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九十九章:皇宫惊魂冬日宴

    苏漓若曾阅读过大月人文习俗随记,知道在月国一些大礼仪宴席上非常忌讳泼酒碎杯,意味着不吉利且有横祸降临,大则国运衰退,小则内忧外患。随记中清楚记载月国一位大臣在宴会中不慎倒了杯,洒了酒,便被鞭责五十杖,勒令自省思过。倘若碎杯泼酒,重者削去爵位,可刑入下狱天牢。

    如此严明规矩,尤其冬日宴这般盛筵且是大月举国同庆的典礼,岂容的半点闪失?

    熵帝位于高座,浑身寒气笼罩俯视,目光阴沉,锐利扫过宴席上的每个人。此时席上人人惶恐不安,面露惊惧,不敢答言,皆在心里暗揣:何人这般倒霉居然在如此重要的场面失手摔杯?

    一群舞姬惊恐万分,伏俯跪地,而地毯上白玉碎杯格外显眼。

    苓妃心里隐隐不安,侧颜吩咐身后桂嬷嬷让舞姬们退下,以免陛下发怒伤及无辜。

    待舞姬退尽,场上呈现慌措诡谲的静谧,无声无息地煎熬众人的心,而宴席上守护的侍卫早已持势待发。

    苏漓若强抑心头慌乱,惊悸地投目风玄煜,却见他独自持杯品尝,似乎沉浸在琼浆玉液美酒当中,对于摔杯之事置若罔闻。

    苏漓若不知他为何如此淡定?也揣摩不了他此时的心思?但她的心还是狂跳不已。

    “陛下,冬日宴是祈福吉日,酒洒杯碎喻意天地共融,福禄降临,尽属呈祥瑞气之象。”苓妃座位最贴近熵帝,她侧身缓缓轻言道:“还望陛下宽容无心之失,不予追究!得以宴席继续,尽善尽美,方悦天意。”

    苓妃旁边连着筱妃的座位,听了苓妃安慰愤怒的熵帝,她的嘴角泛起冷笑,神色甚是不屑,心想:无知的女人,这番说词自欺欺人罢了!目光却有意无意瞥向对面蒋太尉。

    而蒋太尉则避开她冷冽深意的眼神,阴沉着脸色。方才她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抛杯示意,着实把他吓了一跳。他一直反对她在冬日宴上兴风作浪,可她非要一意孤行,认为冬日宴是绝佳时机,机不可失,众臣共聚一堂,以免有漏网之鱼,顺者昌逆者亡,就地解决。

    熵帝闻言,阴冷的脸色逐渐回暖,他收回锋锐的目光,温和地瞥了苓妃,微微颔首,缓缓入座,正耍挥手让宴席继续,忽地一声惊恐传来:“陛下!”

    “何事慌乱?”熵帝定眼一看,竟是侍卫首领,不由怒意满脸。

    “宫墙内外失陷,已被团团包围!”侍卫首领连爬带滚冲进大堂,略带哭腔回道,这也难免,自从侍卫统领邱进跟随风玄煜到祺燕山训练营,所有的大小事都落在他头上,月国太平盛事,何曾发生异变?当他听到侍卫报告,疾速登上高锋台察看,当即吸了一口冷气,宫墙内外黑压压一片,估计得有几万人马。

    什么?众人惊骇,面面相觑,卫家父子已伏法斩首,谁人还有此番篡权野心?宫墙怎会失陷包围?

    大臣们再也按捺不住纷纷侧目风玄煜与蒋太尉,众所周知二人持权祺燕狼隐两山训练营,兵临宫下,无非二人之责。

    风玄煜晦暗难懂的脸色高深莫测,他放下酒杯,目光冷峻,无视众人的疑惑。

    蒋太尉阴冷着脸,双手紧攥,一言不发,但微颤的指节明显泄露他此时内心愤怒。

    众人无法揣测,只得暗暗腹诽:难道...这二人之间有人是要举兵反政?

    “混帐东西!”熵帝拍桌而起,怒斥道:“宫宴之上竟敢诳语喧哗,蛊惑人心,兵士扎营祺燕狼隐山,何来宫墙失陷?”

    “陛下息怒!卑职亲眼目睹,确实兵临宫城,卑职万死不敢信口雌黄,还望陛下定夺,该如何是好?”侍卫首领惊魂未定,扑通跪伏堂下。

    话未落音,一个侍卫长疾步冲进来大喊:“不好了!有几个武艺高强蒙面人冲进宫里,我们的人根本就不是对手!”

    熵帝怒瞪双目,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的掌权下,太平盛世的大月居然有人举兵围困宫城?且选在今天冬日宴谋反?

    冬日宴乃举国同庆盛典,逆臣贼子居然选在这么重要节日下手?究竟是谁?难道是蒋太尉?或许他...

    熵帝心间一沉,目光扫过几个皇子,最后停顿注视风玄煜,令他疑惑不解的是,风玄煜脸色阴沉,低垂眸光,神情却淡然从容,他对熵帝投过来的询问目光视而不见!

    倒是风玄璟迟疑片刻,起身朗声道:“父皇,容儿臣出去看看!”他刚言毕,

    风玄晟也起身离座,轩然昂首道:“父皇,儿臣跟三哥一起!”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儿臣也一同前去!”一直沉郁不言的风玄铭也开口了。

    “不用去,外面只是虚张声势,毫无作为。”风玄煜终于抬头瞥向风玄璟二人,遂又瞟了风玄铭一眼,迎向熵帝疑问的眼神,缓缓直起身,声音不大,却传入每一个角落。“真正的危险在宴会上,你说吗太尉大人?”他挑挑眉,侧颜对着蒋太尉道。

    众人愣住,这般矛头直指蒋太尉,莫非外面兵士乃狼隐山军营的人?

    熵帝沉下眼神,如刀刃般剜向蒋太尉。

    蒋太尉抽动着脸,眼目垂了垂,投向筱妃,掠过艾怨,一瞬即失。“邑王何出此言?老夫愚钝,还望邑王明示!”

    风玄煜嘴角沉声道:“你我各执兵权,震守两山,主帅倘不在,如何遣将调兵?包围宫墙?至于这里危险恐怕已是天罗地网,怎么?事到如今太尉大人还要装糊涂么?”

    风玄煜的话让在场的人惊愕同时又恍然大悟,确实!军令如山,主帅不在军营,何来兵士围宫?

    蒋太尉哧一下站起,身后的侍卫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道:“别动!”蒋太尉一惊:是止践!他咬了咬牙,徐徐坐下。

    风玄铭的目光瞥向筱妃,短暂一碰迅速分开,他低沉眸子,袖口一动,却被风玄煜扣住手腕,冷冷道:“恒王,稍安勿躁!”

    风玄铭动弹不得,脸色阴鸷,沉声道:“你这是作甚么?”

    “别急,一场好戏倘要开场,恒王还是静下心来好好欣赏欣赏,免得负了筱妃娘娘一番心血!”风玄煜话未落音,对面的筱妃脸色大变。

    她眯起凤眼,攥拢手掌,欲意势发,未等她有所动作,身后侍卫打扮的奈落以剑鞘顶在她的腰间:“筱妃娘娘,刀剑无眼,还是不要乱动为好,以免伤了娘娘!”

    筱妃倏地僵住身子,百密一疏,处心积虑布置围宫,却没想到宴席上的侍卫居然被风玄煜换掉,全部成了他的手下,风玄煜这个对手果然可怕!

    熵帝瞥向筱妃,厌恶的眼神几乎要喷出怒火,愤然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朕解释解释”

    筱妃别过脸,冷笑着不理睬熵帝。

    苓妃惊讶筱妃的态度,她一向沉默寡言,那里敢这般傲慢轻待陛下?这是怎么回事?宫墙遭围,为何牵扯到她头上?也许苓妃做梦也想不到,身边的这个心府深沉的女人竟然想谋政篡权,而且还是江湖高手?

    熵帝见她如此大胆蔑视他,不由勃然大怒,正要发火,年公公扶着他坐下,轻言道:“陛下息怒,一切自有邑王秉办,无须为这种包藏祸心罪人置气!”

    熵帝听了,缓了缓口气,蹙眉沉叹:没想到自己的后宫居然胆大妄为到勾结朝政大臣,谋篡权势?

    而苏漓若此时也已然惊呆:不是王爷要实施复仇计划?怎么反倒成了蒋太尉以及筱妃的阴谋?

    她屏息注视着那一袭飘逸的月白,如坠云雾,突然她想到什么,不由偷偷斜瞥蒋雪珂,见她瞪着双眼,一脸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蒋太尉!

    苏漓若心里暗暗叹息:她一定无法接受蒋太尉竟然联手筱妃谋反?

    她正思忖之时,却见蒋雪珂目光移向风玄铭,眼里折射着愤怒,她肯定想到蒋太尉一向拥护恒王,那么此番与筱妃联盟叛政逼宫,自然是为了风玄铭。

    苏漓若这一刻突然觉的她很可怜,这般打击让她如何受的了?因着他们的阴谋诡计却推她到风口浪尖,这以后在月国她该如此生存?

    苏漓若光顾着为她忧虑,却忘了风玄煜曾告诫她,蒋雪珂并非她想象的那般脆弱简单,反倒心机沉重,令人难以捉摸。

    风玄铭虽被风玄煜扣住手腕动不了,依然感受到蒋雪珂锐利愤怒的质问目光,他侧目而视,眼里充满歉意,即便窥伺权位,野心昭昭,但他从未想过把她推向不堪地步。

    蒋雪珂怒火燃烧的眼神令他心痛难当,无论到了什么时候,她的心里始终只有风玄煜,她这般伤心愤慨无非是恨他们与风玄煜对峙!

    筱妃倏地仰头大笑,笑声尖锐刺耳,令人毛骨悚然,正当众人惊恐之时,她的笑声嘎然而止,声音阴森森道:“很好!很好!这么多年难得遇到一个对手,本座欣然至极。风玄煜,你果然是个有趣的对手,本座隐身皇宫太久了,都忘了江湖快意恩仇。来吧!让本座舒缓舒缓筋骨,练练手。”

    风玄煜冷若冰霜的脸上依然泛不起一丝波澜,他松开扣住风玄铭的手腕脉搏处,冷冽的目光注视着筱妃,待她言毕,冷声道:“独孤愁,你隐身居处皇宫这么久,该把这里欠下的债还清了,你我才一绝江湖恩怨!”

    “哦!”筱妃被他戳穿身份也不恼,反而兴致盎然问道:“那本座倒要洗耳恭听邑王要清算皇宫什么债?江湖什么恩怨?”

    风玄煜微皱剑眉,目光深邃道:“以前江湖有个邪派叫峒屿派,专门吸附十岁以下童子童女的血,以助练就神功。这般阴狠手段引起武林公愤,二十多个门派联手讨伐铲除峒屿派,不料却被峒屿大护法逃脱,多年寻而不得其踪,便不了了之。”

    风玄煜的话致使筱妃惊讶片刻,遂又平靜笑了笑道:“邑王讲的故事有趣的很!”

    “别急!有趣的还在后头。”风玄煜嘴角掠过邪魅深意道:“那时皇宫选妃,太尉的表妹便被挑选入宫,太尉与他表妹早已心意相通,二人痛苦万分,无奈皇命不可违。更没想到他的表妹性格决烈,眼见进宫日子迫在眉睫,无法逃脱,她以死明志,对太尉至死不渝爱情。悲剧发生之后,太尉痛不欲生,那时,善于结交江湖人士的太尉新认识了一位武功高强女子,这女子就提出代替他表妹入宫,以免蒋族人获罪。太尉对她自然感恩戴德,经常去宫里探望她。而这个女子便是峒屿大护法独孤愁!”

    风玄煜话一出,众人哗然,诧异不已。

    蒋太尉颓然闭上眼,往事如刀般割痛他的一生伤口。

    熵帝听罢,刚压下的怒火又瞬间攻心:怪不得他一直无法喜欢她,原来只是个冒名顶替的女魔头!这么多年居然被她欺骗障目,简直可恶!

    筱妃再也淡然不了,逐渐沉下脸,阴森至极:看来风玄煜知道的不少!凡是知道太多的人,她决不会让他活着留下,此时,她浑身笼罩杀气。

    风玄煜冷笑:终于攻到她的软肋,她开始按捺不住了!

    风玄铭愕然盯着筱妃,母子这么多年,他居然不知道母妃不是蒋家族人?而是江湖中人?皇室后宫选妃,对于出身血统非常重视,岂可随意混淆顶替?他一直蔑视风玄煜的生母,认为曦妃来历不明却迷惑父皇痴恋,所以他轻视风玄煜的出身不纯正,心里忿忿不平风玄煜没有资格以皇子身份封王。

    尤其,风玄煜荣耀归来之后,风玄铭就视他为眼中钉,父皇一如幼年时对他偏爱,且事事倚重他。而他张狂不羁,傲慢不屑,从不予他放在眼里的态度令他痛恨他,想到蒋雪珂倾心痴情于他,宁愿受尽委屈也要入他之府。他不仅夺去他的所爱,连他窥伺许久的太子之位,他也要横插一脚,把风玄晟推入其位,新仇旧恨早吞噬了他的心性,他对他恨之入骨。

    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出身血统竟然也不纯正,甚至不堪风玄煜。倘若计较曦妃来历不明的身份,而他的生母居然是杀人嗜血的女魔头!

    多么讽刺!风玄铭心底痛苦抽搐着,双手紧攥成拳头。

    风玄煜抬头注视着熵帝,目光掠过不忍,却一瞬消尽,依然冷冽。须臾,他沉声道:“那时许是她的戾气太重,后宫又是美人如云之处,独孤愁得不到陛下待见,一直受冷落。而野心勃勃的独孤愁岂会坐以待毙?为了得到尊贵的身份,她开始策划实施她的第一步计划...母凭子贵。那时能被她利用之人也只有蒋太尉...”说到此,风玄煜停顿不语,目光幽深地凝视熵帝。

    什么!熵帝浑身一震,几乎瘫软在座位上,颤动着双手,喉咙似被什么卡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气喘吁吁心里难堪又愤怒:这个女魔头居然...居然色胆包天,亵渎皇室血统后裔!

    “陛下莫耍动怒,为这种罪人不值得!”年公公忙捶抚后背为熵帝顺气。

    蒋太尉惶惶睁开眼,眼眶迷漫湿气,沉沉哀叹:这一天终于来临了!

    风玄铭面如死灰,羞辱,难堪,愤恨纷纷涌上心头,如一刀刀刺进他的心里,搅得他血肉模糊,痛不欲生。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她,那目光似乎如野兽般犀利。

    风玄铭怨恨的目光使筱妃痛入心扉,她咬着牙,恨声道:“风玄煜,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只见人影一闪,疾速腾飞。

    奈落只觉剑鞘一松,座位上已不见筱妃人影,举目见她去势汹汹掠向风玄煜,暗道:不好!独孤愁会移魂大法,不知庄主他...但一想到,庄主再三叮嘱,让他一定要保护苓妃和长公主,想到这他只得侍立原处。

    苏漓若惨白了脸,她惊惧起身,却被身后一双有力大手拉扯住,她慌忙回头:是夜影!

    “苏姑娘不可轻举妄动,以免让王爷分心!”夜影低声道。

    “可是...”苏漓若心急如焚,方才见筱妃目露凶光,满脸狰狞如恶煞,她的那里还能镇定地坐的住?颤悠悠道:“夜影,快!快过去帮忙!”

    “王爷吩咐属下保护苏姑娘周全,夜影不敢擅自失责!”夜影沉声道。

第一百章:皇室血统剜心痛

    原本已被风玄煜口中所言的真相咂得愕然呆滞的蒋雪珂听到夜影的话,心里一阵苦笑:至始至终,他的心里只有苏漓若!

    她缓缓触目远处,蒋太尉一脸铁青,阴沉不语,风玄铭恍然失措,而筱妃已与风玄煜交掌错开,她的目光定格在一袭飘逸伟岸的风玄煜身上。这个男人的强大气场以及浑身散发的冷冽戾气,在这一刻迅速在她心里焕开,如一朵曼妙之花绽放,她更加确定无论何时何地,情势怎样危迫,她惟一的信念就是不能放开紧攥他的手,嗯!一定要死死攥紧。

    苏漓若盯着堂上,紧张得暗自出了一身冷汗,那里还有心思注意到旁边蒋雪珂高深莫测的表情。

    独孤愁方才瞬息扑向风玄煜,那料他早有准备,未等她近身,已然凌空跃出,接了她的双掌。

    高手内力相搏,火石闪电般瞬开,二人双双飘落在宴堂中间。

    独孤愁通红的双眼此时尽显嗜血凶恶,如附魔般的透着诡异阴气浓烈笼罩着她。

    在场的众人无不瞠目结舌,谁会想到她居然身怀绝技,隐藏后宫二三十年?刚才风玄煜所言,众人还半信半疑,这般一见方惊骇不已!

    苓妃,德纯等人已惊吓的说不出话来,尤其苓妃,脸色苍白,颤栗地握着坐到她身边的德纯,手心溢出冰冷汗水。

    独孤愁双目迸发排山倒海的恨意,声音如淬了毒的锐剑杀气汹汹:“风玄煜!你能比本座高尚多少?打着荣耀归来幌子,无非只是为了复仇,铲除卫相国,掌的兵权,秘密处决太子,推一手栽培的九皇子上位。本座的手段再狠,也狠不过你的心思,本座侍奉的信念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即便潜伏宫里,对付的是那些挡手绊脚该死之人,而你的手伸向的却是疼爱你的父皇,如此你还有什么资格讨伐本座?”

    苏漓若震惊,她就这样阴险恶毒地直言不讳撕开事情真相,岂不陷他于水火之中?

    苏漓若的心如飘荡在悬崖边的垂绳有一下没一下她晃动,随时都会断裂坠毁。

    熵帝的脸色微变,身子僵了僵,年公公忙俯近耳边道:“陛下勿信这妖女所言,死到临头还胆敢诬蔑我大月皇子。”

    熵帝听了,微微点头:这女魔头果然阴险!

    风玄煜阴冷的脸却出乎异意的平静,与她杀气腾腾的声音相反,冷的如千年寒冰:“既然说到这里,那就来算算当年你用计激怒晏妃,故意接近,陷害娘亲!”

    独孤愁似乎听了天大笑话,扑声嗤笑:“这就都是她们自找的,一个蠢的要命又善妒,一个清傲不懂世事,当然,最后造成她们悲剧的人却是她们深情所爱的男人。风玄煜你若要算帐,说到底还是耍找你的好父皇清算你娘的血债,怎么揪着本座不放?”

    熵帝心头震痛,往事如洪水般势不挡涌向他,几乎要把他掀倒。的确,当初他若能冷静处理,而不是以帝王尊严威信,那么就不会让人钻空子促成悲剧。

    风玄煜面无表情,待她笑声停止,冷若冰霜道:“那件事已有晏妃替你背了黑锅,本王就暂且不究,至于本王逐流荒芜之地,这笔债你却逃不掉的!”

    独孤愁身子震动,目光阴沉可怕,她极力稳定心神,却仍忍不住微颤着声音否认道:“此事也是你父皇无情狠心抛弃你,怎么倒跟本座有关?”

    蒋太尉猛地抬头,似乎心里某根被触动,脸色大变。

    不止蒋太尉,熵帝的脸色更是难看,他向苓妃投去一眼,眼里的别有深意只有苓妃懂的。

    苓妃惶恐,紧咬着牙,熵帝眼里的屈辱难堪如一剑刺入她心里,可在宴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她又如何能阻止得了风玄煜?

    “独孤愁,若不是拜你所赐,背后推波助澜,本王怎会颠沛流离十余年?”风玄煜语气冷清,却步步相逼。

    熵帝脸色深沉,目光折射出怒气,因为他心知肚明,当年逐放荒芜之地的真正原因却是他刻在伤口上的耻辱。

    独孤愁有些慌措,冷笑着掩饰心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掌劈向风玄煜。风玄煜是何敏锐之人,他虽纠结当年父皇一夕之间转变对他的态度,甚至狠心将他流放蛮夷,这其中深奥决对与独孤愁脱不了干系,但他面对狡诈沉俯的强敌岂会放松警惕?未等独孤愁掌力近身,他已腾空旋转,疾速避开凶狠掌力,凌空翻越,双掌直击独孤愁后背。

    独孤愁扑了空,耳后有异样微风,刹那间,斜身变位,手肘撞击,欲之抗衡。风玄煜运用内力,势不可挡击中她手臂,剧痛瞬时传遍她的肩膀。独孤愁心下一惊,顾不得痛疼,缓缓后退两步,聚力运气,迎面而出。

    二人不分上下击招十多式,只见宴堂中间人影疾闪,如闪电掠过,又威力惊人,掀起席桌上的杯盘不可控制撞碰,引得当当直响。

    宴席两边的人已无法看清二人身影,只觉得招式狠辣,气势如洪水猛火,击石电光,看得眼花缭乱,心惊肉跳,若被一招击中,瞬息血肉模糊!

    只有蒋太尉观察入微,独孤愁已力渐不支,她以移魂大法布下兵临宫墙,欲意引起慌乱,再挟持熵帝逼其让位。岂料,风玄煜早已洞悉一切,使她精心布置的罗网,不击已成溃。而施用移魂大法令她功力损退,根本不是风玄煜的对手,只是硬撑着搏击。

    蒋太尉多年受她控制,虽恨她入骨,但想到风玄铭,他不得不屈服与她联手同一战盟。

    他缓缓看了一眼颓败恍然的风玄铭,沉叹一声,正要出手。

    宴堂门口跃进十几个黑衣人,正是林全他们,就是先前侍卫长所说武艺高强之人。

    蒋太尉大喜,目光投向林全他们,林全他们带着训练营几个精湛副手进攻皇宫,在外面打斗了一番冲进来,一时倒被眼前场面愣住:这多人目瞪口呆,惶恐惊惧看着风玄煜与一位锦衣华服的妃子风驰电掣击斗。

    林全并不明就里,也看不出玄机,他接到蒋太尉急令,速往皇宫救援,兄弟四人就疾速挑选十几个武功高强的副首领飞奔而来。林全见蒋太尉目光深沉,却不解其意,又恐擅自闯入皇宫乃大逆谋反,律法是死罪。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以眼神询问奈落,奈落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思,以平时军营交流手势为信号,让他们暂且静待,不可妄动。

    林全他们得手势信号,便伫立门囗守着。

    蒋太尉见状,心里明白,原来风玄煜当初之所以让奈落与止践入驻训练营,并非传授布阵经验,恐怕早有预谋。他暗叹摇头,看来败局已定,想耍扭转乾坤比登天还难,他目光幽幽看着风玄铭,那卡在喉咙里的话语久久无法发声。

    一声怦然,独孤愁捂着胸囗,嘴角挂着一丝血迹,她踉跄后退,眼里却涌动着乌云密布。

    蒋太尉知道她要使出移魂大法,只是被风玄煜击中受内伤情况下,她的移魂大法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风玄铭触目筱妃嘴角的鲜血,一时心潮翻腾,飞身上前,扶住筱妃,艰难蠕动唇瓣:“母妃!”这一声如撕裂他的喉咙,沙哑低沉。不可否认,他身上流淌着她血液,即便屈辱难堪,也无法改变铁一般的事实。

    独孤愁咧嘴苦笑,忧喜参半,她岂会不知风玄煜的揭露使他震惊失措,狼狈不堪。他定然怨她恨她,但他也必定悟到她所做一切无非都是为了他。

    “铭儿,你不耍怨恨母妃,即便当年母妃冒名顶替,可母妃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呀!”独孤愁恨恨对着熵帝瞥视一眼,双手紧紧揪手风玄铭的袖口,似乎乞求他的谅解。

    “母妃,真的如此糊涂,置孩儿这般不堪!”风玄铭虽然不忍她受伤惨败,但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这般耻辱!

    “铭儿,你别信风玄煜一面之词,你是纯正皇室血统,决无虚假!”独孤愁急切而悲愤道:“风玄煜狼子野心,欲盖弥彰,其实当年血统不纯正的...是风玄煜!只是你父皇偏袒爱护他,即便知晓依然舍不得除名皇族,流放归来还是疼爱如昔。可你,是他的纯正血脉却得不到他的半点宠爱,可见他狠心至极,始终没有我们母子的地位,你何苦为此伤心难过?”

    什么?众人诧异大惊,独孤愁的话如雷贯耳,击穿众人的耳洞,一句不漏送入耳内:风玄煜居然不是熵帝血脉?如此岂不是曦妃背叛熵帝,原来,欲母凭子贵,借腹生子的不是独孤愁!而是,清傲的曦妃!

    如此说来,只是风玄煜颠倒是非,倒打一耙?

    若说独孤愁得不到熵帝宠幸,做出违逆死罪之举倒可以理解。而曦妃受尽熵帝的宠爱呵护,却胆敢这般混淆皇室血统,置高傲无上的帝王颜于奇耻大辱境地?简直大逆不道,罪不可恕。

    风玄煜如遭当头一棒,身子僵住,目光骤冷,阴沉狠戾。

    苏漓若呼吸一顿,惊愕捂住嘴唇,眸光忧虑地紧紧追随风玄煜,这怎么可能?曦妃那么孤傲清高的性格,怎会染指他人?做出背叛熵帝之事?

    熵帝刹那间,脸色铁青,怒不可遏地直身离座,飞跃独孤愁面前,大手一挥重重掴了她一掌,怒斥道:“魔女,死到临头还口出狂言,朕今日不将你碎尸万段,难解心头之恨!”

    风玄铭一时也彻底惊呆,连熵帝掌掴独孤愁,他都没反应过来。

    熵帝怒火攻心,下手自然极重,掌力使她的脸打歪一旁,身子跌撞顷斜,若不是风玄铭扶着,恐怕早已摔落在地。

    独孤愁惨白的脸呈现血红掌印,她缓缓抬起头,目光恨意浓烈,讥诮道:“怎么?陛下恼羞成怒?没想到吧!你深情痴恋的曦妃居然珠胎暗结,她才是那个辱你血统损你威严的背叛者?陛下任凭她的孽子信口雌黄诬蔑铭儿血统,却不阻止,恐怕只是为了极力隐藏曦妃所犯罪债吧!”

    “你...”熵帝气得浑身发抖,眼里喷出的火焰几乎耍把独孤愁烧成灰烬,当年曦妃香消玉殆之后,晏妃蛊惑他滴血验亲,以免皇室血统玷污,想到灵曦拼死至护非邪周全,熵帝的心就千万只蚁虫啃噬,痛彻入骨。于是,秘密进行滴血验亲,为了抵消心中愧疚,他令人采集所有皇子公主的血液。当所有的血液毫无悬念与他融合,唯独风玄煜的那滴血分散开了!

    熵帝愕然,命令人再三试验依然无法融入,而每次的结果都似一把锐利的刀凌迟着他剜心削骨之痛。

    一怒之下,他处决了所有参予验血的人,当年之事,惟有苓妃与年公公知道,独孤愁又是如何知晓?

    熵帝怒瞪双眼,额头青筋暴露,疾速出手,掐住独孤愁的脖子,狠狠扼制。

    独孤愁一时不察,而熵帝出手快速,她顿时呼吸困住,憋红了脸,眼珠几乎突暴。

    “父皇!”风玄铭如梦初醒,一把攥住熵帝的手腕,悲切哀求:“求父皇手下留情,若是因为母妃妄言而治罪,儿臣愿代母妃一死!”声音戚凉至极!

    熵帝手掌一滞,略松了手指,慢慢垂下手,恍然后退。

    独孤愁得以呼吸,大口喘息,遂急促她猛烈咳嗽。

    风玄铭扶住她,抚着后背,为她顺气,自幼,独孤愁便给他灌输怨念,使他心思沉俯,对父子之情,兄弟之间,姐妹之爱全无温存。只是今日危急之时,他顾不得往日对他的愤怨,悲戚哀求,没想到一向威严肃然的他居然垂听了他的哀求。

    “多谢父皇!”风玄铭语气哽咽,可见此时感激心情。

    苓妃与年公公颤巍巍上前,扶住颓然挫败的熵帝。

    “陛下!”苓妃目光疼惜,望着曾经威严不可一世的高傲,却这般遭受屈辱?隐瞒了十多年秘密居然被独孤愁揭露,且当着文武众臣之面揭露真相!

    她怜爱地握住他的手,温声轻柔道:“事已至此,还陛下保重身体!稳定时局,以免蜚言流语,伤了皇室颜面。”

    “是呀!陛下一定耍听娘娘劝言,保重身体。”年公公见他脸色缓解,忙附声道。

    熵帝黯然悲叹,神情悲戚,苦笑移步:“今日之后,朕还有何颜面可言!”

    就在熵帝转身之际,一直沉默不言的风玄煜倏地冷声道:“慢着!”

    熵帝一震,缓缓回头,眸光悲愤注视他,四目相对,触碰出诡异而难堪气氛萦绕二人之间。

第一百零一章:不堪韶光殇涟漪

    风玄煜幽深的眸光折射决绝的怆凉,似乎席卷荡尽最后的一丝的眷恋,转瞬成陌路。

    熵帝深邃的目光掠过刻骨铭心的痛楚,还有践踏尊严的折辱。

    众人战战兢兢,凝神屏息,看着宴堂中间注目相视的两个伟岸修硕的身影。

    一阵凉风轻微涌过,掀起二人衣袂,飘扬落泛。

    短暂沉默过后,风玄煜低哑的声音响起,如千年古刹的钟声,沧凉凄切。“当年逐儿臣流放野蛮之地就因为这个原因?”

    “煜儿!”苓妃急声阻止,她惶恐风玄煜再一次触碰熵帝的禁忌。

    风玄煜不为所动,他的目光愈发冷漠,声音也愈发残忍:“父皇权重位高,掌控生死,从来眼里容不得沙子,既然如此!当初为何不一剑痛快杀了娘亲?却囚禁她两年?父皇当年南征北战,历经无数次出生入死的伤痛,可父皇却不知最痛的伤不在皮肉,不在筋骨,是在...心里,哀到尽头心痛至死。知道吗?娘亲用两年的时间哀到心死,那是面对每时每刻的煎熬,悲痛,甚至无奈,一点一点流失散尽气力,最后如一缕轻烟化为虚渺...”

    熵帝恍然踉跄,微颤着低垂目光,似乎陷入那一抹悲怏怏的纤弱身影中纠缠。

    风玄煜始终没有移开注视的目光,只是冷的可怕,而嘴角泛起凄凉微意,如刀剑划过血肉的撕裂。“当年的一场阴谋,蒙蔽了睿智者的双眼,轻易地一叶障目,虽然最后真相来了,已迟了十多年,洗去冤屈人已无踪影,又有何用?肉身可腐朽,恨却无决期。”

    风玄煜喃喃有些似自语,但每一字每一句如石捶敲打着熵帝的心间,震得他五臟六腑颤栗,已无法用心痛来衡量。

    “父皇这些年一定很煎熬吧!梦寐里都是娘亲的血和含泪的眼,还有对父皇的绝望。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父皇应是后悔莫及,痛不欲生吧!”风玄煜脸上的冷冽愈发深沉阴骜。

    熵帝抽搐着脸部,呼吸急促而沉郁,风玄煜冷漠的质问,可见这些年该是怎样痛恨他当年的残忍?苓妃紧紧握着他的手掌,竟是冰凉的,而抑制不住地颤栗着。

    “父皇既然认定儿臣非皇室血统,为何决定逐去荒芜,却不一刀斩了更干脆?”风玄煜终于说到重点,声音清脆了许多,就好像陈述着这事与他没什么关联。“殊不知,这般折磨让人更崩溃,怨恨只会与日俱增,迅速滋长成茂密森林,吸引着成群结队的猛兽居住,待它们成熟了,总有一天会揭竿而起,大肆杀戮。”

    熵帝震惊瞪眼,眼里有太多情绪涌动。

    风玄煜倏地淡淡一笑,邪魅的俊脸瞬时无比妖艳,如一抹冬日夕阳,炫耀了整个宴堂。“方才有些话儿臣并未说尽,现在看来不得不说!”

    众人疑惑地注视他,不知他还想掀起多大的风波?而看他诡异笑意,难道是惊涛怒浪?

    “当年缘何知晓儿臣非皇室血统,还望父皇明示!”风玄煜上前,语气淡定,已不似原来那般冰冷,却是执意固执。

    “煜儿!”苓妃黯然心痛,她一直知道风玄煜此次归来的目的,他身上的戾气太重了,就像长年不见阳光的阴潮之地,雾霾浓烈笼罩,让人不寒而栗。她原以为苏漓若可以改变他,融化他的狠戾,温暖他的冰冷,然而,终究无济于事,他居然耍让他在众臣子面前刨开尘封多年的伤口?手段何其阴狠!

    “邑王!”年公公近于哀求的眼神涌出悲切。

    熵帝紧皱眉头,抬目注视,许久,见他如此逼迫,泛着痛楚蠕动着嘴唇沉声道:“滴血为融!”

    “原来一滴血绝决了父子之情!”风玄煜又笑了笑,略带凄凉:“那么儿臣这么多年的怨恨,岂不如铁坚韧,一辈子无法消除。”

    “当年陛下不忍心独自对邑王如此,把几个皇子与公主皆取了血,陛下对邑王可谓疼爱之深切呀!”年公公见风玄煜步步相逼,摇头悲痛,惶声道。

    “是么?”风玄煜又上前一步,逼近熵帝面前,声音又变的低哑:“方才儿臣说了,有些话还未说尽,父皇可得好好听一听,才不枉儿臣十年颠沛流离之苦,换得父皇十年心安。”言罢,他转身直径来到独孤愁跟面,袖口波动,一股掌力震的风玄铭跌跌撞撞。

    “风玄煜,你要作甚么?”风玄铭从独孤愁身边被震开,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怒目相对。

    “本王替你平白无故受了十年蛮荒之苦,凌辱之屈,今日你不该清还么?”风玄煜脸色冷冽,阴沉着逼近独孤愁。

    “你...你胡说什么?”风玄铭欲耍冲上去,却被飞身上前的奈落一剑横在颈项挡住去路。

    独孤愁沉沉盯着风玄煜如猛兽般的凶狠眼神,她的寒意从心底窜出,余光疾速扫向蒋太尉,却见他已惶惶闭目,一副颓然赴死般悲壮。她心里狠狠啐了口咒骂,便暗运聚气。

    “想使用移魂大法?”风玄煜薄凉的声音如一记闷棍响起,从她头顶咂下。“独孤愁,别费劲了,你此生已没有机会了,忘了告诉你,宴席上的酒已解了你的移魂大法,恐怕宫墙内外的虚影障眼也已消怠殆尽,包括你所盗走的楼兰贡马也如数归棚!”

    “什么?你...你见到鬼影子?”独孤愁刹那间脸色惨白。

    “没错,水帘瀑的移魂法已干涸竭尽多日,看来你安逸宫里太久了,都忘了自己曾经犯下的滔天大罪,如此,本王倒不吝给你提点一二!”风玄煜墨眸泛着寒气,浑身冷峻。

    独孤愁惶然后移,脚步凌乱,已无法掩饰内心的惊慌,这么多年处心积虑,暗设筹谋,她岂能甘心一败涂地。

    “独孤愁,当年滴血为融是你怂恿晏妃挑唆父皇为之,从而起到对你的两大利益,以掩饰你所做的丑陋罪行。”风玄煜浑沉的声音如从遥远魔狱归来的索命厉鬼般阴冷:“的确,皇室血统确有不纯正,而玷污皇室血脉的人正是你...独孤愁,当年你欲以母凭子贵在后宫争的一席,以巩固你的地位。奈何父皇对你并不待见,于是,你能利用的人也只有...蒋太尉!”

    话一出口,众人方如梦初醒,恍然大悟,之前风玄煜说到这里,却闭口不谈,而独孤愁愤然出手攻击,难道是...

    众人正揣测之时,风玄煜沉声道:“独孤愁,你利用移魂大法迷惑蒋太尉,使你的计划得偿所愿,又假借父皇酒醉虚名冠之,然后正大光明生下皇子。可是你野心太大,妒忌心太强,根本容不下后宫得宠妃子,想尽办法除之。你借晏妃之手,陷害娘亲,可谓一箭双雕,然而,你并不就此罢休!为了铲除异己,你以移魂大法手段将本王与恒王的血交错...”

    众人顿时哗然!

    熵帝也为之一震,几乎不敢置信这个真相!

    独孤愁眼里掠过寒光,阴沉着欺身上前,风玄煜沉稳接住她攻击,一时场上掌风呼箫,人影翻腾。

    独孤愁已然抱着拼死一搏决意,因此掌风威力,招招狠毒。只是几招过后她的内力泛溃,一个破绽,便被风玄煜一掌击中腹部,坠落在地,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时,蒋太尉肩膀颤动,倏地睁开眼目,见独孤愁伏地口喷鲜血,他双手缓缓收拢。

    “母妃!”风玄铭大喊,瞬间与奈落纠打一起。

    独孤愁伸手擦了嘴角血迹,仰头狂笑,如着魔一般:“风玄煜,当年滴血为融是陛下亲眼所见,凭你现在一面之词,妄想否定当年事实,简直可笑之极!你今日欲置本座死地,无非是想凌辱陛下颜面,从而达到你复报的目的...啊...”

    她的话未落音,只一声惨叫,众人定睛一看:一把精致亮闪闪的小飞刀赫然插入独孤愁左肩,顿时鲜血如注溅涌。

    独孤愁痛苦扭动肩膀,面目狰狞狂叫:“风玄煜,再怎么样?本座也是陛下的女人,后宫的妃子,岂容你逾越,置喙陛下?啊!”

    风玄煜手持铁川隐,微微一抖,闪光疾掠。

    独孤愁右肩又插了一柄小飞刀,鲜血汩汩而下。

    “独孤愁,死到临头还想兴风作浪?无妨,本王有的是耐心,等你全身插满飞刀,就不怕你不承认!”风玄煜阴冷道。

    苓妃惊恐地别过脸,不敢入目这般残忍。

    独孤愁面如死灰,咬牙切齿,不甘地恨声道:“当年之事是陛下亲眼所证,风玄煜,你想置疑陛下...啊!”又一声惨叫入耳,一柄小飞刀没入独孤愁的胸口,一抹鲜血飞溅射出,洒了一地。

    众人震惊,暗暗咂舌:风玄煜的手段果然狠戾,这般活生生折磨人,还真是残暴至极!

    熵帝沉了沉目光,艰难地蠕动嘴角,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倘若当年的血液真的被换,风玄煜岂不无辜受屈?可当年,他亲眼所见,只有他的血液无法融合,岂能有假?

    “独孤愁,我会一刀一刀插满你的全身,直你承认为止!”风玄煜一抖铁川隐,又是一道闪光掠出。

    毫无悬念,独孤愁又哀嚎一声,痛苦万分,但她死死咬着牙,扭曲着面容,吐了两个字:“休想!”

    风玄煜冷漠地执动铁川隐,飞刀一柄接一柄如梭而出,贯穿独孤愁的上半身,很快插了七八柄飞刀,鲜血四处飞溅,洒了一地,顿时血腥味弥漫。

    “母妃!”风玄铭与奈落搏击无暇分身,他见风玄煜下此毒手,悲怒大骂:“风玄煜,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好,本王等着你,不过,这是她欠本王母子的,今日势必耍还!”风玄煜冷笑一声,淡然道。言罢,铁川隐又是一晃,未等飞刀掠出,耳边一阵异风,他凌空翻腾,侧开攻击。

    蒋太尉已离座,脱开止践的控制落在他面前,低沉道:“她已无反抗之力,邑王何必如此残暴?”

    “残暴?”风玄煜嘴角勾起冷笑:“相比她的手段,本王对她还谈不上残暴,难道太尉大人没有受制她的手段吗?怎么?太尉大人沉不住气了?也好,当年之事的来龙去脉就由太尉大人细细道来吧!那本王暂且免了她的皮肉之苦。”

    “邑王,何必这般苦苦相逼?老夫与你终究不是外人,邑王难道一点情面都不留么?”蒋太尉眯着眼,极力温和着脸色。

    风玄煜冷哼,挑挑眉,眼里满是讥诮,“你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为何要留情面?当初本王敬你还有些仁心道义,岂料你甘作狼子野心的傀儡,残害多少无辜人的性命!”

    蒋太尉脸色一厉,沉郁不言,倏地,双掌运气,推向风玄煜。

    风玄煜执着铁川隐,巧妙化解蒋太尉的攻击。

    一时间场上身影交错,腾空相搏,电闪石火,招数疾速,很快对击二十多招。

    除了风玄铭与奈落也是打得难解难分,不分上下。

    宴席上的人都原座坐着,谁也不敢乱动,规规矩矩盯着,尽管心里已惊慌失措!

    趁着他们搏击之时,熵帝来到独孤愁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她,沉沉问道:“当年血液是否有被你调换?”

    独孤愁疼痛难当,风玄煜的小飞刀,体小灵活,刀刀插入她的穴位,使她浑身又如千万只蚁虫噬咬,痛入骨髓。独孤愁拖着残败的身体斜靠在台阶上,艰难地喘息,她虚弱地道:“陛下若想知道真相,请俯下身子,臣妾说与陛下听!”

    熵帝紧蹙眉头,见她鲜血淋漓,浑身是伤,已然虚弱的只剩一口气,便缓缓俯下身子,蹲在她面前问道:“你是否与太尉有染?当年朕酒醉之时是否宠幸于你?铭儿是不是朕的血统?你是否换了血液?你若坦言,不管错对,朕饶你一命便是!”

    独孤愁咧嘴一笑,如鬼魅般阴险,她慢声道:“臣妾多谢陛下不杀之恩,那臣妾就放心畅言了,当年陛下醉酒并没有碰臣妾,铭儿与陛下毫无血统关系,他是臣妾与蒋大人之子。曦妃跟贴身侍卫并无染指,风玄煜的确受了冤屈,他的血液被臣妾调换...”

    “你...”熵帝只觉五臟六腑似乎震碎般疼痛,浑身的血液都沸腾逆流,愤怒夹着痛苦迅速传遍他的四肢百骸。“你这魔女,玷污皇裔血统,践踏皇家威严,还害得朕冤枉煜儿,逐流蛮荒十年之久,如此种种罪行,百死难赎其罪...”熵帝随即失控地愤怒嘶吼。

    “陛下方才答应留臣妾一命,怎么出尔反尔?”独孤愁困难地低喘着,大量的流血已使她瞳孔涣散,脸白如纸。

    “哼,你这魔女,朕此刻恨不得将你五马分尸,岂会饶你...”熵帝怒不可遏咆哮着,双拳紧攥,只是话未说完,异风迎面逼来。

    独孤愁拼尽全力,双掌劈向熵帝的脑门,凄厉道:“若不是你独宠曦妃母子,本座岂会冒险犯错?”

    熵帝躲避已来不及,许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独孤愁会临死一搏,只见一条人影闪过,扑进他的怀里,挡住独孤愁拼死相搏的掌力。

    熵帝愕然,抱着怀里惨白面容的苓妃,撕裂般叫唤:“苓儿!”

    苓妃恍然一笑,如昙花般凄美,柔弱着声音续续断断:“陛下,臣妾不...不能...陪...陪陛下...到...到白头...”

第一零二章:凄凄复复断魂处

    风玄煜触目之时,掌力倏重,蒋太尉霍然避开,他的身影顷刻掠开,疾驰过去,一掌劈向独孤愁浑身插满的刀柄,力推所至,上十把小飞刀霎时隐没,破膛而入,贯穿后背。

    独孤愁还来不及欣喜即便扯不走这个尊威的男人与她同赴黄泉,至少除掉了他身边最后一道风景,此生他注定孤寂到老,无人作伴!她甚至连哼一声都未出口,便瞪圆惊愕双眼,了无声息垂斜石阶,血溅至地,浑身伤口。

    风玄璟措手不及地呆怔片刻,遂如箭矢般离座腾射而疾,扑向熵帝怀中奄奄一息的苓妃,悲愤呼唤:“母妃!”

    与此同时,正与奈落打斗的风玄铭如狂风卷席,旋身回转,落在石阶上,扶起独孤愁,悲痛泪下:“母妃!”

    众人骇然呆滞,谁也不曾想到场面瞬间急剧突变,陛下身边的两个妃同时逝去,且在这般混乱不堪情况之下。

    风玄晟推开面前桌子,席桌上的盘杯倾倒触碎,赵子墨一把扯住他的衣袍:“殿下,小心!”

    风玄晟潋红着眼眶,奋力推开:“让开!”赵子墨想着风玄煜的嘱咐,但见他满脸悲伤,不觉手一松,风玄晟已飞身上前。

    德纯,惜瑶和嘉卉随之围了上去,悲切呼唤。

    苏漓若如魔怔般一动不动,直到呼吸急促,几乎卡在喉咙出不来,倏地憋红她脸色,她使劲地促忙喘息,瞬时清醒,眼前的一切不是梦!那个温婉端雅,柔美纤弱如慈母般的女人骤然垂危。

    苏漓若只觉身子被撞击的震动,她茫目看着蒋雪珂从座位上跳起,提着裙摆无意中扯带了一下她。

    苏漓若看着她跑向人群,没入当中,她惶然颤栗,她不敢上前,她不面对这一刻的生死诀别。悲痛声,哀愤声,夹着惊慌失措的众人惋惜声,如一曲刿心刺骨的凄惨谱调,声声入她心扉,震得她浑身颤抖。

    恍然之间,她似乎又置身兮姥姥悲壮那一跃的惨痛,那是她第一次失去疼爱她的人,也是她第一次面对失去至亲之人的凄痛。

    死亡就这么赤裸裸凶残而降,死亡隔绝了她与她的历历往昔,如满天飘洒的泪水,荡尽人世间那份无能为力的悲凉心痛。

    后来,父皇暴薨消息再次刺伤她的四肢百骸,侵入骨髓,当在昼国赵府雪夜里,她跪伏至地,任凭泪水倾泄成冰,心痛入骨,昏死过去。再醒来时,她已然坚强挺身,抛下那份无奈的悲切,坚毅地活着。

    后来,经历了太多艰难厄运,天灾横祸,甚至亲手杀戮了荒淫无道的风玄淙,她的心已百捶坚韧,了然于世。

    只是那次,墨轩居的池塘边,她的一剑刺心,同时刺痛了她的心口。她才知道,人无论如何经历如何成长?面对至亲之人,心爱之人,伤害是肆虐心痛的刽子手,残忍至极!而死亡更是万丈深渊,一坠永诀。所以她宁愿收起那执拗,封锁心底的悲痛,瓦解她与他之间家仇国恨,只因不敢面对。

    今天,伤害,杀戮和死亡就这么措不及防呈现她眼前,她再一次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顷刻被死亡夺取。

    “苏姑娘若要上前,一切小心!”夜影见她呆滞许久,小声提醒。

    苏漓若蓦然回神,她侧颜瞥着夜影,有些僵硬地离座前去。她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如履薄冰,同样越接近,她越颤栗,心也越悬空。

    苓妃依靠在熵帝怀里,脸色惨白如纸,目光墟渺地缓缓扫过众人,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殷红血迹,掠过柔美而凄凉的笑容。她乏力地一手执着风玄煜,一手牵着风玄璟,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以她柔弱的身子承受独孤愁那搏尽全力的一掌,内腑早已俱粉,筋骨恐已俱碎。她已然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静静的,虚弱地,留恋地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众人。呼吸一顿一滞,愈发飘渺,瞳孔涣散无神,逐渐空洞。

    苏漓若没有围过去蹲下,她停住脚,离她几步之遥,再也没有勇气上前。也许经历越多苦难,并非越坦然面对,而是越害怕失去。

    苓妃危危垂弥的目光似乎感受到什么,倏地闪过一丝亮光,向她投来一瞥,定定的注视,似乎定格在她脸上,凝固空虚目光。嘴唇微微蠕动,却一句也说不出!

    苏漓若没有移动,只觉得眼里滚落冰冷的刺痛划过脸颊,漫向唇边,咸咸的,苦苦的,涩涩的。透过朦胧的氤氲,恍惚的静谧,她怔怔的与她相视。

    也许她此时的心里有千言万语,她想叮嘱的话语太多,然而,她现在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于是,她想用留恋的目光刻印每一个她所爱所关怀的人。生命流失的这一刻,平时轻而易举的,此时都成了无能为力。

    她飘渺的眼目终于溘然合上,执牵的双手恍然松开垂下。

    “母妃!”

    “娘娘!”

    悲呼声此起彼伏,凄楚哀伤笼罩整个宴会,众臣们皆都离座,跪伏宴堂,“陛下,节哀!”

    熵帝双目戾红,悲痛欲绝,怆凉的泪水划过这个彪悍威严的男人脸上,瞬间使苍老衰弱,如一个暮暮落泊老人,危危栖世。

    他拢了拢手臂上枕着垂歪的脑袋,紧紧抱着,揽入怀里。一手轻轻抚摸她的侧颜脸颊,尚有余温传来,丝丝入手心。而长眠他怀中的人,似乎带着此生的幸福,此刻的满足安然入眠,他的身边从来不泛女人,但他依然放她在心上,也许她不是他的至爱,但却是他最心仪的最善解人意的那一副安神妙药。尽管她在他心里是另一层意义,也许不是情爱,像是红颜知心,像是交心至友。甚至他所渴想的伴侣都不是她,但她却很幸运地卧眠他的怀中,为他倾尽最后的时光,憔悴最后的心力。

    原来深爱一个人,就是用一生的时光和心力,换取爱人无忧心安于世。

    另一侧,石阶上。

    风玄铭抱着死不瞑目的独孤愁,没有撕吼,没有痛泣,像黑暗中的夜鸟,独自孤单地盘旋疾翅冰冷的狂风呼啸。而他的眼又似坠落冰水中的溺水者,那里有挣扎,慌乱,还有仇恨。

    蒋太尉拖着沉重步伐来到他身边,慢慢俯下身子,伸手触过独孤愁的双目,替她合上不甘,愤怒,惊悚的双眼。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拼死想要抓住的东西,原来只是浮梦一场。”蒋太尉看着这个处心积虑一生,野心勃勃的阴冷女人,此时无声无息的破败,带着血肉模糊的惨状,挫然而逝。

    风玄铭猛地抬眼,注视着他,其实,即便她极力掩饰隐瞒,甚至嫁祸于风玄煜。但是,他了然于心,她不想让他伤心难过,她费尽心力想要隐瞒的事实,无非是为护他周全,不受屈辱。

    蒋雪珂脚步蹒跚,咬着嘴唇,怔怔望着他们,最后移目惨不忍睹的独孤愁身上。她慢慢挪动步伐,渐渐靠近,蹲下身子。

    风玄铭呼吸一顿,与她四目相对,低沉沙哑地唤声:“雪儿...”喉咙便哽住话语,一阵刺痛划过心间,荡漾着伤感。

    从小到大,他毫不隐藏对她喜欢,自幼,她甚得母妃喜爱,常召她入宫居住,他总是小心翼翼呵护着她,而她也总是肆无忌惮地仗着他的宠爱,违背他的心意。

    他到了该纳妃的年龄,她热心地为他参谋监督选妃之事,他却一概不上眼,迟迟空置王妃之位。直到他向她表明心迹,她断然拒绝,这时,他才清楚知道:原来他一直不是她的良人!她有自己的等待与期望。

    风玄煜归来,她费尽心思,旁敲侧击,打探他的居住踪迹,熟悉他的一举一动,收集他的江湖传说。至此,他才知道,他彻底输了,虽然他不明白,她与风玄煜之间怎么会有交集?但他幡然醒悟,他今生注定与她无缘!

    只是不曾想到的是,当初极力阻挠反对他们的母妃和蒋太尉,原来不是为了扩展家族利益,而早已秉明于心,他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兄妹?多么难堪尴尬的身份!

    风玄铭心潮翻腾,往事纷涌而至,许久,他沉郁地看着她伸手抚过独孤愁的手心。

    当指尖划过的那一刻,蒋雪珂嘴角牵扯出锋锐的苦笑,喃喃道:“走了,终于走了!”说着,低沉声音又道:“爹,我娘亲走的时候也很痛苦吧?”

    蒋太尉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瞪着眼。

    “听说饮毒的人,临走时,要经历了如坠地狱遭万千虫蚁啃噬血肉般的痛苦,挣扎到筋疲力尽,七窍流血,衰竭而亡。我娘亲便是这般凄惨,对吧?爹!”蒋雪珂似自言自语般说着,全然不顾风玄铭疑惑的眼神,末了抬头问了蒋太尉一句。

    问了,她幽深的目光沉沉直视蒋太尉,似乎执意等着他回答。

    蒋太尉皱紧眉头,脸部抽了抽,重重叹息,却一句也没答。

    “没想到呀!姑姑一生算计别人,最后却落的如此下场!”蒋雪珂见他不言,又低喃叹息道,原本惋惜的语气,末了却讥诮着:“姑姑生前总是精致打扮,不曾想竟会遭此血肉模糊的毒手?实在惨不忍睹,难怪死不瞑目!爹,你说姑姑现在是不是遭报应?”

    风玄铭震惊盯着她,眼里涌动着愤懑悲痛,母妃一向视她如己出,自幼疼爱,她居然在她尸首旁出言讽辱?风玄铭握着拳头,心头沉痛到难以言语。

    蒋太尉愤怒地铁青着脸色,低沉斥责道:“你胡说什么?”

    “呵呵!爹生气了?为了一个利用你的女魔头,她毒死你的结发妻子,你还要为她卖命?”蒋雪珂阴沉地冷笑:“爹,女儿如今该叫恒王什么?哥?还是表哥?哦,忘了,你们才是一家人,我还耍那恶心称呼作甚么?”

    蒋雪珂说着,眼里泛起浓烈恨意,注视着他们。

    风玄铭愕然,可从蒋雪珂嘴里出来的话,他又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难怪...难怪她刚才那么恨母妃,原来...原来母妃居然下毒害死她的娘亲!风玄铭恍惚间,颓然在石阶上,怀里依然抱着独孤愁,心里却汹涌着波涛怒浪:母妃,你究竟背着儿臣都做了什么?你还有多少事隐瞒儿臣?

    蒋太尉黑着脸,低声道:“雪儿,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趁着现在混乱,你和恒王赶快走,爹来断后!”

    “走?我为什么耍走?”蒋雪珂阴森森笑着:“是你犯下滔天大罪,凌辱天威,玷污皇裔,一切与我何干?”

    蒋太尉的脸难堪至极,他强忍着怒火,沉郁道:“你是我的女儿,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不!我是邑王的侧妃。”话未落音,蒋雪珂打断声音,冷冷道:“与你有什么相干?你只是毒杀我娘的凶手,如今又是大月篡权造反的共谋。再说,你的功力衰退,用什么来保护我?”

    “你...”蒋太尉又气又急,瞬时怒火攻心,却仍抱着她是一时难以接受,故意如此的念头:“雪儿,很多事三言两语无法说清,听爹的话...”

    “你以为走的了吗?”蒋雪珂冷笑着打断他的话,声音冷的如冬湖寒冰:“你还不知道吧!你的枕下被我放了药,不知你现在功力还剩多少?但是,今日你是拼不过风玄煜的,而且还会输的很惨!”

    “什么?”蒋太尉几乎气的浑身颤抖,差点一口老血冲出喉咙。“难道...你每隔几天回家就是为了给我下药?”想到风玄煜时不时带着女儿回府看望,原来是另有阴谋,难怪风玄煜到府上都能与他谈笑风声,只是为了拖住他,好让女儿潜入他房间下药。

    “当然,你不会以为害死了我娘亲,我还会不恨你么?”蒋雪珂咬着牙,一字一顿道:“听说缩阳邪功越阴越好,练到最后就成了阴阳人!威力无比,只是最怕补阳之药对吗?”

    蒋太尉倏地踉跄几步,仰头悲切:“你真是中了风玄煜的毒,为了他,你连亲爹都要算计...”

    “我这是大义灭亲!”蒋雪珂固执地纠正他:“身为邑王妃子,理应为邑王府着想,当然,也是为我娘亲报仇!”

    蒋太尉面如死灰,悲叹:“造孽呀!难道天要亡我?”

    突然,一直沉默颓然的风玄铭放独孤愁在石阶,起身站直,冲着风玄煜道:“风玄煜,杀母之仇不可不报,今日你我决一死战吧!”

    风玄煜跪在苓妃旁边,见她松开紧执着自己的手,轻轻垂下,逐渐冰冷,他怔怔看着她,明白她未言的心愿是希望他原谅他父皇。风玄煜反手握住僵硬而冰冷的手,幽幽叹息。

    风玄铭的声音响起,他缓缓起身,目光阴鸷地注视他:“正好!本王也要跟你清算十年代受之苦,还有母妃的血债,理应由你偿还!”

    “庄主!”奈落与止践同声呼叫。

    风玄煜大手一挥,眼神锐利狠戾,沉声道:“都退下!”

    二人相视一眼,双双后退。

    苏漓若心头一震,凝望着他杀意阴沉的眸光,无端一阵惊慌颤栗。她几乎压抑不住耍急促奔至他的身边,褪去他的杀气。

    似乎感受她的忧虑,风玄煜微微侧颜,却投目远处一瞥。

    很快,夜影掠到她身边,将她带到一旁:“苏姑娘,别让王爷分心!”

第一百零三章:以命相搏如何消

    宴堂上,风玄铭阴沉着脸,抽出佩剑,徐徐抬手。

    风玄煜冷若冰霜,浑身散发狠戾的寒冽,袖口一抖,铁川隐执手。

    就在二人顷力相搏,石光影烁之时,宴堂门口人影攒动,突然涌入许多暗卫杀手。

    林全他们一怔,分不清是敌是友?但形势危急,容不得置缓,奋力推掌,出手阻挡。奈何四人难阻众多,很快,有些暗卫杀闯进宴堂,刀起头落,杀了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奈落掠身上前搏击,才免了那些朝臣们惊慌躲避之狼狈,逐有武官也动手参战。止践已与蒋太尉招数相击,掌掌猛烈,威力霍然。

    宴堂上的贴身侍卫,纷纷拢共,形成一堵人力墙,团住熵帝他们不受暗卫杀手的袭击。

    风玄晟剑眉屑挑,直身欲前,嘉卉疾速出手,一把扯住他:“晟儿...”侧颜注目长姐。

    德纯悲切的目光从苓妃身上移开顿时,盯着愤义凛然的风玄晟,字简意赅道:“去吧!小心!”

    风玄晟目光坚韧,用力颔首,击飞上前,嘉卉遂举目叫道:“赵子墨!”

    “在这!”身边异动,声音不大,却直响耳畔,她蓦然回头,赵子墨俊逸的脸赫然入目,她微微惊愕,急声道:“快去护住晟儿!”

    赵子墨一滞,目光迟疑却点头:“是!”

    “放心,我会保好自己。”嘉卉冲着他挥挥手掌,颇为有力。

    赵子墨二话不说,瞬时投身上前,剑影掌劈,护在风玄晟左右。

    宴堂上,腥风血雨,撕杀一片。

    苏漓若伫立一旁,场上刀光剑,眸光远扬,紧紧瞥视影魅衣飘的风玄煜,一脸忧虑。

    夜影见状低声道:“苏姑娘,刀剑无眼,还是避一避,以免伤到姑娘,分了王爷心神!”

    “好!”苏漓若没有执意己见,收回目光,轻声道:“你去帮忙,无须担心,我自会小心!”

    夜影转颜瞥视宴堂上一片混乱狼藉,颇为无奈地点点头,遂着身前去。

    苏漓若回身,缓缓来到苓妃身边,徐徐蹲下身子,跪伏握住她冰冷的手心,哀郁的眸子沉沦悲伤。尽管惧怕面对,但还是想与慈母般的她置心告别,苏漓若注视她犹如沉睡的静然脸庞,仿佛只是累了,松懈安然入眠似的,但嘴角刺目的殷红映衬出她永不醒来的残酷事实。苏漓若强忍心里的悲痛,默默地呢喃:娘娘,若儿知道你有诸多放心不下的牵挂,却依然拼尽全力为爱舍命,但愿来生,娘娘能得一人白首,不负相思意...

    熵帝拢紧苓妃抱在怀里,低目凝固,眼底的沉痛弥漫着不舍情怀,似乎欲将她精致温婉的脸颊烙印心底,如月之恒。

    风玄璟颓然啜泣,反手执紧苓妃已松开垂下的指尖,攥入掌心肉里,却毫无知觉。也许他还从惊愕中返醒,就这么一瞬间,母妃与他天人永隔?也许他无法相信,柔弱的母妃哪里来的力气扑身上前毅然为父皇挡住那一掌?但痛彻心扉的哀伤清晰肆虐他的每一根神经:原来母妃已然将爱融入她的生命,即使飞蛾扑火也在所不惜!

    “凌王节哀,让娘娘安心上路!”惜瑶轻触风玄璟的肩膀,俯身轻言道。

    风玄璟恍然抬目,碰触她幽深的眼眸,蕴含着浓烈暖流,一如他曾默默陪伴她的那一幕温馨。

    德纯轻叹,眼眶又泛红湿润,虽然她们年龄相仿,苓妃大不了她几岁,但苓妃予她亦母亦友,这份特殊而深厚的感情,谁也无法代替逾越她们在彼此心中的地位。在这伪伪糜糜的深宫,耗尽何止是女人的青春,且泯灭了良善的人性。但她们坚定地保持自己最初的最纯真的心态,一路相扶相持,惺惺相惜。

    德纯嘴角泛起苦涩,泪水朦胧了双目,心里痛苦低言:苓妃娘娘,你这般不管不顾,决然而去,留下父皇,独尝悲痛孤独。而我日后,再也找不到值得交心,可倾诉的朋友!

    嘉卉见德纯伤心,抽出手帕,泛红着眼,为长姐拭泪,且轻挽她的臂弯,埋头哽咽抽泣。

    宴堂场上。

    风玄铭已渐渐不支,招数虚空,当一声,长剑脱手而落,他一个踉跄,几乎跌倒,抬头捂着胸口,嘴角缓流着血,目光迸发愤恨,嘶吼着:“风玄煜,我与你不共戴天,要杀便杀!谁要你手下留情?”

    风玄煜深邃眼眸注视着他因挫败,悲痛而扭曲的脸庞,轻轻收起铁川隐,沉声道:“原本母债子还,但说到底,你也只是个可怜之人!”

    可怜之人!风玄铭如遭闷棍一击,抽搐着脸部,咬牙切齿地低嚎,如泣似怨,声音凄厉至极,令人毛骨悚然。倏地,他推掌地上,长剑掠起入手,奋力一顶,刺透腹部,血水倾注而泻。他惨然悲苦道:“风玄煜,我宁死也不要你可怜!”

    风玄煜心头一震,目光隐隐,蹙眉盯着他痛苦狰狞的脸庞,一时怔怔恍惚。记忆里,他总是一副深沉阴冷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他的内心比任何人都惧怕恐慌面对真相,失败。他所有的伪装皆因独孤愁的狠戾的逼迫,灌输的仇恨,无路可退地篡夺。

    风玄铭涣散瞳孔,茫然仰望,目光定格一直伫立一旁的蒋雪珂,她冷眼相对,抿着嘴唇,双手紧攥,可见她此时心里的烈烈恨意。

    风玄铭看着她冷漠的眸光,艰难地蠕动嘴唇,沙哑着低喃呼唤:“雪...雪儿...雪儿...”

    蒋雪珂眯着眼,举步上前,却来到风玄煜身边,并肩站立,挺着下巴,冷冷注目。

    “铭儿!”一声怆然疾呼,人影掠过,扶起倒地喘息的风玄铭,“你为何这么傻?”

    正是与奈落交手的蒋太尉!

    他悲痛欲绝,怀抱风玄铭,看着他腹部剑伤,鲜血淋漓,却虚弱倔强地挣扎欲要推开他,心头哀恸难抑:原来自己付出再多,也不及熵帝在他心里的地位,他平时极力表现讨好,只是为了得到熵帝的肯定和重视,然而,熵帝的眼里却只有其他的皇子,对他根本毫无半点慈父的怜爱,尤其,文韬武略的风玄煜更甚得他心。

    蒋太尉痛苦悲愤,却明白他的不甘,强忍心头痛楚,俯首帖耳含泪低沉道:“铭儿不必这般疏离,你心所想所念,爹替你完成便是!”言罢,轻轻将他放置地上,悲切苦笑。

    风玄铭喘息着,目光空洞而紧紧凝固在蒋雪珂脸上,低哑呢喃,混淆不清:“雪...雪...儿...”

    风玄煜皱紧眉头,终有些不忍别过脸,注视蒋雪珂。

    蒋雪珂微愕,她似乎明白风玄煜的意思,心里涌动难言的情绪:他居然要她过去!她咬了咬嘴唇,半晌,幽幽叹息,正要举步,却被眼前人影一闪,一股猛烈异风席卷而来。她的心间一动,奋力扑向风玄煜,怦一声,后背椎骨剜肉之痛遍及全身,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咙腥味冲至嘴里,张口喷出一滩鲜血,瘫倒在风玄煜怀里。

    蒋太尉见女儿身躯护住风玄煜,却已来不及收掌,倾尽内功,拼死一搏的掌力如排山倒海之汹涌猛势击中蒋雪珂的后背,震动她的五臟六腑,经脉俱损。“雪儿!”当悲怆痛呼的声音响起,传遍宴堂上每一个角落。

    闻声,苏漓若心头一阵恍惚,似箭离弦般疾步飞奔过去,映入眼底的是:蒋雪珂倒在风玄煜怀里,渗血的嘴角,惨白的脸色,双眸虚弱而倔强地仰望着风玄煜。

    苏漓若看不清风玄煜的脸色,但她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至到触礁般的撕痛,她脚步一个趋趄,几乎稳不住身子,摇摇欲坠。一只手及时扶住她的臂膀,稳住她的身子,一缕清香入息,苏漓若抬头惊愕:居然是姐姐!

    苏溪如瞥视着她颤栗的双手,声音如夜枭般阴冷的令人恐慌:“蒋雪珂连命都不要了,你如何与她争?”

    苏漓若呼吸一滞,她的话如狂风吹击她的眼眸,瞬间氤氲。她怔怔地凝视,透过朦胧视线,怔怔望着风玄煜怀里的蒋雪珂,这一刻她心底的痛清晰呈现,似乎在提醒她,蒋雪珂扑倒的刹那间,她输的狼狈不堪,坠入谷底。

    蒋太尉双膝一屈,扑通跪伏,悲戚痛泣,老泪横流。他怎么也想不到女儿为了风玄煜,竟然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他悲愤的目光缓缓注视急促喘息的风玄铭,环顾到奄奄一息的蒋雪珂,他凄苦一笑,似鬼魅般恐怖。徐徐抬手,猛然嘶吼,一掌劈向天灵盖,头颅碎裂声响起,他瞪着暴突眼珠,轰然倒地。

    风玄铭剧烈地抽搐着身子,虚无缥缈的瞳孔涣散最后一丝光亮,死死盯着蒋雪珂,微张着嘴,喉咙发出怪异混乱的沙哑声,须臾,便头一歪,了无生息。

    蒋雪珂心头划过刺痛,却始终不曾回头,她的双手紧紧攥着风玄煜的衣袖,痴痴凝眸他的脸,虚弱地抽喘。一口鲜血又喷泻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裳领口。

    殷红的鲜血如利刃般刺向风玄煜的心尖,他深沉的脸色冰冷至极,阴鸷的目光掠过黯惶,疾速弹指,封住她的穴道,以免倾血而竭。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蒋雪珂的穴位,她的嘴角勾起一抺深不可测的笑意,淡淡的转瞬即失,而她再也支撑不住痛彻每寸肌肤每根神经的肆虐。她晕过去的同时,心里冷嗤着:风玄煜,你我注定今生纠缠,不死不休!

    苏漓若面如死灰,心念转百,怆然移眸,欲要挣脱被箍住的手臂。

    苏溪如却不容她逃避,紧紧桎梏她手臂,冷声道:“若儿已无路可退,那就好好看清你至死相随的男人是如何变迁?残忍地撇下你!”

    苏漓若定定注视她,眼里充满惊慌悲痛,还有绝望,而心底涌动的痛楚搅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若儿输如此彻底,却还不死心么?蒋雪珂搏命相抵,只怕风玄煜一辈子都挣脱不了这个桎梏!”苏溪如惑惑一笑,犹如淬了毒的鲜花,绽开妖艳的媚态,却瞬间致人于死地。

    苏漓若死死咬着唇,血腥味霎时弥漫嘴里,她奋力甩开苏溪如的手,漠然转身,却如遭当头一棍,震住身子,恍然惊呆。

    风玄煜抱着蒋雪珂穿过刀光剑影的混乱撕杀宴堂,留下一袭模糊的背影。

    失望如毒蛇般撕扯苏漓若内心深处,侵入骨髓,蚀心之痛。

    “漓若!”眼前人影一闪,呼声入耳。

    苏漓若稳住心神,定眼一看,黎陌萧一脸欣喜奔至过来,未等苏漓若反应,他一手握住她的手,目光痴迷。

    “若姐姐!”苏漓若正耍挣脱他的掌心,却见赵子衿快步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白发苍苍,却精神矍铄的老者。

    “子衿...”苏漓若诧异望着她,不敢置信:“你怎么来了?”

    赵子衿触目黎陌萧攥着她的手,心头苦涩涌动,恍惚一笑道:“子衿听说若姐姐在月国,便一路寻来。没想到今日得以如愿见到姐姐,实在太好了!”

    苏漓若见她笑容牵强,心下明白,她用力挣脱黎陌萧的手,反手握住赵子衿,道:“子衿,你怎可涉身冒险?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让我难安于心!”说着,她又急促道:“你且照顾好自己,在外一切都耍小心,我今日还有事,且先行一步,你若方便,来日到邑王府寻我...”话刚落音,她松开手心,欲耍举步。

    “慢着!”赵子衿身边的老者跨步上前,拦住她,双目炯炯有神打量她,有些置疑地问道:“你就是那个会谱乐律曲子的娃儿?”

    此人正是昆仑神笛白冠生!

    苏漓若跄然后退一步,不知他何意?有些茫然道:“漓若不明白前辈所言,只是此时需即刻回府,前辈有什么事,他日再作细谈!”

    “漓若!”

    “若姐姐!”

    苏漓若疾步离去,身后传来黎陌萧,赵子衿的呼唤声。她并未回头,提着裙摆,脚步蹒跚越过撕杀混乱的场面,眼前的血肉横飞,尸体遍地,令人惨不忍睹。

    苏溪如摆摆手,阻止他们欲要追赶的脚步,低沉道:“让她去吧!”

    “她就是你们所说的谱曲之人?为何放她离开?”白冠生瞪着眼,不满地吹着胡子道。

    “前辈放心,不久她便会返回,届时前辈要多少曲乐,她都会给予。”苏溪如目光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语气坚定道。

    白冠生哼哼两声,双手负背,环顾激烈的搏斗场面,冷声道:“人都走了,杵在这儿作甚么?”

    黎陌萧失落低叹,目光黯然。

    “走吧!”苏溪如微微颔首,眸子却瞥向那一抺淡然,他浑身散发浓郁悲戚,她脚步一滞,见他身边的女人正温柔地低言安慰他,她嘴角泛起苦笑,疾速移步,不作停留。

    一行人穿过宴堂时,赵子衿目光一怔,遂惊喜叫道:“哥哥...”

    护身风玄晟左右的赵子墨猛然回头,恍惚注目,颤栗着声音:“子衿!”

第一百零四章:惊慌失措心成殇

    赵子衿顾不得杀戮惨重的场面,飞身上前,扑向赵子墨,哽咽低语:“哥...”

    赵子墨为避开刀光血影,拥着她退到一旁,拉着她焦灼地察看,见她毫发无损,方才松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来这里?”

    赵子衿泪眼娑婆,似乎满腹委屈,又欣喜万分,只是轻咬唇瓣低头不言。

    赵子墨见状,也不再追问,为她拭去眼泪,并揉揉她的头,揽入怀中,轻声道:“没事!没事!这一路定是遇到不少艰险,吓着了吧!”

    赵子衿听了抽泣的更厉害,埋头他的怀里,自从离家之后,她一个人经历了孤独与艰辛,惧怕与危险,突然感受到哥哥的关怀,这种久违的温馨使她心里涌动着暖流,泪水流的更凶。

    赵子墨拥着妹妹,知道她这一路定然千辛万苦,惊险重重。她以前刁蛮顽劣,后来经苏漓若指导女德礼仪,教习琴艺曲谱,性子温婉许多,不再弄刀舞剑那般强悍。现在倒更像受了委屈的柔弱小女子,见到亲人喜极而泣。

    赵子墨心里感慨万千,他那机灵刁钻的妹妹终于长大了!

    这边,嘉卉忧心忡忡地寻瞥赵子墨的身影,倏地,她浑身一僵,眸光惊愕,脚步情不自禁地奔至而去。

    “卉儿!”德纯察觉到身旁异样,便见嘉卉不惧激斗宴堂奔跑过去,不由颤栗惊呼。

    嘉卉浑然不知长姐的呼唤,目光震惊地盯赵子墨拥着一个俏丽女子入怀,他温和宠溺的眼神,令她怔忡失神,心头划过一阵痛楚:他居然背着她对别的女子这般温柔怜爱?

    “好了好了,不哭了,嗯!”赵子墨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低声安慰。

    “哥哥不责怪我吗?”赵子衿仰起头,顶着满脸泪珠,露出欣然的笑容。

    “只要你安然无恙,哥哥如何舍得怪你!”赵子墨无奈摇头,看着率真的妹妹又哭又笑,掏出手帕,心疼地为她擦拭泪水。

    嘉卉咬着唇,雾气潮湿她的眼眸,眼前一幕如一根刺钉向她心头。

    赵子墨抬头瞥视宴堂上逐渐削弱的击杀撕打,无意却见嘉卉呆若泥人般伫立眼前,不由一惊,逐放开妹妹,一步上前,急促地问道:“公主,你怎么过来?这里危险,赶紧...”

    嘉卉抿着嘴,愤然盯着他,未等他说完话,泪水禁不住滚落。

    赵子墨吓了一跳,顾不得礼数之仪,一把攥住她的手拉近,焦虑道:“怎么啦?那里受伤了吗?啊!伤那里了?”

    “赵子墨,你...你混蛋...你...”嘉卉憋着气,喘息着抽泣。

    赵子墨一时惊呆茫然。,不知她究竟受伤了没有?也不知她为何这般愤怒委屈?还出口责骂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哥...”赵子衿过来,惊讶地打量着嘉卉,问道:“她是谁?”

    哥?嘉卉瞪大眼眸,愕然愣住。

    “哦,这是月国八公主。”赵子墨被妹妹一声呼唤,回过神来。

    “公主?”赵子衿歪着脑袋,不解地问道:“八公主这是怎么啦?”

    “呃...”赵子墨噎语,轻摇着头,侧颜瞥视嘉卉。

    嘉卉心里羞愧,瞬时通红了脸颊:原来是他的妹妹!自己这般真是失态!她倔着下巴,眨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故意低声含糊道:“方才有个贼人击了我一掌,还...还踢了我一脚...”

    “什么?”赵子墨忙察看她的双臂肩膀,微颤着声音道:“击那儿?踢那儿?”

    “呃...”嘉卉见他着急,心里荡漾着丝丝甜蜜,刚才的愤慨早就一扫而光,暗暗懊恼自己仓促,只得掩饰心中的慌张,胡乱指着胸口,又指腹部道:“他击了我这里,又踢这里...”

    “这...”赵子墨听了倏然惊住,这个部位...呃!他怎么察看?顿时脸色绯红,只得讪讪低垂眸光,不敢凝视她,心里又担忧她伤的如何,一时倒有些不知所措。

    话一出口,嘉卉猛然噎住,却收不回来,心里顿时哀嚎悲叹:真是丟脸呀!只得嗫嚅道:“其实...本公主一身武艺高强,那些贼人怎么能伤的了本公主...”

    赵子墨松了口气,忙不迭道:“公主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赵子衿抿嘴一笑,已然明了于心,没想到哥哥来一趟月国居然惹得八公主倾心爱慕,看来缘分天注定,谁也逃不掉。她心中一阵感慨,不由抬头瞥向黎陌萧,恰巧他正四处寻索,刹那间四目隔远相对,她恍惚黯然。却见他眼神深邃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赵子衿微怔,扯了扯赵子墨的衣袖道:“哥,太子殿下在那边,咱们过去吧!”

    赵子墨举目仰望,果然看到黎陌萧伟岸伫立对面,他无暇细问他们如何遇上,只微微颔首,遂侧颜道:“此处不宜久留,妹妹赶紧随殿下离开。”

    “那...哥哥呢?”赵子衿自然明白此番杀戮残忍,她身为异国人,不应卷入风波,理当明哲自保,速离是非之地。

    “我?我还有事情牵绊,待处理好了,我们再作联系。快走吧!”赵子墨挥挥手,催促她离开。

    赵子衿踌躇片刻,只得低声道:“哥哥保重!”回头对嘉卉深深看了一眼,对她点头致意,且快步朝黎陌萧奔去。

    赵子墨目送妹妹身影离去,沉叹一声,握着嘉卉的手,带她往一旁而去:“公主,逆贼还未除尽,你切不鲁莽到处奔跑,好好呆在长公主身边,自有侍卫保护你们!”

    “嗯!”嘉卉此时倒显得异常乖巧,温顺应声,似乎又想起什么,轻声道:“你要尽力保护晟儿周全,自己...也要小心!”

    “好!”赵子墨疾速转身,留给她一个轩逸飘逸的背影。

    嘉卉痴痴目光随着他矫健身影,陷入顾盼。

    话说苏漓若脚步跄惶奔出玉池琼园,穿梭华萃亭至宫殿门口,一路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血流满地,断头残肢,惨不忍睹,可见外面击杀的场面非常激烈,不堪惨重。

    苏漓若忍着心头汹涌的惊惧恐慌,脑海里都是风玄煜抱着蒋雪珂离开的画面,混乱她的步伐,几次差点被尸体绊倒,她捂着嘴,不让自己惊叫出声,颤巍巍地奔出皇宫殿门。

    她惶然站立,举目彷徨,哪里还有风玄煜的人影?

    这时,一辆马车旁边有个车夫畏畏缩缩探头,原来宫墙内外被独孤愁以移魂大法布满士兵,殿门外面停放的马车遭到肆意毁坏,逢人就杀。当时这个车夫吓的魂都掉了,连爬带滚躲入马车底下,才保全一命。

    苏漓若抬头望去,飞快奔至,“喂,你一直都在这里么?看到邑王了吗?”

    车夫哆哆嗦嗦,面如死灰,一个劲地摇头。

    “去邑王府,快走!”苏漓若焦急娇叱一声,掀开车帘,轻盈纵身上去。

    车夫恍惚回神,急促爬上马车,只想着离开这是非之地,便扬鞭策马,遵从苏漓若的吩咐朝邑王府驰骋而去。

    不会半个时辰,就到了邑王府,苏漓若未等马车停稳,掠开车帘跳下,提着裙摆奔入府门。

    待车夫停好车,却不见车内有人,他吓了一大跳,怎么回事?宫殿门口明明载了一个绝色佳人,莫非见鬼了?车夫战兢抬头环顾四周,后背一阵冷颤,盯着邑王府大门片刻,惶恐惊惧地跳上马车,拼命抽鞭,马车似箭奔驰。

    守府门的奴仆惊愕地目送苏漓若似一阵轻风卷入,一晃眼不见人影。苏漓若跑进墨轩居,她转了一圈未见风玄煜,只得喘息着吁气,眸光焦灼而痛楚地眺望。

    “姐姐!”小唯迎面而来,惊讶叫道:“你怎么回来了?冬日宴结束了吗?”

    “小唯!”苏漓若如遇救命稻草般惊喜,一把扯住她:“王爷呢?你看到王爷了吗?”

    “没有呀!王爷不是与姐姐一起进宫宴会,姐姐怎么...”小唯见她彷徨失措,不由一阵揪心。“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未等她的话落音,苏漓若已松开她的手,如轻盈飞舞的蝴蝶越出了墨轩居,留给小唯一个伧促的背影。

    “肯定出事了?”小唯心头咯噔一下,急忙追了出去。

    “一定在追云楼...一定在追云楼...”苏漓若狼狈飞奔,气喘吁吁喃喃自语,似乎在安慰自己那颗恐慌而无助的心。

    追云楼静悄悄,空无一人,苏漓若倒吸一口冷气,狂乱奔至蒋雪珂内室,静谧的气氛如荒漠般令人头皮发麻。

    她移目注视,侧耳倾听,惟有她慌乱失措的心跳如鼓震彻,和凌乱的脚步敲打着无声无息的荒凉。

    一室锦繁,却荡漾着冷清清凄切切的迷茫。她失魂落魄地踉跄出了追云楼,满目无助,模糊了视线。

    小唯找到她时,她还在府里跌跌撞撞寻觅着每一处园林,每一池碧泉,每一座假山,甚至每一棵树荫。

    “姐姐!姐姐!”小唯扯住她的衣襟,慌张地呼叫:“你怎么啦?”

    “小唯,人呢?人都去哪儿呢?”苏漓若飘落的青丝,凌乱她的额前,垂扬眸光,听到呼唤声,她茫然回神。

    “冬日宴府里的下人都休假,翠儿,竹菊,梅香她们都去长街热闹,连彦娘和于总管也去了,府里就剩几个人留值,这会儿怕也躲一旁偷懒去了。”小唯扶着她在石凳上歇坐。“我今日闹了肚子,去半路又折回,姐姐,到底怎么啦?”

    苏漓若目光悲切,空洞而呆滞,沉郁颓挫,半晌,才侧目注视小唯,低哑着声音:“小唯,王爷走了,他把我丢下...就这样走了!”

    “王爷走了?怎么会呢?王爷怎么会丢下姐姐?夜影呢?他不是也一块去的?”小唯心里愈发慌乱,颤抖着问道。

    “对了!他们一定还在宫里。”苏漓若猛地起来,幡然大悟,撑着虚弱颓然的身子往外走:“宫里出事了,筱妃勾结蒋太尉叛变,苓妃娘娘殆了,宴会上到处都是杀戮,宫里尸体成堆...”她抽泣着低喃,双肩颤栗,脚步飘渺。

    “怎么会这样?”小唯震惊瞪大眼,慌忙拦住她:“姐姐,宫里乱成这样,你不能去...”

    “小唯,你知道吗?苓妃娘娘含着泪,看着我,她一直看着我...我怕,不敢靠近,害怕她会离开我,可是...可是她就这样...就这样一句话都没有留下来...”苏漓若泪眼模糊,捂着心口,揪着衣裳,痛泣不成声。

    小唯心疼叫着:“姐姐,姐姐,苓妃娘娘会明白的,会明白姐姐对她的心意...”

    “不是...小唯,我恨自己,为什么临到紧要关头,总是不敢面对!你知道吗?蒋雪珂为王爷挡了一掌,她为王爷挡了一掌...”苏漓若缓缓闭上眼,悲痛入骨,泣声锥心。“她搏命相拼,我该怎么办?小唯,我该怎么办?”

    “姐姐!”小唯紧紧抓住她的肩膀:“姐姐你冷静点...”

    “她若出事了,王爷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苏漓若倏地睁开眼眸,充满惊惧的眼神惘然悲戚。她恍惚摇头:“不,王爷一定拼死相救,不会让她有事的,那么...他们就会纠缠一辈子...一辈子...都纠缠不清!”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几乎跌倒,透过朦胧泪水,灼伤脸颊的刺痛,似乎让她清清楚楚看到自己惨败的结局。

    “不会的!不会的!”小唯及时扶住她,见她心痛难抑,也伤心落泪,却仍然坚定语气道:“王爷对姐姐用情至深,怎么会弃姐姐不顾?即便她为王爷搏命,无非是恩情,王爷明睿慧智,自然会分辨清楚,姐姐怎能不信王爷呢?”

    “他那般心高气傲,怎愿亏欠于人?”苏漓若恍惚苦笑,凄凉至极,声音落寞而悲怆:“当年一次恩惠,予她入府为妃,如今以命相搏,此生怕是还不清了!”言罢,举步蹒跚。当蒋雪珂扑身上前,她的心就已坠入冰窟,当他抱她毅然而去,她已然明白自己输的一塌糊涂,狼狈不堪。

    小唯茫然无言,愁眉哀叹,扶住憔悴不堪的苏漓若。幸尔她不再执意入宫,任凭小唯带她回到墨轩居,静坐园子里的石椅,陷入呆滞。

    小唯进屋拿了外氅为她披上,沉沉叹息陪着她。

    苏漓若不再言语,目光迷茫,泪痕已被风干,厚实的外披也无法抵挡内心的寒栗:他带着蒋雪珂去哪儿了?他就这样丢下自己转身而去?他再也不回来了么?他就这样离弃她了吗?如果可以她一定赶在蒋雪珂之前挡下那一掌力,如果可以她一定央求他带她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如果可以她一定...

    一个个念头如疾速滋长的滕蔓,疯狂纠缠她的思维,几乎令她窒息。

    夜已深,冬日宴游玩的仆婢们三三两两回府,彦娘和于总管也有说有笑回来了,毫不知情的他们以为风玄煜等人还在皇宫里参加冬日宴,哪里会想到皇宫已是杀戮成冢,血海成流,尸骨成山。

    苏漓若枯坐至心冷成冰,绝望吞噬她最后的理智,殇心如荒。

    突然,一阵脚步声急促而来,苏漓若冰冷的心瞬时复苏回暖,恍惚抬眸,脱口而出:“王爷...”

第一百零五章:惘然若失殇红尘

    “苏姑娘!”夜影行色匆匆赫然出现眼前。

    苏漓若刚刚燃起的心再次跌落谷底,摔的粉碎。她的眼眸笼罩着悲凉,怔怔望着夜影,满腹惆怅。

    “王爷呢?”小唯捶捶坐到麻木的腰,迎了上去。

    “王爷...”夜影瞄一眼苏漓若,皱着眉头,吞吞吐吐道:“王爷带...那个...那个疗伤...”他说的很拗口,不知道如何向她说明清楚。

    小唯不满地瞪着他,忿忿踢了他一脚。

    夜影震痛地蓦然住嘴,惶惶地看着小唯。

    “知道了!”苏漓若嘴角泛起苦涩,却格外凄凉,她缓缓起身,慢慢挪动步伐,似蹉跎衰竭的老人,涣散孤寂的沧桑。临到门口,她停顿脚步,淡然的声音透彻着坚毅:“告诉王爷,我等他回来!”

    “是。”夜影低垂脑袋,不敢凝视她的哀恸。

    小唯目送她进入房间,心头隐隐作痛,沉沉叹息:“姐姐这般反常真让人担忧!”

    夜影低沉不言,心里涌动着烦闷,冷肃着脸,转身就走。

    小唯愣了愣,急忙追赶上他,扯住他的手:“你快说说,事情怎样了?”

    夜影怔住脚步,颓丧地蹙眉。

    小唯心头一震,夜影向来沉稳肃严,这般失措样子真的少见,难道...她不敢往下想,喃喃问道:“事情真很糟糕吗?”

    “伤势很重,恐怕回力乏术,可是,王爷不愿放弃,欲用体内真气灌输保住她的气息,也不知能不能熬到老爷子来...”夜影沉声道。

    “老爷子是谁?”小唯听了心头堵的厉害:“王爷耍一直为她疗伤吗?都不回来见姐姐吗?”

    “老爷子是曦妃娘娘的舅舅无冥神医,他性情怪异不似常人,痴迷研发医术。当年曦妃娘娘出事了,王爷遭逐蛮夷,是老爷子找到王爷一路护送,直到王爷收复蛮夷野牧,奠定属地,武林排名。他一贯飘泊无踪,上次见面还是在裕国,王爷亲自执笔飞鸽传书,他才出现的。这次不知能否如愿...”夜影道:“王爷不愿欠人恩情,自然要等她痊愈方可放心...”

    “看来姐姐担心的没错,她这般拼命,定然知晓王爷为人行事,无非是想致姐姐于进退两难!”小唯这时才恍然大悟,忧心忡忡道。

    夜影无奈叹息,似乎小唯说的,他也想到了,只得低声道:“你多陪陪苏姑娘,安慰安慰她,待事情了结了,王爷心里自有分寸,让苏姑娘耐心点。”

    小唯情绪低落,微微点头,看着夜影离去的背影,呆滞半晌,又回头注视紧闭的房门,终于体会到苏漓若为何那般慌乱彷徨。

    桦山。

    苏溪如一行人上了峰顶,来到庵堂前,一身青衣拂尘的无霜师太迎了出来,她瞥视白冠生一脸愤然,黎陌萧的颓丧,赵子衿的沉郁,却在苏溪如眸光中捕捉到异样,那是胸有成竹的淡定。

    无霜师太暗叹一声,举目遥望峰峦樟叠,绝崖峭壁,群山延绵,参天树荫,如入云端。远离尘世是非悲苦的这般逍遥日子要结束了!她嘴角掠过一丝苦笑,今生以为隐居桦山峰顶度余生,没想到竟卷入公主姐妹俩的此番浩劫,看来残了余生无望,只能下山蹉跎岁月!

    邑王府,墨轩居。

    苏漓若静伫窗前,望穿欲眼的三天,一点一滴耗尽她所有的毅力和耐心。此时的她倒表现的无悲无喜,已是麻木状态,但她瘦若的脸庞,柔弱的身子愈发消沉。

    小唯这几天一直陪她,见机插缝地在她身边低喃几句,无非是安慰她的话。

    苏漓若总是不言不语,静静听她有意无意地提到王爷待蒋雪珂伤愈就会回来,却毫无反应。

    惟一让小唯放心欣慰的是,她送来的食物,苏漓若没有拒食,虽然如同嚼蜡般无味,但至少吃了一些。只是每次她放下碗筷,便转身伫立窗前,似乎要把园子里冬日的荒凉景物刻印心上。

    冬夜的凉意肆虐她冰冷的手脚逐渐麻木,突然,身后传来细微响声,她的脊背倏地僵硬,幽幽道:“你来了!”

    来人有些惊愕,遂轻声嗤笑道:“原来若儿不拒食,且日夜等候居然是为了我?何其荣幸呀!终于若儿心里有了亲人的情分,也不枉我辛苦一场!”

    来人正是一袭黑色狐裘裹身的苏溪如!

    苏漓若听着她的讥诮,淡然如一潭死水般平静,她仍然没有回身,目光却有些留恋地掠过园子,在昏暗的灯笼照射下的夜景,瑟瑟凄凉,而她却流露着依依不舍。半晌,她缓缓转身,凝视着她,轻声道:“走吧!”

    “什么?”苏溪如愣住,不敢置信盯着她,微微失神。

    苏漓若眼里泛不起一丝一毫波澜,却直直瞥视她:“姐姐等的不就是这句话吗?”

    苏溪如抽了抽嘴角,猛地仰头大笑,笑声放肆而畅快。但她又很快收住笑声,走近她,沉郁的声音愈发深不可测,一字一顿道:“不仅如此,临走之前,姐姐还要带若儿看一场好戏!”

    苏漓若空乏的目光霎时涌上一丝惊慌,却很快疾速隐去,望着她,沉静不言。

    苏溪如深深瞟了一眼,挑挑眉,揽住她的肩膀,运气一提,越出窗外。凌空腾飞,划过一道飘逸优美的弧度,惊艳了沉沉夜幕。

    几个飞跃起落,来到追云楼,待稳落下来,苏漓若仰目注视楼阁,凝思片刻,遂苦涩一笑道:“姐姐当真残忍,为何非要刺透我的心才罢休?”

    “怎么?若儿还在心心念念留恋?你的侥幸只会成为你的绊脚石,若儿不忍斩断的,我只能出手助你了断的一干二净。”苏溪如漠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幕下尤为冰冷。

    苏漓若垂下眼眸,抿嘴紧紧咬着唇,脸色愈显苍白,呼吸急促惘然。

    苏溪如目光泛起怨怒,冷笑道:“若儿果然还不死心!”言罢,扯过她的手臂进去。

    苏漓若踉跄着,身不由己随着她粗鲁且有力的拉扯脚步凌乱跌跌撞撞。

    追云楼悄无声息,莹暗的灯光折映出死寂般的凄凉,她们如入无人之境,很快来到蒋雪珂居室门前。

    苏漓若惊讶瞪大眼眸,居室里灯火通透,亮如白昼,窗纱映出人影绰绰约约。

    这时,隐隐若无若有的笛声萦绕耳边,如轻风拂面,又似寒风入骨,神秘而诡异。

    惊愕的苏漓若根本没去在意萦萦飘渺的笛声,她的心充满疑问:难道蒋雪珂伤愈了?她回来了?那么王爷呢?他...也在吗?一直守护着她吗?

    她恍然之际已被苏溪如一手揽腰,跃上房顶,她怔仲失神,却见房门打开,接踵而出一波人:侍候蒋雪珂的丫鬟,夜影和奈落,还有止践跟于总管。

    唯独不见彦娘,许是苓妃出事了,她现应处身在梧桐宫。苏漓若心头一阵黯然,苓妃娘娘对她如慈母般疼爱,而她却深陷泥潭沼泽无法自拔,她不由暗暗责叹,愧疚不已。

    苏漓若正思忖着,耳边响起苏溪如声音:“现在皇宫一片混乱,熵帝一下子丧失两位妃子,一个皇子,而朝政叛变,重臣篡权。弄的人心惶惶,朝野时局不稳,月国此番翻天覆地动荡,恐怕耍陷入僵境!”说着,她冷冷嗤笑又道:“可惜风玄煜被恩情所困,无法脱身,否则以他的智谋,自然能扭转乾坤,安定天下。”

    苏漓若眼前浮现冬日宴的情景,杀戮惨重,血肉模糊,尸首成堆。她颤巍巍闭上眼,不敢回忆那一幕残暴荒凉。

    倏地,苏漓若惶恐睁开眼,定定盯着她,方才她的话...

    苏溪如深邃的眸光似幽灵般可怕,声音泛不起一丝温度,缓缓俯近苏漓若的耳边:“若儿还不知道吧!风玄煜早就回来了,他愧欠蒋雪珂一条命的恩情,自然无暇顾及若儿的感受。唉,这个蒋雪珂始终压过若儿,成了邑王府的恩人。风玄煜为她疗伤医治,陪她熬过生死关口,也是理所应当。只是...这般倒负了若儿一片深情呐!”

    苏漓若抑制不住颤了颤身子,姐姐的话如淬了毒液的鞭子,狠狠抽击她的五臟六腑,痛入骨髓。

    苏溪如看着她微微颤动的肩膀,眸光一转,淡然道:“若儿既然来了,还是眼见为实吧!”话刚落音,她俯下身子,揭开两块瓦片,瞬时,一道光线折射出来,将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蒋雪珂斜卧床上,一双柔美的眼眸正含情脉脉凝视着他,而沿坐在床边的一袭月白衣裳,虽然背对着她们,但那飘逸轩宇的身形不是风玄煜,还有谁能让蒋雪珂那般柔情万千凝眸?他端着一碗药,轻轻吹了吹,勺了一汤匙送到嘴边喂她喝一下。

    苏漓若震惊地晃了晃身子,踉跄脚步,耍不是苏溪如眼疾手快扶住她,恐怕早已跌落下去。

    苏漓若稳住身子,只觉得心间一阵绞痛,一股腥味汹涌喉咙,她咬着牙喘着气,硬生生吞下那一股苦涩的滋味。

    苏溪如幽幽叹息,隐隐不忍,但她明白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无法改变,想罢,她带着苏漓若跃下屋顶,离开追云楼。

    待她们的身影消失,萦绕追云楼的隐隐笛声也霍然无声。

    出了邑王府,来到隔着不远的一处屋檐下,一辆马车停靠旁边。待二人临近,有个黑衣人迎了上去:“漓若!”

    黎陌萧?苏漓若惊讶地怔了怔,遂明白什么,沉郁着不言。

    黎陌萧见她脸色苍白憔悴,眼里掠过怜惜,抬头瞥了苏溪如一眼,欲言又止。

    苏溪如没有理睬黎陌萧的眼神,若无其事,神色淡然扶着苏漓若上了马车,沉声道:“走吧!”

    黎陌萧点点头,深深注视低垂眼眸的苏漓若,他的心恍惚刺痛,尽管他跟苏溪如一样,千方百计促使她离开风玄煜,但见她这般失魂落魄,还是有些踌躇不安。终别过脸,沉叹一声,跃上马车,扬鞭起程。

    随着马蹄声响起,声声震痛她的心,苏漓若倏然抬眸,寒夜飘扬的冷风,吹起车帘,使她幽暗的眼神越显悲戚,泄露出她的心思念虑卷入重重哀恸。

    月国,是她身不由己流落至此,但这里却有满满的意外收获,让她忘了自己身处异国为异客。

    邑王府,她以卑微的侍妾身份,承受着那份屈辱,然而,却阴差阳错遂了心愿。是上天的垂怜?是缘分的注定?刻骨铭心的爱恋,以为抛开家仇国恨,至死相随,就能白首到老。

    可叹命运捉弄,所有的幸福只是假象障目,当她沉浸在幻想中,却猝不及防剜了她的心血肉模糊。

    终于离开了,一去恐怕再也回不来了!

    月国成了她人生匆匆而过的驿站,尽管她曾停留这里一年之余,时光中那些美好的人和事,终究一场空,她带不走一丝温存,只剩下一身伤痕累累!

    一幕幕浮现她眼前的人,搅乱她思维的事,苏漓若目光定格,似乎看到俊逸冷漠的脸,越来越清晰。

    她盯着那张邪魅而阴沉的脸,如锐剑锋利地划过心间,她的心蓦地痛到抽搐:风玄煜,我累了!

    一口鲜血倾泻喷出,殷红了车内软垫,惊艳苏溪如的眼目,惊惧呼叫:“若儿...”

    苏漓若眼前一黑,苦苦支撑三天的衰弱身体颓然倒下。

    帝都长街十里外,一处楼阁里,是月邑山庄潜伏月国的暗哨点。

    此时,风玄煜阴沉着冷峻的脸,负手来回踱步,时不时瞥视紧闭的房门。

    一旁站立着夜影,奈落和止践,他们的脸色颇为疲惫,呼吸也略显虚弱。

    半个时辰后,紧闭的房门倏然打开,一个白发奕奕,目光炯炯,精神烁烁的老者赫然出现。

    “怎么样了?”风玄煜快步上前,蹙眉问道。

    老者冲着冷漠却掩饰不了焦虑的风玄煜不满道:“以后无关要紧的人不可打扰老夫的清修研药...”

    “老爷子!”夜影焦急打断他的话:“你就别计较这些,人究竟怎样了?可有的救?”

    “哎呀!你小子跟着煜儿别的没看出来,脾气倒长进了不少呀!”老者瞪着眼,朝夜影狠狠剜了一眼。

    “这...”夜影这才后知后觉自己逾越了,以老爷子怪异脾气,如何受的了旁人的责问?他挠挠头,讪讪道:“她是为王爷挨了一掌...”

    “哦!”老者挑挑眉,回头盯着风玄煜,眼神意味深长。

    风玄煜皱紧眉头,冷眼相对。

    老者突然恍然一笑,捋捋白茫茫胡须,朗声道:“放心,在老夫的手里决对死不了,不过...”他斜身靠近风玄煜,遂压低声音道:“那女子莫不是有意于你,不然岂会搏命相替?瞧煜儿这般紧张,看来是开窍了,懂的人间烟火?”

    夜影他们暗暗松吁了一口气:蒋雪珂没事了!那么王爷也可以放心了。

    风玄煜目光冷了几分,散发狠戾,“既然来了,就等她的伤痊愈再行离开。”说着,朝夜影他们道:“你们也熬了这么久,随本王回去休息。”言罢,举步离开。

第一百零六章:情深不寿相思劫

    夜影他们怔了怔,深深瞥着老者,一脸悲切,惋惜地摇摇头,同情地叹了口气,转身随风玄煜而去。

    “喂喂喂...什么意思呀?你们都走了,独独留下老夫对着这个女娃?”精烁老者愕然,见他们一转眼只剩模糊背影,不由跳着脚,着急地叫道:“煜儿...方才跟你闹着玩儿,你怎么这么狠心呐!把我一个人困在这里,岂不闷死我了...”

    他喊的喉咙发哑,也不见回答,定眼一看:哪里还有风玄煜他们的人影?顿时泄气地一屁股瘫坐在石阶上,嘴里喃喃低语着:“曦儿呐!看看你儿子,从小就冷漠寡言倔脾气。流落蛮夷十年,也改变不了他的性情,倒是越来越狠心,连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放在眼里呀,也不知道什么可以牵绊他的清心寡欲...”他独自一个人叨叨唠唠,自言自语半天。

    此人正是穆云山的无冥神医,灵曦的舅舅!

    无冥说着,扭头看向卧房,半晌,皱着眉头回过身,恍然大悟般的拍了拍脑袋:“哦,原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这是怪老夫多嘴说错话,哎呀!离开了一段时间,倒忘了他的心性,怎会轻易动情?罢了罢了!等这个女娃醒了再行离开!”他晃了晃脑袋,眺望远方自言自语道:“俩位老兄,这回小老弟我失言了,让你们久等了!”

    风玄煜跃上白骏马,遂回头对着相继跳上马背的他们道:“你们先行回府,本王到宫里看看。”目光一滞,顿了顿又道:“夜影,你耍全权负责府里安全,倘若再擅自离岗,决不姑息,一并处罚!”

    夜影慌忙低下头,嗫嚅道:“属下知错,不敢再犯!苏姑娘说她会一直等王爷回来,所以属下才斗胆离开...”

    原来,风玄煜派夜影回府护守苏漓若,岂料夜影担心风玄煜会运用真气灌输给蒋雪珂。他见苏漓若情绪稳定且体谅王爷,他便匆匆忙忙返回暗哨点,阻止风玄煜,并协助奈落和止践运行内力,为蒋雪珂疗伤保住一脉气息,直到无冥到来。

    奈落驱马上前,来到风玄煜的身边道:“庄主,现在皇宫定然内忧外患,乱成一团,不如让属下随行,以便商议万全之策!”奈落见他蹙眉沉思,忙道:“庄主放心,如今正是国荡之际,苏姑娘兰心蕙质,自然知道体谅庄主此时的繁忙,不会计较无暇顾及她!”

    风玄煜微微颔首,扬鞭策马直奔皇宫,夜幕下飘逸的月白衣袂飞扬融入白骏马,如闪电般疾驰而过。

    奈落双脚提气,伏身马背,亦是驰骋奔跑。

    夜影与止践相对一望,扯着绳索策马随行,只是朝邑王府而去。

    风玄煜来到皇宫,绳索一扔,飘扬跃下马,大步迈向惠仁宫。

    奈落一脸肃然紧随其后,守卫宫门的侍卫有些惊魂未定,待反应过来是邑王,已然不见风玄煜的人影。

    宫殿门口,年公公愁眉苦脸地唉声叹气,束手无策来回踱步,抬头瞥见风玄煜进来,愣了愣,混沌的目光遂掠过闪光,惊喜地迎上去:“邑王,你可来了!”

    “朝堂形势如何?父皇呢?”风玄煜急促的脚步不曾停顿,沉声问道。

    “唉,一言难尽,陛下还在哀悼苓妃娘娘骤然逝世的悲痛,朝堂上那些大臣却心怀叵测,联名请求谏见陛下。依老奴之见,皆是狼子野心或各拥其主,无非逼迫陛下...”蓦地,年公公猛然住口,惶恐地跪在地,道:“邑王恕罪!奴才该死!”

    风玄煜倏然停下脚步,意味深长瞟了一眼,肃冷道:“年公公所言极是,何罪之有?”

    年公公低垂脑袋,大气都不敢喘,微颤着声音道:“奴才糊涂,方才慌乱失言,还请邑王大量不予计较...”

    “年公公,不必惊慌!”风玄煜虽一脸冷峻,却俯身亲自扶起年公公,“大月朝堂安逸太久,难免积淀诸多谋权者,此番动荡倒也正合异心者伺机蠢蠢欲动。既然如此!干戈朝野,整顿陋俗,已然刻不容缓!”

    “邑王说的是!”年公公心头一震,颤颤巍巍起身,引着风玄煜往里殿去,毕恭毕敬道:“陛下日不食夜不寐,连老奴侍候也不尽意,被驱赶了出来,且命令任何人不得打扰。唉!如今惟有邑王能劝的了陛下,还望邑王为大月千秋基业着想,开导陛下的心结,以朝政安邦为重,百姓安居为主。邑王,请!”

    风玄煜微微一怔,深邃的眸光注视着年公公,年公公忙低垂脑袋把话说完,作了个请的手势。

    风玄煜不动声色移开目光,遂朝奈落投去一瞥,示意在宫殿外等候,便大步进入里殿。

    奈落轻轻颔首,与年公公一起候在宫殿门口。

    惠仁宫,内室里。

    熵帝颓然衰老的脸色,略显呆滞的目光,环顾着空旷而静谧的宫殿,浓郁的孤寂笼罩他的心头,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

    风玄煜迈着沉重的步伐,眼神深邃而复杂地注视着倚身软垫座位的熵帝,一步步靠近,直致他的面前,停止脚步,居高临下俯视他。

    蓦地,熵帝抬头,入目一脸高深莫测的风玄煜,他恍然一惊,蠕动着嘴唇却发现如刺哽喉,无法言语。

    二人四目相视,缄默不言,只是一个眼里蕴含着苦涩愧疚,一个眼神折射着浓烈寒意。

    良久,熵帝终于沉叹一声,沙哑着声音道:“煜儿如今定然恨透了朕吧!”他颤了颤嘴角,黯然神伤。遂缓缓起身说道:“来!朕予你一件东西,也了了你的心愿。”说着,步履蹒跚,微驼着脊背,走到内卧,扭开暗橱,掏出画卷紧紧执手。他痴痴凝望屏在手中的画卷,眼眶泛着氤氲,回身对着紧随其后进来的风玄煜说:“这是你娘的画像,拿去留个念想!”

    风玄煜心头一震,冷漠脸上掠过一丝愕然,他怔忡望着熵帝紧攥手中的画卷,并没有伸手,心底的情绪却如汹涌波涛,冲击着他的心房。

    熵帝松了松掌心,递到风玄煜眼前,荒凉而凄苦的声音嘶哑着那份不舍与依恋:“当年你娘亲突然离世,你未曾见她最后一面,你心里除了怨恨朕,这应该是最大的遗憾。这幅画像随朕多年,如今朕倒也不配拥有它,留着也只是徒增伤感罢了!”

    熵帝抖了抖手,刷一声,画卷垂直展开:画中的人儿虽冷傲绝美,却楚楚动人,回眸凝望,纯洁无瑕,倩影萦萦,犹如坠入人间飘逸仙子。

    触目画中人,风玄煜深邃的眼神涌动着朦胧情绪,渐渐浓郁他的心间,如剑疾速划过,猝不及防震痛他的五臟六腑,撕裂他的心思念虑。

    娘亲!他的目光模糊,心里呢喃:你知道吗?十多年来,煜儿时时刻刻都在想你,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幼年时的温馨,父皇的慈爱,娘亲的温柔,层层幸福包裹着他,洋溢在他俊美的面容,神采飞扬。

    倏地,风玄煜皱紧眉头别目斜视,暗中深吸一口气,慢慢松懈情绪。伸手接过画卷,却徐徐收起,脸色瞬时已恢复冷漠。他仍然一言不发,转身迈步,留给熵帝一袭决绝的背影。

    熵帝怔怔苦笑,遂冲着他的身影沉声道:“煜儿既然回来报仇,就不该带着遗憾离去!”

    风玄煜停顿脚步,双肩微微轻颤,却转瞬即失,挺直了脊背,浑身散发冷冽。

    “朕愧欠你们母子,已然无法补偿,倘若能消除煜儿心里的仇恨,朕愿意承受...”熵帝的话未说完全,风玄煜头也不回举步离开,依然是冰冷而决绝的背影,霎时刺痛熵帝的心扉,他踉跄几步,捂着心口,悲戚低喃:“曦儿呀!他原是要替你讨回刺心一剑,却改变主意,宁可带着愤恨离去,也耍让朕的余生在愧悔中度过,可见他对朕是恨之入骨...”

    他拖着跌跌撞撞脚步,挪向内卧床榻,恍然长叹:“也罢!沧海桑颜难抵红尘客,曦儿,无论天涯海角,朕寻你而去,倘若上天垂怜,予朕与你再续前缘,届时宁天下不负卿,三生石上定同穴...”

    殿门外,奈落与年公公见风玄煜出来,急忙迎上去:“邑王,陛下可好?”

    “庄主!”

    风玄煜紧攥着手中画卷,冷然瞟了他们一眼,阴沉着脸色,飘然离去。

    “哎...邑王...”年公公惊讶望着风玄煜远去的身影,茫然不知所措。

    奈落拍拍年公公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进去看看熵帝,遂疾步追向风玄煜。

    奈落赶出来时,风玄煜已一脸漠然跃上马,扬鞭奔驰,瑟瑟寒风中传来一句话:“你先行回府!”

    天际泛起朦胧光线,夜幕已然隐退,白昼交替运行。

    奈落用力点点头,望着他模糊的背影,知道风玄煜所去之处,不由沉叹一声。

    一路奔腾,很快来到梧桐宫,风玄煜翻身下马,借着寒冬晨光,凝望着宫殿大门三个金色大字:梧桐宫。顿时,觉得脚下沉重如山竟迈不开步伐!

    这里承载着他最痛苦最潦倒的两年,他怎么也想不通父皇为何一剑刺向娘亲?每晚噩梦纠缠,他常常半夜被梦魇惊醒,汗水湿透了衣裳,他倚床坐到天亮。

    冰冷的宫殿却因苓妃慈母般关怀和爱护而变的温暖,也使他受伤的心灵逐渐愈合。一晃两年过去,虽然日夜挂念娘亲,但他谨遵苓妃的千叮万嘱,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突然传来娘亲的噩耗,他才从平静中惊醒,骇然失措,茫然无助。

    风玄煜触目宫门上挂着白布随风飘扬,似乎哀诉着惋惜。他的幽暗的目光涌动悲怆,心头掠过哀恸:当年眼睁睁看着娘亲倒在血泊中而无能为力,事隔多年,似乎重演当年的悲惨,苓妃同样在他眼皮底下中掌,枉他一身绝艺却保护不了最亲的人!

    风玄煜终于跨步走进宫门,两边站着几个身着素衣,头戴小白花的奴婢垂头请安。

    风玄煜一路穿过挂满白布的外廊,来到正厅,苓妃棺椁停放正中间,棺椁两边各守着风玄璟与桂嬷嬷,还有彦娘。灵堂上黑布高挂垂扬,白花绕堂而饰,白烛燃燃闪烁跳跃,并没有按皇室妃子奢华布置灵堂,连守灵的奴婢都不见一个,更别说诵经超渡的法师。简洁的灵堂并没有生者悲痛哀悼,死者的荒凉凄苦,而静谧的气氛似乎令人感觉不到生死诀别,阴阳相隔的哀痛。

    风玄璟听到脚步声,抬头见风玄煜缓缓而来,他微愣,目光淡然如昔,已然不见那日的哀痛,只是他的一身披麻戴孝呈现出他在悼念亲人。

    桂嬷嬷与彦娘沙哑着声音向风玄煜请安,可见她们突闻噩耗时的悲痛欲绝,眼睛肿红,但脸色却平静。桂嬷嬷服侍苓妃多年,虽是主仆,实则情同母女。而彦娘原是侍候曦妃,曦妃离逝后,心地善良的苓妃便召她入梧桐宫陪伴风玄煜。风玄煜逐放荒芜之地,她就一直跟随苓妃,直到风玄煜归来,苓妃遣她回风玄煜身边,管理邑王府上下。

    风玄煜来到棺椁旁,棺盖还未合上,苓妃一脸安祥平躺棺内,一身华丽锦服,头戴珍珠冠冕,映衬着她端雅婉约的气质徐徐如生,似乎只是累了安然入眠而已。

    母妃!风玄煜静静凝望她,心里低喃:煜儿不孝,未能护母妃周全,枉为人子,今夜姗姗来迟,还望母妃谅解!煜儿此生不愿亏欠于人,尤其以命相搏...

    风玄璟起身,伫立他身旁,低沉道:“七弟不必悲伤,母妃一生善良,静然于世,不争不夺,宽容待人。母妃深情父皇,虽然身子早已虚弱,仍是强撑,只为了能陪父皇多走一段路程。母妃为父皇殉命,遂了夙愿,满全母妃深情大爱!”说着,风玄璟环视灵堂,又道:“母妃早已嘱咐,待她离世,不可奢侈过度,大肆铺张,华丽布饰,一切应简约而行,节俭从普。既是母妃所愿,理应遵从,不敢违背...”

    风玄煜喟然长叹,目光黯然,苓妃予他的关怀怜爱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沉声道:“准备孝衣,本王为母妃守灵!”

    桂嬷嬷与彦娘相视一望,眼里尽是欣悦,心里暗叹:邑王这般尽孝,不枉苓妃娘娘慈爱他一场!遂即刻下去准备孝衣。

    待桂嬷嬷与彦娘为风玄煜披上孝衣,他便依着风玄璟身边跪伏。

    风玄璟轻叹道:“我虽悲痛母妃离世,却更欣慰她所获得,父皇亲自为母妃穿上妃服,且戴上冠冕,说母妃娴静淑德,理应受此厚礼。又为母妃守灵一夜,可见父皇最终被母妃所感动...”

    风玄璟言罢,抬眸注视棺椁,恍然若思:人如烛火,纷飞烟灭,若有来世,只希望母妃不必爱的这般苦楚!

    风玄煜为苓妃守灵一昼一夜,当他卸下孝衣,步出梧桐宫,抬头遥望天际,一如前日来时,天际泛白,朦胧亮光。

    早已等候多时的年公公一见风玄煜出来,疾步迎上来,急促道:“邑王,陛下留了手谕,朝政之事,全权由邑王秉持...”

    风玄煜心头掠过惊愕,沉声道:“父皇呢?”

    “陛下昨日已离宫了!”年公公惶诚惶恐道。

第一百零七章:半生戎马了牵挂

    风玄煜蹙眉不言,沉思半晌,嘴角掠过苦涩,抬头仰望,幽深的目光悠扬远方,心里暗暗叹息:我放你一马,不追究当年之事,只是让你的余生都活在愧疚娘亲,忏悔自己的罪孽,受良心的折磨中度过。不曾想,你居然摆我一道,袖手而去却困我于此!

    风玄煜眼前浮现出熵帝那张笑眯眯而狡猾的脸,似乎在说:你我父子的恩怨就此别过,皇宫如牢囚了我几十年,终于随了心愿,云游千山万水,天地之间过客...

    风玄煜沉下脸,寒气冷冽,恨声低喃:“可恶!”

    年公公一脸焦虑,想到陛下竟然丢下他,独自离去,心里感到万分惆怅。又想往后要面对邑王这张千年寒冰的俊脸,他只得暗暗哀叹自己的苦日子:陛下呐!您怎么这般狠心抛下老奴呀?

    正当年公公暗自哀嚎之时,突闻风玄煜低喃什么?他着实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躬身垂俯脑袋,不敢言语,心里愈发焦虑不安。

    半晌,他的脑袋上方响起朗朗声音:“走!回皇宫。”年公公欣喜若狂,急促抬头,却见风玄煜已然跃上马背,疾速奔驰,一袭飘逸背影很快隐没无踪。

    待年公公回过神,焦急地跺着脚,冲着一旁辇车叫道:“愣着作甚么?邑王都走了,还不赶紧回宫。”

    辇车周边伫立一队贴身护卫和几个车夫,听到年公公叫喊,恍然惊醒,手忙脚地驱动辇车往回奔去。年公公急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随着车夫扬鞭,马车驶向皇宫。

    年公公回到惠仁宫,风玄煜已转悠了一大会儿,待年公公气喘吁吁颤颤巍巍小跑进来,沉声问道:“手谕呢?”

    “陛下离宫之事尚无人知晓,老奴惶恐,只得随身携带,方可放心。”年公公气息未定慌忙说道,从怀里掏出一道帛书,毕恭毕敬递予风玄煜。

    风玄煜接过展开一看,遂皱紧剑眉,沉默不言,脸色愈加深沉。

    年公公挥手逐退了左右侍卫婢女,忐忑不安地上前一步,从袖内抽出纸笺,呈在手里,想起熵帝临走前,郑重把信笺交在他手中道:“他若不愿,你把这信给他,他若愿意,你便烧了它。”年公公想罢,低声道:“这是陛下给邑王的私信!”

    风玄煜抬目注视年公公手里纸笺,心道:他又在要什么手段?迟疑片刻,终是接过。缓缓铺开信笺,随即脸色诧异,目光惊愕,眉宇之间隐约愤怒。怔忡须臾,他紧攥信笺,捏成一团,握至手中,另一手执着帛书手谕,负背踱步。

    年公公见状,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不知陛下信中所言何事?居然令邑王如此反常?他战战兢兢俯身:“邑王息怒,如今朝堂,谣言四起,陛下多日避而不见,已然令朝中文武大臣疑心重重。倘若知晓陛下离宫,定然惑乱朝野,时局不稳。眼下惟有邑王方可安邦内乱,稳操国政,治理朝野。”

    风玄煜顿住脚步,回身瞥视年公公,目光锐利,寒气冷冽。

    年公公跪伏在地,脑门冷汗涔涔,耳边响起熵帝的声音:年尹道,你自幼跟随朕,悉知朕的心思,朕离开之后,你留下侍候煜儿,替朕督促煜儿。大月几十年的安稳政局,一旦缺口,内乱势必如洪涛猛兽不易阻挡。煜儿文武双全,且雄才伟略,他若愿意出手,大月无忧如昔,安稳定邦不成问题...

    年公公思罢,只得硬着头皮颤声道:“邑王见禀,筱妃虽是江湖之人,以欺诈手段入宫,但后宫妃位却是不争事实。再者,冬日宴上,恒王血脉不纯,文武大臣已是人人皆知,倘若大白天下,不仅令皇室颜面无存,且侮辱陛下一世英名,落后人耻笑。蒋太尉手握重权,名声在外,多少富贾趋之若鹜。他们的后事若不谨慎办理,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届时传流民间,谣言惑乱,皇室声望堪忧,陛下威名毁于一旦,且诟病于世。”

    风玄煜目光一沉,脸色阴鸷,思忖片刻,冷声道:“公公此番分析,通透见理,句句精辟,这...恐怕是父皇的意思吧!”

    “邑王恕罪,老奴即便向天借胆,也不敢在邑王面前班门弄斧。”年公公心头一震,微颤身躯,额头触地,诚恳道:“自冬日宴后,陛下烦恼忧心,老奴看在心眼里,明了于心,倘若能为陛下解忧,侍候邑王。老奴愿肝脑涂地,竭尽所能,跟随邑王左右!”

    风玄煜眸光一怔,脸色逐渐回暖,遂收起手中信笺入怀,迈步俯身,扶起年公公,温声道:“年公公言重了,你跟随父皇半生,忠心耿耿,且愿为父皇解忧排难,此番心迹可昭日月。公公放心,本王决不会难为于你。”

    闻言,年公公刚站直又慌忙躬下身子,“老奴惶恐,哪得堪当邑王如此赞赏?眼前局势急迫,陛下已无力持政时局,这般袖手而去,着实难为邑王。老奴惭愧,不能为邑王分担一二,只是拙言愚见而已,还望邑王不要见怪!”

    “公公所言极是!”风玄煜拍拍年公公肩膀,沉着目光道:“如何处置恒王他们的后事?确实棘手!稍有不慎,恐怕难以控制局面。”说着,他话锋一转,道:“你且在宫里候着,随时向本王报告朝堂大臣们的动静。”

    “老奴遵命!只是...”年公公颔首,遂又问道:“邑王要去何处?老奴应随从左右,好能及时侍候...”

    风玄煜瞥了一眼道:“公公毋须担心,天黑之前,本王定然回宫。”言罢,转身出去。

    年公公目送风玄煜轩逸的背影,方才暗松了一口气,拭去额边汗珠,喃喃低语:“陛下这招险棋,总算暂稳下来,只是后续之事难以预测,但愿天遂人意,邑王不负陛下所望,扭转乾坤。”

    风玄煜出了惠仁宫,直奔公主府。

    一脸憔悴的德纯听了婢女禀报,怔忡片刻,命人领风玄煜到前厅堂。

    德纯来到前厅堂,见风玄煜伫立堂中央,负手仰望堂上横幅劲草大字:山水无画!

    “七弟!”德纯移步上前,轻唤一声,摆手让倒茶婢女退下。“究竟有何耍事?”

    风玄煜回头,蹙眉注视德纯,目光如炬,沉声道:“长姐何出此言?”

    “如今正是多事之际,父皇定然深陷悲伤,无暇顾及诸多事端,而此时七弟登门,自然有要事发生。”说着,德纯缓和了情绪,眸光温和看着风玄煜。

    风玄煜晦暗不明的脸色,令人捉摸不透他此时的心思,但他深沉的目光略显惆然盯着她。

    德纯沉叹道:“七弟无须顾虑,有事请讲,长姐自当承受得起。”

    风玄煜神色凝重地从怀里掏出帛书手谕,递给德纯。德纯微愣,疑惑地瞟一眼,风玄煜颔首示意她打开看看。

    德纯心底涌动难以言语的忧虑,隐隐有些预感不妙,她颤栗地打开帛书,父皇熟悉的字迹随即入目:

    吾儿见谕!

    为父半生戎马,平定天下,殊不知宫殿为笼,囚心如牢。今放下半生牵挂,四海为家,当歌纵马,浪迹天涯。

    许吾儿秉权朝政,平息内乱,稳定时局,惟吾儿堪此重任,清理混浊之现象,还一片安祥之瑞景。

    德纯看罢,恍然惊愕道:“父皇居然在这个时候袖手而去?”

    风玄煜缄默不言,只是沉重地点点头。

    德纯呆滞片刻,遂平复了心情,低声问道:“七弟有何打算?”

    风玄煜沉重的眸光高深莫测凝视她,令德纯心弦一颤,惊惧地道:“七弟有话不妨直说!”

    风玄煜仍然不言,又掏出信笺给德纯,德纯黯然叹息,不得已展开信笺:

    煜儿见字!

    当年只怪为父一时被妒火蒙蔽心性而挥剑斩情,致使你娘亲含冤十余年。而后落入独孤愁诡计之中,逐流吾儿于荒芜之地,今真相大白,为父愧恨于心,追悔莫及。为弥补当年所愧欠之种种过错,为父愿卸下锦衣华服,惟以一介粗衣麻布,足迹千山万水寻你娘亲踪影,此愿不达此生不休!还望吾儿成全,体恤为父一片心意...

    德纯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抬头瞥视风玄煜,颤栗着声音道:“难道曦妃娘娘并未逝世?莫非是被那个叫作非邪的侍卫带走?”

    风玄煜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目光悠扬,飘渺惘然。

    德纯忖度半晌,遂恍然大悟般喃喃道:“难怪自曦妃娘娘出事后,父皇不再立妃位,原来父皇一直在等曦妃娘娘回来,可惜,蹉跎了半生好时光也不尽人意。若不是冬日宴得蒙真相大白,恐怕要负了一生岁月,各自天涯。如此,倒也理解父皇此番离宫的因由...”

    风玄煜收回迷茫目光,眼神转变的有些沉重,低郁着声音道:“长姐,我此番登门,确实有事相商!”说着,瞥视她手中的帛书。

    德纯一怔,正欲交给他,风玄煜却摆手阻止道:“这道手谕,长姐是本王之外第一人阅览。”

    德纯脸色大变,惊愕望着他。

    风玄煜轻叹一声,道:“长姐理应知晓,我此次回来无非是为娘亲平冤,没想到却牵扯出这么多事端,如今真相大白,这里已不值得我留恋什么!只是...父皇居然摆了我一道。”说着,他无奈苦笑,“他想困我在此,替他平息朝政内乱,着手蒋太尉他们的后事,他的如意算盘打倒是周全,若我不愿,又留下私信告知娘亲未曾离世秘密,以此牵制于我...唉!他可谓步步为营,金蝉脱壳。”

    德纯似乎明白他音外之弦,不由颤声道:“七弟若执政,也是众望所归,父皇早已明了一切。”

    “长姐已然明白我的意思,无须旁言。”风玄煜深邃的眼神凝视德纯略显苍白的脸色,“不论他有何手段,这里根本困不住我,只是,不忍大月就此衰落,成了邻国虎视眈眈的窥伺目标,今日登门相商,还望长姐权衡其中利害。”

    “苓妃娘娘离世,父皇离宫,筱妃与蒋太尉有染,恒王血脉不纯,桩桩件件都是棘手。”德纯浑身颤栗,踉跄后退,跌落座上,沉郁片刻,喟然长叹道:“罢了罢了!一切都按七弟想法...行事吧!”

    “多谢长姐成全!”风玄煜舒展眉目,朗声道。“那...请长姐起身去太子府。”

    德纯恍然叹息,遂转颜注视他,“我既答应了七弟,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有一事也请七弟允诺...”她顿了顿,眸光沉郁道:“朝政内忧外患,晟儿年幼,须七弟亲左辅右,待时局稳定,安邦内外,七弟方可离开。”

    风玄煜目光一滞,须臾,微微颔首,“好,我答应便是!烦请长姐给个时日须辅佐多久?”

    “我知道七弟是为若儿才放下大月垂手可得的江山,当然,都城的月邑山庄并不逊色月国,所以,长姐决不会难为七弟,一年时日为准!如何?”德纯慢慢起身,语气坚毅。

    风玄煜微皱眉头忖度,半晌,缓缓道:“好,一年时日为准!”

    “七弟放心,若儿玲珑剔透,善解人意,自会体谅七弟,你卸下万千繁华只为应她曾经的许诺,相信她会明白你,无所惧这一年的时日。而这一年对于晟儿却是非常重要,意义非同...”德纯把信笺交给风玄煜,却紧攥着帛书,心情异常沉重。

    风玄煜收起信笺,心底无端一阵悸动,突然想起自冬日宴至今,他还未曾与苏漓若碰面。不由暗暗叹息:若儿,我失言了,带你回山庄的时日又要延长一年了!思罢,他的嘴角掠过一丝无奈苦涩,眼前浮现那一抹嫣然恬静的浅笑,瞬间淡然他烦闷的心情,充盈他深沉的眼眸。

    风玄煜携带着德纯与风玄晟回惠仁宫时,夜幕已落下,华灯初映上。

    年公公瞧见风玄煜执手风玄晟迈步走来,他瞬时明白什么,暗自沉沉叹息,快步迎上去:“老奴给邑王,太子,长公主请安!”

    风玄煜摆摆手,脸色高深莫测,语气淡然道:“公公无须多礼,太子自今夜起入住惠仁宫正殿!”

    “是,老奴即刻命人收拾正殿居室!”年公公忙平复心情,低垂俯身道。

    “左右偏殿腾出来,长姐与本王各居一室,以便照顾太子。”风玄煜依旧淡然吩咐道。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年公公心里暗暗惊讶,却不敢置喙,领了一众仆婢忙碌去了。

    待年公公拾掇好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风玄煜与德纯商榷并分析了一些朝堂大臣们的动静趋向之后,他且吩咐年公公通知文武大臣明日上朝,又派遣暗卫传讯东郊祺燕山军营,西郊狼隐山军营,随时进入备战后援,便各自回偏殿内室。

    夜已深沉,风玄煜负手伫立窗前,寒夜冰冷,寒风瑟瑟,他却毫无睡意:事出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如今朝政上大臣们狼子野心,各怀鬼胎。明日上朝,倘若不见熵帝,不知他们作何感想?有何举动?一切还是个未知数!虽然已做好布置,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想到这里,他取出披风系上,跃出惠仁宫,很快消失在沉沉寒夜之中。

    邑王府,墨轩居。

    一道黑影划过,落在门口,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一室冷清寂静令他心头一震,莫名的恐惧感自他心底汹涌翻腾,几乎淹没他的整个人。随着脚步挪动,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入目空荡荡的床榻,他的心终于触礁了...

第一百零八章:一别红尘相思愁

    “若儿!”声音低哑而颤栗回荡空旷的房间,室内摆设一切如常,只是寂寥的空气似乎诉说着人去楼空。

    一阵细微脚步声传来,他猛然回身,却在触目之后失望怒视。

    小唯执着烛火,待看清室内之人,颤悠悠地失声惊呼:“王爷...”

    “若儿呢?”风玄煜阴沉着脸,冷声道。

    “王爷!”小唯扑通一声跪伏地上,禁不住悲声泣涕:“都是奴婢的错,没有照顾好姐姐,连姐姐何时离开,都不曾察觉!等待多日还不见姐姐返回...”

    “离...开?”风玄煜紧攥负背手掌,沉声问道,只是颤栗的声音已然泄露他此时的内心恐慌失措。

    “那天冬日宴回来,姐姐一副失魂落魄,说王爷为了追云楼主子弃她而去,又叨叨念念一些奴婢也没听懂的话。后来,姐姐倒冷静许多,还说会等王爷回来,谁知道,过几天就不见踪影...”小唯这几天心急如焚,夜不成眠,每晚都来添灯油,似乎苏漓若随时会回来,万一黑漆漆的让她嗑碰着了如何是好?

    风玄煜心头一震,扯着五臟六腑疼痛,他以为无论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在墨轩居等着他,然而,这一次他失算了!

    “王爷放心,姐姐定是一时赌气,过几日等气消了自然会回来。看,她所有的东西都没有带走,箱子里还她未曾刺绣好的枫叶和诗词乐曲,她定然舍不得,总会折回...”小唯抺了一把泪水,咬着唇不让自己的啜泣声影响风玄煜的情绪,且喃喃自语道:“姐姐怎么舍得王爷?那般千辛万苦,历尽艰难也未曾怨言放弃,再说,她就算要离开,也不会丢下奴婢呀!”说着,眼泪止不住又刷刷滚落。

    风玄煜黯然的眼眸环顾室内,每一个角落都呈现着孤寂的惆怅,撕扯着他的心弦,痛入骨髓。良久,他嘶哑着声音道:“你且起来,并非你的错,是本王让她失望了!”他幽幽叹息,却透着无可奈何的苦涩,他迈开沉重的步伐,蹉跎着离开房间。

    小唯怔怔望着风玄煜的背影,呆滞不解:王爷...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担心姐姐身处何地?她一时茫然失措看着他离开,只是那轩潇的背影尽显落寞孤独。

    风玄煜一脸沉郁走出房门,看着眼前一幕,目光凛冽了几分,冷笑怒视。

    台阶下,夜影双膝跪地,满脸愧悔。“苏姑娘不知所踪,是属下失职,任凭王爷责罚!”

    风玄煜阴沉着脸,浑身散发愤怒,却冷哼一声道:“本王若不回来一趟,你们究竟耍隐瞒到何时?”说着,目光寒冷缓缓注视他们。

    夜影惶恐低垂脑袋,心里焦虑不安,根本不敢言语。

    身后,奈落与止践相视一望,奈落上前一步道:“庄主息怒,苏姑娘无故失踪,我等亦是着急,却又不敢打扰庄主,想着先调查清楚再向庄主禀告。说来惭愧,居然一无所获,实在令人费解,倘若苏姑娘自行离开,如何避过众多眼目,凭空消失?倘若被人劫走,更不可能不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风玄煜蹙眉叹息,摆摆手,沉声道:“不用调查了,若儿暂时没有危险,只是心里怨恨本王罢了。”

    奈落一怔,脸上掠过惊愕,遂问道:“庄主难道知晓苏姑娘去向何处?”

    “恐怕随黎陌萧回昼国了!”风玄煜声音淡然却透着隐隐寂寞。“是本王疏忽了,让他们有机可趁!”

    夜影闻言,惊讶抬头仰望风玄煜,似恍然大悟般喃喃低语:“怪不得那晚苏姑娘冷静的反常,还说会一直等王爷归来,原来只是心里怨气的话。都怪属下糊涂,一时毫无觉察便匆匆离去,才造这般局面...”

    “起来吧!”风玄煜移步走下台阶,缓慢踱过夜影身旁,“他们盯着若儿下手,总是让人防不胜防。”

    夜影哧地焦急站起来,冲着风玄煜身影激动道:“是属下失职,请王爷予属下一个机会,去昼国带回苏姑娘。”

    风玄煜脚步一顿,遂继续迈步走向园子,并不言语。

    夜影见状,懊恼地挠着脑袋,无可奈何瞥视奈落。

    止践奴奴嘴,眨眼示意奈落,奈落微微颔首,跟上风玄煜身旁,低声问道:“庄主可有什么打算?”

    风玄煜停止脚步,负手伫立园子的假山前,任凭衣袂在夜幕中被寒风吹的飘逸飞扬。

    许久的缄默不言,令奈落有些沉不住气,他蠕动嘴唇轻唤道:“庄主!”

    “算了,如今大月乱成一团,内忧外患,她若呆在本王身边,只怕那些人不会善罢甘休!这般使她身陷危险,成了攻击的目标,倒不如暂时在昼国更安全。不过...”风玄煜思忖半晌,沉吟道:“本王还是有些担心,苏溪如费尽心思以若儿为饵,诱导黎陌萧倾力相助,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此番携带若儿离开,恐怕有高人出手协助,若儿跟着她,本王始终不放心!”

    “庄主请吩咐!”奈落朗声道。

    风玄煜眯着眼,眸光掠过锐利的冷冽,道:“明日你即刻动身去昼国,隐入宫中,随时保护若儿安全,不可再有任何闪失,待一年期满,带她回山庄。”

    “是!”奈落点点头,目光坚定。“庄主放心,属下定竭尽所能护苏姑娘周全。”

    夜影与止践也随后跟来,听了风玄煜的吩咐,夜影沉默片刻,遂抬头嗫嚅道:“王爷,不如让属下去昼国保护苏姑娘吧!毕竟是属下的过失,才使苏姑娘受苦!”

    “还是奈落去昼国,本王才放心!”风玄煜回身,瞥了一眼,沉声道:“至于你与止践,明日一早且随本王入宫。”

    “入宫?”夜影微怔,满腹疑问,却不敢言语,只得低头应声:“是!”

    奈落似乎明白什么,神色凝重地注视风玄煜,低沉道:“庄主入住宫里,一切须小心!”遂侧脸对夜影他们又道:“朝政之事,瞬息万变,你们切不可掉以轻心。宫里不比山庄或王府,你们言行务必谨慎。”

    夜影与止践虽然不知宫里所发生之事,但见奈落慎重嘱咐,也都肃严脸色点点头。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风玄煜摆摆手,沉郁着声音道。

    奈落欲言又止,冲着夜影他们示意,三人相视一望,明白风玄煜此时心情沉重,想要独自静处,不愿他人打扰,遂转身相继离去。

    风玄煜缓缓迈步,借着昏暗朦胧的隐隐灯火,绕着深夜静谧的园子逛了一圈,往日的情景一幕幕浮现眼前,如锋利的刀尖划过他的心房。此时此刻,他第一次静下心,深刻体会到没有苏漓若在身边的那份痛彻心扉的孤寂,原来,他所给予她的只是一幅镜中水月之画,在这风景怡然,幽静致雅的墨轩居,她到底承受了多少孤独与寂寞?只为了守着他的许诺!

    他一直以为他给了她如山般沉重的承诺,便是回应她所执念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殊不知,正是这份承诺把她的心囚进死牢,失望无数次徘徊在她的心田,冬日宴只是一个导火线,日积月累的疑问垒成一面墙,终于在冬日宴的那天轰然倒塌,彻底摧毁她的心中那份执意的信念。

    风玄煜返回房间,触目一室冷冷清清,他的心颤了颤,心底的孤寂汹涌翻腾。他沉沉叹息,打开箱子,满目的诗词音律,还有一大叠未曾刺绣好的枫叶。他伸手轻轻抽出词稿,静静品味,终于读懂她那细腻而丰富的情感,眼前呈现出她的寂寥与落寞,生生刺痛他的心间。

    原来他用爱的承诺却圈养了他的若儿,而她既无奈又心甘情愿承受那份苦涩。

    风玄煜手指轻触抚过墨迹泛陈或墨水呈新的诗词,每一句每一字如剑刺进他的心弦,震痛他的四肢百骸:原来他的若儿是如此孤独凄苦!而他居然都不知。

    当天际破晓时,一夜无眠的风玄煜打开房门,抬头望着奈落一身远程行装,而夜影与止践则伫立一旁,也做好进宫的准备。只有小唯惶恐不安地瞥视,几番咬唇搓手,终于鼓足勇气,说道:“王爷能否带上奴婢一起入宫,姐姐不在这里,奴婢留在府上也毫无意义。”

    风玄煜目光深沉,半晌,跨出门槛,径直越过他们身边,却沉声说道:“走吧!”说着,脚步不作停留,轩昂而去。

    小唯怔了怔,还未回神,夜影冲着她低声道:“还愣着作甚么?赶紧走吧!”

    小唯这才恍然大喜,不敢置信地问道:“王爷真的肯带上我?”

    “放心!”夜影看着风玄煜的背影,笑了笑道:“王爷不会扔下你的,不然日后如何跟苏姑娘交代!”

    “你这根木头,现在说话倒像是涂蜜似的。”止践皱着眉头,眼睛一斜,不满弹了一下夜影脑袋,冷哼道:“我看是你不会扔下她吧!还扯上王爷跟苏姑娘。”

    “怎么扯上我?”夜影揉揉脑袋,涨的满脸通红,嗫嚅道:“若不是苏姑娘面子,王爷如何能答应了?”

    “是么?”止践嗤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就别进宫,让王爷给小唯寻个人家,安稳过日子,也好跟苏姑娘有个交代。”

    “你敢?”夜影怒目相视,惹的止践一阵哈哈大笑:“你小子还真不经敲探,一下就露馅了。”

    夜影狠狠瞪了他一眼,拉过小唯的手:“走,别理他!”

    小唯羞涩地别过脸,小手被夜影紧攥着,虽然不说话,心里却甜丝丝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奈落摇摇头淡笑,在都城月邑山庄时,二人经常拌嘴对嗑,来月国许久都不曾见这般情景,现在倒有许些别样温暖。他沉叹道:“宫里处处暗藏危机,一定要确保庄主安全,人心叵测,你们切忌互生猜疑,中了他人圈套。”

    二人随即神色肃然严谨颔首,对着奈落互道声:“保重!”目光碰撞,坚毅如炬,一切尽在不言中,铮铮铁骨,生死患难之交,连小唯也不禁眼眶泛红,感受他们万丈豪气的情义。

    奈落挥挥手,目送他们离去的身影,仰头遥望,也许此时一别,后会无期,也许江湖再聚,痛饮浊酒。

    昼国,太子府,别苑楼阁。

    御医刚从房间踏步而出,黎陌萧即迎了上去,蹙眉焦急问道:“杜太医,怎样?”

    “太子殿下放心,姑娘身子已无大碍,可以适当下地走动。只是,血气虚亏,心力缓弱,得调养一段时日,才可恢复精神。”杜太医忙放下医箱,作揖行礼。

    “那...本太子可否进去看她?”从月国到昼国,历经一个月路程,苏漓若自那日咯血之后,又因路途颠簸,身体愈发虚弱。回到昼国,黎陌萧即刻安排御医为她诊治,只是她心情郁郁忧闷,病情一直不得好转。入住太子府已有十来天,他根本见不着她的面,一是苏漓若身子虚弱,再是怕打扰她的休养。现在听到杜太医的话,黎陌萧心情大为欢喜,当即欣然问道。

    “可以,只是姑娘身子刚有好转,不宜过度疲乏,太子殿下进去说说话倒无妨!”杜太医点点头,又嘱咐道。

    未等黎陌萧开口,身后传来苏溪如的嗤笑声:“太子殿下,你这么着急作甚么?既然若儿身子无恙,也不赶在这一刻,再说,人都住进太子别苑,来日方长嘛!”

    黎陌萧不悦皱紧眉头,挥手让杜太医退下,遂回身怒声道:“要不是你的手段狠毒,漓若的身子怎会如此不堪?”

    “哦,太子殿下这是怪我咯?”苏溪如不屑冷笑道:“别忘了,要不是我,你如何能把若儿带回昼国?要说狠毒,难道太子殿下没份么?”

    “你...”黎陌萧一时噎语,忿忿拂袖别过脸:“本太子虽希望带回漓若,但你的手段也太过阴险,漓若身子这般虚弱,难道你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妇人之仁!”苏溪如冷声斥责:“你贵为昼国未来储君,做事岂可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倘若都似你这般顾虑重重,如何从风玄煜手中夺回若儿?”

    黎陌萧脊背一震,满脸愤怒却又无言以对,他心里对苏溪如又忌惮又忿恨,心想:要不是因为漓若,他怎会受制于她?这个女人心思缜密,手段阴狠,行事绝情,计谋诡诈,跟漓若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他都有些怀疑,漓若怎会有这么个姐姐?

    “太子殿下一定很恨我吧?不过...无妨!”苏溪如沉着脸,语气犀利又尖锐:“只要殿下记得,没有我,你连若儿的面,这辈子休想见着。更别说从风玄煜手里夺走带回,简直痴心妄想!”

    黎陌萧再也忍不住她的冷嘲热讽,怒气冲冲回过头,正要发怒,却听到房门嘎啦一声打开,一脸苍白憔悴的苏漓若出现门口。

    黎陌萧愕然惊呼:“漓若!”

    “若儿!”苏溪如亦是意外。

    “你们别吵了!”苏漓若虚弱的身子倚靠房门,眼眸黯然无光,声音也是淡然而冷清:“我没事。”

    二人相视一望,心里有些惶恐不安,不知方才他们说的话,苏漓若听到了多少?

    二人正在疑惑之时,苏漓若淡然的语气透着坚韧:“放心,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般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