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3分节
第二十四章:恍然如梦天涯人
苏漓若轻轻摇醒小唯。
小唯朦朦胧胧睁开眼,“若姐姐…”随即大吃一惊,“啊!这…”
苏漓若一把捂住她嘴,小声道:“不要出声,听我说,我们现在是在一辆车辇上,前后有士兵护守。昨晚你我睡下之后究竟发生什么事?暂时还不知道,我刚才观察过了,现在已是临近午时…”
小唯惊讶瞪大眼睛,而后又拼命点点头,苏漓若才松开手,她得吁了一大口气道:“难不成先生把我们卖了?”
苏漓若心里一动,看到车内一角放着她们昨晚收拾的行囊,她拿过行囊,打开一看,里面的诗词歌赋都在,多了一封书信。她拆开信笺,静静看了。信是赵越所写,内容大抵是苏漓若此行是昼国献于月国,祯帝一直派人寻找美人作为今年给月国献贡。赵越虽知她容貌无双,却不愿提及,那料太子遇到她后,非得到她不可,又闹出耍废妃革妾之举。祯帝大怒,无奈之下赵越才推荐她去,作为昼国献给月国的美人…信尾,赵越再三致歉,称此举实为无奈,倘若不把她远送,即便祯帝放过她,太子的妃妾也决不罢休。最后叮嘱她万事保重!
苏漓若瘫软在辇内锦卧上,一身冷汗,眸子失色。
小唯见状,夺过信笺一看,顿时气愤难平:“没想到先生竟是这等人?把姐姐当贡物献给月国,可恶之极!”
苏漓若无力斜靠锦卧,良久,才幽幽道:“我的命既是先生所救,理当为他解忧,从此,我予他再无亏欠,两清了…”
“若姐姐…”小唯急的直跺脚:“姐姐乃尊贵身份,怎能任他们这些无知之人随意贱踏?”
苏漓若心头一痛,凄凉苦笑:“裕国从此无公主,你忘了姥姥所言么?沦落异乡为异客,我只是一个飘泊苦人儿,何来尊贵之说?此去路途遥远,月国还是个未知数。”
小唯看着苏漓若,心里更加难受,收拾起行囊,默默陪着她。
苏漓若目光茫然无奈,她心里那一份执念终于被残酷现实击碎,连一丝幻想也扯破了。这一刻,痛,弥漫全身,深彻入骨。
月国,邑王府。
夜影在门口来回徘徊,犹豫不决,他扰扰头,又唉声叹气。
终于,屋内传来风玄煜的声音:“进来吧!”
夜影愣了愣,随即欢喜推门而入:“王爷,你找我?”
“是你找我吧!有什么事说吧!”风玄煜早就知道他门口徘徊半天了。
夜影搔了搔耳朵,嗫嚅一会儿才道:“王爷先恕属下无罪,才能说…”
“哦。”风玄煜挑了挑剑眉,悠然负手踱步窗前:“那就不要说了。”
“啊!”夜影急了:“可是…可是…又不得不说!那位姑娘…”
“你大概忘了本王曾说过的话…”风玄煜声音瞬间变得很冷。
“属下不敢忘!可那位姑娘说,王爷曾赠她一块玉佩…”夜影急忙道。
风玄煜一怔:一块玉佩?他记得那一年他十二岁,夜晚偷偷溜去琉璃宫,那时琉璃宫已封禁,违者立斩,并有重兵把守。可他忍不住想念娘亲,当他摸索到琉璃宫门口边,看着士兵执剑来回巡逻,他根本无法靠近。失望的他正准备回去却不慎弄出响声,巡逻士兵听到声响,抽剑过来看究竟,他屏息凝神不敢轻举妄动。几个士兵闪晃晃的剑越来越近,他的心提到喉咙里,早已惊了一身汗。这时,另一边角落适时跑出一个七八岁的绿衣小姑娘,稚嫩地叫道:“叔叔,你们在捉迷藏么?”
几个士兵闻声蓦然回头,看到小姑娘均松了一口气,互相对视道:“原来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眨着一双大眼睛,笑萌萌问道:“我的小猫儿不见了,叔叔你们见着了么?”
“没有!”几个土兵马上驱赶她:“你是那个宫里的小孩,竟然一个人半夜乱跑,这里是禁地,赶紧回去,别在这捣乱…”
“我是珊瑚宫的,我的小猫儿不见了。”绿衣小姑娘嘟起嘴,却乖巧地扬扬手,慢慢走了。
那几个士兵见小姑娘走了,也回到琉璃宫门口继续巡逻。
他松了一口气,即刻匍匐离开,紧张兮兮的他被暗中跳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定晴一看:正是方才寻猫儿的小姑娘,他恼火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而去,身后传来小姑娘声音:“方才我替你解了围,你都不谢谢我?”
他蓦然回身,紧紧盯着她,眼里充满凶狠。
小姑娘却笑容灿烂,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戾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说着,她伸出小指头要拉钩,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在寂静的夜灯下显得纯洁无瑕。
他终究没有伸出手,自从娘亲出事,他被父皇隔离与娘亲相见,他就不相信任何人,包括如今收养他的苓妃。但他蠕动着嘴唇,低沉说道:“谢谢!”
小姑娘失望地垂下手指,走近他:“哥哥,我们以后能不能一起玩?”
“不能!”他冷下脸,迈步走了。
小姑娘急忙跟上:“哥哥,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不能!”他很不耐烦。
小姑娘愣了愣,似乎很委屈:“那我想哥哥了,去那里找哥哥?”
他停止脚步,冷漠地瞥视她。
小姑娘被他盯视着有些不知所措,她似乎感觉到他生气了。无意中看见他腰间垂挂一块玲珑剔透佩玉,伸手一扯,握入手中,欣悦道:“以后想哥哥了,雪珂就凭玉佩去找哥哥…”说着,得意眨眨眼,笑容调皮地蹦跳跑开了。
他目送她娇小身子隐没夜幕下,那是他十岁生辰,父皇送的玉佩。想起他对娘亲的狠心,这块玉佩在他心里就毫无价值,虽然他曾听说这块玉佩价值连城。
一晃十二年过去了,难道是那个绿衣小姑娘?
风玄煜蹙眉沉思,倘若是她,当年确实多亏她帮忙。他抬眸看向夜影,脸色温和许多。
夜影忙道:“那位姑娘在前厅等候多时!”
“走吧!”风玄煜面无表情道,跨步走向前。
夜影一颗悬挂着心终于放下,跟着出去。
前厅,婢女已为蒋雪珂添了三次茶,婢女偷偷窥视她,如此娇媚貌美的女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风玄煜来到前厅,看到蒋雪珂,瞬时冷了眼眸:“是你!”
蒋雪珂立即起身,笑吟吟道:“原来王爷还记我?不知王爷记这块玉佩么?”她掏出玉佩,呈现在他面前。
风玄煜沉思坐下,半晌抬眸道:“认得。”
蒋雪珂依然笑意盈然,美不胜收。“雪珂想向王爷讨一个人情!”
风玄煜脸色阴沉,眸子又冷了几分:“说吧!”
夜影默默退到一边,示意为风玄煜斟茶的婢女赶紧退下。
“雪珂为了这块玉佩,误了年华二十载,多少贵族公子,雪珂不屑一顾。王爷难道不该对雪珂有个交代么?”蒋雪珂轻轻坐下,一脸柔情。
夜影艰难地吞了一口唾液,低垂头不敢看王爷脸色。
风玄煜嘴唇掠过冷意,寒气骤降。“你要本王如何交代呢?”
“王爷未娶,雪珂未嫁,何不成当年你我玉佩缘分?”她神色自若,心里却汹涌不已,毕竟身为大家闺秀,堂而皇之登门邑王府已属惊世之举,如此不顾矜持大胆示爱男子简直是骇世听闻。但对她而言,此时不牢牢抓住这个如神域般男人,更待何时?纵然他冷若冰霜,也无法动摇她这么多年的执念。
夜影感觉心颤的厉害,几乎透不气来。
风玄煜冷眼看着她,纵使他叱咤江湖,见惯风云,也不承想大月竟有如此胆大妄为,行径离俗的女子。“你想做本王的妃?”他的声音平静如一潭死水。
“是!”蒋雪珂饶是不惧世俗,行为大胆,但他冰冷的眸光,毫无波澜的言语还是令人微微颤栗。
风玄煜收回目光,优雅端起茶杯,细细品尝,似乎沉浸在茶香绕舌的悠然。
夜影终得勇气抬头偷偷瞥风玄煜,见他独自悠哉品茶,把蒋雪珂晾一边,不禁暗吸一口气。
蒋雪珂脸色有些变化,已经按捺不住心头焦虑,袖子里的手已悄悄紧攥住,他这是什么意思?既不拒绝也不表态?
风玄煜终于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声音如冰雪寒冷:“你不配!”言罢,就要离去。
蒋雪珂的心仿佛被狠狠割上一刀,她听闻他冷漠无情,却不承想竟然如此狠心,她咬着牙叫道:“但有它,我就配得上王爷。”紧紧捏着玉佩,她强忍着心痛。
风玄煜停顿了脚步,眯着眼,掠过冷意。
蒋雪珂看着他寒气逼人的挺拔身躯,眼眶渐渐潮湿,一字一顿说道:“王爷即便再无情,也不会恩将仇报。倘若雪珂配不上王爷,讨个侧妃身份也不为过吧!”言罢,狼狈而去,她怕稍作停顿泪水就会夺眶而出,崩溃倾泻。
风玄煜深沉着脸,目送她踉跄离去,良久,却幽幽叹息,看来这个恩情非还不可,毕竟他不愿亏欠别人,尤其还是个女子。
几日之后,风玄煜奉命进宫,却不承想,苓妃和风玄璟也在。他心中微微一惊,苓妃极少离开梧桐宫,今日为何会在惠仁宫?他不动声色行礼请安,瞥一眼风玄璟,风玄璟却耸耸肩表示无奈。
熵帝待他坐定,与苓妃相对一视,遂开口道:“煜儿,今日宣你进宫,有些事须与你兄弟俩商议。”
风玄煜与风玄璟也相互一视,同声道:“父皇请说!”
熵帝看着风玄煜有些疑惑道:“听蒋太尉说,你与他的独女蒋雪珂情投意合,当年曾以玉佩为定情之物,可有此事?”
风玄璟略显惊讶,紧紧盯着风玄煜,难以相信。
原来蒋雪珂是蒋太慰女儿!风玄煜心里冷笑,情投意合?定情之物?蒋太尉可真能瞎扯胡掰。但他并没有纠正那些不当用词,蹙眉沉默。
“如此煜儿可有什么打算?”苓妃似乎相信蒋太尉所言,她又见风玄煜沉默不言更加确定。
“蒋太尉独女貌若天仙,聪慧无比,筱妃甚是喜爱这个侄女,自幼常入珊瑚宫。虽筱妃有意将她许给铭儿,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想到她原来心属于煜儿!”熵帝脸色欣悦,心情大好,“如此倒是一段佳话。”
风玄煜依然沉默,眸光深邃。
苓妃瞥一眼熵帝,温婉道:“母妃见过蒋雪珂,不愧为大月第一美人。放眼月国,唯她堪当煜儿的王妃…”
“全凭父皇,母妃作主!”风玄煜忽然漫声道:“那就予她侧妃之位…”
风玄璟意味深长注视他。
熵帝大喜连声道:“好!好!如此甚好!”
苓妃却一愣,方才她所言是王妃,他却接口侧妃,难道他认为蒋雪珂配不上?如此天下还有谁堪当他的王妃?这兄弟俩怎么都空着王妃之位,这般固执何时才会有子嗣?
熵帝又道:“还有一事须你们表态,昼国献了美人,不日即可到达,是祯帝的谋士,太子黎陌萧的导师赵越先生的义女,听说此女不仅长得倾城倾国,才艺更是天下无双。你们兄弟俩谁愿意接纳昼国美人?”
风玄煜冷漠不言,眼睛却瞥向风玄璟。 第二十五章:美人如兮君如梦
风玄璟缓缓起身,俯首道:“父皇,儿臣妃妾已有,正妃之位尚缺,但昼国美人不宜立妃,只能侍妾。儿臣以为七弟既已封了侧妃,理应再纳个侍妾,如此才符合规矩。”
“这…”熵帝看了风玄煜一眼,见他阴沉地盯着风玄璟,知他心里不悦,只得道:“假使你们兄弟俩都不愿意,那也无妨,朕就把她赠给太子或老四,只是他们府上妃妾已繁多,朕觉得既是才女又是昼国所献送,理应尊重两国友邦。毕竟大月予昼国十多年和平盟约,如让美人卷入嫉妒纷争,怕委曲了她。”
风玄璟忙道:“父皇所言极是,虽儿臣妃妾不多,毕竟女人心都善于妒恨,确实会委屈美人,如此七弟最适合不过…”
风玄煜冷哼一声,风度翩翩站起来,眸光深邃。
风玄璟感觉他的目光如剑锐利,恨不得一剑刺透,他也知道自己做的不厚道。但一想起府上的那些女人,他就烦燥不堪,能推掉一个算一个,如此只能拉风玄煜垫背。
苓妃嗔怪盯着风玄璟,好不容易风玄煜总算松口愿意立个侧妃,他这个哥哥竟然又硬塞他个美人,万一激怒了他,岂不坏事?她见风玄煜脸色冰冷,似乎压抑的怒火随时会爆发,心里禁不住暗暗担忧。
熵帝正欲开口,安慰风玄煜别担心,他既不愿意昼国美人,决不勉强。
那料道,风玄煜却从容地语出惊人:“好,一切就随三皇兄所言!儿臣愿意纳她为侍妾。”
风玄璟蓦然怔住,惊愕瞪眼。
熵帝与苓妃错愕,几乎不敢置信。
风玄煜行礼告退,淡然转身,留下呆滞而疑惑的三人面面相觑。
风玄煜快步离开皇宫,到宫外轿子旁,对着垂立的夜影道:“吩咐下去,追云楼与凝烟阁收拾干净,届时以便它们的主人居住。”言罢,挥手卷帘,入轿坐定。
夜影一震,惊讶看着他,却见他已闭目屏神,只得道:“是!”放下轿帘,示意起轿。
轿起,风玄煜缓缓睁开眼,目光如墨,一脸寒意。
待两处楼阁收拾了,风玄煜亲自察看一番,夜影终究忍不住问道:“属下疑惑,王爷为何要答应…”
“本王爷当年承她一恩,既是她所愿,自然还她。至于昼国那美人,只是用削压她的气焰,省得她自以为,邑王府是她的天下。”风玄煜冷声道。遂又吩咐,这两处楼阁要置添精致家具器皿,以女儿家喜好去布置楼阁。
纵使夜影跟随他十多年,此时亦是一头雾水,王爷何曾这般费心?竟亲自监视楼阁布置,并细心至此。
风玄煜察视了两处楼阁,离开之时,似解夜影疑心又如喃喃自语:“本王注定要负她们,理应予她们居所舒怡,不枉她们似锦年华,却孤独终老。虽非我愿,皆因所累!”
夜影恍然大悟,他回头望着两处楼阁相邻而傍,雕梁静谧,画壁悠然。如此风雅幽美,却是它主人的一场囚笼噩梦。他无奈摇摇头,心里暗暗替侧妃与侍妾惋惜,当下脚步健硕,跟上风玄煜。
又是一年落叶知秋的季节,恍恍中给人无端添了新愁。
苏漓若历经一个多月的路程,终到达月国,安置专门接待异国使者的楼馆,不日就安排面见熵帝。
苏漓若端坐梳妆台前,痴痴呆呆对着铜镜内凝眉轻愁,娇颜惆怅。
小唯见状,静置身旁,眼见时辰已到,苏漓若仍惘然不觉,小唯心里着急,但不敢催促。
终是苏漓若轻启唇瓣:“为我梳妆吧!”
小唯暗松了口气,即刻为她妆容。顷刻,淡妆罢了,坐上轿子,进宫见驾。
苏漓若想着沦落异国,本是裕国人,却代表昼国献于月国,心里一阵阵凄凉。见了熵帝,轻俯身姿,行了礼仪,神情颇为淡然,不卑不亢。熵帝待她平身,触目容貌,大为惊异,饶他见过诸多风云,宫里美人如繁。不承想,天下竟有如此淡雅如幽兰,娇柔如轻风,嫩白如雪花的人儿。
熵帝暗暗惊叹:果然天下无双的容貌,倘若才艺再了得,只怕天下再无人与之媲美。想着风玄煜十余年飘流,如今总算可以亨齐福乐。
熵帝见她弱不禁风,心生怜惜,轻声道:“尔跋山涉水,历经辛苦来到大月,朕深感贵国的一番诚意,思索再三,予尔于邑王为妾,不知是否安愿?”
苏漓若自知此生无望,见熵帝慈祥温言,亦不敢怠慢,施礼低声道:“谢陛下鸿恩,漓若一切听命,不敢妄想。”
熵帝听出她似有无限委屈,打量着眼前娇弱人儿,淡然中隐隐带着神圣不可亵渎的傲气,他又是一惊,缓缓道:“邑王乃朕的七皇儿,府上刚立一位侧妃,还未迎娶,尔虽为妾,地位亦不低,侧妃成婚之日,尔也一起进邑王府。”
苏漓若微微失神,之前倘若还有一丝幻存,如今彻底幻灭,至始至终多么可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心心念念之人尚无缘,又怎敢对异国皇子存有幻觉?他才立一位侧妃,那么往后邑王府还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涌入,而自己只是昼国贡献给月国的,予邑王府甚至月国来说身份卑低,只能作为妾室入府。
苏漓若心里悲叹:此生只怕熬不过这异国他乡的劫难!
苏漓若悲凉的表情并没有逃过熵帝的眼目,他忽然想起灵曦当年知晓他后宫妃嫔繁多,绝望凄凉的神色如同一辙。他心头一震:如此心高气傲,恐怕处境堪忧!
苏漓若回到楼馆,神情郁郁,目光呆滞,满脑海不停涌现熵帝的话语:“三日之后,便是邑王与侧妃成婚,介于两国友好邦交,尔与侧妃一同出嫁,邑王府同时迎娶…”
一同出嫁,同时迎娶,许是给予莫大恩惠,苏漓若却心如荒漠,一片凄凄。
三日一晃而过,苏漓若身着大红嫁衣,鬓发高挽,戴上翠珠佩簪婚冠,映衬着娇容媚色万千。缓缓披上婚盖,轻扶婚轿内,随一声吆喝:“起轿!”鞭炮声瞬时响彻震撼。楼馆门口,乃至整条街挤满观看热闹的百姓,听闻昼国献了美人,今日成婚邑王府。为了一睹美人风采,人潮涌动,扰扰攘攘,一度造成楼馆街头混乱不堪,迎亲队伍停滞无法前行。只得差人禀告邑王府,请求增派人手护卫。
风玄煜得到消息,紧蹙眉目,思索片刻,派遣护卫前去增援。
苏漓若惊惧地端坐轿内,紧紧攥住轿内扶手,外面喧嚷吵杂声令她心神慌乱,不知出了什么事?
许久,惶恐不安的她终于感觉婚轿平稳前行,喧哗声渐渐平息,她才长吁一口气,稳定心神。
而此时,蒋雪珂的婚轿已至邑王府门口,太尉嫁女,声势浩荡,十里红妆,铺街繁华。虽为邑王侧妃,排场并不亚于正王妃之势。
大红盖头下的蒋雪珂满颜洋溢着幸福,之前听说风玄煜竟然在成婚之日同时纳妾,还一并迎娶,她气得花枝乱颤好不伤心。无奈之下强迫自己接受,想着她只不过是异国奉承大月的贡物,地位卑贱,只能为妾。而自己乃大月重臣之女,身份尊贵,且封为妃。风玄煜同日娶妃并纳妾,无非恼怒她以恩惠手段要挟他,所以才以此来羞辱她。自己为他误了年华,倘若不忍下这口气,只怕十余年一场空守候。想罢,她才坦然接受。
正当她满心欢喜,沉浸在幸福憧憬中,却迟迟不见喜娘搀扶下轿。端坐花轿内的蒋雪珂从轿夫窃窃私语,听出:原来安置在楼馆的昼国美人,虽不及蒋雪珂十里红妆,却也是铺街奢华,极其隆重。传闻昼国美人倾城倾国,因此吸引百姓沿街围观,一度造成婚轿至滞不前,迎亲队伍只得向王府增派人手援助。
闻言,蒋雪珂妆容精致的脸上刹那消失欣悦之色,她冷漠了眼眸,大红盖头下折射出恨意:一个异国贡献的女子,即便美貌倾世,也只是身份低微的侍妾,竟然喧宾夺主,风头盖她这个月国重臣之女。
蒋雪珂接着又听出原委,因昼国美人婚轿未到,致使她的花轿即时到了,亦不能下轿,须等婚轿到了,一起下轿入王府。
蒋雪珂忍不住恨意盈然,想她尊崇的身份竟然要与低贱的侍妾同样待遇,怎不教她恨之咬牙,这个尚未谋面的侍妾成了她心头之刺。虽然,她深知此事倘若没有风玄煜授意,那会发生侧妃等侍妾同进王府的难堪。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鞭炮奏乐声,侍妾婚轿在热闹喧嚷中而至。
而蒋雪珂静伫的花轿形成鲜明对比,这一刻,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两顶轿子随着吆喝声,喜娘各自搀扶新人下轿,齐步跨入邑王府的大门。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新人直接由喜娘与婢女搀扶进入各自居住楼阁。
蒋雪珂居于追云楼,苏漓若被送到凝烟阁,送毕,喜娘与婢女悄然退下,留下新人独自伴着喜烛枯等。
蒋雪珂从愕然中惊醒,风玄煜竟不曾出现,予她拜堂行礼都没有,难道他真的厌恶她至此?非要这般羞辱她?
泪水顺着她脸颊淌下,苍白的脸颊透彻恨之入骨,无人掀开的红盖头仍旧静静披冠而垂,一如她的心,绝望而悲恸,她就这样带着悲凉恨意,孤独枯坐流泪到天亮。
而凝烟阁的苏漓若静坐床沿,双手紧攥着簪子,红盖头下的娇容惊恐惨白,心跳声怦怦而动。她咬紧微颤的唇瓣,却稳不定颤栗的身子。
她始终想不透,她乃昼国所献,按礼仪不堪当与侧妃同时进邑王府,即便熵帝为了两国友好邦交,按理邑王府不应允许妃妾同迎同进。这其中究竟有何原由?难道只因为传闻她的才貌所致,倘若如此,今晚邑王如不在侧妃那里圆房,那么势必来她这里。
想到这里,苏漓若压抑不住心头惊慌,浑身颤巍,冷汗涔涔。只怕今晚在劫难逃!她悲痛闭上眼,攥着珠簪,手心溢汗。她不知道为何拿着簪子,倘若被发现,她必死无疑。慌乱的她不曾顾虑这么多,她只知道攥着簪子可令她心神不致于那般惶恐战兢,稍微壮了一点胆力。
多日的极度惊慌忧虑,食不知味,夜不成眠致使她身心疲惫不堪,紧张惧怕的等候又令她冷汗溢透。熬至下半夜,她竟斜靠床头沉沉睡去。那红盖头漫映下,惨白的脸色,紧抿的红唇,别样楚楚可人。手里的簪子不知不觉滑落至地,却毫无知觉。
东楼阁,风玄煜一身月白衣裳,伫立窗前,即使是喜日,他也不曾穿喜服。甚至不收贺礼,不允参加,不办婚宴,整个邑王府除大红灯笼高挂,竟毫无办喜事气氛。若不是蒋雪珂的太尉府十里红妆铺街,若不是楼馆门口迎亲队伍鞭炮响彻震天,恐怕没有人会知道邑王府今日办喜事。
门外传来脚步声,夜影推门而入,他步近风玄煜身后,低声道:“王爷,追云楼的还在哭,而凝烟阁的睡着了,奇怪的是,手里掉出一把簪子,但她们皆不敢自掀盖头…”
睡着?簪子?风玄煜剑眉一挑?这般情况下竟然睡着?簪子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耍刺杀他?又念想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应该不敢有此胆量!
蒋雪珂哭了,只因她的骄傲她的尊严受到打击而痛涕,如此也好,往后她在邑王府就懂得收敛骄纵自满,毕竟还没有人敢挟迫他,蒋雪珂可是第一个。
二人皆不敢自掀红盖头,说明她们颇有大家闺秀的素养,懂得遵循守规,礼仪分寸,如此倒省了不少麻烦! 第二十六章:一池秋末落凡尘
天已亮,秋风凉瑟,苏漓若倚靠着床头睡了一夜。门外婢女请安的声音,惊醒了她,她轻轻掀开红盖头,慌乱地捡起滑落在地上的簪子。思索着竟然一夜无事?又纳闷自己睡得如此之沉?抬眸触目一室幽静雅致,她的心泛起一丝欣悦,看来这里倒是个好居所。
正当苏漓若打量室内清雅布置,一个小婢女推门而入,行礼道:“美人,奴婢侍候你更衣妆洗!”言罢抬头,眼前的绝色容颜瞬间令她惊呆,半晌才回过神,慌乱低垂脑袋,不敢注视,亦不敢言语。想起总管说的话:“翠儿,你好生照顾凝烟阁主子,毕竟人家是跋山涉水,历经千辛万苦来到邑王府,王爷又不疼惜,想想怪是可怜!”她真是想不通,这个美的如画里面走出来的人儿,王爷竟然冷落。听说追云楼那位主子,也是貌美如花,王爷也不屑,唉!不知王爷怎么想得?小婢女心里暗暗惋惜。
苏漓若收回环顾室内的目光,微微颔首。
脱去大红衣嫁衣,卸掉头上珠冠,小婢女为她换上浅粉衣裳,梳发妆颜。拾掇好了,小婢女正耍退下,苏漓若叫住她:“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小婢女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回美人,奴婢叫翠儿!”
苏漓若微微莞尔道:“翠儿,你是安排来照顾我的么?”
“是的,往后美人的饮食起居皆由翠儿负责。”她的浅笑细语令翠儿看痴了,情不自禁道:“奴婢从来没见过美人这般俊俏的人儿。”言罢,方觉失态,慌忙俯身,“美人恕罪,奴婢该死!”
苏漓若一怔,不想她如此害怕,伸手扶住她,淡然一笑:“翠儿不必惊慌,起来说话!”
“谢美人。”翠儿见她温良慈善,心里更加喜欢,听竹菊说,她去侍候追云楼侧妃,竟然被撵了出来。看来她很幸运,眼前的美人温柔婉怡,平易近人。
苏漓若看翠儿灵敏乖巧,心生好感,她向翠儿打听小唯现今居于何处,原来从昨日楼馆迎亲队伍到来,她披上红盖头后至今,不曾见过小唯。
翠儿告知她,小唯现在正由彦娘带领,教她邑王府礼仪及府内规矩,待小唯熟悉掌握王府条律,再归到她身边侍候。彦娘是王府专门训练婢女奴才怎样循规蹈矩侍候主子,彦娘为人严谨刻板,稍有差错,她便严惩不贷,她的地位仅次于王府于总管,但于总管他却极其宅心仁厚,所以下人们都很喜欢他。
苏漓若听着翠儿坦诚相告,对王府大概有个了解,但对邑王这个人,她却不敢打听,虽然好奇甚至疑惑,他为何要以隆重礼仪迎娶侍妾?那么他将侧妃脸面置于何地?既然如此看重侍妾,却为何迟迟不曾出现?他不来,这对苏漓若固然是求之不得,但仍令她惶恐不安,不知他为何反其道而行之?这个邑王,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苏漓若甚是费解,又百般忧虑!
如此忐忑不定过了几日,翠儿终于领着小唯来了。
小唯一见苏漓若,湿润了眼眶,一头扑进她怀里:“若姐姐,可见到你了!”
翠儿惊讶万分,一个贴身婢女竟然与主子姐妹相称?虽然惊奇狐疑,她还是懂事地带上门悄然退出,予她主仆二人方便叙话。
苏漓若轻抚小唯后背:“好了,没事了!让我看看你受苦了没?”
小唯轻轻松开苏漓若,破涕为笑:“嗯,若姐姐放心,小唯吃好睡好,没有受苦,只是那个彦娘有些严厉,但也没有为难我。王府那些规矩都大同小异,唯一条明文规定,不可擅自闯入东楼阁那边,听说那是邑王居住之处,违者可斩…”
苏漓若闻言,心里一惊:莫非此人生性残忍暴虐,否则怎会立此规定?
小唯拉着苏漓若坐下,继续道:“听丫头们私语,追云楼那个侧妃是月国重臣太尉之女,那晚邑王不曾与她过堂拜礼,惹得她一夜哭泣,把气都撒在早上侍候她的婢女身上…”
“什么?”苏漓若更是震惊:“她既是妃子身份又是太尉之女,于情于理都应行成亲之礼,怎可如此草率了事?这岂不折辱她的身份?难怪她会一夜哭泣,迁怒予人。”她心里暗暗叹息:看来这个邑王不仅残暴还无情,怎能这般随意贱踏女子的尊严?让她难堪?
“若姐姐,你怎么为她讲话?”小唯不悦翘着嘴唇:“姐姐为妾她为妃,王爷这般正好削了她的气焰,省得往后欺压姐姐。”
“你这张嘴就是得理不饶人。”苏漓若嗔怪地用指尖轻轻戳了她一下:“只是这个邑王这般不屑她,却为何立她为妃?”
“若姐姐有所不知!”小唯瞥视门口低声道:“听说王爷不近女色,有断袖之癖,那位侧妃或许是他用来避嫌挡箭。”
“啊!断袖…”苏漓若愕然,双眸惊瞪,半晌才喃喃自语似道:“这般倒也好!也好!”
“好什么呢?”小唯急得直跺脚:“姐姐难道要一辈子受困于此?”
苏漓若多日压抑的忧虑一扫而息,她轻盈一笑:“倘若邑王不近女色,自然不来搅扰,如此相安便无事!”她起身移步,长长吁了一口气。“虽然不是长久之计,至少现在是安然悠闲的。”
“可是…”小唯当然明白苏漓若庆幸什么,想想若不是因为王爷不近女色,以苏漓若的性子,现在不知道又捅了多大娄子?
苏漓若在凝烟阁相安无事住了一个月,那个邑王至始至终不曾露面,似乎已把她遗忘了,也许他真的忘了王府里还有个他的侍妾,异国送献的美人。
这天早上,苏漓若待小唯为她妆洗好了,便款款步出凝烟阁,这是她进王府,初此踏出阁门。只因阁门前有一处亭子,亭子边有一池水,苏漓若时常伫立窗前,眸光凝望一池秋水,似乎无限渴盼到池边一走。
今早,她在小唯和翠儿再三劝说下终于跨出阁门,漫步在池水边,粼粼微波倒映着一袭淡绿衣裳,纤弱娇柔的身影,为彷徨的秋末增添一抹妩媚。
累了,她便倚坐亭子长凳上休息,瞥视池边落了一地秋叶,心头无端泛起惆怅。
秋风微拂,抚过她的衣袂飘飘扬扬,眉间含愁,眸光幽然,面容柔美,发髻素雅,空灵纯净如不食人间烟火的坠尘仙子。
蒋雪珂一眼望见她,便有了此念头。
正当苏漓若沉浸在迷惘心事中,身旁的小唯和翠儿一声请安声音惊了她,她蓦然回首,见到貌美如花的蒋雪珂。小唯低声提醒,她就是追云楼的侧妃,苏漓若缓缓起身,行了礼轻启唇瓣道:“姐姐!”
蒋雪珂心里暗暗震惊,原来这就是昼国献来的美人?一身飘逸,不染尘埃,纯净如水,娇娆如画,惊柔了旁人眼目,无端生出怜惜。
可惜如此人间罕见的一道隽永的风景,竟被不屑一顾弃于冷清的楼阁里,风玄煜简直暴殄天物呀!蒋雪珂愤愤地想,同时心里升一丝莫名的嫉意。
“妹妹今日终得出阁楼,几次姐姐要去看望,都不巧了。”蒋雪珂轻移莲步进了亭子。
“姐姐厚爱,妹妹惭愧!不曾拜访姐姐,妹妹失礼了。”苏漓若眸光柔和看着眼前俏丽的人,她听翠儿提及,邑王下了命令,不准妃妾之间接触!她曾不解,遂似明白,许是他恐妃妾接触频繁,惹生事端。大抵只有隔离各自楼阁内,才可避免搬弄是非。
蒋雪珂肆意打量着她,越看心里越沉重,一个异国送来美人,虽惊为天人。但毕竟贵贱有别,却亨有迎娶妃子之礼仪,原以为是风玄煜对她动心,经她暗中派人监视,风玄煜亦同样冷落她。那他为何以如此隆重礼仪善待一个不受宠的侍妾?蒋雪珂苦思冥想,终于明白:风玄煜无非就是不想让她在王府独占鳌头,拉个垫背削弱她的气焰,辱没她的身份。这一个月来,虽悲愤难当,但想着确实是她用恩惠的手段胆大妄为地要挟了他。想到此,她只得强压心头痛楚,忍气吞声。
“妹妹无须放在心上,你我既是王爷妃妾,理应和睦共融,不分彼此。”蒋雪珂展开灿烂笑容,伸出娇嫩玉手,轻轻握住纤细柔软的小手:“妹妹难得出来,今日去姐姐楼阁坐坐,你我姐妹挚谈一番!”言罢,牵着苏漓若要走。
苏漓若一怔,却不移步,遂轻盈一笑:“姐姐有心了,只是妹妹这几日不慎感染风寒,实在不宜拜访姐姐。待身子好些,定会去给姐姐请安!”说着,抽出被牵握的手,掩住唇角轻咳两声。
蒋雪珂只觉手心一空,脸色呈上不悦,目光微沉:“哦,如此妹妹应当休养身子,今日就不勉强了。不过,妹妹既然身体抱恙,怎可迎凉风临池边?万一病情加重,身子岂不受罪?”
苏漓若心里一愣,脸上却柔然依旧,轻轻道:“姐姐说的极是,妹妹任性了。”
蒋雪珂深深看了一眼:“妹妹好好休养,今日姐姐就不打扰了,来日静候妹妹临于楼阁,再置心叙话一番。妹妹别忘了!”转身飘扬而去。她的贴身婢女香梅,还有照顾她饮食起居的竹菊紧随身后。
“是,姐姐慢走!”苏漓若微微俯身行礼,侍她脚步远去才缓缓直身,眸光若有所思望着她的背影。
俯首低垂的小唯与翠儿也直起身子,走近她身边,小唯不解问道:“若姐姐,你何时感染…”
苏漓若回头,目光示意,及时止住小唯的话语。脸色微泛倦意:“进去吧!今日我身子不适,甚是乏力。”
小唯幡然明白她何意?顿住话语不言。
翠儿伸手搀扶着苏漓若:“都怪奴婢,疏忽了美人身子虚弱。”
小唯搀着另一边道:“秋末风寒,姐姐怕是吹重了冷风,赶紧回屋休息!”
苏漓若微微点头,随着二人搀扶回楼阁内。
追云楼,蒋雪珂托腮深思,想着那倾世美妾,看似柔弱不堪,却深藏不露,方才淡然应对,决对不是泛泛平凡女子。
她的眸光隐含傲气,神圣不可侵扰,倘若她只是一介世俗,怎会有与生俱来的高贵傲气?若是身份贵重,怎会遣送他国沦为侍妾?
“小姐,奴婢看那凝烟阁的也太不懂事,竟然枉视小姐的邀请,胆敢拒绝小姐一番心意?”香梅为她斟茶,忿忿不满道。
蒋雪珂斜视一眼香梅:“她哪里是不懂事,只是为了自保,不触犯王爷立下的规矩,宁可得罪我,也不屈服。看来她不简单呀!”
香梅这才想起王府特定的规距,妃妾之间禁止逾楼越阁来往,倘若违反,轻者杖责示警,重者驱逐王府。“即便如此,她只不过是侍妾身份,理应屈服小姐权下,这般无礼,日后定耍给她一些苦头,她才会…”
蒋雪珂的目光狠狠瞪向香梅,吓得香梅猛然住口,忙低垂下头。
蒋雪珂回头瞥了瞥垂立一旁的竹菊,脸色有些阴沉。
东楼阁,风玄煜正伏案阅卷,卷内详细记录蒋太尉与筱妃乃属亲关系,蒋太尉通过一些手段将筱妃送进宫侍候熵帝,又如何以家族功勋荣耀取得手握一半兵权!
夜影推门而入:“王爷!”
风玄煜抬眸:“何事?”
“彦娘方才来报,凝烟阁那位今早踏出阁门,在池边置留游玩,后来,追云楼也出来,二人相谈甚欢。还邀请临于楼阁挚谈,不过,凝烟阁婉言拒绝了。”夜影上前一步,低声道。
“哦,相谈甚欢?”风玄煜蹙眉,唇边泛起一丝冷笑:“楼阁内挚谈?看来蒋雪珂没把本王的话听进去。” 第二十七章:锦瑟年华谁无忧
“凝烟阁那位初次出阁门,追云楼经常出楼门,但不曾逾越,今日尚属首次。”夜影道。
“给蒋雪珂一个警告。”风玄煜眸光冷漠,低头继续阅卷。“取消了她明日回太尉府!”
原来,自嫁入邑王府一个月,蒋雪珂一直派人请求风玄煜予她回太尉府。即便降低她的身份,但总要遵循礼仪,给太尉府面子。风玄煜权衡之下,答应明日予以她回太尉府。
“是。”夜影想了想又问:“那…凝烟阁那位如何处置?”
风玄煜停顿片刻,沉声道:“念她初犯,暂且饶恕!”
“是。”夜影领命出去。
不一会儿,夜影匆匆折回道:“王爷,于总管来报,凝烟阁差人请求予她拜访追云楼。她说长幼有序,尊卑有别,理应向侧妃请安,望王爷成全,仅此一次,决无下例。”
风玄煜眯着眼,剑眉一挑,冷笑。“看来她倒是识大体,懂分寸!”话锋一转,冷声道:“这么拐弯抹角,无非话里带刺,暗讽本王无情,责怪王府霸道规矩。沦落异国他乡,竟还有此等孤傲,胆量不凡呀!可惜…本王决不容许任何人质疑,或挑衅…”
他缓缓起身,眸光冷冽,“既然入了王府,就容不得她肆意妄为,告诉于总管,凝烟阁禁足一个月,不得踏出阁门。”
夜影神色至滞,心里暗叹:王爷还真不懂的怜香惜玉!看着风玄煜冰冷的脸色,他只得领命出去。
凝烟阁,于总管亲自走一趟传话给苏漓若,语重心长道:“王爷所立规矩,姑娘还是遵守从命,老奴自知姑娘心地秉纯,并无忤逆之意。只是姑娘因才名所累,恐会遭人嫉用。姑娘远离家国,孤身来月,入了王府,一切应以自保为上策!”
苏漓若曾听翠儿提及,于总管宅心仁厚,待人极其宽容。听他称呼,便明白他这是对她的尊重,美人是对侍妾称呼,意喻身份低微。那侧妃可称为主子,喻示身份高人一等,而正妃可称呼为王妃,代表尊崇地位。
苏漓若亲自为他斟茶,缓缓行了礼,动容道:“多谢总管提醒,漓若日后定当谨行慎言,恪守王府规矩,这次禁足,漓若甘愿承受。若有不知之处,还望总管费心,多多提点担待!”
于总管温和笑笑,饮了茶水,“姑娘冰雪聪明,老奴佩服,以姑娘智慧,日后定知如何自处,那…老奴告辞了。”言罢,起身出去。
苏漓若送置门口,望着于总管远去背影,嘴角浮现一丝笑意,脸色坦然轻松。
“若姐姐明知会触怒王爷,为何还以身犯险?”身后传来小唯低咕声,言里甚是费解。
苏漓若折回房间,轻盈一笑:“你想想,我来王府一月有余,初次出阁门,就碰上她。她既知王爷不准妃妾之间来往,却诚邀我入楼阁,分明故意为之,陷我于两难境地。倘若拒绝,便得罪于她,但入楼阁,王爷知晓,决不饶我。”
苏漓若顿了顿,轻叹一声,又道:“我与她相遇交谈,触犯王爷规定,府上处处耳目,早有人上报王爷。听翠儿说她被取消回太尉府行程,她受罚,我幸免,如此她便会怀恨于心。为此我只能逆流而上,请求王爷准许我拜访她,王爷既立规定,决不容忍枉蔑。我此番自然惹怒王爷,受罚在所难。虽是险棋,却消她心头之恨,免除后患!”
小唯终于明白苏漓若用心良苦,为消除蒋雪珂恨意,更是自保之策。
“可是…姐姐为何如此惧惮她?”小唯摇摇头又困惑不已:“避之如猛兽,姐姐之前还为她设身处地抱不平呢?”
“同为女子,我自然同情她所受折辱,但妃妾之别,我不愿与她频繁接触,以免招惹是非。”苏漓若幽幽道:“我虽为侍妾,却与她享有同样尊贵迎嫁,她早已视我为敌,暗恨于心。再者,那邑王应该是个狠虐无情之人,既厌恶她,为何迎娶她?这…其中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恐怕决不是你所言那般简单,为了避嫌挡箭而为之。他们之间恩怨纠缠,我还是能躲则躲,以免祸及。我只求暂时悠闲,待时机成熟,便离开王府,到广岭寺寻姐姐去。”
小唯恍然大悟,遂惊叹道:“没想姐姐深居楼阁,足不出户,竟能知晓王府底细,揣摩透彻。”
苏漓若微微莞尔,天真乖巧的翠儿为她提供王府上下各人信息,传递王府每日所发生事端。她对王府大致有七八成了解,至于那神秘的邑王居于东楼阁,从不曾露面位于西侧的追云楼,凝烟阁,除了彦娘,于总管,还有王爷贴身侍卫,下人们根本无缘仰瞻他。邑王曾驱赶过几个投怀送抱的绝色女子,便被传闻有断袖之癖,除此之外,再无任何他的信息。
月国初冬,微微寒意,苏漓若已被禁足半个月了。
十月十日是月国帝都一年一度冬日宴,金秋收获丰盛,储备贮存丰收食粮,上至帝王重臣,下至平民百姓,无不欢度。宰杀牛羊,互相宴请,歌舞绕梁,美酒畅饮,意喻丰衣足食。
小唯一早就换上新衣,妆容巧扮,显得俏丽动人。她兴趣盎然地跟苏漓若说,今日整个王府休假,皆去帝都繁华长街品尝冬日宴美食,临夜观灯会,只留几个仆婢当值。
听说王爷今天会去皇宫赴宴,就连追云楼也被邀请入宫,一大早就乘轿而去。
小唯言罢,又唉了气:“可惜姐姐被禁足,不然…”
苏漓若轻柔一笑:“无妨,平日人多嘴杂,今日我正好习琴练舞,太久了不曾动筋骨,都生疏了。”
小唯正要欲言,门外传来翠儿呼声,小唯应了声,疾步而去,临到门口,又不舍回头。
苏漓若温婉摆摆手,示意她快去,别让翠儿她们久等。
待小唯走后,苏漓若移步入内卧,从床头旁侧精致锦箱内拿出一叠稿纸,铺置案上,细细品读。
那是在昼国赵府时,夜深人静,孤影寂寥,心情郁结之作。大抵抒发思念之意,恋慕之情,无望之心。
这一刻细读当时诗词,重温悲怆情景,她的心隐隐作痛,命运使她颠沛流离,飘泊失所。
苏漓若拿起一首《离殇》,步至外室琴前,扬指抚弦,悠悠琴音,声声喃喃,自指尖飘然而出。
她轻启唇瓣,悦耳天籁之声盈盈逸逸:
满城飞絮恨红袖,
不及思君心事重,
细折书笺可怜见!
倚云秋歌。
难为明月人清瘦,
迟迟残更夜初醒,
笑煞凄凉梦。
珮环声声,
望尽天涯相逢处,
孤孤枕上照玉镜,
点破三生烟雨时。
锦瑟年华谁无忧?
惆怅不知原是客。
不归如何!
如何不归!
风玄煜带着夜影从东楼阁而出,一身月白,俊逸轩宇。
夜影紧随其旁,低声道:“王爷,陛下那里不好回话!”
风玄煜停顿了脚步,唇边泛起一抹邪魅之意:“就说本王今日有约…”
蓦然,悠扬飘逸的琴声伴随着婉约悲桑的歌谣奕奕而来。
风玄煜蹙眉,侧耳聆听,琴韵如流年,徐徐飘扬,歌声不惊不扰,轻轻淌过:锦瑟年华谁无忧,惆怅不知原是客。不归如何!如何不归…
琴弦伴着歌声朦朦忧伤,隐隐悲凉。
夜影忙道:“这是凝烟阁,因她禁足之日未满,所以今日只有追云楼赴宴,她则继续留置阁内。”
风玄煜举目望向凝烟阁,沉思片刻道:“她今日可曾请求解禁?”
“不曾!”夜影道。
“哦!”风玄煜嘴角上扬,还真是一个孤傲的女子。倘若一般女子,受此冷落重罚,定然娇纵哭闹。而她静亦如常,坦然淡定。
然而,她的歌声为何如此悲凉?难道艾怨身不由己飘泊异国?得不宠爱而囚困楼阁?又似乎,有重重无法解开的心事,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以赵越的睿智,决不会千里迢迢献送美人这么简单,那么其中定有深意!至于什么原因实在令人费解?
“平日可有什么反常的举动?”风玄煜目光幽幽。
“没有!”夜影想了想摇摇头:“听于总管禀报,她经常差人去藏书阁取书。”
“哦,都是些什么样的书籍?”风玄煜有些意外。
“民间习俗,人文地理,也有大月历代名家音律曲谱,嗯,好像对诗词歌赋这一类书籍挺喜欢的。哦,对了,一些江湖杂话书评她也会看…”夜影把于总管与彦娘传报给他的凝烟阁动向,一咕脑都说了。
民间习俗?人文地理?风玄煜挑挑眉:她这是为了融入大月而熟悉?还是为了离开大月而准备?
音律曲谱!诗词歌赋!听她刚才所弹所唱,应该是个有灵气的女子。这倒可以理解,以音律诗词抒发情怀,缓解孤寂。
可是,江湖杂话书评,她竟然也会看?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深闺女子,她为何会接触此类书籍?
风玄煜眯着眼眸:这还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不娇不纵,不争不夺,静怡如轻风,若有若无,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江湖杂话书评是把天南地北武林传闻轶事收集编辑,其中包话历年武林大会选盟比赛,江湖草莽英雄排名,传奇风云人物,各门派掌门人事迹记录。
她为何对这些书籍有兴趣?
风玄煜收回眸光,稍作迟疑,终得转身而去。
苏漓若只觉脸上冰冷,触手一摸,泪水已两行,她急忙拭去。
多久不曾流泪哭泣?身处异国他乡,她不允许自己软弱,即便一人独处,她也坚强熬尽那份彷徨凄苦。
苏漓若收起稿纸,重入锦箱,落盖而至,同时,收起那份不经意触碰的悲伤。
帝都长街,初冬微寒,却被熙熙攘攘人山人海所热化。
小唯随着翠儿,竹菊她们穿梭在拥挤人潮中,欣喜地东张西望,好不兴奋。
长街两道,各商铺门前均摆上各种丰盛美食,喻示来年生意兴隆,收获满钵。
不仅各种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令人垂涎欲滴,还有许多精美编制雕刻手工品,憨态可掬的木雕弥勒,悠然垂钓的醉翁,灵巧纯真的农家儿女。
草编的小动物也活灵活现,惟妙惟肖,瞧!那跳跃扑腾的蚱蜢,夏日欢鸣的蛐蛐,那活泼可爱的兔子,健硕肥壮的牛犊。
小唯目光环顾,停顿脚步,俯身上前挑选。她想着送一些小玩艺儿给若姐姐,以解她的忧闷。
这时,翠儿叫了她一声,递给她一包糕点。
她抬头笑着说道:“若姐姐自小不喜糕点,我跟着她也不吃…”忽然,她僵住笑容,目光定向不远的酒楼门口,那里有一个背影矫健的黑衣人,正引着一位侍卫打扮的人进入。
小唯蓦然回神,疾步奔去。
“闷头驴!”
这称呼?夜影浑身一震,停止步伐,猛然回头:一个俏丽的女孩向他跑来!
正当夜影发愣之际,小唯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又惊又喜:“闷头驴,闷头驴…真的是你…”
夜影心脏怦怦跳动,呆呆不知所措,双手僵硬着,推开也不是,抱着也不妥,瞬间憋红了耳根。
身边似侍卫打扮的人嘿嘿笑两声,拍了拍夜影肩膀:“艳福不浅呀!你们说会话,我等你!”说着,朝他意味深长挤挤眼,先进了酒楼。
夜影的脸刷一下子通红了,正要解释,嗫嚅了半响,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轻轻推了推小唯:“那个…你…”
小唯扬起脸,忽然想起,急忙问道:“闷头驴,庄主呢?” 第二十八章:咫尺韶华逐日添
酒楼临窗雅室,风玄煜阴沉着脸,眸光冰冷,隐隐透着危险气息,沉闷着令人喘不过气来。
风玄璟淡雅一笑,无视他阴冷的目光约约杀气,悠然入座,执着酒壶,斟满杯子,抬眸注视着:“七弟好雅兴,推了冬日宴,竟独自一人在此把酒言欢?正好,我也推了冬日宴,相请不如偶遇,你我今日不醉不归!如何?”言罢,举杯致意,仰头一饮。
“果然好酒!”风玄璟优雅放下酒杯,依然云淡风清。
风玄煜墨眸又冷了几分,终于蠕动嘴唇开口:“三哥喜欢吟诗赋词,抚弦吹箫,那就好好做个悠然自得的闲人,别淌这份浑水,予你予我都好!”
风玄璟展开那迷人的笑容,又斟满杯。“难得七弟懂我,知为兄从不管闲事,只愿流水行云过一生。”他的笑容渐渐隐去,目光迷离,似喃喃自语:“可惜身不由已!”
风玄煜凝视着他,眸光缓缓回暖,执杯饮尽。
风玄璟长叹一声,饮了杯中酒:“七弟承受的那份苦与痛,为兄感同深受,只是…如今朝堂趋炎附势,勾心斗角。七弟倘若一脚踏入,只怕再难抽身…”
“难道三哥就可以置身事外么?”风玄煜盯着他,嘴角勾起邪魅深意:“隐藏锋芒,收起凌角,于世无争,静看流年,他们就会放过你?”
风玄璟握杯的手一顿,微微颤动。
“三哥真的醉生梦死么?”风玄煜目光如炬,步步紧逼,“听说凌王府的妃妾都成了摆设?因为…三哥沉溺音律乐谱,痴迷到废寝忘食地步,从不宠临妃妾阁楼。三哥想做圣人,三哥想众人皆醉我独醒,三哥想静亨太平安宁…这些我都没意见。但是三哥…千不该万不该,陷我于谣传流言,拉我垫底…”
风玄璟仰头大笑,爽朗笑声荡漾整个房间,“七弟果然一如既往的记仇,但是那些流言替你挡了不少桃花吧!怎么,昼国的绝世美人也入不了七弟的眼?不过,聪明睿智的七弟,竟然被女人摆了一道,堂而皇之成了邑王府的唯一侧妃,这…可是七弟人生一大败笔!为兄倒是好奇?这个女人胆敢挑战七弟的尊威,不是极慧就是极蠢!传闻,蒋太尉之女孤芳自赏,拒人无数,虚度光阴,熬过二十载。莫非是七弟当年种下情种?惹人痴恋,才不计后果,飞蛾扑火。倘若如此,七弟理应善待于人才好…”
风玄煜的脸瞬间阴沉的可怕,看着风玄璟幸灾乐祸的样子,他锐利的目光如刀片剜过,半晌,冷冷道:“你以为这些小打小闹就能阻挡我拟定的计划?扰乱我的心神?三哥莫不是糊涂了?忘记谁才是三哥心目中完美的王妃人选?可惜,太子妃的身份远比凌王妃尊贵的多,然而,夺爱之辱就如燃烧的烈火,让人一刻不得安宁。难道,三哥云淡风轻的背后不是恨之入骨?诛之而后快?”
风玄璟脸色大变,僵住笑容,半晌,才讪讪苦笑道:“倘若七弟是敌人,还真个可怕的对手!”
风玄煜执起酒壶,为他斟满了杯,抬眸注视着他,神色凝重,缓缓道:“三哥既然深藏不露,那就一心一意做个逍遥自在的闲人,那些残暴的阴谋诡计,毒辣的血腥恶行皆由我承行,自然不会脏了三哥执笔画卷之手,毕竟十年多前的阳光少年已埋葬在流放蛮荒之地,如今你就当是恶魔归来…讨债!”
风玄璟瞪着双目,脸上再也无法淡定,微颤着嘴唇,许久竟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心里那份疼惜纷涌而至,犹如十余年前那一天…
马车辘轳声渐行渐远,隐没樟叠峦山中,一匹硕马奋疾奔驰,登上一座顶峰,勒绳停足,伫立遥望,已来不及道句珍重,马车承载的少年消失在他满眼痛楚中。那一刻,绝望自心底如汹涌风浪,几乎耍把他从马背上掀下。
他稳住身子,昂首仰天,怒吼一声,自腰间抽剑,扬手挥舞,长剑脱手而出,空旷的绝峰峭壁划过一道炫光,剑入峭崖,哧响一声,悬崖断剑。
他悲痛自语:“三哥既护不了你周全,要这一身武艺有何用?”
残阳如血,笼罩他一身悲凉伫立峰顶,久久无法回首。
遥望远峰峦山,寻不到半点马车踪影,心底的疼惜之感让他彻底死心,那俊宇飘逸,阳光开朗的美少年确已流放蛮荒之地,从此,生死未卜,无望相见。
风玄璟黯然神伤,低头饮酒,自嘲冷笑:“执笔画卷之手?无非是个废人罢了!”
随之又低沉道:“为兄既无法护你,反之你所护,七弟真要置我于如此不堪地步?但…你若为魔,我愿成妖!这一次决不让你独自承受痛苦…”言罢,抬头与他对视,那坚决的眼神令风玄煜久久不能言。
门外传来敲门声,夜影推门而至。
风玄煜瞬时隐去悲楚情绪:“人呢?”
“属下让他在楼下等候。”夜影见到风玄璟端坐室内,不禁一愣:“凌王…”
“无妨!”风玄煜瞥了一眼道:“说吧!为何不带他上来?”
“属下另外有事禀告!”夜影看看风玄璟,虽然王爷发话,他仍是不放心,快步来到风玄煜身旁低语几句。
风玄煜淡然的脸上蓦然一怔,眸光焕发,语气竟有些微颤:“让她进来!”
“是。”夜影点点头即刻出去。
风玄璟惊讶望着他,究竟什么事能让他变化如此之大?冷漠的脸上竟许生些激动之神情?
顷刻,夜影领着小唯进来。
小唯一眼见到风玄煜,不等夜影言语,焦急地抢先一步:“庄主,奴婢可找到你…”
邑王府,凝烟阁。
绸带系梁,飘扬飞舞,苏漓若如燕轻盈的身姿穿越空中,妙曼妩媚。
正当妖娆缠绕的优美舞姿尽情飘扬,门外传来婢女声音:“美人,苓妃娘娘派桂嬷嬷来接你进宫参加冬日宴…”
苏漓若刹那飘落地面,抽下系梁绸带,待收拾好了,才移步出了内室。门外一小婢女正等候,因小唯与翠儿不在,而她又被禁足,为此彦娘留下小婢女侍候她。
“你去告诉桂嬷嬷,我尚在禁足,不便出阁!”苏漓若淡然道。
那小婢女却道:“方才奴婢说明了,但桂嬷嬷说,苓妃娘娘已知美人尚在禁足,一切无妨,自有苓妃娘娘担着。”
苏漓若思索着,微微颔首,说道:“你去回话桂嬷嬷,稍等片刻,待我梳妆一番。”
那小婢女应声,即出去。
苏漓若在厅堂来回踱步,心神有些不宁,这个苓妃与她素未谋面,为何要宣她进宫参加冬日宴?
她轻叹一声,自知推辞不了,只是此去凶吉无从猜测?身陷异国,尽管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但,是福是祸?已然无从躲避。
一会儿,小婢女扶着苏漓若轻移莲步,往府口而去。
穿过长廊,经于花园假山,步出王府。这是苏漓若自嫁进邑王府两个多月来初次出府门,引着府内留值仆婢翘首注目,纷纷交耳轻语,惊叹不已。
候在邑王府门口的马车旁边的桂嬷嬷也被惊艳了满眼愕然,那莲步,小而碎,细而轻。那容颜,清而美,怜而惜。那形体,飘而逸,柔而媚。
饶是她见惯宫里佳人如云,也不曾遇到如此倾世美人,不禁暗暗叹惜,如此花容月貌!竟沦落异国为妾,实为可惜!
原来,彦娘与桂嬷嬷皆是苓妃贴身侍女,为了照顾风玄煜,苓妃把彦娘派遣邑王府,协助于总管,调教仆婢。今日恰逢冬日宴休假,彦娘回到梧桐宫。在苓妃询问之下,彦娘把王府情况细细描述,尤其邑王从不涉足妃妾楼阁,更别说宠临于她们,恐怕至今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妃妾长得什么样子?
苓妃大惊,那侧妃不是与他情投意合,私订终身?为何如此冷漠对待?
听闻昼国所献美人长得倾国倾城,他竟然也不动心?
怪不得婚娶之日,拒之庆贺,不愿设宴,说是一切从简,斥之腐败行贿,纠正奢靡之风。
难道十余年的流放飘泊致使他真的性情怪癖,不似常人?
彦娘见苓妃痛心疾首,安慰了一番,又告诉她,因邑王曾下命不准妃妾之间接触来往。而昼国美人触犯规矩,竟被禁足整月,以示惩戒,今日尚未解禁,仍禁于阁内,不曾参予冬日宴。
苓妃仰首长叹,怎能如此委屈佳人?这孩子果然倔强怪异!她即令桂嬷嬷出梧桐宫,往邑王府,不计后果把侍妾带来参加冬日宴,倘若遇到阻挠,一切自有她担着!
“老奴是苓妃娘娘派来接美人进宫参加冬日宴,美人请上车!”桂嬷嬷不似彦娘肃然,她一脸温和地微笑。
苏漓若朝她福身施礼,轻声道:“有劳桂嬷嬷,辛苦了!”
桂嬷嬷听了更加喜欢眼前娇弱人儿,“美人客气,老奴堪当不起!”遂掀卷帘子,小婢女扶着苏漓若进了马车。
随着车夫一声令下,马车缓缓奔向皇宫。
大约半个时辰,马车停在巍峨的皇宫门口,苏漓若下车随桂嬷嬷带引,前往玉池琼园设宴处。
经过华萃亭,一阵喧哗嚷扰声传来,原来,太子风玄淙正与几个年华正当的男子饮酒作乐。他们皆是朝政重臣之子,平日常聚在一起行酒宴乐,今逢冬日宴亦不例外。只是宴席尚未开始,风玄淙无聊之际,便想起前不久刚获得异域女子,风骚大胆,媚惑妖娆,即让人带来解闷。
于是众人临时围绕华萃亭里摆酒行乐,等候佳人而至,一睹异域女子风情。
那女子自西域而来,着装暴露,虽已入冬,只以一件薄纱裹身。她见了风玄淙,娇媚柔骨扑倒在他怀里,雪白肌肤,性感妖艳,妩媚动人。她执手酒杯,缓缓饮入,双手绕着风玄淙的颈项,吻住唇舌,含着美酒慢慢送入风玄淙的嘴里。
众人见状都目瞪口呆,这异域女子也忒大胆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放荡妖艳?
风玄淙咕咚吞下美酒,说声:“小妖精!”捏住她尖嫩下巴,哈哈大笑,遂狠狠亲了一口。他见众人惊愕窘态,便玩心大起,吩咐大家行酒令,谁若输了罚酒三杯并俯卧于地学狗叫,倘若赢了,让异域美人用嘴喂酒。
那些人原本醉生梦死,浪荡形靡,一听此话,个个精神抖擞,拼命夺冠,只为搏得美人艳福。
风玄淙怀抱西域美人,邪恶地看着众人丑态百出。
西域美人娇吟一声,媚眼妖惑,风情万千。
风玄淙心神荡漾,双眼迷惑,几乎把持不住。虽然夜夜宠爱无度,但一想起这具柔软无骨的身躯承欢于他身下,是那般媚色淫艳,他就忍不住欲火焚烧。
桂嬷嬷抬眼望去,不觉皱眉暗叹,当今太子荒淫无度,实着令人不齿。
苏漓若耳边传来嬉笑浪荡的声音,她慌忙低下头,目不斜视,急步紧随桂嬷嬷身旁。
风玄淙无意一瞥,一袭浅蓝飘逸而过,顿时,他惊愕眼目。那柔然空灵如凌尘仙子般玉洁冰清,直击他的心房,激扬波涛汹涌。
风玄淙猛地一把推开怀中美人,疾步奔至而去。
西域美人陶醉其中,猝不及防跌落地上,茫然失措惊叫。众人闻声,瞬时停止嬉闹,错愕不解。
风玄淙狂奔拦住去路,目光痴迷,神色垂涎。
桂嬷嬷一惊,正欲开口阻止,却被风玄淙挥手推开。
苏漓若缓缓抬眸,蹙眉后退。 第二十九章:朝暮相思终相见
风玄淙呼吸一顿,惊呆了,世间竟有如此绝色容颜?
倘若方才因匆匆一瞥而惊鸿了眼目,扰乱了心神。此时近距凝视,她那纯净清澈的墨眸,瞬时勾去他的魂,摄取他的魄。
风玄淙见她惊慌后退,不禁舒眉轻声道:“你是谁家姑娘?放心,本太子不会难为你的。”
此时,众人拥着西域美人也跟来了,纷纷惊叹:“啊!好美人的女子,究竟是谁家女眷呢?”
“放眼大月,蒋太尉之女亦算佼佼者,已被邑王娶入府。这般倾世女子,不应是月国哪家女儿?”
“伊人只应天上景,尘世不堪承此颜,难道是仙女下凡?”
风玄淙挥手阻止众人议论纷纷的言语,一脸笑意,温柔似水道:“姑娘不必惊慌,本太子在此与姑娘相遇,亦是缘分使然,不知能否邀请姑娘一块宴欢?”
原来是月国当今太子?月国如此强悍之国,太子竟然这等轻薄之徒?看来熵帝也非明君!虽然知晓,君王立太子无非长幼有序,嫡庶之别,苏漓若仍然暗暗腹诽。
苏漓若脸上惊恐逐渐消殆,取而代之是冷然神色,她微微俯身施礼道:“多谢太子殿下邀请,苓妃娘娘还在等着,妾身不敢耽误,如此,妾身告辞!”她站直身,绕之而行。
风玄淙一见,忙伸手拦住,惊讶道:“你是苓妃邀请的?妾身?难道你是三弟的侍妾?”
苏漓若不知他所言三弟是何人?但见他阻拦,又惶惶后退一步,道:“妾身乃邑王府上。”
“什么?是他府上?”风玄淙脸色一变,“莫非你就是昼国所献美人?”
他目光焕亮,愈发随意,嬉笑道:“原来倾世美人,怪不得本太子一见就神魂颠倒,如此佳人,竟然被他捷足先登,可恶至极!不过,无妨。今日你且表态,若愿意跟随本太子,自然有你亨不尽荣华富贵。”
苏漓若错愕瞪大眼眸,这般不知羞耻的话竟然出自大月太子之口?
风玄淙见她愣住不言,以为心动,继续道:“那小子自幼流放蛮夷,怎懂得怜香惜玉?况且他还有恋阳之癖。本太子就不同,懂得情趣,知道怎么讨得美人欢心?所以,本太子决不亏待你”
苏漓若见他越说越离谱,心里又惊又羞,咬了咬唇,神色凛然道:“太子殿下请自重!”
“自重?”风玄淙听了并不恼怒,反而肆无忌惮哈哈大笑,“本太子从不知自重为何物?倒是眼前美景佳人着实令本太子把持不住呀!”遂又侧颜朝众人道:“今日不抱得的美人归,决不罢休!”
众人纷纷附和:“决不罢休!决不罢休!”
另有人道:“她只是一介侍妾,修得几世福气,方得入太子殿下之眼,却不知好歹?要我说呀,赶紧磕头谢恩吧!”
又有一人道:“仁兄有所不知,自古佳人多傲气,须得悉心呵护方可…”
话未落音,却被人打断:“你懂甚么?她这般欲迎还拒,无非就是故作娇媚,引殿下倾心于她。”
众人哗然谄媚,极力讨好风玄淙,唯有西域美人神色失落,置身一旁,沉默静观。也暗自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尤物?许是意识到眼前绝色女子定会成了太子的新宠,而她即将黯然失宠,她惆怅若失地悄悄离去。
苏漓若气得脸色苍白,简直是一群乌合之众!她环顾四周,竟然发现桂嬷嬷不见了!她的心咯噔一下,愈感不妙。匆匆瞥视,也不见可借力之物,助她离开这是非之地。
风玄淙笑意深长,早已按捺不住,耳边又是煽风点火之众,便欺身而近,展开双臂,搂她入怀。
苏漓若万万没想到他色胆包天,全然不顾邑王府情面,竟敢悖逆伦常。情急之下,她愤怒地扬手拍了一巴掌,那清脆的响声,令众人目瞪口呆,吓得魂飞魄散:她是不要命了么?胆敢掌掴当今太子?
风玄淙惊呆,许是不曾想到竟然有人敢扇他耳光?
就在他愣住之际,苏漓若挣脱了出来,满颜羞愤。
半晌,风玄淙挑眉邪笑,发出阴森森喋笑声,“啊!这般倔烈性子,正合本太子胃口,如此一定别有风情呀!”说着,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抚上她的脸颊,捏着娇嫩的肌肤:“本太子今日就好好驯服你,怎样侍候男人…”
“你…”苏漓若浑身颤抖,愤然羞愧侧脸,却甩不掉他的手。她心生悲凉:没想到进一趟皇宫竟然途遇淫徒恶魔!难道是天要亡她?禁不住黯然绝望。
蓦地一抹月白身影飘然掠过,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闪光倏忽射出,惊闻风玄淙惨叫声。
待众人定晴一看:风玄淙左掌赫然插着一把飞刀,鲜血淋漓,汩汩而下。风玄淙已惊恐后退至一丈之外,右手撑着左掌,痛的呲牙咧嘴,面目狰狞。
苏漓若惊愕抬眸,触目白衣飘逸的身影,冷冽冰霜的俊颜。刹那,恍然如梦,疑似前尘…
熵帝在一行人簇拥而至,正巧这惊心的一幕在他眼前发生。
原来,桂嬷嬷被风玄淙推开,踉跄后退,险些跌倒。她知道荒淫无度的风玄淙定是对惊为天人的苏漓若动了色心,她顾不得思索,疾速奔至而去。
玉池琼园,熵帝一改朝堂上的威严,一脸和蔼神色,因宴会尚未开始,他正与几个要臣闲聊。
而苓妃在彦娘伴陪下,翘首期望桂嬷嬷能从邑王府带昼国美人来。
晏妃悠然端坐,身边围绕几个嫔妾,谄媚奉承晏妃近日容颜胜雪白皙,定是吃了长生不老神药,如此娇嫩,宛如少女。
晏妃一脸惬意,似乎很亨受此番赞美,虽然知道她们一贯口是心非,却不影响她愉悦的心情。
筱妃瞥视晏妃得意神色,满眼不屑,嘴角挂着冷笑。身边的蒋雪珂正为她舒揉手臂,笑吟吟道:“姑姑近日睡眠可好?”
“近日睡眠安稳尚好。”筱妃收回目光,柔和道:“还是雪儿孝顺体贴,不枉姑姑疼你一场。”
风玄铭的妃妾侍立一旁,个个面带笑容,心里却愤愤不平:哼,还不是你偏心蒋雪珂?反而怪我们不孝顺!除了蒋雪珂,谁能入得了你的眼?
风玄铭凝视着蒋雪珂侧脸,茫然失神。想着她自幼深得母妃喜欢,经常留宿珊瑚宫,不知何时,他的心渐渐为她沦陷,这个小他八岁的表妹秀丽婉约,楚楚可人,荣获大月第一美人名誉。虽然性格有些强势,脾气也颇为倔烈,依然甚得他迷恋。怎奈蒋雪珂早已明言,她已有倾慕之人,此生若不能如愿,宁可孤独终老。
直到风玄煜归来,蒋雪珂嫁入邑王府,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表妹的意中人竟然是风玄煜!
一向心思缜密狠辣的风玄铭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早已对风玄煜恨之入骨。
德纯长公主一脸慈祥看着嘉卉八公主正与九皇子辰王风玄晟嬉戏,因二人生母身份低微卑下,不堪上位,自幼便由德纯抚养。
德纯十六岁那年许配大月名将后裔庆元候,来年庆元候率兵出征,收复周邻小国,在凯旋而归路上,中了敌人残遗兵将的埋伏陷阱,殉职身亡。
德纯伤心欲绝,誓不再嫁,至此孤身二十载。熵帝于心不忍,多次劝说,无奈她心意已决,不愿妥协。后来,她见几个月大的嘉卉可爱至极,便请求熵帝予她抚养。熵帝一口答应她的请求,德纯把嘉卉抚养三岁时,同样生母身份低微的风玄晟出生了。熵帝权衡再三,将九皇子一并给予德纯抚养,赐她长公主府邸,不受约束,亨有特权。
惠婉五公主与宁熙六公主的生母是嫔妾之位,此时正极力讨好晏妃。而惠婉和宁熙作为和亲异邦的公主,自上次宴会之后已启程回邻国了。
桂嬷嬷气喘吁吁赶至,顾不得礼仪,直奔苓妃面前:“娘娘不好了,出事了!”
苓妃蹙眉,桂嬷嬷跟随她已有三十余年,一向沉著稳重,今日为何如此失态?“何事?”
桂嬷嬷低首俯耳一番,苓妃大惊失色,慌忙而去。
熵帝无意一瞥,见苓妃神色慌张失措,甚是奇怪,他知道苓妃性子温柔,不宜动怒,此番反常究竟为何?难道是因为煜儿?他今日推辞有约,并未参加冬日宴。风玄煜十二岁时予苓妃抚养,十四岁那年逐放蛮夷,苓妃日夜挂念,盼了十年终得回归。所以除了煜儿,无人能令她如此惊慌失措。
熵帝逐步来到她面前,询问她究竟何事?
苓妃见隐瞒不住,只得告知真相。
熵帝一听,当即大怒:“逆子,竟然无法无天,不知廉耻!”言罢,愤怒而去。
苓妃无奈摇头叹息,随即跟去。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事?但见熵帝怒不可遏离去,急忙疾步跟随。
此时,二人四目交织,痴痴相望。
苏漓若屏住呼吸,明眸凝固。
风玄煜冰冷俊脸渐渐回暖,举步向她走去,全然不顾身后晏妃惊呼声,混着风玄淙呻吟哀号声,置若罔闻。
咫尺眼前,触手可及。他每走一步,苏漓若的眼眶便泛红一圈,他的脚步渐渐临近,她的眼眶已聚满雾水,待他伫立面前,执起她的手,轻柔叫道:“若儿,是你么?”
她的雾水满溢而出,顺着脸颊泛滥成灾。
久违的称呼,似乎曾遗忘角落沾染沧桑,如今一声问候,瞬间温暖心房。心心恋恋的人,恍然前尘一梦千年,多少个不眠深夜,熬着执念苦苦支撑,以为今生无望,以为遥遥无期,不承想缘分并没有放弃她的痴念,幸福猝不及防而降,终于眷恋了她。
她的泪水触痛了他的心扉,轻轻揽她入怀,紧紧把瘦弱的身子揉入胸膛。
想着她一个柔弱女子千山万水,历尽磨难,艰辛险苦,只为寻觅他。听小唯粗略描述,他依然震惊,原来,他孤寂寥独的人生,竟然有一个女子对他用情至深,不惜以身犯险。这一刻,他彻底卸下寒冰般的冷漠,一潭死水似的心已然被爱唤醒,疼惜如剜心之痛漫延全身,他喃喃细语:“对不起,若儿,我来晚了!”
苏漓若死死咬着唇瓣,不让哭声发出,但泪水却无法阻止,更加汹涌,染湿了他胸前一片湿漉漉。
苓妃注视着,眼里流露出欣慰,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却清楚看出风玄煜动情了。
蒋雪珂呆滞原地,犹如石雕,她不敢置信瞪着眼,冰冷无情的风玄煜竟能这般柔情似水?是错觉么?可心间的痛楚却狠狠肆虐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他的温柔爱意却不是对她,而是另有其人。
晏妃看着风玄淙痛苦哀嚎,不由心痛难当,哭诉着哀求:“陛下,要为淙儿作主,邑王竟然残害手足,枉视兄弟之情,陛下…”
熵帝阴沉着脸,冷冷瞥视风玄淙掌背上的飞刀,不出一言。
众人皆沉默,低俯着脑袋,连大气都不敢出。帝王之室,手足相残,可大可小,况且还是为了一个女子!
筱妃脸上却掠过一丝狡黠笑意,转眼对视风玄铭,匆匆而过。母子二人眼神交换,一副看戏的表情。
熵帝抬眸望着紧紧相拥的二人,心头涌动异样情绪,不由触景生情。他幽幽暗叹,曾经也有一个女子令他至死不愿放手,誓死呵护她。然而,最终他也亲手扼杀了他与她的爱情,撕碎了她的生命。
念及至此,痛彻心扉。
熵帝回头,蔑视着风玄淙,冷声道:“自作孽!来人,传御医。”
晏妃惊愕:难道就这么算了?
立即有人扶着风玄淙下去就医。
众人了然于心,看来陛下确实中悦邑王,极其喜爱,否则不会这般轻描淡写而过 第三十章:予爱一生痴与狂
苓妃来到熵帝身边,轻声道:“陛下,煜儿一时鲁莽,也是情势所迫,还望陛下格外开恩!”
“陛下,要为臣妾作主呀!淙儿贵为太子,岂能由着邑王残害…”晏妃闻言,狠狠盯着苓妃,没想到一向温婉柔弱的她竟然也会见缝插针!
熵帝深深瞥一眼,大手一挥,肃然道:“去吧!看看淙儿怎样了?”
晏妃不甘心又喊声:“陛下…”
熵帝目光变得严厉,脸色阴沉下来。
晏妃语噎,恨恨地由侍女扶着离开。
风玄璟匆匆赶到,与晏妃擦肩而过,脸色坦然,似乎刚刚发生的一切他都了然于心。
“父皇,冬日宴开始了。”风玄璟眼角余光凝视风玄煜的背影,微微俯首,漫声道。
熵帝缓和了脸色,沉思片刻,即吩咐众人先行下去。
众人原本心里都暗暗叫苦不迭,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惧怕汹涌的暗流波及自身。猛听熵帝一声令下,如蒙大赦,落荒而逃。
未等熵帝示意,德纯带嘉卉和风玄晟率先离去,那些嫔妾似乎明白什么也纷纷离开。
风玄铭始终阴沉着晦暗不明的脸色,此时倒有些变化,略带恨意看了风玄璟一眼,与蒋雪珂扶着筱妃走了。
蒋雪珂临行之时,眸光伤心欲绝地注视着风玄煜的身影,冷漠无情的男人对她吝啬得连一丝温情的目光也不愿给予。此时却柔情似水怀抱着梨花带雨委曲至极的侍妾?一阵痛楚自心底漫延而出,如毒蛇般吞噬着她的四肢百骸,险些支撑不住。
风玄璟意味深长目送蒋雪珂远去的背影,遂回头目光深邃示意熵帝身边的年公公。
年公公不动声色眯着眼,领会了凌王的用意,小声提醒道:“陛下,冬日宴祭献大礼须陛下主持开祀祭坛,吉时已到,还请陛下移步前去祭典!”
熵帝冷冷注视着年公公,似乎有所不满,略显忿怒。半晌,他才收回目光,幽幽叹息一声,缓缓转身而去。
年公公额头隐隐汗滴,朝风玄璟微微颔首,急步跟上。
风玄璟会心一笑,与苓妃并肩跟随熵帝身后。
瞬间,诺大的华萃亭一片沉寂,悄然无声,唯有初冬的冷风轻淡拂过阵阵凉意。
苏漓若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她仰起头,含泪珠的眸光凝视着挺拔伟岸的他。仍然懵懵懂懂,总觉得一切如梦一场,朝暮思念的人竟然会在月国皇宫相遇?一如她心底的祈盼,他会救她脱离险境。
风玄煜亦是注视着她,眼里一池含情脉脉的温柔似乎耍把她融化揉进心口。
苏漓若被他灼热的目光燃烧着,禁不住娇羞了脸,虽然朝朝暮暮,心心念念,魂牵梦绕。却在相对凝望这一刻,心慌意乱:他如果知道她已嫁为人妾?会拂袖而去离弃她吗?
她低垂眸光,扑闪着长睫毛,一时间不知所措。
落在风玄煜眼里,最美却是低眸一瞬间,她一如既往灵颖的眸光,即便经历生离死别,依然纯净如初。他轻轻执起她的手,柔声道:“走,本王带你回家!”
本王?苏漓若猛然抬眸,惊愕地望着他:回家?
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周围一片沉寂,茫然环顾,竟然所有的人都走了!她却毫不知觉,她忽然有些疑惑:他究竟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大月皇宫?出手伤了大月太子也可以安然无恙?刚刚他抱住她是为了…保护她?不受那些人的指责和为难?
可是?他说的回家又是何用意?难道他可以在皇宫出入自如,连大月皇帝也要忌惮他?他竟然自称本王?
他是谁?
苏漓若愣愣看着他,这些疑惑一旦清醒地涌动,就如波涛决堤,一发不可收拾,疯狂缠绕着她的心思念虑。
但在父皇突然暴毙,兮姥姥为她坠崖身亡,姐姐了无音讯,只有小唯不离不弃至始至终陪伴她。
他的那身月色依然执着纠缠在朝朝暮暮,是她唯一支撑下去的执念。此时,他予她而言不仅是所心心念念的爱意,更是亲人般的温暖。
风玄煜在她满腹疑惑不解的呆怔目光中,俊朗的脸展开温柔的微微笑意。
一笑解开所有的疑惑!
他的笑容极其俊美,又是如此温柔。
所有的疑惑在他温柔的笑意中烟消云散,她痴痴凝望。
随着他的牵引,离开华萃亭,离开皇宫。
风玄煜带她乘轿来到帝都长街!
时值日当午,以熵帝点燃香炉祭天为准,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宣告冬日宴开始了。
苏漓若见识了帝都长街繁华热闹景象,街道两边商铺门口都摆满佳肴,任人品尝。各种手工编制小玩艺儿形态各异,琳琅满目。街头艺人腾空表演,尽展绝技本领,令她大开眼界。
风玄煜始终执牵她柔细小手,予她一掌温暖。
她所至之处,无不令人侧目注视,惊叹她的绝世倾容。
而她毫不自知,骚动的人群是因帝都长街出现一对璧人。
夜幕来临时,帝都长街依然光芒如昼,万盏灯火,悬挂街道两边,照耀如织行人。
灯笼形状各式各样,有灵巧活泼,蹦蹦跳跳的可爱小动物。有妖娆妩媚,执扇半遮的深闺伊人。有临风而伫,衣袂飘飘的文雅书生。有大月历代,风华绝茂的英雄人物。甚至,一年四季的花草树木亦成了点缀灯笼的好手法。簇簇名花,争艳斗奇,小草嫩叶,郁郁葱葱。参天劲松,迎风纳雨,樟木立峦,险峰顶上。
苏漓若禁不住惊叹月国人文致雅,地物博广。她不经意侧眸,撞进风玄煜如墨幽深的眼里,触碰到一池柔情似水。
她专心致志观赏巧夺天工的灯会,他却目不转睛地凝神贯注地看着她,那娇柔微意,抿唇浅笑,那惊奇眨眸,如水漪涟。那调皮吐舌,逗玩灯笼,那清纯容颜,不染尘埃。
风玄煜知道这一生,他无法放下执牵的手,她的一颦一笑已深烙心底,如印之恒。
苏漓若慌忙低眸,娇羞不已,却抵不住心底爱意盈盈,激动万分。
直到灯会结束,已至夜深人静,轿子停予邑王府门口,她还沉浸在心花怒放,欣喜若狂的幸福憧憬中。
待帘子卷起,风玄煜伸手执牵,她才幡然醒悟:已到邑王府!
战战兢兢触目他一脸等待,苏漓若心头如梗刺喉:怎么跟他说明她已成了邑王府侍妾?虽然不曾侍寝,名份却已注定。
这该如何是好!
就在她彷徨之时,只觉一阵旋转腾空…
她已落入他的怀里。
他抱着她,微微一笑,温声道:“累了吧!”
苏漓若情不自禁伸臂绕住他的颈肩,怔怔惊呆,恍然不知所措!
府门适时打开,他抱着她,旁若无人地大步进府。
苏漓若心悬喉咙,几乎跳出,她屏住呼吸,已然吓呆了!
他抱着她竟然闯入邑王府!
“王爷!”耳边传来三三两两仆婢的问安声音。
王爷?苏漓若不敢置信惊瞪双眼,瞬时,脑海一阵混乱。
他是…
他是…
他是…
她愕然。
她惊愕的表情落入风玄煜的眼,他微扬唇角掠过笑意,却不动声色静观,聪明如她,都到了这一步,难道她还不明白么?
苏漓若感到心跳剧烈,今天所发生的事令她无法一下子接受和消化。
这一年来经历了太多磨难和艰辛,她根本不敢想象上天会如此眷顾她?把所有的幸福在今天都给予她?
幸福来得太突然,着实让她不敢相信,她还处于呆滞茫然之中,根本反应不过来,月邑山庄庄主为何摇身一变,竟成了月国七皇子邑王?
风玄煜停顿路口,往东院是他的居所,他思索片刻,往西院而去。
一路上,仆婢问安之后都低垂脑袋,虽然惊讶万分,却不敢窥视自家王爷竟然怀抱美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风玄煜抱她来到凝烟阁门口,轻轻放下,见她仍一脸愣愣出神,一双灵颖的大眼睛怔怔不知所措。他忍不住轻刮了一下鼻尖:“怎么啦?”
苏漓若眨了眨眼眸,恍恍回神,娇羞了一脸通红。
“若姐姐!”小唯快步跑出来,许是等久了,一听到外面有动静,竟不顾夜影的暗示,惊喜呼叫。
苏漓若慌忙松开缠绕他颈项的手臂,“小唯…”
“王爷。”夜影逐步上前。
风玄煜恢复淡然神色,声音却温柔万千道:“你也累了,今夜好好休息!”言罢,深深凝视她一眼,转身而去。
夜影不满盯着小唯,似乎责怪她太鲁莽,打搅了王爷柔情蜜意。
苏漓若目送他一身月白渐渐隐去,还沉浸在恍然如梦,直到小唯叫道:“若姐姐!”
苏漓若才回身进了凝烟阁。
小唯跟着进去絮絮叨叨地把如何遇到夜影引她见到王爷,王爷听完她的陈述回王府找苏漓若,才知已被苓妃派人带走,王爷即刻进宫,留下夜影陪着小唯等候…
苏漓若辗转难眠,思绪飘渺,无法静下心来,天快要亮了,才朦朦入眠。
不一会儿,就听到翠儿的声音:“美人,王爷请你过去用膳”
苏漓若惊醒,掀被起身,掠开纱帐,只听小唯责怪道:“若姐姐刚刚入睡,你怎么贸然打扰?这天还不曾大亮,哪有这般请人用早膳?”
翠儿怔了怔道:“这…可是王爷那边传话…”
苏漓若微微一笑,小唯这丫头总是得理不饶人!她出声道:“嗯,知道了,你且出去回话,稍后就来。”
翠儿得了话,忙出去回话。
待小唯为她梳妆一番,搀扶她步出内室,由婢女带领她们往东院而去。
一入东庭院,苏漓若就被萧萧竹园所吸引,满目幽静,一如山涧那片竹林清怡致雅。许是长生在庭院内,虽已入冬,却仍然翠绿碧瑶,一片郁郁。
穿过竹林,来到一条石铺小径,两旁各有池塘,冬天池水清澈粼粼,不见荷叶连连,亦不见傲洁莲花,却有一池鱼儿欢快畅游,悠然觅食。
不觉来到一处院落,苏漓若抬头,入目苍劲有力的“墨轩居”三个大字高悬。
带路婢女即停下,一脸和蔼的于总管出现了:“姑娘,请随老奴来!”
苏漓若记住他曾予以照顾,温和一笑:“于总管,辛苦了!”
于总管回以笑意:“姑娘客气了!”
墨轩居清雅致静,宛如隔世般空灵,苏漓若有些意外,她想不到墨轩居竟然如此文雅幽静,清新怡馨。
没有雕梁画壁,镶玉嵌金,只有一股淡雅静谧的气氛令人心神愉悦,似乎进入不是权贵皇族府邸,而是隐世一处景逸。
甚至连凝烟阁也比这里奢华!苏漓若心里暗叹,涌动着惊喜情愫,脸色不觉一片柔然欣悦。
于总管领她到了厅堂,即停下脚步,微微俯身:“姑娘,请!”
苏漓若正欲开口,却见夜影出来,引她入厅堂,小唯即被拦下留予厅堂外。
夜影带她往偏厅进去,只见一身月白习窗而立,桌上已然布好餐点菜肴,闻声,他缓缓回身,温润伸手,牵她入席。
夜影随即出去,并带上厅门,见小唯守在厅堂外,一副忧虑重重,来回踱步,便问道:“你无须担心?”
小唯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若姐姐昨晚一夜没睡,我不在身边,她万一困了乏了累了…”
“有王爷照顾,你只管放心!”夜影嘴上说着,心里却暗道:王爷何尝不是如此?一夜不曾沾床,天未亮就吩咐厨房准备早膳,并细心询问,平日凝烟阁都是什么膳食?怎样才会知道她的喜欢什么?厌恶什么?
这样的王爷是自幼跟随他的夜影不曾见过,他震惊同时,只得安慰王爷慢慢来,相处一段时间,自然就会知道她喜好。
思罢,夜影拉着小唯:“走吧!我带你下去用早饭。”
小唯心不甘情不愿跟夜影走了。
于总管目送他们背影远去,又回头瞥视厅堂,不觉露出欣喜笑容。 第三十一章:烟锁相思迷惘时
苏漓若恍恍惚惚用了一些点心,甚至面对风玄煜的炽热目光,她勉强地予以微微莞尔。
曾经朝暮祈盼,跋山涉水,千辛万苦,只为寻得两情长久。然而经历了一夕之间家散人亡而陷入艰险飘流的苦难。她的心已无法平静面对自己的执念,其中的辛酸予她太痛苦了。
而他,如谜般的身份竟让她看不透,想不通以致一夜失眠!
风玄煜自然也发现她的转变,曾经纯净如水般的她,清澈见底,如今,眼前的她,除了能从晶莹透彻的眼眸中读懂最初的纯净,她更多表现出极度惊慌与抗拒。
他心里暗叹:一年的时光竟把曾经不谙世事,心思单纯的她消磨殆尽。
风玄煜至怔看着她,有些无措,他以为所有的艰辛酸苦都烟消云散。显然,并非如此!昨日猝不及防的相见,诚然激动,过后却不知如何坦然面对?如何敞开心扉?
苏漓若感到从有未过的迷惘,这个曾令她不顾一切抛下繁华锦梦的男人,此时才发现对他了解甚少?甚至一无所知。
她心里苦笑:遥望恐无期,相对却无言。
风玄煜却十分清楚,倘若暮堰湖纤柔手指无意触碰他的掌心,寒枫塔旁取同心结送予。倘若秋亦阁惊鸿一瞥舞尽翩若,从此淡漠万千风景只为她的一颦一笑早已深深融入他心,此生,他非她不可!
偏厅门外的轻微响声逃不过风玄煜敏锐的觉察,他知道是夜影,昨日在酒楼,先被风玄璟一番搅扰,后又是小唯突然出现…
这事就被搁置,现今迫在眉睫,不得不去施行计划。
风玄煜起身,送苏漓若回凝烟阁,临了语气温柔地让她好好休息,她精神状态看起来颇为欠佳。
待他转身,苏漓若目光幽然随他隐隐远去,半晌不曾回神。
小唯等了许久,总觉有异,终于轻轻走近道:“若姐姐…”
苏漓若缓缓回头,呆滞片刻,目光空洞:“小唯,他是庄主么?”
“是,是庄主!”小唯不解看着她,轻声道:“但现在是王爷…”
苏漓若移步进了阁楼,声音有些呢喃:“月邑庄主!七皇子邑王!”
小唯怔了怔,这才猛然清醒,苏漓若昨晚回来至今一直濒于痴痴呆呆的状态。正耍开口,翠儿迎了出来,待遣退了左右婢女,小唯才问道:“若姐姐,有何不妥?姐姐历经磨难,不是为了王爷么?”
“不是!”苏漓若幽幽目光,浮现迷惘,语气却十分肯定:“暮堰湖畔,寒枫塔上,竹林小屋,心心念念是月邑庄主!”
“可是…”小唯更加费解,“不是一个人么?”
“是么?”苏漓若茫然。
“一切都遂了姐姐的愿,姐姐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小唯道:“不论庄主还是王爷,姐姐能与之相遇,是上天的缘分。那承想,姐姐入了王府,成了王爷的人,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姐姐怎么反而…”
苏漓若心间一动,便不在此事上言语,思忖片刻说道:“你去忙吧!我累了,休息一会!”
“嗯,”小唯点点头道:“姐姐定是没休息好,又胡思乱想了。”
此时,风玄煜已出了王府,夜影迎上去道:“王爷,邱统领已到!”
风玄煜神色淡漠,眸光瞥视硕健骏马,轻轻抚拍马首,终有一丝欣悦表情。
许是太久不曾受主人垂青,马儿高仰脑袋,低撕一声,似是撒欢。
风玄煜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夜影紧随其后。
东郊外的训练场上,整齐列队的月国兵士勇将,个个精神抖擞。万人骁勇骑士形成浩浩荡荡,等待指令。
不远处,一座山峰谷口,风玄煜勒绳迎风而立,举目遥望。
身边左右两匹并肩而伫的黑马,马背上之人正是夜影与邱统领。
那邱统领叫邱进,负责皇宫把守,年纪不大,二十多岁。黝黑皮肤,身材伟岸,双目炯炯有神,甚是刚正,又不失灵敏。
“这是卫相国所带领兵士,相国手下有孙虎李雄两猛将,又有长子卫英鹏,次子卫英雷辅助训练骑士。卫家所握兵权茁壮强大,已与蒋太尉不相上下。”邱进道。
“卫相国兵力如此强悍,才能与蒋太尉相抗衡,这么看来,蒋太尉实力不容小觑。”风玄煜双腿一夹,驱马下山。
邱进与夜影紧随其左右。
“那蒋太尉是护国大将军后裔,又是武将出身,训兵手法奇特,新颖大胆。蒋太尉膝下无子,仅有一女。”言至此,邱进瞥了一眼风玄煜,意思再明显不过:那蒋太尉是王爷你的老丈人,蒋雪珂可是你府上唯一侧妃。
风玄煜无视邱进飘过来的眼神,脸色却深沉下来。
邱进捉摸不透冷若冰霜的风玄煜,但陛下吩咐他全力协助邑王,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蒋太尉府上虽然无男儿,但年轻时结交不少江湖风云人物,可能是志同道合,经常切磋武艺,这些英雄豪杰竟愿归属其门下,为他所用。”
风玄煜悠然骑着骏马慢行,静静听着邱进述说,并不言语。
“如今蒋太尉手下有楚敖,姚放,周深,林全四大名将协助训练。大月之所以稳固太平,与之所训强将悍兵有极大关系。只可惜二人手握兵权重势,却各拥其主,水火不容!”邱进逐马并肩,许是得了熵帝指示,他便知无不言,详细畅谈。
正当邱进侃侃而谈,夜影突然插嘴道:“据悉当今太子荒淫无度,醉生梦死,不思进取,已然成了卫相国的傀儡。而蒋太尉所拥护的恒王行事凶残狠毒,心思深藏不露,阴险狡诈!”
邱进警惕地盯了夜影一眼,“你调查得很清楚,却漏了一点,太子迷色,无非身份尊贵,而趋炎附势之人又太多。倘若把那些莺莺燕燕都留下来,恐怕太子府都容纳不下。至于恒王,确实深不可测!”
风玄煜仍然不言,目光悠长凝望前方峦峰樟叠,连绵不断。
“邱统领,今日本王还有事,暂且别过!”风玄煜勒住僵绳,侧脸道:“至于他们有何动静,随时向本王报告。”
“是。”邱进点点头,抱拳道:“邑王慢走!哪日得空,再去西郊狼隐山训练营瞧瞧,那里是蒋太尉训兵场。届时需要属下带领,请邑王吩咐便是!”
风玄煜微微颔首,细察邱进,心中便有了主意,他收回目光,驰马而去。
夜影正要驱马,邱进叫住他:“兄弟,什么时候有空上酒楼喝几盅如何?”
夜影肃严的脸上有些变化,孤疑看了他一眼,生硬道:“我不喝酒!”
“那聊聊天总可以吧!”邱进紧追不舍又道。
夜影皱眉,对邱进无故套热乎,略显不悦,却应允了:“嗯!”遂扬鞭跟上风玄煜。
邱进望着远去背影,喃喃自语:“这才是真正不显山不露水的主儿,道行深着呐!不过,那小子厉害,究竟从何渠道得来消息?我得套套他的底…”
夜影跟上风玄煜,“王爷,邱统领约属下喝酒聊天!”
“嗯,跟他多接触,此人可为我们所用。”风玄煜神色淡然,似乎一切了然于心。
“是。”夜影有些纳闷:这个话唠的邱统领干嘛对他套近乎?
半个时辰后,风玄煜来到酒楼,跃下马背,抛绳给夜影,夜影伸手接住,牵着两匹马随店小二指引到后院马厩。
风玄煜上了二楼雅室,推门而入,里面已有一人在等候,正是前天冬日宴夜影所带领那一身侍卫打扮之人,只是前日刚到门口,正巧被小唯碰见而耽误见面。
“王爷。”那人條尔起身,恭恭敬敬行礼道。
“坐。”风玄煜注目着眼前年轻人,他就是蒋太尉贴身护卫关武,是止践同门师弟,前几年聘任太尉府护卫,凭着武艺高强,胆大心细很快成了蒋太尉贴身护卫。
风玄煜与关武相继落座,夜影随即进来,为二人斟茶。
关武瞥视他一眼,意味深长,夜影一愣,很快明白他什么意思,前日因巧碰见小唯而耽误了见面。当时他还取笑夜影艳福不浅,夜影知道他误会,不由脸色一阵通红,垂手退至一边。
“你在太尉府有三年了吧!”风玄煜悠雅品了一口茶水,问道:“蒋太尉有什么异常行为?”
“回王爷,属下进太尉府三年零四个月了。”关武如实回答道:“蒋太尉平时上朝之后总会去训练场逛一圈回来,回到太尉府一般都关闭门窗,很少外出。”
“哦,你发现了什么?”风玄煜挑眉,目光如炬。
关武思索片刻,道:“属下怀疑他在练一种江湖失传已久的缩阳邪功,只是他警惕性颇高,不易接近。”
风玄煜目光一顿,幽深暗沉:“你既为他的贴身护卫,难道也靠近不了?”
“王爷有所不知,蒋太尉对身边人疑心非常重,即使巡逻值岗,也要在一丈之外,不可接近太尉卧室。”关武道。
“那你如何得知他存练缩阳邪功?”风玄煜端起茶杯,不动声色地问道。
“属下曾听师父提及过,缩阳邪功至阴至寒,练此功者损耗阳刚之气,时间一长,定会阴气入侵,变成阴阳人。”关武道:“属下经常感到太尉卧室门窗缝隙漫涌如寒冰之烟雾,而且这一段时间他声音变化颇大,有时粗犷有时柔细,体形亦有变化。”
风玄煜沉思不言,看来蒋太尉之所以能手握兵权与卫相国抗衡这么多年不分上下,其中必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沉思半晌,风玄煜嘱咐关武继续密切监视蒋太尉一举一动,随时向夜影报告,但不可擅自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风玄煜回到王府已是傍晚时分,他一进入府门,于总管就一脸焦虑迎上来,有些惊慌道:“王爷,苏姑娘生病了!”
“怎么回事?”风玄煜一怔,等不得于管家回答,遂急步往凝烟阁去了。
夜影急忙跟上前。
于总管小跑着赶上风玄煜,微喘着气道:“苏姑娘可能感染风寒,下午人便烧得厉害,几个丫头以为姑娘在休息,一直没敢打扰,过了时辰才觉不对劲。老奴这会儿也才知晓,彦娘已派人请来郎中,正在问诊。”
风玄煜沉着脸,脚步有些凌乱,很快来到凝烟阁。
凝烟阁几个婢女正被彦娘教训得慌兮兮,一见风玄煜来了,更是恐慌不已,一脸惊惧。
彦娘忙停止训话,遣散了婢女,行礼道:“王爷。”
“怎么样了?”风玄煜沉声道。
“方才郎中已看诊过,姑娘体弱气虚,内有隐疾,又感染风寒。下午烧得昏昏沉沉,一直卧床,几个不懂事丫头却毫不知情,延误时辰,至令姑娘昏迷不醒。郎中已开了药方,只须调节气虚,退了烧热,不日即可痊愈…”
彦娘话未落音,风玄煜已大步进入内室,夜影挥手让彦娘与于总管退下,自已则守在厅堂,以便王爷有事吩咐。
风玄煜进了内室,见小唯正守在床榻边,拿着湿手帕盖在苏漓若额头,为其驱热症。她听到脚步,抬头望见风玄煜,一时惊呆,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王…王…爷…”
风玄煜冷着脸径直来到床榻边,俯身察看苏漓若,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干竭,双目紧闭,呼吸虚弱。
“你且下去,本王来照看!”风玄煜心里黯然,早上虽精神不佳,但还是好好的人,怎么才几个时辰不见,就卧病在床昏昏沉沉?
“可是…”小唯忙退到一边,却又不放心道:“王爷,姐姐一直昏睡,煎好的药也没法喂…”
床头边的红檀木桌上,摆着一碗腾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水。
风玄煜摆摆手,示意他已知晓,倚着床边木凳上坐下,目光怜惜,心疼地凝视着她。 第三十二章:郁郁情深不堪重
小唯见状,不敢置留,即退出内卧。
风玄煜静静注视着,惨白的容颜,映出别样凄美,他感到心中一阵苦涩。倘若暮堰湖不曾触及他的掌心,予她,予他,也许只是熙熙攘攘的众生中陌路人。
一次无意的触碰,一生注定纠缠。
缘分的开头,是她懵懂的无知,不经世事的单纯。然而,却成就了他孤寂人生的唯一牵挂,苏漓若!这个名字,这个女子,注定将成为他一生的羁绊。
“父…皇…不要!不…耍…离开…若儿…不要…”苏漓若轻微呢喃啜泣,似乎被梦魇痛苦折磨着,额头溢出点点汗珠,紧皱眉头着透出那般无助。
风玄煜愣了一下,直到心底涌动异样情愫,他才诧异回神,他方才恍然一下,是…心痛!
风玄煜疾速出手,点了她的穴道,执手把脉,触到一丝若无若即的微脉,他心里一惊,她的身体已至如此虚弱么?此时细思,一年之别,她已不似之前无忧无虑,天真灿烂。再见之时的惘然惊却,隐隐朦朦的伤感惆怅,竟是一种荒凉凄美之感。即便如此,却也不至于虚空如此地步?
她这一年来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蹙着眉,轻扶她的身子,盘膝而坐,收敛心神,运用真气贯聚掌力。触及她的后背,输送一股真气至她体内。
苏漓若浑浑噩噩,茫然失措地伫立荒芜之地,眼前掠过一个个容貌:年幼时姐姐英姿飒爽的笑容,小唯活泼而倔强地嘟着嘴,颜靖南俊俏眉目含情脉脉。
她伸手去触碰,却发现遥不及,心里越急越无法触及。
霎那间,兮姥姥悲壮纵身一跌,如残阳抹过天边,嗜血般染红整片天空。
她呼吸呆滞,痛彻心扉。
这时,父皇一脸慈爱凝视她,微微予以宠溺一笑,突然,通红的天空黯然失色,父皇即转瞬消失。霎时,一片黑暗笼罩她立之地,惊慌失措的她拼命呼叫,却无法言语,竭尽全力隐约散发出如空旷荒漠微薄之声:“父!皇!不!要!离!开!若!儿!”
周围一片死寂般沉郁,她颓然倒地,五臟六腑绞缠结索,如刀剜过,四肢百骸。
痛,遍布全身,忧闷至死,却无法解脱。伤,交错纵横,肆无忌惮,令她一颗心破碎虚空。
濒临死亡般的窒息,她惘然垂下眼眸,似乎静待那最后一刻来临。
刹那,一股暖流疾速淌过她的心头,滋润她固竭虚尽的脉络,补充颓弱的元气,令她心神舒服大增,顺气地大口吁息。
苏漓若缓缓睁开眼,撞进那幽深墨眸中,四目触及,如一潭惬意涟漪,荡漾万千潋滟,泛起柔情沁入心脾。
风玄煜凝望晶莹剔透的眸光,刚才那一瞬间的心痛,是一种惧怕。他竟然感觉她似乎会骤然离去,消失在他眼前。多年不曾出现的惊惧竟魔怔般缠绕他的心神,致使他慌乱失措。他暗暗苦笑:按理来说,他的内力早已修炼至定神自制,达到无人出入境界!
可眼前柔柔弱弱的她,竟如强悍无敌的读心高手,直闯他的心房,打开他的心门。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致命的弱点,武者的大忌,更何况他只是魔域归来的复仇者。但她轻而易举摧毁他心里砌筑冷漠坚固的城堡,一股从心底溢然而生的温柔暖流致使他不得不诚实面对,他予她决非怜惜心疼那般简单,恐已是深入骨髓的…爱!
苏漓若痴痴相望,等她发现自己竟然枕着他的膝盖上,而他盘坐在床上,一脸温柔似水凝望她。
苏漓若愕然,恍然如梦,不敢置信是真是幻?一时呆怔。
因着风玄煜输送一股真气,苏漓若脸色逐渐好转,当然她并不知情,但感到心神安宁,身体舒服。
“好些么?”风玄煜眼底浮现暖暖柔意,方才给了她一些真气,填补体内虚空,亦不敢输送太多。一是她身体虚弱非常,不宜一下子太猛补气,二是对于内力修炼者,真气是护脉养络之根本,贸然运用真气过多过繁,必定连累自身经络脉搏虚亏,内力不精者亦可走火入魔,引发经脉错位,武功尽废。
苏漓若懵懵眨着大眼睛,一抺羞涩染红双颊,心跳的慌乱纷纷。抿着嘴唇,微微颔首,这一刻,她幡然觉悟,他是月邑庄主也好!他是月国七皇子邑王也罢!不论他是谁,至始至终他都是她寻遍天涯心心念念的牵挂之人。他牵引着她的喜怒哀乐,心思念虑,此时,他真真切切与她相望。那么,她还纠结他的身份作甚么?不是自寻烦恼么?
一室的柔情万千,一室的含情脉脉,二人凝眸痴望。
苏漓若娇羞地低垂睫毛,别开眸光,又感此番姿势过于暧昧,却发现身体动弹不了,不觉有些惊讶。
“再躺一会儿吧!你身体太过虚弱,不宜起来。”风玄煜唇边挂着浅浅笑意,明白她的羞赧是为何。因运入真气,只能平躺静卧,让其打通脉络,融入体内,养护虚亏。再加上之前点了她的穴道,自然动弹不得。
他轻柔语气,迎面扑息,萦绕她的耳畔,令她赧红耳根。
风玄煜忽然握住她的手,暖暖的细流自掌心飘进她的脉搏,弥漫她的全身。
苏漓若抬眸,还未言语,却被浓浓睡意袭来,扑闪几下睫毛,慢慢合上眼眸,枕着他的膝盖睡去。
风玄煜静静看着她眼帘轻轻闭上,握住的手缓缓松开,原来他运用内力为她催眠。
苏漓若醒来,天已大亮,她只觉得身轻如燕,精神充沛。四处寻望,却不见风玄煜,她正发愣之时,翠儿推门而入,惊喜道:“姑娘醒了?”
苏漓若一怔,望着翠儿。
翠儿笑着道:“彦娘吩咐了,往后奴婢应改了称呼。”说着,放下手中托盘,端着一碗粥,“姑娘,奴婢喂你喝点粥,也好撑起身子。”
苏漓若明白,定是彦娘揣摩出什么?所以令仆婢们对她改了称呼。她本想询问些什么,又觉不妥,只得问道:“小唯呢?”
“王爷叫去问话了!”翠儿用汤勺搅了一下粥。
苏漓若很是奇怪,正在疑惑,翠儿送一汤勺稠密浓粥到嘴边,她不得已吞了一口粥,却发现粥是用多种珍鲜熬至成食补。
待吃了几口粥,苏漓若寻个空隙问道:“王爷为何叫小唯去问活?莫不是小唯做错什么?”
翠儿笑了笑道:“姑娘说的什么话?王爷这般疼爱姑娘,又怎会为难小唯?”
苏漓若瞥了她一眼,想了想道:“这是那里听来闲语,你竟自作主张说了这话?”
“奴婢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翠儿道:“那日王爷抱着姑娘回府,已然令奴婢们惊讶,昨晚姑娘热症未退,人又昏沉。王爷亲自守了姑娘一夜,这不,吩咐彦娘让厨房以贡品珍鲜熬粥,说是姑娘身虚体弱,不宜进补药膳,只能先喝些清淡食补。且不说奴婢们,姑娘也来王府一段时间,何曾见过王爷这般细心待人?”
苏漓若闻言,心底涌动柔情蜜意,嘴里却故意嗔怪道:“你这丫头,跟着小唯不学别的,竟沾染了她那伶牙俐齿的坏习惯,总是得理不饶人!”
“奴婢这不是替姑娘高兴,没想到一贯冷冰冰的王爷,竟然对姑娘这般疼爱?奴婢是凝烟阁的人,自然开心…”翠儿笑得更欢,眼睛眯成一条缝。
苏漓若听着翠儿叨叨续续说着,心早已飘出凝烟阁,猜想着:他找小唯问甚么?是有关她的事么?
她抿着嘴,微微莞尔。
墨轩居,风玄煜蹙眉凝神听着郎中报告病情:“启禀王爷,姑娘感染风寒导致热症严重,恐是长期郁结造成,可能这几日情绪波动较大,应是食不知味夜不成眠。如此原本虚弱身子自然无法承受,但这病来得急也去得快,只是,姑娘似乎有隐疾缠身,这才是问题根本所在…”
隐疾?风玄煜挑挑眉,冷声道:“你且详细说来!”
郎中有些惶恐,忙道:“敝人不才,无法断定姑娘是何隐疾,待姑娘醒来,容问诊之后,方可断定”
风玄煜脸色阴沉,思忖片刻,道:“夜影,去把小唯带来问话!”
夜影俯首应声,即时出去。
郎中暗暗叫苦,王爷如此重视这姑娘,倘若他无法断诊隐疾,恐怕性命堪忧!想至此,早已冷汗浃背,惊恐不安。
郎中怀着忐忑不定的心情等待,终于见到夜影领小唯进来。
小唯来到苏漓若床榻旁,见她脸色润泽,热症已退,安然入睡,心里暗暗欢喜:没想到王爷守了若姐姐一夜,连药都没喝,姐姐的病就痊愈了?
正在这时,翠儿进来,朝她轻轻招手出去,小唯瞥了苏漓若一眼,蹑手蹑脚离开,到门外,就看到夜影候着。
“王爷有事找你。”夜影道。
小唯猜想肯定是有关姐姐的事,当即点点头,随他去墨轩居。
见到风玄煜,小唯毕恭毕敬请安:“王爷!”
风玄煜微微颔首,脸色稍松,沉声道:“若儿身体如此虚弱,究竟是何原因?你且细细道来!”
小唯闻言,眼圈泛红,冬日宴那日匆忙,并未细言,此时她想起苏漓若一年来的艰辛,禁不住心酸伤感:“若姐姐是为了寻王爷而流落飘泊…”
风玄煜余光瞥向夜影,夜影即刻明白,示意郎中且暂退下等候。
小唯接着便将苏漓若如何离宫去竹林寻他不得,偶遇图尔商队,不惜以身犯险求图尔带她去月邑山庄,哪料身子娇弱经不起风餐露宿病倒,到了都城,图尔安排在舍郎中医馆治病。
那知竟引来屏洵窥视手中扇子,抢至到手,令人送主仆二人出都城。不承想那护送队之首乌达竟是个下流无耻之徒,他垂涎苏漓若美貌,起了歹心。幸尔兮姥姥及时赶到出手阻止了,打斗中终因遭到毒手而坠崖身亡。苏漓若突闻宫里骤变,珩帝暴毙,兮姥姥坠亡。本已身心憔悴的她,那经的起此番惨痛打击?咯血之后,便枯萎般了无生息陷入昏迷。
恰逢昼国谋士赵越马车经过,救了主仆二人,带回昼国,悉心照顾,方使苏漓若脱险,从此却落下咯血病根。
原以为可在赵府暂时安置下来,日后再作打算,天不遂人愿。昼国太子黎阳萧无意碰见苏漓若,深陷迷恋,竟为了一句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臆想,而做出废妃革妾之举,激怒了昼国祯帝。赵越怕祯帝降罪于他,也为了平息太子此番闹剧,便把苏漓若当作贡物献于月国,远离昼国以求自保。
只是谁也不承想到,苏漓若会入了邑王府为妾,咫尺天涯却不知,直至冬日宴小唯巧偶夜影…
小唯言罢,早已泣不成声,双膝一屈,跪俯于地,哀求道:“姐姐历经磨难,只为能与王爷相守,求王爷不要辜负姐姐一片深情!”
风玄煜负手而立,紧闭双目,神情深沉难懂,良久,幽幽叹息,缓缓睁开眼目,一句一字道:“放心,本王此生决不负她!”似乎一句承诺用尽一身力气,竟有些掏空的感觉。
情深不堪重!
夜影上前扶起小唯,看着背影微颤僵硬的风玄煜,拉着小唯退出去。
风玄煜慢慢转身,目光迷离,幽若深谷,只觉心痛难当,一如娘亲离世那晚…
他紧皱眉头,仰首长叹,却驱逐不了深入骨髓的痛楚。
十余年的冷漠麻木,甚至狠戾无情,却抵不过一个柔弱女子不经意的闯入,深情的叩门,足以粉碎他心底的铜墙铁壁,瓦解他坚不可摧的意志,融化他千年寒冰般的冷漠。一颗封锁自闭,锈斑点点的心,原本荒凉无比,却在渐渐苏醒后,一片绿洲迅速繁衍遍布,郁郁葱葱,如满园景色,引人无限遐想,充沛着旺盛的生命力。 第三十三章:劲风疾驰诺言重
小唯听了风玄煜对苏漓若许出那如山般重的承诺,便欢欢喜喜回到凝烟阁,见苏漓若已起床至地,精神充足,欣喜叫道:“姐姐,你都好了么!”一头扑进苏漓若怀里,喜极而泣。
“好了,不哭了!不哭了!”苏漓若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
小唯松开手,擦了泪水,喜滋滋道:“姐姐总算苦尽甘来,王爷说此生决不负姐姐。”
苏漓若震惊,暮堰湖初遇,他的性子极冷漠又傲慢,如今他的双重身份更是位高权重,又怎会轻易许下承诺?
苏漓若猛然回神,问道:“你跟王爷说了什么?”
“我把姐姐一路的艰辛跟王爷说了,我看得出,王爷很是心疼姐姐,不然也不会承此番诺言。”小唯沾沾自喜道。
“原来如此!”苏漓若想着他那不可逾越的傲气,虽因小唯的推波助澜,而许下承诺,心里还是感动不已。嘴里却淡淡道:“往后不可再如此鲁莽了,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倘若因此陷他于为难,岂不罪过!”
“姐姐也太过于谨慎,倘若姐姐的苦连王爷也不能说,那姐姐的委屈都白受了?”小唯却不以为然。
苏漓若并不言语,心里却暗叹,现今她只是落难公主,寄人篱下,而他曾是呼风唤雨的月邑山庄庄主,亨誉江湖,名满天下。如今又是繁荣昌盛的月国七皇子邑王,他予她来说,如一场不可攀比,遥不可及的梦境。
更何况,他的府上已立侧妃,予她曾期盼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愿望似乎幻灭了。就在她思索时,小唯仍在絮絮叨叨道:“姐姐当初那般决然勇气冲破重重阻碍,只为追寻不受束缚,自由的两情相悦。如今上天垂怜,得与王爷相逢,姐姐怎么反倒畏畏缩缩,顾虑这么多?”
一语惊醒梦中人!
苏漓若闻言,微微一怔,曾经的她…
如今她的确顾虑太多,自从冬日宴重逢,总是患得患失,战战兢兢,有些庸人自扰!想罢,淡淡目光瞥向窗外,悠然而扬长。
东郊祺燕山。
风玄煜轩宇伟岸的身形端坐马背上,目光如炬,遥望训练营场上列队整齐肃立,个个强壮悍猛。东西两郊唯一不同的是,卫相国带领的兵士以奇阵遁甲为训练手法,蒋太尉手下训兵却颇有一股江湖气势。
可能手下四大猛将原属江湖人物,蒋太尉的兵士自有一种江湖正道,行侠仗义的气风。
而卫相国的兵士却以听命服从为至重,所谓军令如山便是如此。
这就是蒋太尉与卫相国训兵不同之处,各有千秋,伯仲之间。
风玄煜驱马绕了一圈祺燕山,察看了此山地形,峰林错杂,山谷陡峭,形势险象,路口曲折。
风玄煜停顿仰望祺燕山,蹙眉沉思,眼至所见,脑海里即浮现祺燕山山形结构。
邱进与夜影离一丈之外,不敢打扰沉思默想的风玄煜。
几个时辰过去,苦思冥想的风玄煜回首冲着邱进道:“你回去把祺燕山地图给本王弄来!”
“这…”邱进逐马上前,有些为难道:“东西两郊训营场的山形地图都保存在兵部处,除非将帅亲自赴取,或有卫相国,蒋太尉的手印谕令方可调取地图…”
风玄煜未等邱进说完,当即冷声道:“本王知你办得到,无必费口舌,如需夜影相助,尽管开口。”言罢,扬鞭催马,驰骋而去。
邱进暗暗叫苦不迭,回头瞧了瞧面无表情的夜影,却听到前面传来冷淡声音:“去西郊狼隐山再看看!”
夜影耸耸肩,似乎对邱进一脸苦瓜相表示同情,随后策马奔去。
不容邱进多想,两匹骏马已相继消失峦山处,他无奈叹气,急忙催马追去。
一个时辰后,西郊训营场的狼隐山屹立眼前。相对祺燕山,狼隐山并不高,属于中峰山形,但树林繁密,灌木丛生,荆棘遍布,已然遮盖了矮丘山峰,寒风呼啸,林木刷刷,声声嘶嘶。
风玄煜凝聚内力,侧耳俯听,风吹树木作响,却夹着野兽低撕吼叫声。他嘴角掠过一丝冷冷邪魅笑意,狼隐山果然名不虚传,外看山峰矮丘并不显眼,又被灌木荆棘缠绕密布,以为普通深山老林,不足为患,这恐怕也是当初蒋太尉选训营场地所看中的。
然而,实则密布丛林的狼隐山野兽猛虎为患,凶残惊魂,秉承弱肉强食,败者为寇,胜者为王。可一旦贯律规则被打破,便会纷乱误导,产生掠夺杀戮,抢占地盘。
风玄煜回王府时,已然夜深,原计划今晚夜探太尉府,却在仰首瞥见凝烟阁主楼处灯火朦胧未熄,心间一动,情不自禁移步过去。
凝烟阁,小唯与翠儿早已就息安睡西屏房,而主楼厢房内室,苏漓若一身白亵衣亵裤,临窗而立,目光凝结。
一整天她的心一直牵挂念想,许是小唯所言,惊扰了她的心,致使她越想越多,竟又胡思乱想起来,以致毫无睡意,干脆翻身下床,踱步窗前,静伫沉思。
正当她发愣许久,肩上一暖,狐氅披身,她一惊抬眸,触目那张俊逸面容,正柔然地注视着她。
“王…王爷!”苏漓若恍惚惊讶。
他牵执她的手,冷冰冰毫无温度,微微皱眉,缓缓开口:“若儿身子如此虚弱,病情也才刚得以稳定,怎么这般不爱惜?”
他虽责怪,语气却温柔,苏漓若垂眸,心跳得厉害。
“若儿为何总是一副心事重重,惊惧害怕呢?难道我已不值得若儿信任不成?”风玄煜握住冰冷柔软的小手,送至嘴边,低俯呵气。
苏漓若感到暖流温热了手心,缓缓淌过心间,不觉雾气弥漫眼眶,潮湿了眼眸,她颤栗着声音:“王爷…”
她巍巍栗栗的声音入耳,风玄煜心头一震,轻轻致力,拥入怀中,“若儿竟要与我这般生疏么?”
他在她面前不自称为王,再一次自降身份,苏漓若终于放下心中杂念,慢慢闭目,双手环绕他的腰间,俯耳静听他的心跳,沉醉在他的宠溺中。
幽幽清香萦绕鼻息,他嗅到那撩扰心间的独特香味,不觉拢紧双臂,指尖轻轻揉过她瀑布般的乌黑长发,唇边浮现浅浅笑意。
良久,她松开环绕他腰间双手,却仍被他紧箍在怀里。苏漓若仰起头,注视着他如墨般的瞳仁,倒映着她娇嫩的脸庞。她轻启唇瓣,幽幽说道:“千山万水若儿寻得是月邑庄主,只是眼前却是月国邑王,若儿不敢依靠,怕一切终究是梦。”
风玄煜怔了怔,隐去嘴角笑意,喃喃似自语:“若儿长大了,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苏漓若一惊:这…好似父皇的语气?愣了愣,情不自禁道:“王爷是可怜我吗?”
风玄煜不言,淡然深邃的眼神凝固她脸上,缓缓低俯,嘴唇轻轻触碰她的前额,蜻蜓点水般吻了她的额头。
苏漓若只觉呼吸困难,惊愕瞪眼,心跳的纷纷扰扰。
风玄煜唇边又露出浅浅笑意,双臂更用力拥紧她,那力道似乎要把她揉碎装入胸膛。低俯她的耳垂,呵着气息,轻声呢喃:“若儿是第一个霸占我心里的人,我想往后不会再有人进得了,此生有若儿足矣!如果月邑庄主是若儿的执念,那我便不耍了这月国邑王身份,只做若儿心念之人,可否?”
苏漓若如遭雷击,浑身一颤,如果之前从小唯嘴里说出来的话令她半信半疑。那么此时,俯耳低语,款款深情,再也容不得她置疑。
冷傲如他,竟然放下身段,直言对她的爱恋!
她呆怔,不知如何回应他此番沉重的诺言,心跳得更加纷乱无措。娇羞通红了耳根,不敢触目他的容颜,低首往他怀里钻,半晌,低沉叫道:“王爷!”
“嗯。”他柔声应道。
“王爷真是可恶至极!为何要害若儿这般难堪?”她闷闷地道。
风玄煜嘴角上扬,轻淡出一丝笑声,心情无比愉悦,怀里娇柔的她如小鹿般手足无措蹦跳乱撞。
“你…你…竟然笑话我!”苏漓若急得跺脚,愈发羞红了脸。
“若儿害羞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他竟然也可以笑得这么开心,十多年来,他已经忘了笑为何物!
翌日,天刚朦朦亮,风玄煜负手从凝烟阁内室出来,一脸淡然,但却有温度,嘴角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正在收拾厅堂的小唯与翠儿等几个小婢差点惊飞了下巴,个个呆若木鸡,一时间回不过神,忘了请安。
风玄煜瞥了一眼,带着慵懒散闲的语气道:“若儿刚入睡不久,不可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众人愕然惊惧:这是王爷?那个冷若冰霜?千年寒冰的王爷?
还是小唯反应较快,定了定神道:“是!王爷。”
风玄煜悠然迈步而去。
“王爷慢走!”小唯扯了翠儿和小婢,众人方才惊醒回神,齐声道。
待风玄煜的身影消失了,众人一下子哗然:“看到了吗?王爷…王爷竟然留宿姑娘室内…”
“这么说来,姑娘昨晚侍寝了?”
“以为王爷不食人间烟火,没想到居然中意咱们凝烟阁…”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小唯也暗中欢心,想着若姐姐终于熬得云开见月明,心里更加欣喜?若不是王爷吩咐不可打扰,她早就冲进去询问苏漓若了。她转眼见翠儿也是一脸喜悦,二人相视一笑,激动之情不言于表。
梧桐宫。
苓妃正陪熵帝早膳,昨晚熵帝就寝梧桐宫。她手执玉筷为熵帝夹了一块鳕鱼:“陛下尝尝这个,新来的厨子新菜品。”
“嗯,不错!”熵帝咬了一口,细嚼几下,满意地频频点头。
此时,桂嬷嬷进来静立一旁,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苓妃斜视一眼,暗示不可鲁莽,熵帝自冬日宴之后,心情一直扰烦。昨晚更是长叹短吁,自责当初怒火难息,一念之差,狠心把风玄煜流放蛮荒之地,以致他性情怪异,戾气太重。虽是风玄淙荒谬在先,但他狠戾行事之势仍令熵帝暗暗担忧。
朝堂上,卫相国一党趁机以邑王伤残手足,藐视律法,弹劾处罚风玄煜。后宫,晏妃又紧紧相逼要熵帝为其作主,给一个交代。
“何事啊!”熵帝早已看到桂嬷嬷似乎有急事禀告,但苓妃却一直阻止,不愿其打扰。熵帝看在眼里,放下筷子问道。
苓妃皱眉,桂嬷嬷一贯冷静,究竟什么事令她如此沉不住气?
“回皇上,是彦娘传来消息,邑王昨夜留宿凝烟阁。”桂嬷嬷见苓妃一直为邑王忧心,想着这事必定会令陛下龙颜大悦,才着急启禀。
果然,熵帝一听,微怔片刻,即喜上眉梢,“哦!有这事?”
“此事属实?”苓妃抬眸,侧颜问道。
“是。”桂嬷嬷道:“彦娘一早就差人来,邑王离开凝烟阁时,众多仆婢亲眼所见皆可证实。”
“如此陛下便可放心了,煜儿并无不妥之处,他能宠临凝烟阁,说明他与其他皇子无异,与常人一样,皆有七情六欲。”苓妃知熵帝一直忧虑风玄煜沾染蛮夷暴虐怪异的性情,这件事无疑及时解了他的心忧。
熵帝心情大好,抚须笑道:“如此朕就等着他开枝散叶,好了一番心愿。”
苓妃温婉一笑道:“凝烟阁那位能得煜儿心意,此女定是不凡。”
“如此,朕定丰赏于她。”熵帝道。
苓妃离座起身,微微行礼,“臣妾替她谢陛下丰赏。”言锋一转,缓缓道:“爱至所致,煜儿那日鲁莽之举,也在情理之中。太子身份殊荣,崇高尊贵,竟公然调戏皇弟家眷,如此荒唐之事若被外传岂不贻笑大方,诟病于人。”
熵帝脸色一沉,眸光冷锐,厉冽地凝望苓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