋慕的心事,微醉了满怀痴情,切盼与他相见以聊相思之意,以解心念之苦。

    她一心暗暗催迫马儿快些行驰,却不知小唯已将她迫不及待神色尽收眼底,忍不住扑哧笑出来道:“公主如此急切想见庄主,不知备好与他倾诉的话儿么?”

    苏漓若闻言抬眸瞥见小唯一脸笑嘻嘻,不觉更加娇羞赧然,故作嗔怒道:“你这丫头,果然可恶,怎地敢如此大胆打趣?待哪日回了宫,定当狠狠调教你。”

    小唯笑意更甚,道:“只怕公主舍不得回宫,要与那庄主双宿双飞…”

    “口没遮拦的东西,竟然越发没规矩,胡言乱语什么?”苏漓若羞赧怒斥,却难掩悦意泛泛喜上眉梢,道:“谁要与他双宿双飞?”言里尽是娇娆痴意。

    正当主仆二人在车厢内嬉闹,马车停了下来,二人相对一视,挑起车厢帘子,凝目一望,一片空旷。正在疑惑之时,屏洵掀开帘布,跃上马车,直逼二人面前。

    “屏少主,你…这是作甚么?”苏漓若见他上来,心里惊惶不安,她虽一身男装,并不避嫌,可他来势汹汹,恐有问题,她轻轻挪动位子后退。

    屏洵挑眉一笑,笑容尽显诡异,语气却颇为平静道:“小公子,把扇子亮出来让本少主见识见识可好?”

    “屏少主,待会见了庄主,自然分晓,何须急在一时?”苏漓若眨着澄清大眼眸,思忖着他这句话是何意?却见他出手点了正耍发怒的小唯的穴道,她猛然一惊,呼叫道:“你…”屏洵回头,目光暗沉,注视着她,她生生吞下话语,只得怒瞪眼眸。

    屏洵冷然伸手道:“拿来!”

    苏漓若惶然后退,却退无可退,厉声责问道:“屏少主,这是你的待客之道?”

    屏洵眯着桃花眼,冷笑道:“小公子倘若知道屏某以往待客之道,就该庆幸你此时还能安然无恙!”

    苏漓若暗惊一身汗,慌忙道:“你…你难道不怕庄主治罪于你?”

    屏洵声音更加冷漠道:“可笑,你如此招摇庄主信物,都不怕死,屏某有何怕惧,但凡庄主身边的障碍,屏某除之而后快。”言罢,只觉费太多口舌,便迅速出手点了苏漓若穴道,令她动弹不得。伸手搜于袖口却不见扇子,遂触摸腰间也一无所获,桃眼瞥见苏漓若怀里异样,莫非…念及着手探入怀中,果然,触及扇柄,却愣了一下,目光幽深注视苏漓若,触目她隐隐耳洞,顿时明了,呆滞片刻,急促取出扇子,低声道:“得罪了!”

    苏漓若早已满脸通红,羞愧难当,咬牙怒盯着屏洵取扇那只手,恨不得碎了它,以泄心头之气。虽只是轻触一下,而她因女扮男装,胸前自然缠上几层纱布以作掩饰,但想她贵为公主,亨尽尊崇,珩帝又极其溺宠,几时受过这般欺凌?她眸光黯然,委屈万般,不禁潸然泪下。

    屏洵细详扇子一番,惊讶发现,此扇竟是真的?庄主的铁川隐!他愕然抬眼看向苏漓若,却见她泪水涟漪,不觉一愣,想他乃草莽英雄,江湖行走,杀戮无数,早已不分男女之别,只在乎胜负之分。可他豪爽云天对自幼娇生惯养,礼仪止举的苏漓若而言简直是可恶至极!

    屏洵皱着眉头,心头不快:自己又没怎样?这娃儿哭什么?方才只不过奇怪她为何女扮男装?还把扇子揣在怀里?她却好像受了天大委曲,恨不得生剥了他的皮,似乎他犯了弥天大罪不可赦免?

    屏洵无奈一笑,心生慈悯,竟想着放了她,他坦然下车,叫过随从,吩咐传话给护卫长乌达,护送马车内的小公子离开都城,出了焰峡谷,置于交界道上即可,那时,她主仆身上的穴道自行会解开。

第十七章:不知何处是归途

    赵越自皇宫复命后,匆匆赶回府上,却见郎中一脸愁云密布,低低叹息思索。

    赵越快步上前,漫声道:“大夫,那孩子如何了?”

    郎中抬头,急忙施礼,遂又沉甸道:“先生,那孩子竟是女儿家所扮,不知为何?”

    赵越惊讶,但立即淡然道:“大夫不必惊慌,只管医治就是。”

    郎中蹙眉道:“先生有所不知,那孩子瘀气积心,忧闷郁结,无法畅通一口气,致使昏迷不醒。如此下去恐怕性命堪忧,可那病情棘手,实在不好拿捏,除非心气贯通,才可苏醒,否则…唉!”

    赵越神色凝重,半晌,才沉沉道:“那孩子遭遇可怜,还望大夫妙手仁心,救她一命,赵某自当感激不尽!”

    “先生言重了,在下定当全力以赴,请先生放心,在下这就再去看看!”郎中见赵越如此看重奄奄一息的病人,心下自有分寸,掉头又往东庭院厢房去了。

    赵越目送郎中身影,眼神愈发慎重,脑海里浮涌那天情景…

    赵越倚靠车厢内,双目紧闭,淡然的脸色甚是悠静,似乎已入梦乡幽会周公去了。随着马车嘎止而停,赵越睁开眼目,抚须沉声问道:“何事停车?”

    随从挑帘探头报告:“回先生,有人拦车!”

    赵越哦了一声,沉浸片刻道:“路经何处?”

    那随从答道:“此处是交界大道,前面左侧山峰是焰峡谷,属月邑山庄都城封地。”

    赵越脸上掠过沉思,略有耳闻月邑山庄属地面积宽广,堪称一国之地,甚至有过之。只是庄主乃江湖人士,封地又属于野牧蛮夷之地,因此自拟月邑山庄,并未封号,如此倒也少了一国劲敌。

    赵越想罢,举步下车,究竟何人拦车?又为何事?

    只见一小童满颜污渍和着泪水盈盈,怀抱着昏迷少年,跪地求救。

    赵越蹙眉上前,围观的赶车之人与众随从见他来前,纷纷让道。

    那小童见到赵越举止文雅,泪水愈发涌出,怜兮兮磕头:“请大人慈悲,救救我家公子吧!”

    赵越端详昏迷少年,暗暗大吃一惊,虽憔悴惨白,凄凉怆然,但仍无法掩饰那倾世美貌,宛如无意飘落的碧烟一抹云尘瑶瑶渺渺,又如凋零折翼的幽谷蝴蝶惨惨戚戚。

    赵越收回细察昏迷少年的目光,缓缓说道:“起来回话!”

    哪知小童泪水涟涟,执意不肯起来,哽咽着恳求:“请大人大发慈悲,救救我家公子…”

    随从见状,劝说道:“先生让你起身,你听话便是,不可胡搅蛮缠。”

    那小童闻言,止住哭泣,惊惶直挺身子,仍紧紧抱着昏迷少年。

    赵越见他已然疲倦力乏,却仍不敢丝毫懈怠怀中少年,可见主仆情深。

    赵越低沉思索毕刻,挥手让随从帮忙送昏迷少年上马车。

    小童惊喜万分,跪下又一阵磕头感激,惹得泪水又纷纷飘落。

    赵越摆手示意起身,“你们究竟是何许人士?却又为何途中端变不测?且如实道来!”

    小童赶紧起身,泣涕道:“先生容禀,我们乃远城举迁投奔亲友,无奈访亲不成,只得返回,路经前面峡谷,孰料半道遇上劫匪。家人惨遭恶徒毒手,只剩我主仆二人,求先生垂怜我家公子,突遭此灭顶之灾,不堪重负,昏了过去…”

    赵越见小童啜泣不成声,心里泛起怜悯之意,幽幽叹息,“如此甚是可怜!”遂对小童说道:“上车罢,随我回府,替你家公子看医…”

    小童欣喜若狂,自是又一番千恩万谢。

    待小童上车,赵越目光悠扬眺望远方那峡谷,心中不禁疑惑:传闻月邑山庄管理都城,十余年太平盛世,焰峡谷乃属月邑山庄封地,却为何在月邑山庄管辖范围内会发生徒匪洗劫过客?实在令人费解!倘若焰峡谷暴乱不平,此地恐怕不宜久留!

    立即,赵越吩咐启程赶路,方行一段路途,却又停车不前,遂后随从来报,前面又有人拦截。

    赵越思及至此,想起那其中一个骑着骏马的潇俊男子,决非泛泛之辈,浑身厉肃冷然,散发着阴鸷邪魅,但又不失尊贵气质。

    那个拦路而又予以放行的宇轩非凡的男子究竟是何人?他身上隐隐亦邪亦正,高深莫测,还透着一股神秘感。

    赵越忽然灵光一闪,那地方临近都城,莫非他就是传说令人闻风丧胆的月邑庄主?

    赵越不禁暗暗惋惜,倘若他确是月邑庄主,自己白白失掉与之结交的大好机会。不过,他那般冷漠傲气,只怕难以结交。

    赵越思罢,举步也往东庭院走去了。

    焰峡谷,月邑庄主临风伫立,衣袂飘扬,几个时辰不曾一动,浑身充满狠绝杀气。身后除了夜影与屏洵,还有得到消息而匆匆赶来的奈落和止践。

    所有人都不敢出言,包括一向口才颇佳,谋略多端的奈落也沉默不言。

    夜影得到消息,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打扰:“庄主,悬崖边有人坠崖迹象…”

    月邑庄主蓦然回首,眸光寒冷,阴沉着脸。

    夜影只得又道:“属下这就派人下去探究…”

    “不用了!”声音撕哑低沉,霎那人影掠过,跃下悬崖。

    “庄主…”夜影等人皆惊呼,相继跃下悬崖。

    月邑庄主探入深渊崖底,落在一块崖石上,目光寻觅,崖底荆棘弥漫,杂草丛生,烟雾缭绕,寒气逼人。

    之后,夜影等人也到了崖底,却是狼狈不堪,衣裳均被绝壁锋利岩石撕裂,皮肤割伤破损,应是担忧庄主安危,众人情急之下,尽展飞檐走壁功底,使出浑身解数才勉强跃落崖。

    看着庄主依然一身飘逸,毫发无损,几个人相视对望,却是窘态丑出,不禁惭愧不已。

    崖底深渊,常年不见阳光,寒湿甚重,几个人不敢懈怠,急忙探搜线索。

    不多时,腹部中剑的兮姥姥尸首找到,然后又找到胸膛中掌气绝的乌达尸首。

    月邑庄主阴沉的眸子恍然掠过一丝希冀,他认得兮姥姥是苏漓若身边的人,如此看来她定是为保护主子而命殉深崖,难得能有这般忠心护主之人。

    夜影等人又寻遍崖底,没有其他踪迹。

    月邑庄主终吁一口气,如此看来她在这场撕杀中确定安然,但不知是否无恙?而她,究竟又去了哪里?

    他目光恢复冷然,示意带走兮姥姥尸首,并予以安葬。至于乌达尸首弃于崖底,给野兽充饥罢了。

    他提气展开轻功,如鹰展翅上腾高飞上了峡谷。倒是夜影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兮姥姥尸首带上去,个个气喘吁吁,想起悬崖绝壁,稍一分神,就粉身碎骨,顿时惊惧不已。

    安葬了兮姥姥,屏洵自知罪不可恕,跪在山庄大堂上,负荆请罪。

    月邑庄主负手而立,黑着一张俊颜,阴沉不语,众人纷纷求情饶恕屏洵。奈落甚至举例因屏洵谨慎提防,而屡屡立功,庄主当初也是看上他警惕性极高而重用他,如今不能因一次失错而抹杀他曾经的功绩。

    月邑庄主始终不语,脸色晦暗不明,许久,他沉声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日你哪只手搜了她的身,就断了那只手吧!”

    大堂之上,众人面面相觑,皆暗自惊讶,不承想庄主会为外人而斩断兄弟之情。但庄主发话,断然不敢再多言,只能无奈叹息。

    屏洵愣了一下,嘴角抽搐,遂低吼一声,举剑劈了那只曾触碰苏漓若胸前的手。刹那,断掌赫然坠落,鲜血如注倾流,屏洵痛苦哀嚎,冷汗涔涔。

    这一次的教训足令屏洵刻骨终身,大概此生再也不敢自作聪明了。

    奈落与止践急忙叫来大夫,包扎断掌伤口,扶下去休息养伤。

    月邑庄主冷冷瞥视众人,透彻着阴森森凉飕飕,众人只觉寒气逼人,不禁低垂脑袋,面露惊恐惧色。

    夜影大步而来,见众人个个脸如死灰,暗自吁气。

    月邑庄主冷然挥手退下众人,夜影遂上前道:“庄主,那边传来消息,催促庄主即刻起身回朝!”

    月邑庄主冷冷一笑,却极其孤寂。

    床榻上,昏迷几天的苏漓若猛然吐出一口鲜血,吓得小唯惊跳起来,哭着束手无策。

    郎中闻声,急速赶来,见此情景,反倒惊喜,原来,瘀积忧闷的气结终得散解,果然,苏漓若缓缓睁开眼睛。

    “公…公…”小唯一时惊喜过头,几乎失口,半响,才回过神喜泣道:“公子,你可醒了!吓死小唯了!”

    苏漓若触目小唯,茫然麻木,眸光迷惘,神色黯然。

    小唯一惊,焦急摇曳苏漓若手臂:“公子,你怎么啦?我是小唯呀!”

    苏漓若目不斜视,呆滞无动于衷,任凭小唯呼唤,不曾回神。

    郎中见状,扶起小唯,告诉他切不可着急刺激病人,因病人多日昏厥,脑部陷入深度沉睡,即便醒了,也耍些时日才可唤醒恢愎记忆。

    小唯听了才安定了情绪,经郎中再三劝说,她才退下休息,几天几夜,守护公主,衣不解带照顾她,累了也只是伏在床沿稍寐片刻。如今公主醒了,虽还没真正清醒,但总算无大碍,她终于可以安心休息去了。

    待小唯和郎中走后,苏漓若茫然眼眸缓缓淌出一颗颗豆大泪水,划过脸颊,顺着耳畔,滑下颈项,湿了枕边。

    任凭泪水模糊了视线,划痛了脸颊,冰冷了耳畔。

    渐渐无声泪水涌泉般汹涌,伴随着啜泣,剧烈抽动双肩,死死咬着唇瓣,埋头被褥中,呢喃的抽泣声飘渺着压抑的痛苦:“父皇…姥姥…”

    窗外,大雪纷飞,寒风刺骨,肆虐着跌跌撞撞如飘零的一拾落叶的人影。

    小唯一觉疲惫沉睡,半夜醒来,想着公主,心下不安。虽说赵府有仆婢帮忙照顾,但她还是不放心,掀开被褥,悄然下床。

    她刚被安排与赵府婢女同住,惊慌过后,她只得向赵越坦承,二人女扮男装只为路途安顺,决无别意。幸尔赵越没再说追问,只沉沉微首,表示相信她们的苦衷。

    小唯静观一会儿,见婢女们仍然安睡,这才蹑手蹑脚出去,毕竟寄人篱下,不敢妄为。

    她来到厢房,轻轻推开进去,烛火摇曳枯燃,却不见床榻上的苏漓若。她惊恐万分,狂奔出去,借着屋檐挂着灯笼发出微弱的光线,隐隐照出,皑皑白雪,茫茫覆盖庭院,有一人影屈膝跪卧。

    小唯望着熟悉的背影,心头一颤,正要呼叫,嘴唇却被捂住…

第十八章:怎捱苍茫离人泪

    小唯大惊失色,耳边传来低沉声音:“不必惊慌,让她尽然发泄才能释怀心中伤痛!”

    小唯含泪点头。

    赵越的手掌才缓缓松开,二人隐在暗处凝望着苏漓若压抑极度的低泣,许久,她浑身覆盖白雪,如披雪白外氅。

    小唯心疼地紧紧咬着唇,眼里尽是忧虑。

    而赵越却平静地注视着那娇弱身躯,究竟能承受怎样的痛苦?

    苏漓若跪伏在雪地里,双膝由隐隐作痛至冰冷麻木,一身的雪花作披衣,耀亮了黑夜。漫天飘洒的寒风冰雪,刺骨肆虐着她,但,似乎也无法荡尽她满腹悲恸。她缓缓扬起那张绝色容颜,眼前浮现父皇慈爱面容,溺宠注视着她。转而兮姥姥精瘦身躯徐徐回头,肃穆脸上展开恍然一笑,对她独有的温暖笑容划进她内心深处,彻入骨髓的痛苦,令她几乎窒息。

    她摇摇欲坠,仰望飘逸雪花,洒在脸上的寒冷。她痛彻清醒,原来人世间的悲惨离别就这样骤然而降到她身上,支离破碎的家破人亡,飘迫流亡的异国过客。曾经的宠爱呵护,此生再也不复还,而泪眼寸寸断肠处也抑制不了的那份伤痛,“啊…”一声凄惨悲凉狂乱,荡尽那份心酸无奈,似怒吼问苍天的离别恨,为何如此残忍?

    悠长而悲凄的撕喊声,惊了赵府上下仆婢,纷纷起床披衣探望究竟?

    此时,她耗尽所有力量,支撑不住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冰天雪地。

    翌日,苏漓若再度醒来,眸光漠然几分,脸色苍白却凄美。她轻轻握住泪水泛泛的小唯的手,予以坚强的一抹悲怆的笑意。

    延绵不绝的峰峦,无边际的蜿蜒道路曲折远方。

    两匹骏马并排屹立,马上之人的神情冷漠而惆怅若失,他缓缓回望,寒冬冷冽,怆凉那份孤寂,忧伤了幽幽心事。

    两匹骏马所载之人正是月邑庄主与夜影,他们启程回朝月国。

    当初被驱逐蛮荒之地,只带了自幼形影不离的夜影,如今回朝,他仍只带了十多年相伴随的夜影。

    月邑山庄一切的事务暂由奈落和止践打理,受惩罚断掌的屏洵协助他们管理山庄内外事务。

    他目光迷惘黯然,伸手触摸怀中锦囊,思绪飘远…

    那夜,他触目常公公悲痛哀呼,转身疾步入内室,只见珩帝端坐床榻上,神色倒是坦然,不失尊严之气概。

    他抬眼注视月邑庄主,许是惊愕他的邪魅阴沉,却又那般潇潇气宇轩昂,珩帝忍着腹痛,沉声道:“你是…”

    “月邑山庄庄主!”他眸光冷漠淡然,却掠过一丝敬佩:毒气已然入侵体内,竟能这般稳定平静,确有帝王气概!

    珩帝微微一笑,语气甚是欣慰:“果然气宇不同凡响!”他掏出锦囊,目光变得深邃,似乎寄托无限希冀,又似放下心头无尽的牵挂。“我把若儿交付于你,此生…你耍善待她,决不可辜负…她…”

    月邑庄主蹙眉思索他这话是何用意?正当他心念悟透之时,珩帝已把锦囊交于他手中,并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

    他的心头禁不住一震,莫名感慨:原来他不仅是威严的一国之君,更是一个牵挂疼惜女儿的慈父,凌落这般地步还心心念念女儿的幸福。

    他冰冷的心瞬间萦绕感动,初次相见,他竟然放心将最宠爱的女儿终身托付予他。许是这份感动,促使他抬手急速封闭他的穴道,以免毒气侵蚀臟腑。

    他紧攥锦囊,幽暗叹息:“若儿…你究竟在哪里!”息声中透着一抹心碎。

    他终是收回目光,扬鞭策马,驰骋而去,潇潇暮影隐没在苍茫寂寂叠峰峦山中。

    半个月后,月国帝都城门口。

    他举目凝视着城门,思绪万般荒凉,十年前他被无情放逐,孤寂悲戚出城,十年后他一身赫赫功绩,荣耀归来。

    昼国,赵府,经过悉心调养,苏漓若身子已然恢复完全。

    小唯欣然以为苏漓若放下那段痛苦不堪骤变的残忍,不会一直颓废失落天崩地裂的惨痛。毕竟沦落异国寄居异乡,过去尊贵无忧娇惯的日子已然埋葬残梦中,拭去眼角的泪痕,只能随波逐流过着平庸碌碌的世俗。

    然而,夜深人静之时,卧室内隐隐传来压抑的啜泣,令小唯恍然大悟,公主其实只是在强颜欢笑,许是寄人篱下,她不敢肆意坦露悲伤。

    苏漓若也是这么认为自己,痛过哭过,残忍的事实令她清醒,所以再如何不舍和眷恋,也无法扭转她处于困难而绝望的局面。那么只能咬着牙狠狠斩断往日一切欢颜,拾起悲凉怆然的心,坚韧地活着。替她骤然离去都不曾见上一面的父皇,替她以命守护的兮姥姥活着。她不敢,也不能,轻言放弃予以这生命之重生命之痛的沉甸甸宠爱。

    但在无尽黑夜里,她仍会被噩梦惊醒,黯然神伤,或偷偷无声泣涕,独自枯坐到天明。

    她痊愈后,感激赵越救命之恩,并予以收留。当然她不会忘记兮姥姥谆谆嘱咐隐瞒了真实身份,也隐藏了一身惊鸿舞技。许是报答赵越慷慨救援,她坦露琴技,愿意教赵越十四岁女儿琴艺。

    赵越虽知她是女儿身,但见她容颜绝色,恐会滋生事端,所以仍要她以男装示人,一副文雅书生打扮。

    不知底细的赵家兄妹,十九岁的兄长赵子墨,十四岁的妹妹赵子衿对父亲安排甚是不满。

    原来赵子墨长得雅致柔弱,文质彬彬。而赵子衿则英姿飒爽,豪情云天,兄妹相反性格是赵越心里一块心病。为此,他安排当时才十二岁的赵子墨跟着太子黎陌萧身边,沾染阳性,习武壮志。

    赵子墨生性温和,心里虽不乐意,甚至反感,但还是勉强答应父亲安排。

    倒是赵子衿,她虽生得纯清丽颖,但俏皮顽劣,醉心习武,对于女子礼仪举止甚是厌恶。自幼被轰走的教礼仪老师不少于十个,更没算上教琴棋书画的老师,不是被捉弄的羞愧难当而一去不回,就是被她修理的只剩半条命。从此,赵府的这个顽劣女儿臭名算是远扬,自然无人敢上门教导。

    赵越自身为人师表,却摊上如此顽逆女儿,愧疚愤然,却又无可奈何,束手无策。

    他见苏漓若琴艺了得,心中大喜,当即安排教导女儿学琴。

    而一向喜欢静谧独处,对于琴棋书画倾心向往的赵子墨在见识苏漓若的高山流水般的琴艺,甚是惊愕。

    他对这个貌若天仙,翩翩少年心存好感,听说父亲把少年安排做妹妹琴师。当下便心生不满,且不说妹妹那火暴脾气赶走多少老师?更何况少年是男子身份,如何能堂而皇之登入闺房?虽然妹妹顽劣,但毕竟是女儿身。

    赵子墨不知父亲出于何意?急忙找到父亲说了疑虑。谁知,赵越却哈哈一笑道:“我儿无需担忧,为父自有分寸。”

    赵子墨见状,不好驳辩,闷闷不乐回屋。

    一个月之后,赵子墨从外回来,经过妹妹闺房,却听见传来阵阵清脆如铃声般笑语。

    他心中惊讶,急步入内。

    赵子衿端正身姿触拨琴弦,神情十分投入,不慎弹错弦音,懊恼地跺脚,抬眸见苏漓若云淡风轻笑意。心中不悦,低怨她是否嘲讽自己笨拙?苏漓若不言,笑意更甚。

    赵子衿扔下琴谱,起身飞快地搂住她,伸手扰她痒,惹得苏漓若一阵笑声求饶。

    赵子衿霸气挑眉道:“还敢不敢取笑我?”

    苏漓若机灵一闪,挣脱她的禁住,转身就跑。赵子衿哎呀一声,笑着跨步追上去,二人在练琴房你追我赶,笑声玲珑,好不热闹。

    赵子墨踏进房门那一刻,错愕惊呼:“你们作甚么?”

    闻声,来不及收住脚步的苏漓若瞬时撞入赵子墨怀里。

    赵子墨顿时心房一震,怀中少年娇媚身躯柔若无骨,如幽谷清香扑鼻而至。一时间,他竟呆愣住,异样情愫自心间缓缓而起。

    苏漓若甚是惊吓,抬眸一看:眼前一文雅精致少年,原来是赵子衿哥哥赵子墨!她与他曾见过,当时她拨弄弦琴,赵子衿满颜不屑,而他满眼惊叹,掩饰不住一脸的欣赏与钦佩。

    她收起笑容,满脸羞涩,怆然后退。施礼道:“赵公子!”

    “哥…”赵子衿也停止追逐脚步。

    赵子墨方惊然回神:怎么回事?为何会对一翩翩少年心生痴恋感觉?他轻咳一声,平复内心纷乱:“子衿,你又在胡闹?不好好学琴?”

    赵子衿嘟起嘴,蹙眉道:“我那有胡闹,明明是哥哥打搅我们,我怎么不好好学琴?”

    苏漓若静退一旁,低垂明眸。

    赵子墨忍不住瞥视她,见她神色淡然,已没了方才那般笑意盈盈。妹妹不满的责怪,使他俊颜浮上不自然,他见妹妹竟如此豪气,与教琴老师嬉戏打闹?况且老师还是男儿身。这…成何体统?但他一时竟找不出言语回应妹妹,只得涨红了脸,悻悻而去。临走之时,又瞥了一眼苏漓若,眼里流动着疑惑。

    赵子衿见哥哥尴尬沉默而去,忍不往扑哧笑出声,一副得意洋洋。

    苏漓若轻叹道:“你又捉弄他了?”

    赵子衿仍然满脸呈现欢喜,摇晃脑袋道:“不碍事,我哥从小就被本小姐欺负到大的…”那神情极堪满足。

    这是亲人之间一种爱的表达。

    但她却失这份温馨的疼爱,念及,心头猛烈撕痛。苏漓若苦笑,收拾心情,招呼赵子衿从方才弹错那一弦音重弹。

    一个月前,苏漓若初次坐在琴房教赵子衿练琴,赵子衿对他极为傲慢不屑,甚至目露厌恶之情。之后,便吓唬他耍不要命?竟敢蛊惑父亲答应以男儿身来闺房教琴,这是哪里借来的胆?不怕她愤怒之下一剑杀了他?

    苏漓若屏息凝望她喋喋不休怒火冲天地烦躁,待她斥责累了,停住口了。她才缓缓解开上衣,露出玉洁肌肤,光滑动人的锁骨隐隐性感。

    赵子衿瞬时惊讶微张嘴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眼里尽是疑问。

    那一次,二人互道原委,苏漓若无非告诉赵子衿,她之所以女扮男装,是因为路途中家人遭遇不测,为了省去不必耍的麻烦,才隐藏女儿身。

    赵子衿很是同情她的不幸,拍着胸脯承诺,日往她是会竭尽所能保护苏漓若不让她再受欺负。

    苏漓若甚是感动,眼里朦胧雾气,这个坦率纯真的少女倒不似传言那般刁蛮无理,原来她是个心性秉纯的人。

    苏漓若便问她为何反感礼仪教导?

    赵子衿告诉她,自己喜欢习武,只可惜父亲死活不答应,甚至家法侍候。无奈她只能偷偷学武,因学习礼仪举止,琴棋书画女德会耽误她练武,所以她才讨厌学习女德,逼走一个又一个老师。而她之所以醉心习武,只为日后可以与慕恋之人共肩并战,保卫江山永固。

第十九章:剪断愁绪弃不归

    苏漓若淡淡莞尔道:“我猜想你所倾慕的人应是不凡之人,倘若想与他共携一生,你的这等作为定入不了他的眼。因此,女德礼仪断不可落下,唯有自身优越脱俗,才能争得希望。”

    赵子衿忿然瞪眼,从来不敢有人如此大胆教训她,更何况她大不了自己多少。即不满冷哼道:“再过几个月,本小姐就及笄了,届时定耍向他坦然心事…”

    “哦,只怕到会吓走他的。”苏漓若毫不留情道:“试问哪一个男子会喜欢整日舞枪弄剑,脾气暴躁,丝毫没有女子仪德的人?”

    “你…”赵子衿怒不可遏,却又哑口无言。

    苏漓若继续道:“你天生丽质,却偏偏弄得粗糙不堪,这般自暴自弃,臭名远扬,损伤是谁的颜面?难堪的又是谁?”

    赵子衿怔怔望着她,忿怒瞬间熄灭,为何年纪与她相仿的苏漓若却识得这般透彻?她眼里涌动着湿气,自幼丧母,父亲忙于朝野,辅助太子,而她脾气执拗,从不肯听人劝说,当然,也没人敢劝告于她。

    苏漓若走近她,温和了语气:“你看我,家没了,亲人走了,自己只能以男儿身示人,却依然没有放弃生存。而你有疼惜你的爹爹和哥哥,还有心心念念仰慕之人,为何要如此作贱自己?弄得一身狼狈?”言罢,她恍然间掠过猝不及防的剜心之痛,她心心念念之人又在天涯何处?

    赵子衿终于放下满腹的防备与偏执,擦去眼角湿润,露出率真的笑容:“若姐姐,我听你的,今日起好好练琴,学习女德礼仪。”

    苏漓若欣然笑了。

    赵子墨回厢房,踌躇踱步,恍然叹息。想着妹妹与那苏公子再如此相处下去,必然会出大事,但以妹妹飞扬跋扈的性情,为何会与他相处的那般融洽?破天荒地专心练琴?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想起方才苏漓若撞入他怀里那一刹那,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柔软绵绵的身子娇媚无比。思及,他的心颤了颤,惊慌不已,他这是着魔了么?为何对苏公子有此异样情怀?难道…难道他也似那些富贵公子玩绔子弟竟有淫秽的癖好,迷恋男宠?

    赵子墨顿时羞愧难安,只觉自己思想实在肮脏,他惶恐不安,仰头长叹,不知如何是好?

    月国,帝都,皇宫内,灯火璀璨,歌舞升平。

    今夜是熵帝盛宴庆贺七皇子风玄煜荣誉归来,朝中文武高官奉承作陪。

    宴席奢华非凡,莺歌燕舞,谈笑风生,纵情饮乐,一片滥滥风情徐徐生辉。

    熵帝目光如炬,脸色愉悦,举杯铿锵道:“来!众爱卿,为煜儿荣耀归来干一杯!降服蛮夷,收复裕国,铲平一切障碍,护大月安康,保大月千秋基业。朕甚是欣慰,此乃大月子民之福泽!”

    众臣皆是暗惊!

    陛下竟如此赞赏七皇子,这予十二年前放逐荒芜之地的态度天壤之别。谁承想十二年之别,消除陛下对他厌恨,不吝大夸其慧。

    但陛下金口已开,众臣焉有质疑之理?纷纷赞扬七皇子智谋慧勇,叱咤风云,是大月百年难得之奇才!

    风玄煜淡淡邪魅一笑,执杯致谢父皇厚爱,及众臣夸赞。

    那略带邪傲的淡然神色令人惊讶,这还是当初那懵懵懂懂的少年么?冰冷阴霾的眼神,邪魅深沉的脸色,唇边挂着阴暗邪乎的冷笑。这真是七皇子风玄煜?然,秉承熵帝年轻时的俊朗逸宇非凡轩然,与他生母曦妃的孤傲绝色美貌,已不容置疑,他确实是十二年前那惶惶娇弱少年七皇子。而他似乎胜予熵帝的俊宇一筹,又比曦妃的美貌更张狂一些,似邪非邪,冰冷阴沉,似正非正,盛气凌锐。

    熵帝的夸赞欣赏,众臣的谄媚奉承,以及风玄煜狂妄傲慢,深深刺激宴会的一些人。其中太子风玄淙,四皇子风玄铭尤为明显,脸色阴鸷,沉浸不语。

    德纯长公主婉约端仪,始终温和致雅微笑,三皇子风玄璟一副云淡风轻自饮自乐,似置身事外,泛无波澜。

    惠婉五公主与宁熙六公主相谈甚欢,对宴席暗涌流动毫无知觉,原来二人皆远嫁异邦为和亲。此番熵帝盛宴庆贺七皇子誉为归来,特请两位公主回来赴宴,以喻团圆之意。

    至于嘉卉八公主刚及笄年华,天真秉纯,与十二岁九皇子风玄晟玩的不亦乐乎。

    宴会结束,风玄煜孤傲离席,风卷而去,那架势似乎痛恶奢糜宴乐,一刻亦不愿多作停顿。自他回朝一个月来,每日应酬官史拜访,官场融通,令其不胜厌烦。熵帝也经常宣他入宫,促膝长谈,甚至执留宫中用膳及过夜。

    风玄煜虽冷傲冰霜,但丝毫不影响熵帝对他悦然欣赏,许是太子与四皇子恒王的明争暗斗,拉拢朝中势力,结党营派,弄得乌烟瘴气,使他极其气愤厌恶。三皇子凌王生性怠散,且痴迷音律乐谱,随意淡惰。而风玄煜淡然冷漠的性子像极生母曦妃性情,致使熵帝感触颇深,又因多年前一怒之下将其驱逐流放蛮荒,任予自生自灭,心存愧疚。那承想,他竟逆转乾坤,涅盘蛮夷之地,令熵帝又惊又喜。

    风玄煜疾步甩开那些趋势奉承的官员,不愿正眼他们谄媚无耻的嘴脸,以他的身手,很快避开熙熙攘攘散宴的人群。即时出了宫,宫外一顶精致锦繁的轿子停在宫门口右侧边,轿子边站着毕恭毕敬的夜影。

    风玄煜沉郁着脸挑帘上轿,夜影挥手起轿,轿夫健步如飞,片刻消失在茫茫寒冬暮色之中。

    回朝一个月余,风玄煜着使强迫自己习惯并遂波逐流官场尔虞我诈的套数,腐败迂俗的宴乐。例如这轿子,想他曾如鹰翱翔,策马奔腾,自由惬意。如今出行皆由锦轿代步,他的骏马宝驹只能栓在马棚里,落寞望眼欲穿主人的垂青。

    半个时辰,轿子停在离皇宫最近的一处府邸。此处府邸乃熵帝封号风玄煜邑王时赐下,因而引起太子殿下风玄淙的强烈不满。原来当初斥巨资建府时,所有的人均猜测应是为太子府而建,毕竟,太子生母晏妃甚得熵帝之心,专宠其十余年。那料得,熵帝精心置建府邸却为逐流在外的风玄煜回朝而筑,让风玄淙好不气愤妒恨,尤其晏妃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想着那曦妃离世多年,竟然还能令熵帝念念不忘,而宣流放多年的风玄煜回朝。

    当年德纯长公主的生母琼后年华正当,却撇下两岁长公主猝然离世,究竟何病情不得而知,自然成谜。那时熵帝后宫只有晏妃和苓妃最受宠,不久,晏妃如愿生下长子风玄淙,熵帝大喜,即立风玄淙为太子。过了两年苓妃才生下三皇子凌王风玄璟,而熵帝有次醉酒曾宠幸了出身名将之后的筱嫔,生下四皇子恒王风玄铭。

    晏妃为人处事颇有心计,懂得隐忍投机取巧,甚得皇上欢心。而苓妃生性温婉,身体柔弱,生下三皇子风玄璟之后更是常年卧床抱恙。至于筱嫔虽母凭子贵封为筱妃,但一直不得皇上宠爱,冷落多年。但筱妃祖父是月国开国大将军,父亲兄弟又是朝中重臣,因而即使不受宠,也无法捍动其地位。

    至于曦妃乃是穆云山巫族之后,据说当年熵帝出征讨战异邦,不慎中计受伤,坠入山崖,将士们寻觅几天几夜不得其踪迹。原来熵帝坠落此悬崖正是穆云山,被族长独女灵曦所救,灵曦乃穆云山巫族封为天女,意为守护穆云山一生一世。灵曦出生时,天显异象,乌云密布天雷滚滚,随着灵曦一声哭啼落地,刹时天开了,呈现七彩祥云,悬挂空中三天三夜,昼夜炬光耀目,异放光彩。令观星象的巫师大呼天女下凡,而后,刚刚落地的灵曦便被安置在穆云山殿堂,由巫师神婆们养大。族长夫人,即灵曦生母因思女心切,郁郁而终。

    转眼及笄的天女灵曦出落清扬婉兮,颜如舜华,肤如凝脂,美目凌波,身姿婀娜。她居息穆云山殿堂,朝夕登顶盘膝祈福,天降泽华,佑护巫族。

    熵帝坠入山谷,自是必死无疑,那料睁开眼却见绝色少女为他疗伤。一瞬间,他疑是仙女下凡,如此不染尘埃,世间哪得有缘见?他痴痴凝望,沦陷情阱。

    熵帝那时还不知灵曦在巫族贵为天女,须守贞一生一世,祈佑穆云山巫族。倘若被巫师神婆们知道有外人闯入穆云山禁地,定耍杀之而祭献,以免沾污殿堂洁地。

    灵曦自然知晓其中厉害,她便拜托守殿之士非邪找来神医无冥,商量如何处置熵帝。那守殿之士非邪守护天女灵曦竟心生暗慕,对她所做所为不敢上报巫师神婆,冒死为她守密。而神医无冥乃灵曦亲舅舅,痴迷医术,致力研发药物。穆云山清山水秀,植物品种繁多,使无冥更加沉迷究研各种草药,巫族对他颇为敬重,封为巫族神医。无冥正值壮年,却一生无娶。他生性癫狂,不按常理行事,对人极其狂傲不屑,唯独对自幼远离亲人的灵曦甚是疼爱呵护。

    他知灵曦竟把陌生男子置留殿堂,震惊之余,深知她在劫难逃,无冥见被救之人颇有尊贵气质,又见他痴迷恋慕眼神。便心生一计,用刚研发出来的药物散发烟雾迷晕巫族人,并制造天女回归天庭假象,在非邪协助下,四人顺利逃脱穆云山,出了巫族,与寻找熵帝将士大军会合。

    回到月国,熵帝即赐灵曦一处府阁,对非邪与无冥颇为尊敬,二人继续守护灵曦。熵帝怕居心不良之人会究查灵曦出身之处,为了封住朝堂悠悠之口,他费尽心思,暗中给灵曦入了开国元老族谱,方得灵曦身份公开。

    从此巫族无天女,月国有曦妃。

    熵帝溺宠曦妃入骨,以她喜为乐,以她忧为愁。

    怎奈曦妃孤芳傲骨,生性冷漠冰霜,从不奉媚讨好,更不会谦恭迎合,致使熵帝对她爱恨交加,却无可奈何深陷其中。曦妃生下七皇子风玄煜后,性情才得以改变,冷傲脸上终有温度,唇边浮生柔情微笑。

    风玄煜下了轿子,入府后,并未回厢房,却漫步院子西则园圃。

    时值深冬,寒风凛冽,园圃一片荒芜,百花枯萎凋零。他伫立假山旁一池碧泉,负手凝神深思。

    夜影寸步不离默默站立身后,自幼跟随七皇子,他的一路磨难坎坷,九死一生,历尽劫道。至死相随,赤诚相伴,二人胜似至亲的情感使他甚是心疼,不知王爷何时方能休了心中愁绪,释怀悲凉怆痛?似乎有那么一瞬时,与小公子游暮堰湖,观寒枫塔,还有在竹林的相处,他曾窥视王爷冰冷脸上有柔情掠过。

第二十章:一弦痴缠两地宽

    庭院疏桐绿,无端筱墙暗,翠尊弦琴处,珠帘闲看月。

    一转眼,苏漓若在赵府已居住了大半年,她仍以书生扮装,常与赵子衿相处,偶尔独处,亦不敢练舞,赋以诗词以慰孤寂。

    赵子衿琴艺猛进,女德礼仪样样周到,她本就冰雪聪明,却因心事而误了春秋。及笄后,赵子衿愈发楚楚动人,行为举止颇有大家闺秀风范,只是偶尔手痒,苏漓若亦放松她舞枪弄剑。

    赵越自是欢喜得不行,女儿的改变一切归功于苏漓若,看来自己判断没错,苏漓若决非凡尘池物,以她的美貌智慧,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这也是赵越坚持要她女扮男装的原因,他深知她只是暂居赵府,日后必会远离,待那时定是她耀放异彩。然而,赵越万万没想到,会一语成谶,只不过是为昼国而远程。

    赵子墨平日与太子殿下黎陌萧练剑习武,偶尔下棋咏词游玩山水,看似忙碌充足,实则是他暗藏心事。自那次之后,他再也不敢踏入妹妹闺房,就怕会与苏漓若相见。他拼命习武壮硕,只为甩掉那令人作呕的念头,切切告诫自己是阳刚男子,决不能有淫乱想法。那苏公子虽长得貌美娇媚,但亦是男儿身,自己怎能对他胡乱淫念?但那心事一旦滋生,即疯狂漫长,挥之不去的幽谷清香萦绕夜夜梦魇。

    小唯在赵府可谓风生水起,她一向聪慧,人又机灵。带领赵府仆婢把府中大小事务安排的井井有序,赵府的饮食起居,哪个仆人负责,哪个婢女适合,她都心中有数,因而,叉着腰,吆喝着指挥,一点差错也无。而府中仆婢对她亦是诚服,唯诺瞻俯,毫无怨言。

    苏漓若有时瞥见她忙碌指挥,有条有序,一副精神抖擞,禁不住打趣她,向赵先生请示,委以赵府管家身份可好?小唯斜过脑袋,不满苏漓若打断她正训话小婢,道:“公子难道要长居于先生府上?莫非对赵小姐起了歹意,要与她双宿双飞?”

    苏漓若愠怒道:“你这丫头,休得无礼,口没遮拦,胡言甚么?”

    小唯挨了骂,反倒笑嘻嘻转身,继续训话小婢。

    苏漓若见她调皮,也不与计较,正要举步,却撞见赵子墨深邃的眼神,一脸黯然失色。她欲开口问礼,他遂大步离去,苏漓若茫然怔住:他这是怎么回事?这才想起已有许久不曾见他,还以为出远门,原来有在府上。只是他为何表情怪兮兮?苏漓若摇摇头,说不出那表情究竟的所以然。

    苏漓若来到赵子衿闺房,刚踏入房门,赵子衿扯住她的衣袖,一脸慌乱无措:“若姐姐,怎么办!他来了…他来了…”

    “怎么?谁来了?你竟如此失礼惊慌?”苏漓若甚是奇怪她为何毛毛躁躁。

    赵子衿低垂眼眸,绯红上了脸颊:“就是他啦!他…他就我…”顿时羞得言语不了。

    苏漓若瞬时明白,见她满脸羞红,娇艳可爱,忍不住逗她:“他是你的谁呀?什么人竟让我们的赵小姐说话成结巴了?”

    “他…他…”赵子衿越急越说不出,忽然她抬头瞧见苏漓若一脸戏谑,顿时跺脚道:“若姐姐,你太坏了,人家都急死了,你倒玩笑于我!”

    “好了,不笑你了。”苏漓若收起笑意,正色道:“他是来提亲的?”

    赵子衿眼眸掠过失望,暗淡摇摇头:“不是,他来与父亲商议事情,只是他这几年极少来府上,方才听丫环说了,一时又惊又喜…”

    苏漓若微微莞尔,安慰道:“没事,你若优越,他自会前来,但你不必患得患失,自乱阵脚,降低身份。”

    赵子衿并没有因为苏漓若宽慰而轻松,反而沉沉叹息:“若姐姐知道他是谁么?他是当今昼国的太子殿下,父亲辅佐的学生,哥哥的至交。”

    “什么?”苏漓若暗吸一口冷气:“太子殿下?听闻他已有两位侧妃,妾室也有几个…”

    “嗯,我知晓,可是,若姐姐,他忘了曾给我的许诺吗?”赵子衿幽幽失落。

    “你知道还对他念念不忘?倘若他对你有情,怎么会接受别的女人?”苏漓若大为吃惊,难道她都不生气他有这么多女人?竟然还对他痴痴期盼实行诺言!

    “若姐姐怎会这样认为?”赵子衿不解望着她,很是惊讶:“他贵为太子,身边自然有许多女人侍候,而且,他的婚事从来不是他所能左右的。难道若姐姐认为像他这样的身份能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苏漓若哑言,看着赵子衿对她露出奇怪的表情,她不禁心中划过痛楚:是啊!多么虚渺的盼望,多么残酷的事实。身在勾心斗角的形势中,又怎能敢许如此美丽的诺言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她自幼活在父皇对母后至深痴情,她以为世间爱情定当如此,然,世间又有几人能如父皇那般痴情?

    原来是她稚幼可笑!难怪赵子衿吃惊。瞬时心痛难当:那么他呢?自己魂牵梦绕的人,也是如此留连万花丛中?携一人手,共白首,在他眼里也是稚幼可笑么?或许,他身处千嫣万紫,早已忘了同游暮堰湖,携伴寒枫塔,相思树上取同心结送于她。幽静如画的竹林含情脉脉,揽她入怀飞跃顶峰了览山水风景。

    苏漓若如梦堪堪惊醒,原来只是她一厢情愿,他并未许她一句承诺。可笑如她,强行取走纸扇,只为有个借口,以舞之名来日再相见。心心念念梦寐以求,千山万水爱却迷路,一身狼狈一身不堪。夜夜可怜孤月断泪痕,只为予他一世缱绻,千阻万难换取再度相逢时无忧如初,与他一世缠绵。

    情深方觉苦,情痴才知痛。她失魂落魄离开,兮姥姥那悲壮一跃,坠入悬崖那一刻令她痛彻心扉,深入骨髓,夜夜剜心。

    赵子衿怔怔望着她远去身影,只觉得悲凉万分。

    苏漓若满目悲伤,这一刻的无望如当头一棒,心支离破碎。是她梦太久了,该醒了,是她太纯真了,痴傻了。她凄惨一笑,笑自己痴人说梦,妄想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幻觉,他却不曾许她一诺,承载她一生情深。

    心念百转,脚步蹒跚,目光恍惚间一身白衣飘然。她惊愕失措:“庄主…”声音颤颤发抖,慌乱奔至。

    闻声,赵越身边那人骤然回头,触目倾世容颜。他屏息凝视那一袭飘逸清纯,楚楚怜人,明眸倾倾,柔柔弱弱。沉默半晌,淡然问道:“怎么?先生府上有客人?”

    赵越见苏漓若如此失态,心中蓦然一惊,却不动声答道:“殿下,这是子衿的琴师!”

    “哦!”他眸光如炬,紧紧盯着:“先生倒新颖出奇,竟为待字闺房的子衿寻男子琴师?”

    赵越暗中叹息,思量一番,坦诚道:“殿下,她实则是女儿身,是臣刚收的义女,琴艺了得,与子衿相处甚欢,教子衿女德礼仪和琴艺。”

    “哦。”他挑挑眉,重重发出鼻音,目光深邃,脸色沉浸。

    苏漓若蓦然回神,眼前是俊逸轩昂,气宇高贵的年轻男子。她低垂避开他炽热眸光,心中暗暗懊恼方才失态令赵越为难。

    “姑娘方才是认错人了么?”他眯着眼眸,俊美的脸上微微笑意。

    苏漓若咬着唇瓣不语,心中思忖:原来此人便昼国太子,赵子衿暗恋之人!唉,都怪自己思念至切,深陷悠悠心事,竟怆然认错人,惹得这般难堪。

    正当苏漓若低垂暗思,落入他的眼里竟别有一番朦胧娇韵,他心头一震,意味深长:“既是女儿身,往后不可此番不伦不类,还是女儿装吧!”言罢,轩然离去。

    赵越送至门口,折回庭院,见苏漓若呆滞原地,神情茫然。

    苏漓若抬眸,愧疚道:“先生,漓若给你添麻烦了!”

    赵越抚须脸色凝重,却温和道:“无妨,太子殿下既知你是老夫义女,定不会究查,你无需担忧。”

    “漓若承蒙先生不弃收留,自是感恩不尽,方才鲁莽惊扰了太子殿下,倘若因此连累先生,漓若万死难辞。”苏漓若福了福身子,目光忧虑,她深知赵越身担重责,稍有不慎就会招惹灾祸。听赵子衿曾提及父亲自娘亲逝世后,坚决不娶,只因朝中官臣见他贵为皇上座上宾,虽在朝无职位,却是当今太子殿下的辅政导师,可见其身位权重。有些官员见机奉承,时不时送些年华娇俏女子予他作妾室,赵越辅佐朝政已久,自知其中利害,断然拒绝接受。今日为解苏漓若莽撞太子窘境,脱口她为义女,实属情非得已。

    赵越深思片刻,倒不是苏漓若那般担心,却是另一番忧虑,只怕赵府从此不得安宁。心里虽有所顾虑,脸色却缓和道:“小公子多虑了!太子殿下对老夫甚是了解,自然不会置疑。只是,方才未经小公子许可,却言乃老夫义女,实属不得已,小公子无须放心上。”他一直称呼她为小公子,只为掩饰她女儿身。

    “先生言重,漓若惶恐,不敢奢攀先生才名,沾染先生清誉。”苏漓若诚然道,神色不卑不亢。

    赵越却将将一笑:“小公子过谦了,尔非平庸凡辈,是老夫高攀了。”

    苏漓若暗暗吃惊,莫非他看出自己身份?但见赵越神色自若,猜不透他何用意?只得沉郁不言。

    赵越末了又道:“既然殿下已言,小公子明日还是恢复女儿装吧!”

    苏漓若愣住,怔怔目送赵越身影离去。

    翌日,苏漓若刚起床,小婢便送来女儿家的清雅衣裙。苏漓若恍然触目,竟有些不知所措,而小唯却欢欢喜喜地侍候她更衣。

    邑王府,夜深如墨,风玄煜从外面回来推开房门,一缕胭脂水粉萦绕鼻息,他瞬时僵了僵身子,遂眯起眼眸,幽暗中眸光深邃阴沉,危险气息冉冉升起。

    他缓缓掀帘入内室,触目室里一双娇艳妩媚的姐妹花。

    见风玄煜进来,二人躬身施礼齐声道:“王爷!”看样子已等候多时。

    风玄煜紧皱剑眉,墨眸锐利,冷冷道:“谁允许你们进本王的内室?”

    “回王爷,妾身乃苓妃派来侍候王爷,夜已深请王爷就寝!”二人娇滴滴同声道。

    风玄煜听到是苓妃所派,冷厉脸上稍微缓和一些。但仍沉着脸跨出内室,沉声叫道:“夜影!”

    “王爷。”夜影即刻推门而入。

    “把她们送回母妃那里,就说本王多谢母妃操劳,本王已习惯独居,往后不必再派送人来。”他淡然冷漠道。

    夜影俯首道:“是!”遂对着二位美娇娘作了个请的手势。

    那两位美妾女子眼含泪珠,委曲至极,想二人如此娇美,不知令多少人垂涎,又是苓妃亲自挑选。那承想,这个至今孤身不曾娶妃的邑王竟弃她们如敝履,但见邑王冷若冰霜,那敢求全,福了福身子狼狈而去。

    朝日朦朦胧胧,天尚未大亮,夜影听到一声暴怒:“夜影…”

    夜影颤了颤身子,来不及扣好外衣,急速奔至:“王爷…”

第二十一章:阑珊笙箫惹尘埃

    风玄煜黑着脸,咬着牙,怒不可遏:“把她们给本王赶出去…”

    夜影一看:王爷床榻前跪卧两个身着薄纱丝衣,娇俏妩媚的美人,此时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地求饶:“奴婢惊扰王爷,请王爷恕罪,只求王爷宽宏大量,不要赶走奴婢…”

    风玄煜俊脸愈发冰冷,寒气骤降六伏天,犹如冰窟的千年寒气:“本王素不打手无寸铁的女人,倘若再有下次,本王不敢保证你们是否还能无恙!”

    闻言,两个美人吓得魂飞魄散,颤巍巍相互搀扶着踉踉跄跄出了门。

    原来,风玄煜一觉醒,掠起帐幔正要下床榻,却瞥见床前两个活香活色,衣不敝体的女子,着实吓了他一跳,何时他会睡得这般沉?瞧那两个女子模样应是守了大半夜,他竟浑然不知?霎时一缕微香隐约,他顿时明白,这种薰香是宫里专制用于男欢女爱时的推波助澜之尽兴。

    可笑的是,风玄煜竟置身薰香中沉沉大睡到天色微呈光,才得以醒来。可怜那两位美人痴痴守着床榻边,既不见邑王召唤侍寝,亦不敢斗胆爬上床。谁知,邑王起床后并没有她们想象中那般美好,暴露欲念,左拥右抱她们,反而惊吓地怒吼贴身侍卫。

    这是怎么回事?任凭她们想破脑子也理不出所以然,这个邑王还是男人么?连催情香都起不了作用,难不成他身体有隐疾,可是他俊美壮硕不似亏虚之人,难道他有断袖之癖?对女子毫无兴趣,甚至恶心?嗯,这么理解,似乎说的过去。

    两个美人回宫复命,说是邑王不近女色,只许贴身侍卫接近,王府除了有一些少数小婢女,尽是年轻奴仆。言下之意,邑王有恋阳之嗜好,一时间,邑王断袖之癖传的漫天飞扬。后被熵帝严厉制止,倘若谁再敢谣传,中伤邑王名誉,律当死罪并诛连九族,事情才得以扼住没有发酵演变。

    夜影偷偷暗瞥一眼王爷那张寒冷阴沉的俊脸,禁不住在心里偷笑:我英俊轩宇的王爷,要不是你这么折腾,怎会传出这般谣言?苓妃送的美妾你退回,皇上予的美人你赶走,你倒是洁身自好,却不符合大月皇族正常行情,皇室子孙哪个不是妃妾成群?就连民间富甲豪商都三妻四妾。你这般反其道而行之,难怪被人传的如此不堪!只是你断然把属下拉入水究竟是何用意?夜影一想起那番传言,就怒火攻心,失措的连杀人的心都有,外传邑王专宠贴身侍卫,感情深厚,夜夜侍寝。即便传言污秽不堪,王爷却阴沉着脸不解释,也不回应。弄得朝堂上下,但凡看见夜影跟随风玄煜身边,皆用高深莫测的暧昧眼神盯着夜影,看得他心里抽搐。更可恶的是,那些暗慕王爷的官宦女眷简直恨死他了,那恨意浓烈的目光几乎要生剥了他。

    夜影默默在内心哀嚎痛哭!

    风玄煜眯着眸子,冷冷道:“让人把房间内卧彻底清理,倘若下次再有女人出现在本王房间,连同上次失职一并处置,你就等着流放蛮夷匈奴之地。”

    夜影冷汗涔涔,诚惶诚恐道:“是,属下再也不敢,这就吩咐下人清扫房间。”

    风玄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夜影无奈哀叹:王爷何时变得这般不讲理?苓妃要送美妾,皇上耍予美人。属下就是向天借胆,也不敢阻止不让她们入内。王爷明知原委,却把帐算在他头上,这也太蛮横霸道!

    但最着急当数皇上与苓妃,熵帝本就对风玄煜存有愧疚之心,听苓妃提及风玄煜退回她所送的两名美妾,想着他年少就驱逐荒芜之地,与蛮夷野民为伍,难免性情古怪异常,行为离经叛道。本着弥补之心,熵帝亲自挑选两位风情楚楚的美人予他,那料得,他一怒之下再次赶走美人,惹得谣言四起。

    惠仁宫,熵帝黯然神伤,只觉愧对于他,郁郁叹息,眉目紧皱,颇为烦闷。此时,一代枭雄帝王,竟似操劳疲惫不堪的慈父,“煜儿,你可曾怨过父皇把你驱逐流放?”

    风玄煜心里冷笑,鄙夷惺惺作态的熵帝,言语却极为诚挚:“儿臣并未怨气父皇,儿臣自知父皇一片苦心,为了历练儿臣的毅力,磨砺儿臣的胆魄,儿臣能有今日成就,全荫父皇恩泽,儿臣铭记于心,感激涕零!”

    风玄煜一番声情并茂,深深触动熵帝,冷若如他,竟有这般见解!实属不易。十年不曾相见,以为淡凉如水,那晓得,血浓于水,他竟予他如此深切情感,熵帝心中感慨万千,“煜儿此番见解,甚好!朕亦是欣慰。只是煜儿年华壮志,为何宁守孤身,不娶妃妾?”

    风玄煜沉思片刻,俊脸傲气凛然:“父皇,不必挂虑,寻思应是儿臣缘分未到,倘若世间能有女子令儿臣倾心,那时儿臣自当遂了父皇心愿。只是目前,儿臣并无中意之人!”

    “那些美人…你都看不上?”熵帝震惊凝视着他,他眼界竟如此之高?这般狂妄孤傲如她一辙,果然母子同样心高气傲,性情淡漠,对人冷清,他竟这般像她!熵帝恍恍暗叹,只要一想起她就惚惚心痛。

    “正是!儿臣嗤之不屑。”风玄煜想起那些妖娆艳媚,心里就一阵汹涌反胃。

    “如此说来煜儿只是看不上那些女子,而非身体有隐疾?”熵帝心里还有疑惑。

    “儿臣身体并无疾患,请父皇放心!”风玄煜见他如此紧张,想起那些谣言心里禁不住暗暗发笑。

    “煜儿确定是喜欢女子的?”熵帝不放心又紧紧追问。

    风玄煜嘴角抽搐,无奈道:“儿臣确定!”

    “如此朕就安心了!”熵帝大喜,多日压抑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煜儿,朕今日宣你,实则另有事情商议。朝中兵权卫相国,蒋太尉各执一半,近年暗斗激烈,各拥其主。朝中已是乌烟瘴气,私党结派,如此下去,危机一触即发,形势刻不容缓。煜儿,智谋骁勇,有目共睹,朕指望你能力挽狂澜,予大月一片祥和景瑞。”熵帝神色凝重,目光深沉。

    风玄煜不动声色,半晌才诚然道:“儿臣愿为父皇解忧排难!”

    “好!好!”熵帝欣喜不已,激动跨前,握住风玄煜的手,“果然只有煜儿才甚得朕心。”

    风玄煜僵硬了身子,眸光闪过厌意,一瞬即失。父子这般亲密举动十年来当数首次,虽,幼年熵帝对其也极为疼爱,然,十年已物是人非,时过竟迁。“父皇缪赞,理应儿臣本分,实不堪提。”他淡然谦恭地道。

    熵帝执手风玄煜,迟迟不肯松开,父子二人又交谈良久,熵帝才予以放他出宫。待风玄煜走后,熵帝跚步来到内卧,扭开暗橱机关,掏出一幅画卷,缓缓舒展开来,一个楚楚娇纯的绝色女子跃然画上。

    “曦儿,你为何如此狠心弃朕而去?如今煜儿已如鹰击空,唉…朕原谅你了,不与你置气,你快回来吧!曦儿你生性孤傲,待人冷漠,定与人相处不了,只有朕懂你,予你宽容…”熵帝呢喃自语,饱含无限悲痛,他始终不相信她会离去,她不是巫族天女么?怎么可能会死呢?一定是那罪该万死非邪的阴谋,用诈死欺骗他,障他眼目。倘若有一天擒获他,定当把他扬骨挫灰方解心头之恨。

    风玄煜步出惠仁宫,俊颜恢复冷冽阴沉,剑眉紧蹙,墨眸深邃,唇边挂着冰寒邪魅。

    守在殿外的夜影即迎上去:“王爷,属下已查清楚,卫相国拥护太子,蒋太尉倚重恒王,如今朝中已显两大派,暗中勾心斗角,只是时机尚未成熟,不敢兵戎相见,但形势严峻,迟早会发生。”

    风玄煜眸光冷漠,唇边依然挂着似笑非笑的邪魅。“那就先来个推波助澜,让他们狗急跳墙吧!”

    夜影颔首,低声问道:“不知王爷要向谁先下手?”

    风玄煜停止脚步,抬头瞥视雕梁画栋,红砖绿瓦,目光掠过不屑。即冷冷道:“拿恒王试试手,毕竟大月的太子身份贵重,不能轻举妄动,就让他多逍遥一段时间吧!”

    “是!”夜影想起什么,又道:“王爷,苓妃早上差人来,今晚请王爷务必赴宴,说是王爷与凌王十年不曾相见,怕疏忽了兄弟感情。”

    风玄煜目光一滞,心头隐隐作痛,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年确实承受苓妃给予照顾的恩惠。思及,他温和柔声道:“回话母妃,本王一定赴宴!”即便知道后宫宴会,无非是官宦家眷搭桥牵线,推荐自家子女配个好姻缘,兴许还能凤飞凌枝,助家族青上云霄。但苓妃予以他的恩情,容不得他拒绝。他幽幽无奈叹息,回朝几个月,忙于应付各种宴会,官场融通,确实该好好会晤那个云淡风轻的三皇兄!

    是夜,夏婵鸣鸣,晚风习习。

    苓妃居住的梧桐宫,热闹非凡,莺歌燕舞。

    苓妃常年身体抱恙,极少露面出席皇宫宴会,每年传统佳节才勉强参加。今晚破天荒地摆设宴席,并邀请众多官宦家眷参加。受邀请者皆不敢相信,但随后,受邀者都明白苓妃用意,个个受宠若惊,雀跃不已。

    想那凌王府上虽已立两位侧妃且有侍妾,但正妃位置一直空缺。凌王文尔儒雅,气质飘逸,虽沉迷音律乐谱,不参朝政,过着闲云野鹤随性日子,却丝毫不影官宦小姐们的芳心骚动。

    苓妃此次设宴特别强调,凌王与邑王都会参予,虽然外界传言邑王不近女色,但孤傲俊美的邑王已使众多女子神魂颠倒,芳心暗许。

    风玄煜带着夜影来到梧桐宫,向苓妃施礼道:“母妃,儿臣近日事务繁忙,不曾来向母妃请安,望母妃见谅!”

    苓妃温婉端雅,因常年卧病,身体纤瘦,脸色苍白娇弱。她柔若一笑,欣悦拉住风玄煜的手:“煜儿不必多礼,母妃自当知道你事务忙碌,早已吩咐人传话,不必来向母妃请安。煜儿能来赴宴,母妃甚是欣慰。”

    风玄煜淡然一笑道:“母妃用心良苦,儿臣岂会不知,只是儿臣暂时不曾有成家念头,促使母妃为儿臣操劳,实属不孝,儿臣惭愧!”

    苓妃满目愁绪,无奈叹息道:“煜儿少年离朝,居所荒芜不定,孤身闯天下,母妃常深责没有保护好煜儿,致使煜儿性情变异,惹人话柄。”言罢,潸然泪下。

    风玄煜见状好一番安慰,才使苓妃收住泪水,未了,她含泪的眼眸恳求望着他。“煜儿今晚会听母妃的话么?在众多佳人中寻得良人,携手相伴,也了了母妃心愿。”她见风玄煜脸色郁郁沉默,遂又落泪道:“璟儿生性散慢,已经三十的人,至今不肯立王妃,膝下尚无一子。唉,怎么你们都这般让母妃挂虑不安,倘若母妃残破身体一朝归去,如何能安心你们兄弟俩?”

    风玄煜沉思片刻,即轻声道:“母妃,儿臣尽力就是,但一切皆随缘不敢强求。”

    苓妃见他松口,也不再逼迫,二人出了宫阁,来到宴会厅外花园。

    花园已聚满三三两两置一块闲聊的貌美佳人。

    风玄煜暗吸一口冷气,顿时觉得头昏脑胀,太阳穴隐隐作痛。

第二十二章:天涯相思无故人

    风玄煜缓缓环顾莲叶池边,一袭蓝衣倜傥的风玄璟已被几个佳人围住,神色虽颇为无奈,但仍文质彬彬交谈。

    风玄煜心中暗笑,他还是一如既往君子风范,这般斯文只会招惹狂蝶,累及自己。

    风玄煜的出现引起一阵骚动,官宦小姐佳人们顾不得矜持羞怯,个个俏目肆意紧盯着。这般气宇轩昂,却俊逸妖美!这般玉树临风,却冷若冰霜!这般英姿飘然,却阴沉邪魅!

    即使心中骚动慌乱,却无人敢招惹那一身寒气凛冽,傲慢冷漠的人。

    风玄煜眸光扫过宫庭树下,蓦然一惊,娇柔纤弱的背影,伫立树下,孤身单影,显得格外寂寥。

    风玄煜心头一震,目光再边无法移动,忍住心头狂乱,他向苓妃微微颔首,举步树下那一抹似曾相识身影。

    苓妃欣喜地露出微笑,或许今晚有意外收获,正当她暗喜之时,已有人过来向她施礼请安。

    众佳人见邑王傲然转身,都失望不已,又见他奔至不远处树下倩影,纷纷嫉妒猜测那女子是谁?

    风玄煜走近她身后,借着树上挂的灯笼光芒,终于看清背影虽娇柔不似那般楚纯,虽纤弱不似那般飘然。

    他停止脚步,黯然失神,裕国易主,她流落民间,怎会在月国皇宫呢?他悲凉苦笑,自己竟思念到失去理智,相似的背影都能扰乱心情?然而,却是一场空欢喜!

    许是感受到身后有人,正当风玄煜怅然若失要转身之时,那女子忽然回身,触目身后之人,一时惊愕呆呆看着他。

    风玄煜冷冷瞥一眼,漠然转身,正要举步,身后传来轻柔声:“王爷请留步!”

    风玄煜没有理会,迈步前行。

    那女子疾步奔至他面前拦住:“王爷,且听雪珂一言…”

    风玄煜刹那住止脚步,眸光折射出令人寒颤的冷气。

    “王爷方才是错把雪珂认作王爷牵挂之人么?”她暗暗打了个冷颤,仍鼓起勇气问道。

    风玄煜眸光寒气更甚,危险气息骤聚。

    “如此说来,王爷并无不良嗜好,只是外界谣传罢了!”她壮着胆道。

    风玄煜浑身散发戾气,这女子不怕死么?竟敢揣测他的心思,对他妄自评断。

    “雪珂有幸被王爷错认!”她饶有兴趣地问:“王爷心里的人是与雪珂相像么?”

    风玄煜负在背后的手紧攥,他怕一怒之下会出手杀了这个自作聪明喋喋不休的女人,毕竟这个宴会是苓妃一手操办,他不会给她添麻烦的。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望着他冷漠的背影,她喃喃自语:“王爷你忘了蒋雪珂吗?雪珂可是一直在等你…”

    风玄煜步到池塘边,抬头却见风玄璟一脸似笑非笑看着他,此时已摆脱身边围绕的佳人,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三皇兄所到之处还真是热闹!左右逢源。”风玄煜眯着眼眸,恨不得一拳劈了他。

    “彼此彼此!七弟也没闲着。”风玄璟依然轻松闲散的样子,笑吟吟道。

    风玄煜冷若的脸色终得缓和:“三皇兄看似闲情逸致,却深察周遭动静,可见皇兄也非淡之事外?”

    风玄璟意味深长道:“七弟终日事务繁忙,又被权贵趋炎附势缠身,相比之下,为兄可逍遥自在了,所谓能者多劳,大抵如此!”

    兄弟二人边走边谈,竟往宴席反方向而去,众多佳人眼睁睁看着二人隐没在夜幕中,谁也不敢出声阻止,更不敢尾随,因为夜影一脸肃然如幽灵般跟在二人身后,保持一段距离。

    众佳人悻悻进入宴席,本来个个都揣着满怀希望而来,那料得,凌王与邑王至始至终都不曾出现宴会上。致至宴会散场,二人彻底缺席不见踪迹,一场精心布置的宴会倒成了官宦小姐们的热络人脉,闲聊杂话会。

    苓妃端坐首席,一脸失望,颇为无奈,直到婢女来报,凌王与邑王在宫中长亭里饮酒秉谈,苓妃才遣散宴会离席。

    仲夏七月,荷叶田田,荷花绽放嫣然。

    苏漓若一早起来,刚洗漱梳妆罢了,赵子衿就来了,兴趣盎然拉着她要出去游玩,说是陪她过十六岁生辰。

    三个月前,赵子衿及笄时,她被赵子衿缠着追问何时生辰?苏漓若曾随口告诉她七月十九日,未曾想,她竟默存心中,前几日就筹划给苏漓若过生辰。还是赵子墨给她主意,带苏漓若游渡霞湖,观花会。

    待赵子衿说明来意,苏漓若既感动又无奈,感动的是赵子衿如此有心,无奈的是自她来赵府已过大半年,从未踏出府门,这般仓促出门,万一惹了是非如何了得?但赵子衿盛情难却,她戴上面纱随赵子衿出府。

    府门口停摆着两辆马车,令她意外的是,赵子墨竟伫立马车旁,难道他也同行游湖?想着与赵子衿二人游湖确有些鲁莽,有赵子墨同行,倒也放心。想罢,她隔着面纱朝他微微颔首,以示问候。但赵子墨脸色却晦暗不明,她心里奇怪,却不便细问,遂与赵子衿上了马车。

    赵子墨凝视着她飘逸脱尘的背影,心头五味杂陈。苏漓若男装时,不知情的他曾为萦萦心动而唾弃自己,并刻意避开她。她恢复女装时,他才惊愕发现她竟是女儿身,瞬时放下满心罪责羞愧。那知,他还来不及准备如何与她相处,太子黎陌萧向他坦露恋恋不忘他府上女扮男装的苏漓若。虽他责令她恢复女儿装,但他身为当朝太子,岂可无事频登赵府,若传出为了倾心一女子而荒废朝政,定会给人有机可乘授人话柄。

    黎陌萧曾多次暗示赵子墨带她外出,赵子墨心里苦不堪言,却不敢表明心迹,他怎敢与当朝太子抢女人,即便二人挚诚相待,他自知身份悬殊,尊贵有别。今日出游渡霞湖便是黎陌萧的主意,他要借游湖之名,与苏漓若幽会,给她过生辰。

    赵子墨看着浑然不知的苏漓若上了马车,心情难受至极,惆怅若失跟在后面。

    穿过莅城繁荣长街,来到渡霞湖边,三人下了马车,登上画舫。随着画舫缓缓驶向湖心,湖景一览无余。

    这时,画舫内走出风流倜傥的黎陌萧,瞬间,苏漓若与赵子衿惊呆愣住,只有赵子墨愧疚难受地别过脸,不敢想象接下来事情会如何发展?

    赵子衿又惊又喜,羞赧地施礼:“太子殿下!”

    而蒙着面纱的苏漓若惊呆片刻,一双坦露在外的灵颖明眸若有所思地看向赵子墨。半晌,她才微俯身子施礼问候:“漓若见过太子殿下!”

    黎陌萧笑意盈然,柔情似水,肆意注视她,恨不得掠开她的面纱,尽情看个够。

    赵子墨一个人踱步船尾,沉沉郁郁。

    沉浸在惊喜的赵子衿与黎陌萧相谈甚欢,而黎陌萧一双含情眸光总时不时投向独自伫立舫首的苏漓若。

    苏漓若刻意保持一段距离,落寞地眺望湖景,忆起去年秋日,在暮堰湖曾与他结伴。如今已物是人非,痴留时光蹉跎年华,此生渺渺梦境人断肠,不知君在天涯可相思?苍苔他乡有故人否!

    苏漓若一身悲恸伫立,一湖景色游人欢声笑语入了眼却入不了心,只因那颗失落的心已无处寻找。从此只怕负了时光负年华,负了待嫁负浮生。

    画舫渐渐靠岸,几个人下了画舫,按计划应去观花会,不料,穿梭在拥挤人潮中,赵子墨与赵子衿二人竟不见踪迹?苏漓若大吃一惊,环顾茫茫人海,惶恐不安。焦急地寻找兄妹二人,却被迎面而来的行人撞的踉跄后退,瞬时落入宽厚怀中,她惊惧推开他,但他已紧紧攥住她,护着她离开拥挤如潮的人群。

    退到一处池塘边柳树下,苏漓若慌忙推开他,满目愤然。

    黎陌萧却笑着,刹那取了她面纱,当不施粉黛不妆颜的倾世清纯呈现他眼前,惊鸿了他满腹痴迷心事。

    “你…”苏漓若万万没料到他竟这般轻浮?悲愤怒斥:“殿下请自重!”

    被斥责,黎陌萧也不恼怒,随手扔了面纱,惊叹道:“漓若姑娘女儿装果然美呀!倘若能得姑娘倾心,此生足矣!”

    苏漓若又羞又怒,堂堂贵为当朝太子竟如此轻薄,当街嬉言调戏。“殿下好歹也是饱读诗书,深知礼仪廉耻,为何却这般胡言乱语?”

    黎陌萧哈哈一笑,遂逼近她:“漓若姑娘把本太子的心魂都勾走了,你让本太子如何记得礼仪廉耻?情到深处,还恪守那些迂腐礼仪作甚么?”

    苏漓若然然后退,不让其靠近,“殿下已有妃妾,却没有半点为人夫君的样子,有何资格敢言情深二字?”

    “即便已有妃妾,本太子照样可以宠爱你,甚至宠爱更多女子,难道漓若姑娘不食人间烟火么?”黎陌萧脸色有些难看,迄今为止还没有那个女子敢妄言于他。

    “如此殿下要什么的女子没有?何苦为难我?”苏漓若话锋一转:“殿下应该知道子衿的心思吧!”

    “知道,本太子曾许诺她及笄之年娶她,只是她堪当不了太子妃身份,作为侍妾又怕委曲了她,何况本太子已立两位侧妃。如此…倒令人为难!”黎陌萧沉思着。

    “什么?”苏漓若气愤不已,“殿下既无法给她终身幸福,怎敢予诺给她?”

    “好了,子衿的事缓一缓再说。”黎陌萧看着眼前这个倔强美貌的少女,他第一次见识到娇弱的女子竟能这般执拗,以往只要他看上的女子,哪一个不是惊喜万分,极其讨好于他。“今日是你的生辰,本太子特意为你庆贺,来,带去你观岳楼…”说着伸手握住苏漓若的手。

    然而,苏漓若侧身一闪,避开他刚触碰的手指。纵然一跃,纤指缠上低垂飘扬的柳枝,借力飞舞,悬空池塘上,双手皆缠绕柳枝。

    “你竟然会轻功?”抓了空的黎陌萧一惊:“赶紧下来,太危险了!”见她身子悬空,他吓了一跳。

    “殿下不再纠缠,我自然就下去。”苏漓若缓了一口气道。

    “不行!本太子这么喜欢你,不会放了你。”黎陌萧很恼火,她竟这般不识抬举。

    苏漓若生气道:“那我宁可坠池溺亡,也决不妥协。”

    “你…可恶!”黎陌萧咬着牙:“你究竟要怎样才能答应跟本太子?”

    “怎样我都不会答应殿下的,漓若要得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妃妾成群,已然没有资格给得起!”苏漓若坦然说道,悬久的身子摇晃了一下。

    惊得黎陌箫心头一颤。他怒火攻心,却无计可施,只得连声道:“好!好!好!本太子答应你不再纠缠,你…赶紧下来!”

    此时,一些人游人看见池塘扬柳树下悬空着一个绝色美人,都惊愕纷纷围观。

    “你帮我叫辆马车回赵府,还有,你退出三十步,不准靠近马车旁,我自会下去。”苏漓若见有人围观,壮大了胆子对着黎陌萧吩咐,怕引起麻烦,也隐去尊称。

    黎陌萧气得七窍生烟,从未有女子胆敢指示他做事,还一副避之如恶狼猛兽。但见游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他只得恨恨跑去雇了一辆马车,然后,脸色阴鸷地按要求退后三十步。

    苏漓若轻盈身子旋了一个回转,借力荡回池边,急速跃上马车,车夫扬鞭而去。

    众人见状大为惊叹这女子的容貌和轻盈身姿,随后散去。

    黎陌萧怒立原地,恨恨望着马车离去,咬着牙:“苏…漓…若!”

第二十三章:一曲惆怅空相思

    苏漓若乘着马车回到赵府,却意外发现赵子墨兄妹俩已在家中。

    “若姐姐,你终于回来了!”赵子衿一见她,惊喜地迎上去。“我们走散了以后,哥哥非说若姐姐有殿下送回,拉着我回家,我没见着正要去寻你呢!”

    完全不知情的赵子衿令苏漓若有些心疼,她报以微笑安抚道:“没事了,我已平安归来了。”她的眸光却瞥向一旁沉默不言的赵子墨。

    赵子衿却耿耿于怀,“若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本想陪你游玩一天,怎知连花会也没看着…”

    “花会没看着无妨,就在家里为漓若过生辰吧!”一直沉默的赵子墨忽然开口说道。

    “好呀!哥哥你说怎么过吧?”赵子衿马上赞同。

    苏漓若本要拒绝,经过黎陌萧一番搅乱,她彻底没了心情,但又不好扫兴兄妹俩。

    最后在赵子衿阁楼前庭院里,随着赵子衿悠悠琴声,赵子墨抽剑舞了一曲,这是赵子衿刚从苏漓若那里学来的《醉相思》乐谱。

    赵子墨儒雅斯文,舞出剑姿,优美飘逸,柔软妖娆。

    苏漓若心里暗暗惊叹赵子墨的剑姿,倘若不是在赵府,她倒也想高舞一曲。

    兄妹俩表演结束了,苏漓若终于露出笑容,赵子墨见她笑松了一口气,其实他是借着舞剑以消除她怒气,向她道歉。看来她是拒绝了黎陌萧,想到这,他的心情瞬时异常欣悦,只是颇为奇怪她究竟怎么拒绝了殿下?以他对黎陌萧以往的了解,他看上的女人那肯轻易放过?不达到目的誓不罢手。

    当晚,夜已深,赵子墨仍无法入眠,他遂起身披衣,不知不觉踱步到苏漓若居住东庭院。

    凝眸厢房,却始终不敢踏步,痴呆良久,他正要转身,厢房里传来轻盈柔和的琴声,琴弦和着愁绪歌声传来:

    一笺难续,

    最悲伤,

    秋心初识君,

    应念人。

    落日添憔悴,

    方知苦,

    香车宝马繁,

    却不醒。

    天涯红尘误,

    凝眸处,

    凄冷惹堪怜,

    两行雾…

    琴声嘎然而止,歌声最后是哽咽喃语。

    “若姐姐,你又伤心…”小唯的声音响起,自从苏漓若恢复女儿装,小唯就改口随赵子衿称呼,当时兮姥姥也曾要求二人以姐妹相称,避免惹祸灾。

    苏漓若幽幽长叹,不言。好一会儿,厢房熄灯无声息,一切又静谧如常。

    赵子墨涌上难言的心痛,他从不知道温柔似水的苏漓若竟有如此浓烈化不开的悲愁,她似乎满腹愁绪满腹心事。从歌词中可以肯定她在思念某一个人,以致最后啜泣,难道她心里已有恋慕之人?

    赵子墨带着惆怅失落离开东庭院。

    翌日,赵子墨一大早就被黎陌萧派的人请去,说是殿下有事找他商议。黎陌萧二十一岁,大他两岁,却早已立了侧妃,还收纳了几个美妾,而十九岁赵子墨平日跟黎陌萧骑马射箭习武,回到家也是独自醉心琴棋书画,对于男女之间情爱惘然无知。黎陌萧去年曾要赐他一个美人,吓得他满脸通红,羞赧无措,甚至落荒而逃。

    话说赵子墨来到太子宫殿,只见黎陌萧萎萎不振,恍恍若失斜靠在卧椅上。瞥见赵子墨进来,精神为之一振:“子墨,你来了,漓若姑娘怎么样?”

    赵子墨恭敬施礼,却一副茫然不知道:“不知殿下所言指的是什么?”

    “昨天她回府都没说什么吗?”黎陌萧哧站起来,表情甚是奇怪。

    “没有,平时我也极少与她碰面,她大多都在子衿闺楼,不过昨日她未曾言及什么!”赵子墨想了苏漓若昨天并无异常,只是昨晚那忧郁琴声,哀恸的歌声,但他没有说出来。

    黎陌萧沉思着来回踱步,“这个女子不简单,你不知道吧!她竟然会轻功,而且那功底了得。”良久他回头说道。

    “什么?”赵子墨大吃一惊:“她怎么可能会轻功?”那个柔弱娇美的苏漓若,昨晚吟唱的歌词已让他大为惊讶,怎么她竟然还有更震惊的事令他愕然!

    黎陌萧似乎已没耐心去讨论苏漓若怎么会轻功,他不耐烦挥手:“好了,我叫你来,是想问你,这世间真有一生一世一双人么?这天下可有女子敢这般妄言?”

    “这…”赵子墨怔了怔,随即道:“寻常人家或许会有,但富贵门弟官宦之权决无可能,只是,可有女子敢这般妄言就不得而知!”他心里很是疑惑,黎陌萧为何这样问。

    “所以说苏漓若这女子不简单,她竟敢拒绝我,还大言不惭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嗤笑本太子已有妃妾,根本没有资格要她…”黎陌萧想起昨日她说这话时眉目间的傲气,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敢有此志愿?又想起她昨日厌他如猛兽,还胆敢吩咐他跑腿,顿时,一股怒火攻心。

    赵子墨彻底懵了,他感到自己一下子无法接受苏漓若颠覆他之前的认识竟悬乎如此之大。他与黎陌萧十二岁相交至今,虽然私下坦诚相待,但他一直遵循礼门德仪,从不敢妄自懈怠。她这是那里借来的胆?竟敢拒绝并羞辱当今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无须跟她一个狂妄无知的女子计较…”

    “狂妄…无知…”黎陌萧沉下脸,眯着眼,冷笑道:“我看她自信的很,那有半点狂妄无知?倒有一番孤芳傲骨。”言罢,他又喃喃着似自语:“满身带刺,倒令人意外,这样女子世间罕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怎样才能达到她的要求…”

    一旁的赵子墨暗自颤栗着心,不敢言语,小心翼翼沉思着。

    从太子府回来,赵子墨更不敢碰面苏漓若,一是无法消化苏漓若的深藏不露,二是黎陌萧痴痴沦陷的样子。

    苏漓若这一段时间总是幽幽叹息,神色忧闷,一日,她吩咐小唯做好准备,随时离开赵府。小唯却不以为然,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期间,黎陌萧来过两次,均被苏漓若拒绝门外,他只得垂头丧气悻悻而去。

    赵子墨在一旁暗自着急,却无计可施,他既怕苏漓若惹怒了黎陌萧,又担心黎陌萧会得手。

    赵子衿知道黎陌萧对苏漓若的心思,好一阵伤心。

    赵越不动声色,把一切尽收眼底,至到祯帝急召入宫,怒不可遏告诉他,太子痴迷上他的义女,竟然耍把已立两位侧妃革去妃位遣返,并把一众妾室驱逐。

    赵越惶恐俯身至地,只得把心中筹谋坦言,才使祯帝转怒为喜,命令他尽快着手处置。不然太子再这般胡闹下去,授人话柄不说,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危及太子之位。

    赵越回府,即刻让人唤来苏漓若,他一见苏漓若,谦恭施礼,令苏漓若惊愕,但她随之似乎明白,温雅回礼道:“先生如此大礼,漓若堪当不起,先生有何吩咐?漓若自当遵从!”

    赵越看着眼前冰雪聪明的女子,无奈叹息:“苏姑娘智勇双全,貌如舜华,天下无双。你既为府上宾客,又是子衿老师,对她循循教诲,老夫颇为欣赏感激,倘若有女如此,实为幸哉。但老夫福薄,不敢强求,姑娘非池中之物,他日定耀放异彩,老夫愿割痛,送姑娘出昼国,往高山峰顶去。”

    苏漓若淡淡莞尔,“先生谬赞!漓若承蒙先生错爱,收留至府上打扰了近八个月,此恩无以为报。此番若能善尽绵薄之力,解先生忧虑,漓若定当竭尽全力。”她自然知道招惹了黎陌萧,被驱赶是迟早的事。

    赵越见她通情达理,倒愧疚难当,不敢将心中言语坦诚告知,思忖半晌道:“苏姑娘能理解老夫,实在欣慰,老夫虽为昼国上宾,辅佐太子,但究竟只是一个谋士,不敢越权妄言。”

    “先生不必内疚,请容许我向子衿告别,明日再起启程可否?”苏漓若眼前一片茫然,不知该何去何从?但晓此地非久留之地,倒也坦然。

    赵越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这般斩钉截铁干脆,他更没想过明天就启程这么急促。但他知道此事越快越好,否则祯帝那边也不好交代,还有太子这样胡闹,苏漓若多呆一日,局面只会更糟糕。

    赵越沉沉点头。

    苏漓若至别赵越,回到东庭院厢房,小唯正与几个丫环嬉戏,她唤来小唯,收拾行囊。小唯当即愕然,却仍然听命整理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可收拾,当初主仆二人滞困潦倒,如今可带走的只是一些苏漓若这几个月聊以慰藉的诗词歌赋。至于她所创作的乐谱,苏漓若留着送给赵子衿。

    当晚,苏漓若来到赵子衿闺房,赵子衿正对着窗台发呆,瞥见她推门而入,脸色瞬间变得尴尬。自从她知道黎陌萧喜欢苏漓若,就避着不见。她又伤心又心痛,伤心的是她把苏漓若当作至亲,对她又极崇拜。却没想到会有那么一天跟她共亨一个男人?虽然黎陌萧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但她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人是苏漓若。心痛的是从十一岁那年,他予她承诺及笄之年,娶她为妃,她就屈着手指算日子等他迎娶。承诺没实现,却等来他爱慕苏漓若,不顾尊贵身份三番两次来求见她。他已立两位侧妃,倘若再娶妃只可立正王妃,所以她与苏漓若势必有一人只能为妾。

    “若…姐姐…”赵子衿霍地站起来,慌乱失措。

    苏漓若微微一笑道:“我敲了门,不见回应,而门又虚掩着,所以就进来了。”说着,把几张纸笺交给她。

    应该是她发呆痴了,未曾发现敲门声,赵子衿恍惚接过纸笺,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平日闲来无事,偶尔有感而发,谱写了一些曲子,我看你近日极少出门,就送来给你练习。”苏漓若握着她手,明眸灵颖,若有所思:“子衿,有几句我要交代于你。”

    赵子衿一手捏着曲谱,一手被苏漓若所握,她低垂眸光,嗫嚅道:“嗯,若姐姐你说!”

    “不论你心里多爱慕一个人,切不可失掉女子应有的尊严,倘若你愿为爱义无反顾,冲破世俗偏见与束缚,也不能卑微低贱女子的德行。总言之,你可以勇敢追求,但你不能迷失。若他不是你的良人,宁可割痛嗤以弃之,也决不能让他踩碎你的尊严。”苏漓若正色道。

    赵子衿蓦然抬头,目光莹莹,似有湿气漉漉。

    “我也曾为了追慕一个人千山万水,至今仍隔山隔水无缘天涯,所以你的心思,我同感。”苏漓若郁郁苦笑。

    赵子衿一怔:原她已心有所属!正欲开口说话,苏漓若已拉着她来到琴边。“来,这几首曲子,我教你弹一弹…”

    苏漓若教她弹到半夜,才离开赵子衿闺房回东庭院,原要跟赵子墨打个招呼,但又想他与黎陌萧关系匪浅,万一通知黎陌萧,只怕走不成。

    回到厢房,见小唯依依不舍呆坐床沿,她低叹,让她赶紧睡一觉,明天早点悄悄启程,省得打搅到赵府家人。

    苏漓若一觉醒来,竟然发现躺在精致舒适的车辇里,她错愕,遂见小唯沉沉斜靠车窗边。她定了定神,悄然掠开车帘一角,探目一看:缓慢稳定的车辇前后竟有两队士卫护送,各人手里执着长矛,秩序井然地随着车辇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