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9分节

第八十八章:苒苒物华归思难

    熵帝闻言,欣喜于色,投目望去,大殿之外进来一抹轩昂伟岸的身影,逐渐清晰那张邪魅俊美的脸庞。熵帝一刹那微微失神:他的相貌与她如同印烙,他身上那份张狂冷傲简直与她如同一辙,只是惟一与自己相似的,便是他的痴心深情!

    熵帝恍然暗叹:他怎么可能不是他的血脉?可...那滴血融亲的一幕历历在目...

    熵帝心间一阵刺痛,半晌才稳住心情黯然苦笑:既然已把他召回,那就决定放下往事不去纠缠,以后倘若能留他在身边,亦算慰藉他对她的入骨相思。

    思忖间,风玄煜已来到殿中央,俯身行礼,两边大臣早已闭口禁言,从风玄煜一进殿门,他们便不敢沸腾妄言,个个低首噤若寒蝉,眼前这个阴沉冷峻的邑王,连卫相国都不是他的对手,可见他的心狠手辣,更何况他府上的侧妃还是蒋太尉的爱女!

    “朕今日召你上朝是因太子之位悬空。”熵帝轻咳一声,洪声道:“朝中大臣众说不一,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风玄煜挑挑眉,缓缓顾视两边大臣,有人眼神闪躲,有人低首斜目,有人悠然坦荡,有人神情古怪。

    风玄煜收回目光,投向高座上的熵帝,“不知父皇心中可有太子人选?”

    熵帝微怔,瞟了一眼年公公,年公公忙低首垂耳,躬身一旁。熵帝遂沉声道:“朕的皇子个个甚得朕心,故而心中端平决不偏袒,倒是朝中大臣各抒己见,僵持不下。煜儿可有化解纷议良策?”

    熵帝话刚落音,众臣皆侧目注视风玄煜,当然有一部分大臣表面忌惮,实则内心愤恼风玄煜的狂傲,目中无人,他们都想看看他如何化解这难题?而熵帝居然宣他上朝参予立太子之位,可见他在熵帝心中的重量和位份,介于这些,众臣们即便心中有想法,亦不敢谰言。

    “父皇所谓的良策...没有!建议...儿臣倒有一二...”风玄煜唇角泛起深意,目光掠过狡黠,声音透着怠散:“凌王生性淡泊,为人和善,悠然闲情,他若为太子...柔弱有余,刚强不足,于国不利。恒王性格沉寡,暗藏不露,心思深沉,他若为太子...心机太重,于国不适。”

    风玄煜犀利而慵懒的语气使熵帝一愣,沉郁不言,而蒋太尉亦怔了怔,不知他究竟何意?居然在大殿之中评断兄长!他虽傲慢却不应如此狂妄。蒋太尉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如此说来,凌王与恒王皆不适合太子之位,莫非邑王堪当此任?”支持风玄铭的党派不服,有即刻愤懑抗议。

    “邑王这般大言不惭妄断,其心可昭,如此明目张胆窥伺太子之位,令人刮目相看!”另一人附和道。

    众臣之中有人见他们出言不逊,便怒声道:“众皇子之中,邑王勇谋伟略,赫赫功勋,若为太子有何不可?难不成你们妄想在朝堂之上,徇私舞弊,偏袒凌王或恒王?”

    “休得胡言!老夫以事论言,何来徇私偏袒之说?倒是你,平阳候,凿凿其词,无非为了拥护邑王,而贬损他人,如此阴险,枉为候爵之位!”

    “怎么?陈老自居功高盖世,竟然枉断陛下封候袭爵之举?”

    “你...居心叵测,挑唆君臣...”

    “好了,都给朕住口!”熵帝一声喝咤,阻止了朝堂下的几个吵的不开可开支大臣。待他们安静下来,熵帝肃然盯着风玄煜,一脸深沉,他实在想不通他究竟要作甚么?他的眼神折射着满目不屑,说明他不会窥伺太子之位,那么,他为何在大堂之上言语犀利揭短兄长?

    风玄煜心泛起一阵冷笑:看似风平浪静的朝政,实则暗流汹涌,朝中众臣大都明争暗斗,各拥其主。只怕稍微一动而制牵全盘!他待殿堂上彻底鸦雀无声,才继续慵懒地道:“各位稍安勿躁!本王承蒙父皇赏赐,早有分封属地,且经营十几年,亦为一方繁荣景象,对予太子一位,避而远之。本王在外多年,已习惯野牧飘泊自由自在的生活,朝堂纲纪严明,恪遵礼律,本王对这一套俗礼从不上心,难免疏忽得罪同僚而不自知,倘若凌王与恒王无法胜任太子之位,本王这般性情更不堪当!”

    众臣一时间面面相觑,他这是什么意思?先是评断凌王过于懦弱,后妄言恒王为人阴沉,现在又直接自我菲薄!

    熵帝始终也捉摸不透他深不可测的心思,为何自己否定?难道这里都没有一点让他可留恋地方?他下定决心迟早耍离开月国,回属地去。熵帝心里有些不悦,蹙眉问道:“煜儿这番话说来,朕膝下皇子无人胜任太子一位?”

    “父皇容禀!”风玄煜眸光深邃,缓声道:“儿臣心中有一人选,不知当说不当说?”

    众臣心中疑惑且议论纷纷:还有谁可胜任太子之位?陛下不就这几个皇子么?难不成哪邑王在蛮夷之地呆久了,行事也背悖常理,反其道而行之?听说蛮夷之地素有能者居高之风俗,与月国秉行的衍传子承父业有极大的冲突。他莫是把野牧那一套骇世风气搬到月国?就连刚才争执的几个大臣也屏息凝神:究竟何人是他心中人选?

    而蒋太尉则不动声色静观其变,风玄煜这个人给他造成不小的压力,无形当中整个计划至滞不前。他紧锁眉头,想到筱妃下的死命令,心底无奈暗叹:世人常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岂不知惹上了女人,那才叫被牵着鼻子走,且心惊肉跳如在刀尖上舔血。江湖虽险恶,也不过拼个你死我活,输赢评英雄,胜负定天下。然而,皇室的后宫,这些女人的心计,往往是杀人不见血。以肉搏奕,操控局面,手段阴狠,即便诡计多端的男子也自叹不如。而被她们盯上的目标人选,经过几番纠缠周旋,最后诛心受控,沦为傀儡。

    蒋太尉一阵恍惚,思绪瞬间混乱,二十多年的痛,如烙灼伤他的人生。

    此时,熵帝闻言,肃严洪声道:“说!”

    风玄煜唇角微微上扬,目光沉稳,俊颜掠过一丝邪魅,稍纵即失,快的让人无法捕捉。“九弟玄晟!”

    他的声音不大,却响彻殿堂每一个角落。

    熵帝愕然,万万没想到他会提议立风玄晟为太子!在熵帝的眼里,风玄晟的生母就如深秋落叶一般,随风飘落,风卷叶荡,早已飘泊无踪。

    他连她的相貌音容模糊的都无法记忆,隐隐约约她似乎是一个守琉璃宫的宫女...

    夜深人静时,他借酒消愁依然抵不过疯狂的思念,于是,他趁着皓月当空,带着踉跄微醺,踱步到琉璃宫。

    守宫几个侍卫惊慌失措,伏俯在地,琉璃宫自曦妃薨了,已荒废多年。虽有几个宫女长驻宫里打扫,但此处乃禁地,常年不见半个人影,没想到半夜三更熵帝居然会降临琉璃宫!

    熵帝挥手阻止年公公与贴身护卫跟随,独自一人步入琉璃宫。当他颤栗的手推开居室那一刻,一室荒凉冷清,一盏烛火忽明忽暗地凄切,那曾经一袭飘逸脱俗的白衣,柔美纤瘦的身影,倾世绝仑的容颜荡然无存!

    原来已经人去楼空!

    熵帝恍然悲痛:余恨却熬不过这漫漫的长夜,滋生思念疯狂入骨。他喟然长叹,跌落床榻,抚摸着一尘不染,整整齐齐的锦绣被褥,往日的缠绵悱恻,温柔缱绻,历历在目。

    他痛彻心扉,呢喃低语:“曦儿,你回来吧!朕不怪你,朕不怪你...无论你做错了甚么?只要你心里还有朕,朕都原谅你...原谅你。曦儿...朕...真的很想你,那怕你回来...让朕看一眼...看上一眼...也好...”

    身后,一阵轻微入细的脚步缓缓而来,随着颤悠悠的惊讶声:“谁?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闯...”

    话未落音,熵帝猛然回头,朦朦胧胧一抺纤细人影入眼,他喜极而泣,一把扯过她,拥入怀里,欣喜若狂地呢喃:“曦儿,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啊!”她一声惊呼,已然吓的魂飞魄散,未她反应过来,他把她扑倒在床上,疯狂撕扯她的衣裳,“曦儿,朕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熵帝怅然若失地注视着殿堂中央的风玄煜,心潮汹涌翻腾。

    众臣震惊,谁也没料到他心中的太子人选居然是九皇子风玄晟!他们都记得当年,八岁的九皇子在熵帝生辰宴席上初露锋芒,却一鸣惊人。

    庆祝熵帝生辰中有一组稚子表演弹弓射箭,其中一个正是八岁的风玄晟,他箭箭入环,博得满堂喝彩。接着他又当众执毫挥笔墨出生辰祝语,且舞了一曲剑法为熵帝祝贺生辰。

    看着一脸稚气却稳当凛然的风玄晟,熵帝大为惊叹,目光频频赞许德纯,看来她为了抚养嘉卉和风玄晟,费尽心力,才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孩子。

    德纯低垂眸光,不敢回应父皇的欣喜,她一直严然明令禁止嘉卉和风玄晟舞刀弄剑,希望二人习文崇礼,做个礼德淑女和谦谦君子。哪料到,风玄晟居然瞒着她偷偷习武!德纯心里又恼又怒,见父皇眉开眼笑,她只得强忍镇定。

    众臣没想到的是,熵帝一时兴奋,当场赐封号给风玄晟,拟定辰王,待及冠之年,便可获府邸居住,暂时依居长公主府上。

    众臣惊愕不已,历来尚无年幼未及冠皇子封王,但熵帝兴致勃勃,满脸赞喜,且君无戏言。众臣个个强颜欢笑,不敢驳辩谰言,于是,风玄晟成了月国首位八岁拟号封王的皇子。

    但无人知晓的是,熵帝此时凝望风玄晟的目光折射出年幼的风玄煜模样!

    朝堂上,众人猝不及防,还未回神,根本不曾料想,风玄煜竟然用风玄晟狠狠将了众臣,犹如一记响亮耳光,震撼全场。

    蒋太尉阴沉眸光,他不得不惊叹,风玄煜的确可怕,他心思缜密,计划周全。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他出手之时,疾速瞬间,击垮对手,且让人无法有余地反击。

    风玄晟八岁封王,虽然只是熵帝一时兴起所致,大家也当茶余饭余闲聊话题,并没有把当放在心上。匆匆几年过去,人们只记得九皇子风玄晟,恐怕廖廖无几会想起辰王风玄晟。不曾想,风玄煜一石投起千层浪,当浪涛打湿他们时,他们还在懵懵茫然,反应不过来。

    即便反应过来,也找不出理由驳回。风玄晟顶着辰王封号,以月国朝纲之纪,完全可入备立太子,未来储君的人选。而,少年的风玄晟并无任何不利他的传闻,在朝政,且无拥护者。对于深痛恶绝党派之争的熵帝来说,风玄晟的条件甚得他心。

    风玄煜果然厉害!

    蒋太尉心里明白,这一仗,众人难以翻身,全盘皆输。

    然而,偏偏有不知死活拥护恒王的大臣出言道:“九皇子当初封王,只是陛下一时玩笑之言,岂可当真!”

    “没错,若是封王,理应赐予府邸,九皇子如今仍在长公主府上居住,且年幼无知,如何担当太子之位?”另一个大臣附和道。

    熵帝瞬时沉下脸,历来帝王一言九鼎,拟号封王岂可儿戏,这是当堂质疑?还是嘲讽?

    蒋太尉无言扶额,此时他恨不得一巴掌掴过去,他心里暗骂:这些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如此轻率出言,岂不是赤裸裸打脸陛下?

    风玄煜挑了挑眉头,悠然地伫立殿堂,目光懒散地瞥视众人,或窃窃私语,或愤慨激昂,一时间大殿喧哗一片:“哎呀!这可使不得,立太子乃固国之本,岂可放心一个孩童?”

    “说的是,我大月乃泱泱强国,这般违背常理,恐怕落周遭小国耻笑我大月弱能,居然立一个无知小孩为太子?”

    “九皇子年幼无知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他的生母乃是最低贱卑微的苦役宫女,如此出身怎堪大任?传出去岂不辱没大月威望?”

    “言之有理!九皇子的出身,确实不适合太子之位。”

    朝堂,议论声纷纷入耳,年公公小心翼翼瞟了一眼,熵帝的脸阴沉的可怕,他的心颤了颤,提到嗓子眼。

    “够了!”熵帝愤然起身,怒斥道:“殿堂之上,喧嚷吵闹,成何体统!”

    众臣闻声,抬头见熵帝勃然大怒,霎时,闭嘴禁言,个个低首垂脑。

    “看看你们一个个,啊!出了事就知道推卸责任,整天除了要嘴子,还能作甚么?明里暗里,争权夺势,拉党结派,玩忽职守,谋营私囊。”熵帝怒不可遏离座往殿下走去。“卫相国叛政通敌,欲谋篡权,私建地下皇宫,刻玺章,制龙袍。蛊惑后宫,媚术太子放荡,桩桩件件,哪一个不是死罪?如此滔天大罪,你们当中谁挺身而出?愤慨抗敌?你们都怕死吧!祺燕山八万精兵,卫家父子手持兵权,就把你们吓的屁滚尿流,个个推脱,只求自保!”言罢,熵帝仰头长叹:“这是大月悲哀呀!居然养了一帮倚老卖老,居安怠惰,温懒闲散之臣。倘若有朝一日,邻国蓄精养锐,窥侵大月,你们岂不如一盘散沙,轻而易举毁掉。”

    众臣挨了一顿骂,又被熵帝怒斥一番,个个大气都不出,纷纷俯身下跪,诚惶诚恐道:“陛下息怒,臣等无能,望陛下恕罪!”

    熵帝怒气冲冲负手徘徊殿堂,长靴声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心房,如当年冲锋上阵时锣鼓声,声声敲打着血性男儿,激昂奋战,慷慨就义。

第八十九章:满目山水遥云舒

    风玄煜上前一步,温声道:“父皇息怒!”

    年公公见状,疾步过来:“陛下最近夜不将眠,日食无味,实在不宜动怒,以免损伤身体!”

    “年公公言之有理!”风玄煜道:“父皇日政繁忙,理应保重身体,方为大月之福!”

    熵帝闻言,停下踌躇不决的脚步,蹙眉沉思片刻,朝他微微颔首,遂转身上座,冷声道:“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至于立太子一事,择日拟文,辰王风玄晟资质聪颖,敦厚勤勉,广博通晓,为太子最适佳人选。拟文之后,赐太子府邸独居!”

    众臣皆俯首应道:“是!”

    “都下去吧!”熵帝大手一挥,即离座拂袖而去。

    年公公扯着嗓子道:“退朝!”

    众臣礼送熵帝之后,各怀心事离开大殿。

    风玄煜大步迈出殿堂,几个大臣欲与之套近乎,见他一脸傲慢漠然,只得作罢。

    风玄煜下了殿外石阶,身后传来呼唤声:“邑王请留步!”

    风玄煜眯着眼,嘴角上扬,故意走了一段路,待到叫声急促之时,他才停止脚步,缓缓回身道:“哦,原来是太尉呀!本王走的急,竟不知太尉在身后。”

    蒋太尉沉稳的脸硬扯出一丝笑容:“邑王事务繁忙,理解理解!”

    “太尉有事就开门见山的说,无须客套。”风玄煜淡然道。

    蒋太尉瞥向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大臣,低声道:“邑王为何推荐九皇子?老夫实在不得其解!”

    “那依太尉之见,本王该推荐何人?”风玄煜沉下脸,略显不悦,遂又恍然大悟道:“哦,本王疏忽了,太尉一向拥护恒王,如此倒是得罪了!”

    蒋太尉心知肚明他故意奚落,便谦和道:“邑王言重了!老夫拥护恒王,只因是家族荣耀使然,老夫虽不敢高攀,但不可否认,邑王与老夫的缘分。”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因蒋雪珂,他若谦和理应称他为岳父。对于恒王,站在家族的利益而言,他必然全力拥护恒王。

    话虽无懈可击,但隐隐透露着不满。

    风玄煜冷笑一声,目光阴沉。“怎么?太尉这是想拉拢本王,与之同流合污?可惜...本王厌恶恒王至极,他如何堪当本王的推荐?”

    他狂妄不羁的言语致使蒋太尉一愣,心里暗暗思忖,先前他虽傲慢,还算平和。经过太子一事,他为何反倒对他充满敌意,甚至挑衅?

    “邑王这是折煞了老夫,此生为大月鞠躬尽瘁,是老夫对自身的严律苛责,不知何来同流同污之说?”蒋太尉沉声道:“至于邑王不知何故厌恶恒王?老夫愿闻其详!”

    风玄煜邪魅的俊颜诡异一笑,声音却冷若冰霜:“太尉听过阴暗的地方总是藏匿着不为人知的龌龊么?但是,不管对方如何狡诈,阴谋如何狠毒,只要本王揪到了,定叫他无处遁逃,大白于天下!”言罢,拂袖离去。

    蒋太尉看着他冷傲的背影,嘴角抽搐着,脸色阴森,心想:风玄煜这个人果然可怕!莫非他察觉到了什么?

    正在思虑之时,一个侍卫有意无意巡环一圈,悄悄近身低言道:“筱妃娘娘有请太尉大人!”说着,快步离去,一晃就不见了。

    蒋太尉心里无奈悲叹:她胆子真是越来越大,居然敢让人在殿堂大门外通话给他!

    蒋太尉警惕地环视四周,大臣们早已走了一个都不剩,只有殿堂门口两队持刀侍卫巡逻站岗。

    他迈步缓缓走出,临到左边雕柱,闪到一旁,抄着围墙的一个边门出去,大约走了半个时辰。来到珊瑚宫,即刻有婢女迎他进去。

    后庭院,筱妃一袭锦衣伫立树下,待蒋太尉走近,她遣退了婢女,徐徐回身,目光冷然道:“怎么回事?听说陛下决定立九皇子为太子?”

    “你居然在朝堂上安插眼线?”蒋太尉沉下脸,略带愤怒道:“你是不要命了吗?这样不计后果贸然行事,万一被邑王察觉,你可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枉你堂堂月国太尉大人,手握七万精兵兵权,竟然如此惧怕一个逐放蛮荒归来的落泊王爷?简直可笑至极!”筱妃一脸不屑,语气充满讥诮。

    “你懂什么?风玄煜这个太可怕了,他就像从荒野跑来的饿狼,盯准了目标猛扑上去,撕咬至死!”蒋太尉怒火攻心,忍不住厉声道。

    “我就知道你,顾虑重重,缚手缚脚,这多么年死守着那一套迂腐俗礼。可恨...我母子二人,居然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筱妃眼里迸发出浓烈恨意。

    蒋太尉瞬时噎言,沉沉叹息,半晌,缓声道:“当初卫相国虎视眈眈,我岂能轻举妄动?落他口实,授他凭据弹劾我!”

    “那现在呢?卫家没落,无人与你抗衡,太子暴薨,位置空悬,如此绝好机会,你居然让九皇子钻了空子?”筱妃已然气得咬牙切齿。

    “你不知道,风玄煜比卫相国可怕的多,他不损一兵一卒,拿下祺燕山八万精兵,擒获卫家父子,可见他手段狠毒,诡计多端,往往瞬间击溃对手,且让人毫无招架之力。而陛下又对他深信不疑,且事事征求他的意见。立太子之事,也是他推荐九皇子的,殿堂之上,有人谰言,反倒惹怒了陛下。”蒋太尉紧皱眉头,陷入沉思。

    筱妃冷哼一声,移动步伐,“你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别忘了,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说着,停步回头瞥他一眼,继续往前走,声音冷厉道:“我们母子若繁华富贵,前程无忧,你才能无愧于铭儿。不然,你这一辈子,用什么来偿还亏欠我们母子的?”

    蒋太尉目光一滞,内心一阵惊悚,他微微颤栗着双肩,紧握拳头。艰难地迈开脚步跟上她,“我既承诺于你,必然助铭儿登上高位,只是过去的事情...以后不耍再提了...”

    “怎么?”筱妃冷笑,回头挑挑眉道:“附属于我,你觉得很委屈么?”

    面对她的凌厉逼人,蒋太尉一脸无奈,遂松开了拳头,沉声叹息。

    筱妃嘴角掠过深意,忽然移开话题,语气缓和问道:“听说太子之事,雪儿出来搅乱?”

    蒋太尉沉沉点头:“这丫头对风玄煜死心踏地,倒苦了自己。”

    “枉费我对她自幼疼爱,居然不能为我所用。”筱妃惋惜道。

    蒋太尉心头一震,语气生硬道:“她还只是个孩子,对你一向亲近尊崇,你就不能放过她?”

    “你果然还忘不了那个贱人?若不是我及时出手阻止了她,恐怕...你早已身败名裂,诛连九族。”筱妃眸光寒气骤聚,言语散发着冷漠:“你以为我留着她作甚么?不过是想日后可为铭儿铺垫,哪知她居然吃里扒外,死活都要入邑王府。我原本还想着,她若能左右风玄煜,倒也不失为一颗好棋子。谁料她鬼迷心窍,反而帮着风玄煜与我们作对,如此毫无用处之人,且留着惹麻烦,还是尽快下手,以免后患!”

    蒋太尉听的脊背汗水涔涔,凉嗖嗖,惊愕地凝视眼前这个锦衣端雅的女人,几乎不敢置信刚才狠毒的话语出自她的口。

    “怎么?舍不得?”筱妃瞥视他,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你终是放不下那个贱人,才想留着她的女儿?我说过,她既不能为我所用,就不该存活于世。”

    “雪儿始终也是我的女儿,你已经夺去她娘亲的性命,为何不能放她一条生路。她自幼视你如至亲,你怎么忍心下手?”蒋太尉心间一阵剧痛,愤怒道:“怎样你才能罢手?饶过她?”

    “那铭儿呢?”筱妃冷笑,目光阴狠如淬了毒的锐剑,逼向他:“他在你心里难道比不上那贱人的女儿?你不惜冒险成全她,那怕她会毁掉我们二十多年辛苦所维持的心血,你也要留着她么?”

    蒋太尉踉跄后退,面对她的咄咄逼人,他感到无力反驳。许久,他抬头颓然道:“此事暂且缓一缓,待我先想想如何应对风玄煜,回头再商讨此事!”言罢,悲切地转身。

    “那好,我就静候佳音!”筱妃阴狠的目光终于松开,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冲着悲戚的背影道:“别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

    蒋太尉恍然罔闻,沉重的步伐踩着沉重的心情,一点点往下坠,坠入万丈深渊。

    一失足铸成万古恨!他痛苦地步出珊瑚宫,满脸悲愤,瞬时苍老许多。

    珊瑚宫的围墙一角,风玄煜缓缓显身,目光疑惑地随着蒋太尉苍凉的背影悠扬远去:难道刚才在殿堂门外的一番话刺激到他,促使他的计划有变?不对,看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样子,恐怕与筱妃有关。

    风玄煜侧目瞥向红砖绿瓦的高高围墙,陷入沉思:这个筱妃究竟有何能耐,居然能令蒋太尉对她死心踏地?甘心任她差遣二十多年?决非家族荣耀那般简单!其中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风玄煜收回目光,快步离开围墙边。

    他上了宫外一顶候了很久的轿子,吩咐轿夫转到公主府去。

    轿夫疾步如飞,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口,风玄煜下了轿,让他们先行回去,他步入府门。即时有人通报德纯,他刚到厅堂坐下,德纯就匆忙来了。

    “七弟,你今日怎么得空来长姐府上?”德纯有些意外,尤其看到他脸色凝重,心情刹那沉下。“若儿呢?出了什么事吗?”

    风玄煜摆摆手,示意她坐下,淡然道:“我是下了朝转到你府上,长姐怎么一见面就问若儿?莫不是有事瞒着我?”

    德纯一怔,许是他问的直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见他脸色缓和不少,倒也放心下来。自那夜,让苏漓若潜入玲珑宫,假扮鬼魂惊吓晏妃,逼她吐露当年陷害曦妃一事。她一直暗暗担心,以风玄煜的性格,倘若知晓她们让苏漓若冒险,指不定心里怎样恼怒?

    德纯稳了稳脸色,笑着道:“若儿是七弟的心头至宝,长姐哪里敢瞒着你什么事!只是随口一问,七弟这般紧张作甚么?”

    风玄煜目光一沉:“长姐既然知道若儿是我的心头至宝,怎么忍心让她涉险陷入当年的是非恩怨?”

    德纯晃了晃神,心里暗叹: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他。她苦笑道:“我们怕你鲁莽动手晏妃,太子刚出事,你好不容易撇清,要是晏妃再出事,父皇定然疑心于你。所以迫不得已才让若儿去,七弟心里不痛快,尽可责怪长姐,切勿迁怒他人。”

    风玄煜沉郁不言,半晌,缓声道:“若儿陷险太子府,受了不小惊吓,以致性情大变。我不希望往后她再置身险境,尤其让她卷入是非恩怨。”

    德纯颔首:“难得若儿历经波折还能保持善良本性,确实可贵。七弟放心,晏妃已得到应有的惩罚,此事已了!决不会再陷若儿于险境。”

    这时,婢女上了茶水,德纯挥手让她们退下。遂侧颜问道:“七弟今日登门莫非还有事?”

    风玄煜神色凝重地注视她:“确实有事,今日父皇召我上朝,为了立太子一事,朝中大臣各怀鬼胎,持不同意见,我若不阻止,恐怕局面难以控制。思来想去惟有晟儿才能镇的他们哑口无言...”

    “什么?”德纯惊讶,失声道:“你是说想让晟儿坐上太子之位?”

    “父皇已然采纳我的建议,择日...昭告示文!”风玄煜点点头,他知道长姐一直排斥晟儿习武练功,只愿他安稳度日,周全一生。“我想还是提早跟长姐说一声,以免到时候惊了长姐与晟儿。”

    德纯双手微颤,惊慌道:“你说...择日昭告示文?”

    “长姐,晟儿决非平庸之人,他智质聪慧注定一生不凡,既然不能随长姐心愿,不如让他大放光芒,成就非凡!”风玄煜脸色异常淡然,德纯的反应尽在他的意料之中。

    德纯沉默半晌,仰头叹息,“世间能有多少事可随人愿?只是太子之位,朝中多少人窥视,如此...晟儿岂不陷身水深火热...”

    “长姐毋须担忧,有我在,谁也伤害不了晟儿,恒王虽然垂涎太子之位,谅他也不敢妄动。至于蒋太尉,他若有风吹草动,我决不会放过他。”风玄煜沉声道。

    “七弟!晟儿上位太子,已然成事实。”德纯慌忙握住他的双手,紧紧攥着:“长姐从未求过你甚么,今日只求你一事,无论发生什么,你定要护晟儿周全。”

    风玄煜抽出手,反握住德纯的双手,语气诚然道:“长姐若信我,我一定竭尽全力保护晟儿,决不让他受一点伤害。何况还有三哥,你别看他整天无所事事,关键时候,他决不含糊。”

    德纯闻言抬目看着他,从他眼里折射出毅然决然的深意,她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含泪点头:“长姐相信你!”

    风玄煜平静如常,轻拍她的手背:“一切都会好的!”

    德纯的眼眶再度潮湿。

    风玄煜回到墨轩居,已是午时,他推门而入,却发现苏漓若伏桌睡着了,他俯身正耍叫醒她,触目一叠枫叶,蹙眉想着,她要这些枫叶作甚么?

    正疑惑之时,见她手里握着枫叶,他不由微微一笑,轻轻抽出她手中的枫叶,拿起来看了看。顿时,怔住:枫叶上居然呈现出字来,他随手又拿起桌上几叶,每一张枫叶都呈现不同的字迹,而整齐的那一叠未曾发现有字,应是她还未弄好。

    他把有字的枫叶排好,连贯出诗词:

    满目倚山水,

    楼栏遥云舒。

    他倏然心情舒畅,他玲珑剔透的若儿又回来了么!

第九十章:迎风煮酒醉江湖

    苏漓若恍然睁开眼,她抬头触目风玄煜手持枫叶专注细看,她轻柔一笑,道:“你回来了!”

    风玄煜放下枫叶,怜爱的目光凝视她:“若儿怎会想到在枫叶上刻字?”

    “还是王爷懂的若儿!”苏漓若瞥视桌上排列整齐的枫叶,她嫣然一笑:“居然知道连成这两句诗词,丝毫不差!我以前在蝶恋花散记上看到枫叶绣字,当时就觉得有趣。前日看到叶落满园,便拾一些来试试。”

    “若儿知道枫叶在月国意喻什么吗?”风玄煜目光深沉问道。

    苏漓若茫然摇摇头,一双晶莹剔透的眸光疑惑地凝视他。

    风玄煜执起她的手,引到窗前,推开窗框,后庭院,满目枫叶,在深秋如火绽放。

    “红豆为相思,枫叶伤离别。”风玄煜举目望着园子里的枫叶瑟瑟飘落,低沉道。

    “好美的意境!”苏漓若感叹,目光溢流温柔,沉浸在那份一世深情,相思切切,爱绵绵,却抵不过红尘万丈,情断心殇。“真想把所有的枫叶都绣尽,刻出能解相思之苦,离别之痛的安慰!”

    “若儿说什么?”风玄煜轻轻拥她入怀,苦笑道:“你自幼阅尽诗词,怎会不知惟有相思之苦不能解?惟有离别之痛不能慰!”

    “我虽知晓,却总妄想着如何能化解这份苦痛,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苏漓若双手环绕他的腰间,合上眼俯耳倾听他的心跳。她低声呢喃着:“煜,倘若有一日,我们也经历这样的苦痛,那些枫叶是若儿留给你的一份慰藉...”

    “不得胡言!”风玄煜倏地一把捂住她的嘴,心头无端泛起一阵痛楚。“我不会让这样的苦痛发生,决不!”

    苏漓若蓦地如孩子般展开灿烂的笑容,并淘气地咬着他的手指,遂后松开牙齿,眨着一双清澈透切的眼眸,道:“听说只有历经相思之苦,离别之痛,才是这个世间最美的爱情,最刻骨的痴心...”

    风玄煜愈听愈烦躁,他不忍斥责她,便俯首狠狠含住她的唇瓣,堵住她的话语。

    “呃...”苏漓若发出一声惊呼,后面的话语瞬间消失。她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他居然这么害怕?不过是随口说说,他便听不得!她挣扎两下,便被他稳稳扣住后脑,动弹不得。

    待确定她安静下来,风玄煜才离开她的唇瓣,见她不满瞪眼,缓和了脸色,道:“记住,往后不可胡言这些,不然,我便狠狠惩罚若儿!”

    苏漓若不悦地撇撇嘴:“若儿费尽心思,想给王爷一份惊喜,王爷为何无视若儿的心意?还耍惩罚若儿?”

    “若儿的心意,我岂会无视!”风玄煜见她生气,笑着道:“我只是不喜欢枫叶的喻意,而若儿又净说些伤感的话,我实在听不得!”说着,他双手捧起她的脸,肃然道:“若儿,我们经历太多苦痛艰辛,已经够了,我只想跟若儿朝暮相伴,携手白首足矣!”

    苏漓若定定注视他,突然读懂他眼里流露的忧虑,还有隐隐的恐惧。她的心里涌动异样情绪,甚至心头有些哽咽,她轻轻地点点头。

    风玄煜目光柔和地道:“若儿觉得在枫叶上刻字有趣,闲暇之时偶而用来消磨,切不可较真!”

    “好。”苏漓若含笑颔首,轻声道:“王爷若是觉的枫叶喻意过于伤感,若儿留着作念想便是,往后再寻一些意义比较吉祥的送给王爷。”

    风玄煜这时心里才感觉踏实一些,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在究竟害怕什么?她一直都在,与他朝夕相对。之前的种种误会都迎刃而解,所有的忧虑,也都云消雾散。但他心头无端萦绕着隐隐恐惧,似乎他随时都会失去她的恐惧,尤其看到她在枫叶上刺字,诗意虽好,却依然无法驱赶他的那份惧怕。

    他不由暗暗苦笑,原来所有的敏感和恐慌都源自心上有了牵绊!

    风玄煜握住她的手:“走吧!都过了午膳时间,若儿肚子该饿了吧!”

    他带着她轻盈地步出房间。

    西郊,狼隐山。

    夜幕漆黑,沉压压一片帐篷,兵士昏昏昏沉沉疲倦地伴着深秋山风入眠,均匀鼾息声此起彼伏。

    一条黑影疾速掠过,敏捷地躲开站岗哨兵,奔出军营,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一座矮峰山丘上,扑哧扑哧飞走一只鸽子,白色的羽毛逆风而去,如深夜里一颗耀眼闪亮的星辰,予黑暗中的人带去一抹希望。

    黑影凝望逐渐远去的白色飘渺,遂转身跃下山丘,隐没在延绵不绝的山林间。

    大约一个时辰后,万赖寂静的军营烟雾缭绕,须臾,弥漫整个军营,训练营门口一队哨兵此时东歪西倒,巡哨竟也瘫软卧地。

    林全率先醒来,他被一阵浓烟呛醒了,大喝一声:“二弟,快起来!”

    与林全同一帐篷的是楚敖,他迷迷糊糊起来,拍了拍不太清醒的脑袋,道:“怎么啦大哥?”

    “出事了!”林全抓过案上茶壶,甩手朝楚敖的头顶浇了下去。“赶紧醒醒!”

    凉了一夜的茶水瞬间惊醒了摇头晃脑的楚敖,他抺了一把满脸凉茶,“发生什么事?”话未落音,他被浓烟呛的一阵剧烈咳嗽。

    “有人动手脚,昨晚大家太尽兴了,居然让人钻了空子,恐怕后方营的粮草有所损失!”林全边说边下扯下帐帘,分一为二,把茶壶里剩余的茶水浇在帐帘上。扔给楚敖一块湿帘,自己捂住鼻嘴,闷声道:“烟雾这么大,却没人察觉,应该都着道了,我去通知号角手,你赶紧看看老三老四。”

    楚敖接过湿帘捂住,点点头,快步跨出朝旁边一顶帐篷推帘而入,帐毯内,只有姚放昏睡,周深竟不见踪影!

    楚敖大吃一惊,急忙推了推姚放,见他似宿醉未清醒,想是昨晚贪杯,情急之下,瞟见一旁洗漱木桶里还有半桶水,提起泼向帐毯上昏睡的姚放。

    一阵寒冷入骨,姚放一骨碌跃起,睁眼见楚敖一脸怒气举着木桶,他愕然道:“二哥何事这般恼怒?”

    “后方营的粮草恐怕被歹人烧尽,对了,老三呢?”楚敖扔下木桶,沉声道。

    “什么?竟有这事?”姚放大惊道:“三哥?我实在不知三哥去了哪里?”

    这时,一阵紧急号角吹响,传遍军营每个角落。

    楚敖与姚放相视一望,快步跃出帐篷,朝号角之处跑去。

    倏地,姚放脚步一顿,伸手扯了楚敖,他一怔,停下脚步,顺着姚放目光望去。军营门口悬挂的两盏明亮灯笼,清晰地照出一个魁梧身形,俯首逐个摇晃倒地哨兵,且探手鼻息。

    此人正是铁逵拳周深!

    “你在作甚么?”楚敖沉声问道。

    周深一惊,恍然回头,颤栗道:“二哥,四弟。”

    姚放冷下脸,目光锋利,道:“你不在帐篷,却跑到这里干什么?”

    “二哥,四弟,你们看,站哨和巡哨竟然都被人放倒了,恐怕营里有奸细!”周深急声道。

    “你如何知道营里有奸细?为何一人偷偷摸摸来站哨处?”姚放上前一步,冷声道。

    周深一怔:“四弟此话怎讲?什么偷偷摸摸?我昨晚贪杯醉倒,半夜内急醒来出去解手,却发现烟雾弥漫,只怪我当时迷迷糊糊,以为秋日落霜,未曾放在心上。回来时不慎绊了一跤,摔醒了我,才看到站哨兵和巡逻兵倒了一地...”

    “你既然清醒,为何不先去烟雾之处探究竟?却在此处耽误时间?难道紧急号角你也置若罔闻?”姚放冷笑道。

    “你什么意思?居然怀疑我?”周深脸色大变,他为人简单,不善言语,脾气粗暴,方才一番阐述,早已用尽他的思维。被姚放严语厉言质问,不由勃然大怒:“混帐,老子岂是那种卑鄙小人!”

    姚放嘿嘿又冷笑两声,目光尽是置疑:“你整日与那俩人极为亲近,谁知安了什么?”

    “你...”周深气的几乎跳脚。

    “够了!”楚敖一声喝斥:“先去点兵处集中,有什么事稍后再说!”

    姚放冷哼一声,转身而去,周深瞪着眼,怒气冲冲紧随其后,楚敖则一脸深沉,感觉事情异常蹊跷,恐怕决非燃了粮草那般简单。

    果然,集中的兵士不多,只有三分之一,且个个皆是垂头耷耳,精神萎蔫。

    林全冷峻着脸色,点兵台来回踱步,十支长号手,齐齐吹响,震彻军营。

    楚敖三人上了点兵台,刚往站定,就见奈落与止践带着几十人归队。

    林全大手一挥,号角声霎时停止。奈落上前几步,跃上点兵台,低声道:“林副将,方才我等去后方营察看,粮草完好无损,只是马棚里的十几匹纯种骏马被偷去,浓烟应是江湖上特制烟雾散所致。这些玩命之徒简直胆大包天,居然盯上训练营!营中兵士吸入烟雾散导致昏睡,全营竟毫无一人察觉。”

    林全瞬时骇然呆滞:粮草无损,骏马尽失。这十几匹骏马乃远番楼兰域外所贡,且是珍贵罕有品种,熵帝原打算将骏马圈养皇宫马厩。然而楼兰使者告诉他,此纯种骏马乃驰骋草原的神驹,通体棕透,毛顺柔亮,体健态美,日行千里不倦,理应放逐群山峻岭,释放天性,切不可圈养,埋没赋性。

    熵帝想了想准备将这些骏马放逐祺燕山,孰料,邑王却提议把这批骏马放置狼隐山。

    狼隐山野兽出没而闻名,若想砺练骏马的胆略,激发它们的雄风霸气,狼隐山军营再适合不过,既能激发它们的雄风,又能融合军营士气。

    说的熵帝频频颔首,遂下令将骏马放置狼隐山军营训练。当时,蒋太尉欣喜若狂,想着域外骏马驻入狼隐山军营,简直如虎添翼,当即叩拜谢恩,表示竭尽全力训练骏马砺成神驹,荣耀大月,固基业千秋万代。

    只因前一段时间,蒋太尉趁着协助围剿祺燕山获胜,而后向邑王讨教训兵之法,邑王倒也慷慨,二话不说即派了两个少主前来军营,据说他们在都城训服蛮夷野牧自有一套奇门遁术。因此暂且搁下训练骏马的计划。

    果然,奈落他们的布阵奇术甚是厉害,令林全刮目相看,不禁暗暗惊叹,月邑山庄不愧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周深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终日与奈落他们感叹当初命运挫折,居然错开投奔月邑山庄,归顺军营。引得姚放愤然不满,责斥他忘恩负义,若不是太尉那他今日,二人经常因此争执,楚敖为给他们劝架,说到口干舌燥,心力焦悴,也无济于事。

    前天,奈落所传授的兵法奇阵训练完毕,想着这一段时间全营日以继夜训练,林全经不住上百名将领软磨硬泡,终于答应放松一天,庆贺布阵成功。昨天每队兵士赏酒三坛,引得全营欢呼声震彻狼隐山。林全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乐极生悲!

    全营上下豪饮畅谈至傍晚解散,那料到半夜出事,竟然丢失了进贡骏马!若熵帝追究,论罪当诛,想到至此,林全一身冷汗。他虽出身草莽,排名江湖,但跟随蒋太尉多年,且在军营呆久,自然懂的律法严明,决非江湖快意恩仇所能解决。

    楚敖亦倒吸了一口冷气,见林全神情颓丧,他自然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时倒也没了主意。

    “骏马居然被人偷了?”姚放狐疑地瞥视周深:“大哥,此事决非单单江湖玩命之徒所能为之,只怕营里有内奸,里应外合,放走骏马。”

    “什么内奸?混帐东西!”周深瞪着眼怒声道:“你把话说清楚,谁里应外合,放走骏马?”

    “你激动什么?倘若清白,不应动怒,莫不是欲盖弥彰,怕牵扯出幕后之人?”姚放冷眼相对,言里尽是有所暗指。

    周深怒火攻心,哇哇大叫,一把抓过姚放领口,用力一提,双脚离地,居然悬空起来。那姚放原本就矮小,而周深体高形厚,如此悬殊,即便姚放气的脸色发紫,恨不得使出飞云腿,一脚踏飞他。奈何周深臂膀力大无比,勒得姚放几乎喘不过气来,那里还能使的上飞云腿!

    楚敖急的直跺脚,他知道周深秉性朴实,脾气暴躁一些,决非狠毒之人,且不会要阴谋诡计。此时动手,怕是被姚放言语激怒,气昏了头。他大声叫道:“老三,赶紧住手!不可糊涂用气。”

    周深一身蛮力,却极其重义,此生最痛恨狡口猾舌之人,且深受其害。姚放矮小善辩,常常出言训斥论辩,令他瞠口结舌,毫无还招之力。这时,他已怒不可遏,楚敖的话哪里听得进去!

    这时,场下集中的三分之一的兵士见此景,虽然摸不着头脑,又因离的远,不知他们为何冲突,但个个神情疑惑,猜测出了什么事?

    奈落靠近林全身边,低声道:“林副将,此事不可声张渲染,军营人口众多,鱼龙混杂。倘若被居心叵测之徒传扬,到时候陛下追究,怪罪下来,岂不随了他人心愿,借刀杀人,嫁祸于你,连累太尉!”

    一席话惊醒!林全恍然回神,沉重点点头,抬目注视他们,厉声道:“老三,休得无理!藐视军律,快快住手,有事大哥给你作主!”

    周深闻言,迟疑一下,胸口起伏不定,可见仍是气愤难消。

    奈落飞身掠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坚毅道:“周兄弟,赶紧放手,奈某信你!”

    周深瞬时鼻子发酸,眼眶泛红,手一松,姚放扑通一声,跌落在地,摔的他呲牙咧嘴,低言咒怨周深。楚敖上前扶起他,责骂道:“你呀你,谁让你口不择言惹恼了他?咱们兄弟结拜多年,他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吗?自讨苦头!”

    姚放遭了一顿骂,只得低头哼哼唧唧摸摸脖子,想着差点被周深勒断,他忍不住啐了一口:“该死的!”

    林全深锁眉头,冲着场下萎萎不振稀少的兵士一挥手:“散了吧!”

第九十一章:风云将将狼隐山

    号角手持长号齐吹三声,场下兵士得到解散的指示,遂懵懂地零零落落离开了。

    林全待兵士们散尽,瞪着周深和姚放,愠怒道:“还有没有规矩?一点将领的样子都没有,也不怕让手下的人笑话,往后在军营里还怎么服众人?”

    奈落淡然一笑:“林副将言重了,周兄弟乃真性情,此番受了委屈,难免气愤。”说着朝周深微微颔首。“倒在情理之中,毋须责怪周兄弟。”

    周深注视他,想着多年的兄弟居然怀疑他,奈落虽来训练营不久,却相信非他所为。一时间,心存感激,抱拳致谢。

    林全严厉地瞥向姚放,沉声道:“老四,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解不开?非要在这里争吵!”

    “大哥有所不知,站哨和巡哨皆被人放倒,我见他鬼鬼祟祟在门口,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来,怎么不让人怀疑?不信,此事二哥可以作证!”姚放不满地低咕。

    “你...”周深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往上窜:“血口喷人,我已解释了,你却不相信,非把脏水往我身上泼!”

    “你无非仗着自己力气大,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姚放想着他差点勒断自己的脖子,他的心里就窝着火。

    周深恼火地上前还要论理,姚放警觉地往后一退,“干什么?还想动手?”

    奈落见状,忙道:“姚兄弟,你与周兄弟之间误会还是先搁一搁,眼前耍紧的事先解决!”

    “奈少主说的对!”林全厉声道:“你们还有心思胡闹?骏马丢了,陛下若知晓,定然怪罪,恐怕我们都难逃一劫!”

    周深狠狠瞪了一眼,垂头不言,姚放见他瞪眼,冷哼着别过脸。

    “此事棘手,不知如何跟太尉禀报!”楚敖沉声叹息,神色忧虑。

    林全思忖片刻,遂转身向奈落抱拳俯首,态度极为诚恳道:“久闻奈少主足智多谋,不知可否授教一二?救我等兄弟于水火!”

    “林副将不必客气!”奈落摆摆手,神色凝重道:“奈某既置身营里,岂能袖手旁观,理应尽心尽力而为之。不过,兹事体大,需好好商榷一番!”

    “奈少主侠心仁义,在下感激不尽,如此请奈少主移步帐营商讨。”林全形喜于色,点点头,朗声道:“奈少主,请!”

    “请!”奈落临走瞟了一眼止践,目光掠过狡黠,意味深长,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林全走了两步,想起什么似的,停步转身道:“你们一同前往,多些人也好出主意!”

    止践朝奈落看去,奈落不动声色吩咐:“止践,你去帮忙察看那些吸入烟雾散的人情况怎样?”遂转身道:“止践是个粗人,还让他做些体力活。”

    林全只得点头,看着止践一言不发走了,他欲让周深他们一同前去,还未开口,奈落又道:“周兄弟几个还是一起商量吧!毕竟他们之间还有误会。”

    “好,都走吧!”林全道。

    姚放见大哥似乎什么都听奈落的,心里很是愤懑,咕嘟着:“别有居心之人,总有一天会露出狐狸尾巴...”

    周深对奈落心存感激,毕恭毕敬地对他作了个请的手势,而林全与楚敖正低素什么,似乎没有人听到姚放的不满。

    但其实,奈落听到了,他目光沉了沉,随即若无其事对周深淡然一笑,并肩前行。

    姚放见无人搭理,悻悻随后跟去。

    邑王府,墨轩居。

    风玄煜负手伫立窗前,眼神深邃如墨,凝望窗外隐隐灯火摇曳之下,满园秋风萧萧,惹得落叶瑟瑟坠地。

    一只浑身如雪透白的鸽子悄无声息落在窗前,风玄煜伸手解下绑在脚边的小竹筒,倒出卷纸展开,几个小字在暗淡的灯火下约约呈现,映入他的眼目:今晚实行计划!

    风玄煜嘴角掠过妖惑的邪魅:终于要结束了!他握住字条,轻抚两下鸽子,拍拍它的翅膀,鸽子扑哧飞走。

    他的目光随着鸽子飞旋悠扬飘远,他似乎陷入沉思,站在窗前直至天色朦朦泛白,他眼里的深秋荒凉而凄美,又格外沉寂静谧的令人心慌。

    一双纤细白皙的娇嫩小手柔软地缠绕他的腰间,淡淡的幽香萦绕他的鼻息,他舒展紧锁的眉头,冷漠的目光逐渐回温,阴沉的脸色瞬间呈现柔情一片,他的唇角上扬,露出俊美的笑意。

    温柔的人儿紧贴他的后背,轻声问道:“王爷何事烦恼,竟然一夜不眠?”

    他微微一怔,轻轻旋转回身,揽她入怀:“若儿怎么知道我一夜不眠?莫不是若儿也没睡?”

    苏漓若仰头凝视他道:“在王爷身边,若儿睡的踏实,不曾失眠。只是方才醒来枕边已然凉如水,床被毫无温暖,我想王爷定然一夜不眠。”

    风玄煜不言,俯首轻吻她的额头,如蜻蜓点水般,伸手为她掠起落在耳旁的零发,目光泛着柔情似水。

    “王爷想什么呢?居然想了一夜!”她有些固执地望着他,晶莹剔透的双目似乎企图读懂他深不可测的黑眸。

    风玄煜为她别发的手一滞,顿了顿,淡淡一笑,低言道:“我在想...若儿喜欢什么样的嫁衣,得好好琢磨一番,届时定让世间万物黯然失色,惟若儿绽放光芒。”

    “我们要回山庄了吗?”苏漓若怔了怔,眼神一亮,掩饰不住惊喜,声音略带微颤。想着当初不辞千里,跋山涉水,历经艰辛到了都城,那时的月邑山庄是她的期望,能带她远离朝政利益争斗的无辜牺牲品。然而,虽近在眼前的月邑山却因屏洵的劫持拿走铁川隐,错失而过,不曾想,一错人事迁变,万劫不覆。

    苏漓若抑制不住心头汹涌,顿时,感慨万千。尤其,风玄煜柔情似水的呢喃细语似涟漪的波澜击入她的心怀,泛起阵阵欣悦。她不禁娇羞绯红了脸颊,低垂眸光,轻柔道:“若儿已与王爷同寝共枕,至于嫁衣已无所谓,若儿梦寐以求心心念念回山庄,只想远离是非之地,能与你携手相伴白首。”

    “若儿忘了,我还未曾与你行成亲之礼!”风玄煜俯耳低喃道:“若儿虽与我同寝共枕,我们...还未曾洞房花烛夜过...”他的言语略带魅惑,妖娆中彰显暧昧的邪气。

    他的气息若有若无隐隐灼热她耳坠的敏感,苏漓若的耳根瞬间羞红,迅速染红了她的脖子。她仰视着他,有些眩晕地迷离眸光:“王爷...”

    “叫煜!”他低俯道,言里充满蛊惑。

    “煜...”她受惑地轻唤,眼里晶莹着氤氲雾气。

    他覆上她的唇,他的唇有些冰冷,但他的怀抱却异常炽热,也许心里沉负太多仇恨的重轭,吞噬他的心逐渐冰冷,慢慢形成寒冰。他以为今生再也不会融化,然而,暮堰湖那温柔的触及,瞬间融化他心里的冰山雪地,他就这样沦陷她的纯净清溪般的眸光里,他浑身的戾气就这样被剔削了,洗洁了。

    萃萃物华,自有归宿,缘分不负有情人,渡山渡水渡痴心。

    一番冗长缠绵罢休,苏漓若微喘着气息,埋头他的胸前,含糊不清问道:“我们何时可以回山庄?”

    “一个月之内!”风玄煜却说的斩钉截铁,不似之前的魅惑妖慵语气。

    他清澈坚毅的语气使她的心不由又是一阵欣喜若狂,她轻轻合上眼,指日可待的归期,令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惊险,恩怨如深渊的旋涡曾使她的心溃不成军,支离破碎。然而,心中那份深情万丈的执念却冲破了一切障碍,化冰为水,温柔两颗彼此深爱的心。

    西郊,狼隐山,营帐里。

    林全望着眉头紧皱的奈落,茶水已饮尽一壶,他仍然沉郁不言。

    天已微亮,烛火摇曳,经过一夜折腾,训练营罕见静悄悄,以往嘹亮的号角声这个时候早已冲击山谷的宁静,惊醒密丛林深的野兽愤懑怒嚎,抗议渲泄,遂后低声撕嚎几声,便作罢了!似乎已经习惯每日凌晨的骚扰,同时又尽现出这些野兽的无奈,训练营围棚一丈外设置了陷阱,三步一个,步步为营,多少脾气暴躁的猛兽难以忍受骚扰,有时饥饿难捱失去理智冲向训练营,往往都是有去无回,陷落阱内,反而沦为兵士们饕餮大餐。

    训练营场上不见挥洒汗水的兵士舞枪练剑,各个帐篷都在忙碌催醒中烟雾散而昏睡的兵士,清醒过来的兵士又加入队伍帮忙催醒仍在昏睡的。

    “奈少主,我们知道难为你了,可是这么大娄子,兄弟们实在束手无策。”楚敖环顾一番,眼见奈落深沉地一言不发,林全隐忍着干着急,周深烦躁地唉声叹气,姚放则不搭理地埋头饮茶。

    “楚兄弟言重了!倒不是难为的问题,只是...奈某思来想去,两个方法可行,却都是险棋。”奈落放下茶杯,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可见左右为难。

    林全闻言起身,冲着奈落抱拳道:“奈少主无须顾虑什么,但说无妨,即便险棋,也得一试!”

    “如此...奈某便斗胆献计!”奈落沉吟片刻道:“昨晚全营休顿犒劳,只是临时决定,并非计划之内。稍作松懈,便被人伺机而动,劫走贡品骏马,可见对方窥伺已久,令人防不胜防!”说着挑挑眉瞟了姚放,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怀疑周深恐怕是中了敌人圈套。

    姚放脸色一变,见林全目光锋利,只得闷闷垂头。

    “对方若窥伺已久,肯定是有备而来,营里至今仍有昏睡不醒的兵士,可见江湖术士的烟雾散用量不小。这一番折腾,且不说训练营众口悠悠谨守不住,偷盗之人接下来恐怕趁胜追击,散播消息,很快朝政便知晓骏马失窃,如此...着实棘手!”奈落沉声道。

    林全等人相互一望,虽然明白事情严重,经奈落提醒,心里又是一阵乱麻似烦忧。

    “既然瞒不住,我们应先下手为强!”奈落话锋一转,目光深沉,声音低哑:“林副将即刻派人通知太尉大人,军营失窃之事,由太尉大人上报陛下定夺。如此罪名倒是不小,不知太尉大人能否为你们承担一切?若不能,你们四人难逃究责,其罪当诛!此为险棋一。”

    林全等人暗自冷汗,心里忖度,谁也没开口,因为谁也没把握蒋太尉会为他们的失责承担!

    他们正暗自思忖时,奈落又道:“趁着事态还未严重,知会邑王,由他全权处理此事,或许还有补救的方法。但耍暂时隐瞒太尉大人,以免节外生枝,此乃险棋二!”

    “哼!”奈落话刚落音,姚放当即怒拍桌子而起:“什么鬼话?说来说去,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弄一大堆唬人的话!”

    奈落淡然一笑,似乎毫不介怀姚放的态度。

    倒是林全脸上挂不是,喝叱道:“老四,休得无理!奈少主所言极是,确实是险棋。”

    周深再也忍不住,怒声道:“你小子犯什么浑?总是针对奈少主他们,处处作对。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奈少主好心好意帮咱们出主意,你就不能闭嘴少搅乱么?”

    姚放瞪眼正要发怒,楚敖急忙阻止他,用力扯住他的衣角,让其坐下,道:“奈少主见谅,老四性子急,说话不得当,奈少主别跟他一般见识!”

    奈落淡然从容,摆摆手道:“无妨!无妨!姚兄弟坦率,有话直说!奈某佩服,只是事出突然,难免急促,奈某实在无计可施,又想着你们总不能坐以待毙,故此才建议一二,若有不妥,不予采纳便是!”说着,他缓缓起身,道:“林副将,你们兄弟几个商榷一番,奈某先去察看军营此时情况如何?若需要,奈某随时候命!”

    林全颔首,冲他抱拳施礼道:“奈少主千万别见怪,兄弟若有得罪之处,林某在此赔不是!仰仗奈少主费心费力,林某感激不尽!”

    “林副将客气了!都是自己人,无须见外。”言罢,奈落坦然笑笑,大步迈出营帐。

    待奈落一走,林全瞬时沉下脸,厉声喝道:“老四,你是怎么回事?如今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计较那些?不就是奈少主把你布的阵撤了,你就这点度量?”

    “大哥,他小子就是这些小九九心思,跟娘们似的,整天耍阴招,尽搞事。”周深不满嘟嚷着。

    姚放一下子憋红了脸,青筋暴露,许是被戳中心思,讷讷了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气愤地一拳捶在桌上。

    “好了,言归正传,咱们商量商量方才奈少主的提议,用什么办法比较稳妥?”林全沉沉叹息,紧皱眉目,神色凝重。

    他们见林全愁眉苦脸,便不再置气。

    “太尉虽对我们有赏识之恩,且倚重我们,但以往顺风顺水倒也客客气气,相安无事。如今丢了进贡骏马,此事非同小可,咱们谁也不敢保证,太尉会为了我们而去冒险,一力承担失责。”楚敖沉思片刻,也颇为头疼,一时间不知如何权衡,肃然道:“只是,瞒着太尉而去求助邑王,不管最后事情如何解决?似乎...有些...”

    “依我之见,还是求助邑王更为妥当,在祺燕山训练营,咱们也都见识过他的魄力,问题是邑王究竟愿不愿意帮咱们还不知呢?”周深打心里钦佩风玄煜,言语之中自然倾向他。

    姚放则另有一番忧虑,摇摇头道:“邑王处事虽果断决绝,风行雷厉,也许可助咱们渡此一劫。不过,他这个人城府颇深,阴沉可怕,武功更是高不可测,恐怕...”

    林全倏地起身,阻止他们再讨论下去,目光如炬扫过三人脸上,堪堪道:“让奈少主知会邑王,就这么定了!”

第九十三章:楼兰贡马移魂法

    风玄煜隐忍着怒火,冷冽的目光寒气骤降,疾速推开她,他用的力道不大,却足以令她踉跄后退好几步。

    苏溪如并不恼怒他的厌恶,稳住脚步,嘴角掠过得逞的笑意,低沉道:“邑王该想想怎么跟若儿解释?伤心或恨,不知哪一个更容易?”

    风玄煜眼里杀气聚拢,似乎一触即发,他阴鸷的脸色令苏溪如暗暗心悸,知道已经触怒他了。

    “姐姐!”苏漓若诧异瞪着眼,她居然扑进他的怀里?虽然他一把推开她,苏漓若的心还是一阵痛楚:这是怎么回事?姐姐不是离开了?她何时返回?

    风玄煜缓缓回身,目光触及一脸惊愕的苏漓若,他对苏溪如的怒火已然忍无可忍:这个女人太狠毒了,为报复他,居然连至亲的妹妹都可以下手去伤害?

    苏漓若很快隐去惊讶表情,淡然一笑道:“姐姐回来了,怎么不进去?却在外面呆着?”

    她若无其事地走近,脸色平静笃定,落落大方。却令苏溪如暗暗吃惊,短短一个月不见了,她竟然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是那个单纯懦弱,遇事慌乱失措的少女!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她遭遇了什么?

    苏溪如沉下脸,不可置信地注视她。原来只想让冷漠无情的风玄煜不好过,尝尝挫败的滋味,然而,苏漓若的态度反而令她感到狼狈不堪。

    “若儿!”苏溪如稳住心神,有些愧疚地低垂眸光,艰难地蠕动嘴唇:“姐姐不放心你,就又折了回来。”

    苏漓若微微一笑,瞥了风玄煜,道:“若儿很好,姐姐毋须挂念!既然来了,就留下吧!”说着,定定看着风玄煜,目光询求他的意见。

    风玄煜蹙眉凝视她,脸色依然阴冷。

    “不了,我外面还有朋友,我若留在这里,他们定然不放心。再说...”苏溪如着实被她的过于冷静的态度吓了一跳,“王爷怒火已燃,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苏漓若瞥向她,轻叹道:“姐姐若不惹事,王爷岂会伤你?姐姐飘泊江湖,不拘小节,豪爽惯了。殊不知,王爷仍注重礼数之人,如此你们之间难免有所误会。”

    她的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既化解了苏溪如的难堪,又熄灭了风玄煜的愤怒。

    苏溪如震惊,暗暗咂舌:这是...她那个柔柔弱弱的妹妹?她的人生不是只有诗词歌舞?怎么?一转眼,她倏然蜕变!

    风玄煜始终冷冽着脸,看在若儿份上,他可以放过她,但苏溪如的心机如此之重,且狡猾诡诈,善用手段使之达到目的,甚至伤害亲人也在所不惜!想到至此,他的心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但他舒缓了一口气,目光怜爱地注视着她,曾经那个未谙世事娇弱的少女,如今居然变的如此淡然从容!

    苏漓若移步欲上前,风玄煜一手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接近苏溪如。

    苏漓若一怔,眸光幽深地注视他。

    风玄煜沉郁不言,深邃的目光凝望着她,四目相对,她嫣然一笑,柔和了眸光,他仍紧攥着她的手,并不松懈。

    苏漓若无奈,不作挣扎,任凭他把她扯到怀里。

    须臾,风玄煜侧颜冷声道:“趁着还能活命,赶紧离开!”

    苏溪如浑身一震,怨恨地盯着他: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她有些狼狈地转身,遂又回头瞟了苏漓若一眼:“若儿安然,我也放心了,走了!”说着,腾空而起,几个回落消失在夜幕中。

    苏漓若呆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眸光蒙上一层愁绪,陷入沉思。

    待她回过神,撞进风玄煜如墨的深眸里,她郁郁错开眼神,低垂不言。

    “若儿生气了?”风玄煜蹙眉沉声道:“其实,她是故意的。”

    苏漓若抬眸,摇摇头,沉叹一声道:“姐姐自幼离宫,飘泊混迹江湖,性情难免乖戾不羁,她的心性又极为自负高傲,堪比男子毫不逊色。只是这般要强倒苦了她自己,她若有什么鲁莽之处,王爷权当为了若儿,不与她计较便是!”苏漓若担心姐姐总是挑衅他,以风玄煜的脾气出手,只怕不是上次肩膀受伤那般简单。

    “我倒不惧她针对我,只是担心她会伤了你。”风玄煜抚着她冰冷的素手,拥她回室内,边走边道:“她的心思只怕不止自负要强这般简单,她一直想拢共江湖力量,或借助他人权势恢复裕国。她一个女子如此野心勃勃,甚至不惜利用手段心计,这样下去,恐怕剑走偏锋,狭隘极端!”

    苏漓若眸光黯然,风玄煜说的无不有道理,只是姐姐性格这般强势,哪里听的了劝告?负重家仇国恨的她,放下恩怨仇恨恐怕不可能。

    经过一番折腾,苏漓若全无睡意,她若有所思,目光幽幽。

    “睡吧!她的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解决的。”风玄煜熄了烛火,拥她入怀,“明天我得去西郊训练营一趟,你自己小心点,她既然折返回来,决不会善罢甘休,切记!不可与她单独见面!”

    “嗯!”苏漓若埋头他的胸膛,声音沉闷道:“放心,她不会对我怎样,我倒希望能解开她的心结。”说着,她突然想到什么,问道:“西郊训练营出事了吗?”

    “她的心思深沉,若儿不可轻易招惹她。”风玄煜拥紧她,眉目紧蹙,如黑夜中嗅到猎物落入陷阱的气息,他的墨眸掠过异常光芒“没事!睡吧!”

    “嗯。”苏漓若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姐姐的面容,她时而英气逼人,时而娇媚动人。苏漓若暗暗长叹,思绪一片混乱,捱到天朦胧微亮,才沉沉睡去。

    话说苏溪如回到桦山已是丑时,她一直以来费尽心思接近风玄煜,最初,是因为月邑庄主的身份,那时她想,若能得到他的相助,以月邑山庄在江湖武林的影响力,铲除异己,巩固裕国,轻而易举的事。虽然他漠然无视她,她却并不气馁,反而深陷其中,为他卸下男扮恢复女妆。且勤习音律,终得练成一套天女散花剑法,舞的出神入化。

    期间经历裕国易主,父皇暴薨,若儿不知所踪,更坚定她的心思,若没有强势的后盾依靠,以她的能力,想要报仇,无疑以卵击石。

    她不惜冒险混迹都城,潜入月邑山庄三个月,终于打听到月邑庄主回月国之事。她毅然决然来到帝都,却苦于无法接近风玄煜,但在月国半年,她也摸透熟悉了熵帝的几个皇子府邸住处和性情足迹。

    最后,她决定从风玄璟下手,以她跟踪观察几个皇子和公主所得信息,确定风玄璟与邑王府关系比较亲近。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事,是若儿居然成了邑王的侍妾!那晚她夜探邑王府,无意中听到《无行乐》,那是母后与父皇暮堰湖初见时的曲乐。小时候,父皇抱她坐在膝上摇晃,母后抚弦弹唱,这一幕温馨的幸福,在若儿出生那一刻支离破碎,撕裂无存。

    从此父皇一蹶不振。颓然废弃朝政,沉溺悲痛。

    那时悲痛欲绝的兮姥姥抱着襁褓中的若儿狠狠骂了父皇一顿,眼含泪水的父皇看到印刻母后容貌的若儿,终于清醒了。

    父皇一直溺爱若儿,许是怜惜她自幼没有母爱,而苏溪如却忿怒这个妹妹,是她的出生夺走母后的性命,破灭温暖的幸福,这一切都是她的罪孽。

    苏溪如并不喜欢这个自幼便貌美惊人的妹妹,甚至暗暗愤恨她。但父皇,还有兮姥姥却视她为至宝,认为她是母后以命延续的爱。

    苏溪如七岁那年,父皇送她离宫到广岭寺,入门一空大师为徒,以女扮男装习武。

    苏溪如惊讶邑王府的侍妾居然会弹奏母后曲乐,经过一番调查,且亲眼见证苏漓若那张倾世容貌与母后几乎一模一样,甚至更胜一筹。

    她在愤怒同时,更燃起埋藏多年的怨恨,裕国变政,父皇殇薨,家破人亡,她竟然委身为妾,侍候协助颜家父子夺政篡权的风玄煜?

    苏溪如暗中跟踪外出云游的风玄璟,谋策一场美人救才子的伎俩,温润泽雅的风玄璟一眼便深陷她的闻音起舞的天女散花剑法。

    她如愿随风玄璟回凌王府,开始她的计划...

    苏溪如和衣躺在床上,眼眸笼罩氤氲,她的心无端一阵刺痛。她惘然若失地紧紧咬着嘴唇,她以为七岁那年开始,她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心痛悲伤,外人以为她心硬无情,殊不知这是她混迹江湖的生存法则。然而今夜,当她看到风玄璟对惜瑶的承诺,她的情绪倏然低落,浓烈占据她的心,如毒蛇般腐蚀吞噬她的心,一点一滴溶解她的坚韧。

    尤其她为了报复风玄煜,且怒恨苏漓若的不争,故意扑入风玄煜怀里时,苏漓若眼里的悲戚折射出她面对风玄璟承诺惜瑶时的痛楚。一瞬间,她溃不成军,痛彻心扉。在苏漓若淡然从容的眸光中,她深沉的心思显的那么阴暗不堪,她从未这般狼狈过,只得落荒而逃。

    苏溪如浑浑噩噩睡去,醒来已是辰时,听到黎陌萧在外敲门,她起身开门。

    “你怎么还有心思睡到这个时候?”黎陌萧语气略显不满道:“昨晚夜探王府情况怎么样?那个音痴老头一直嚷嚷耍见漓若,子衿都快劝不住他了!”

    苏溪如思忖片刻道:“如果强行从风玄煜手里抢人,根本不可能,我看只能静观其变,再作打算。”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黎陌萧沉着脸,担忧道:“漓若呆在风玄煜身边,我始终不放心,哦对了,我让你打听子墨的消息怎么样了?”

    “你不放心又如何?风玄煜岂是那么容易对付的!”苏溪如瞟了他一眼道:“至于你所说的那个赵子墨,昨晚时间仓促,我还没来得及打听。”

    她自然不会告诉黎陌萧,昨晚因为跟踪风玄璟费了不少时间,根本没空打听赵子墨的消息。她见黎陌萧脸色难看,便道:“晚上我再去碰面若儿,顺便帮你打听赵子墨的事。”

    “你晚上还要去?”黎陌萧紧皱眉头道:“万一惹恼了风玄煜,岂不连累漓若受苦?”

    “那有什么办法?你也说了,音痴老头吵闹着耍见若儿,我总得再去探探,讨个曲谱也好安抚他。”苏溪如有些心慌意乱,不耐烦挥挥手道:“好了,你去告诉他,稍安勿躁,晚上我便给他寻音谱去。”

    黎陌萧沉郁不言,拂袖而去。

    西郊,狼隐山。

    风玄煜临到军营大门口,跃下马背,把绳索一扬,扔给哨兵,岗哨即刻牵着骏马系到一旁。

    即时,林全带奈落等人大步迎上前,抱拳道:“邑王到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风玄煜冷若冰霜的脸泛不起一丝暖意,他瞥向林全等人,冷哼一声,径直往营帐而去。

    林全他们马上跟进去,待坐定后,林全亲自为风玄煜斟茶,恭敬道:“邑王,请用茶!”

    风玄煜眸光深邃幽暗,半晌,沉声道:“这批贡马,品种纯正,是远番楼兰罕见的草域骏马,陛下甚是喜欢,故而交给尔等训练。军营阵地,重兵把守,如此森严,骏马却在眼皮底下不翼而飞。可见盗贱手段高明,且极为狡猾,居然神不知鬼不觉盗走骏马。据本王所知,草域骏马生性悍野,难以驯服,而且西郊野兽成患,山形险峻,丛林密集,盗马之徒如何驱赶骏马下山?”

    风玄煜沉稳地分析,林全他们顿时感到不可思议,震惊地道:“莫不是盗马之人是神偷?”

    “不!应该是熟悉军营之人,且会训马之术!”风玄煜蹙紧眉头,冷声道:“走,去马厩,军营后方看看,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说着,他起身出了营帐。

    林全他们急忙跟出去。

    一行人来军营后方马厩里,马厩分为五棚,每棚十栏栅,每栏栅饲养五十匹马。而贡马暂时圈养在五棚中间那一棚,且在棚里十栏棚中间,由此可见,贡马保护措施周全。盗马之人若要赶出贡马,必然惊动周遭棚里的几百匹马,如此马棚里的马定然怒吼撕鸣,几百匹马一呼百应,恐怕响彻整个西郊山。而那晚,几百匹马安然休息,并无混乱之迹。

    风玄煜仔细查看了一番,缓声道:“看来盗马之人使用江湖邪门之术:移魂大法!难怪马群并无动静。”

    风玄煜的话令林全等惊骇不已,他们乃江湖中人,自然知晓移魂大法的厉害。

    传说移魂大法是从一个部落流传中原的邪术,练此法者稍有不慎便走火入魔,经脉俱暴,竭衰而尽。因此列入禁术当中,若有违反者逐出武林门派,从此江湖除名。

    移魂大法失传已久,居然重现江湖!

    林全等人看着眉头紧皱的风玄煜,明白此事甚是棘手。

    风玄煜脸色晦暗难懂,沉郁不言,负手踱步马棚,半晌,他停顿脚步,回头吩咐道:“当务之急,须立即补上丢失的贡马,以免走露风声而招致罪名,同时着手调查移魂大法之事!”

    林全等人面面相觑:此乃远番楼兰的贡马,如何补上?

第九十四章:水帘暗洞藏玄机

    奈落上前一步,迟疑道:“庄主的意思...莫非...”

    “贡马...骏马...”风玄煜沉吟道:“本王倒想用这暂缓之计,顺藤摸瓜,探出究竟!”说着,他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冷笑,遂侧颜对林全问道:“林副将,可有什么对策?”

    “林某愚钝!束手无策,一切仰仗邑王作主。”林全抱拳一脸诚挚道:“请邑王吩咐!我等兄弟全力以赴。”

    风玄煜挑挑眉,瞥视他们,须臾,缓缓道:“止践带楚敖到东郊军营挑选一批上等极品骏马,暂时抵补所丢失的贡马数量。奈落林副将随本王沿路察看,据本王所知,通往西郊军营的山路,另有一条捷径。”

    “是!”林全等人应道。

    “庄...邑王,我们可做甚么?”周深有些傻眼,怎么剩下他和姚放无事可做?见他们转身要走,着急问道。

    “你们?”风玄煜负背回头,目光炯炯扫过二人,冷然道:“暂且留在营里,反省思过,何时想通了,再作打算!”

    “这...”周深一时愣住,但见风玄煜脸色冷峻,硬是憋回后面的话,狠狠瞪了姚放一眼:要不是这小子胡搅蛮缠,他岂会被置留营里反省!只得闷闷低声道:“是!”

    姚放倒是无所谓,他冷哼一声,别过脸。

    风玄煜迈步带着奈落与林全往后方营走去,当初他几番细察东西两郊训练营的山形地势,发现狼隐山军营依山而建,背靠险峻,疑是绝崖无路,却暗藏玄机!

    “庄主明知周深无辜,为何一同惩戒?”奈落不解问道。

    “军营律法严明,岂可我行我素,随心所欲?周深为人重义,脾气却鲁莽,此番受冤,自然委曲,若不让他冷静下来,只怕心存怨气,行事愈发莽撞。”风玄煜瞟向林全,眼神意味深长:“至于那个飞云腿姚放,善辩敏捷,可惜心思狭隘,易生嫉妒,如此难成大器。”

    林全闻言羞愧低头,心想:邑王果然厉害,短短两次接触,只言片语便能揣透明了他们兄弟的心思。“邑王所言极是!林某惭愧,教导无方,让邑王见笑了。”

    “无妨,你们乃江湖豪情,拘于礼俗,确实难为。”风玄煜淡然道:“江湖恩仇快意,一壶豪酒,而军营规严律明,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覆。朝政上人心尔虞我诈,个个谋权营私,你们若卷入旋涡,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林全心头一震,风玄煜的言语乍似平常坦然,实则一针见血,道出阴暗不堪的一面。

    “倘若真的出事了,蒋太尉自身难保,只怕无暇顾及你们。”出了后方营,风玄煜伫立悬崖绝壁边,秋未冷风穿啸而过,掀飘衣袂,飞扬洒脱。

    “多谢邑王提点,还请邑王不吝赐教,林某洗耳恭听。”林全心间一念,似乎明白什么。

    谁知,风玄煜淡然一笑,话锋一转,深藏不露道:“既从江湖而来,归于江湖而去!”

    林全愣了愣,难道是他揣摩的不对?

    正当他百思不解之际,只听风玄煜说道:“疑似无路,应有路,待本王下去看看!”言罢,纵身一跃,落下悬崖。

    林全惊呼一声:“邑王,小心!”却已不见风玄煜的人影。

    “林副将不必担心,庄主自有分寸。”奈落拍拍他的肩膀道。

    果然,雾气缭绕的悬崖下面传来风玄煜的声音:“下来吧!”

    奈落冲他微微一笑,率先跃下,林全迟疑着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跳下。

    悬崖下雾气淡然,萦绕峰峦,宛如人间仙境。

    林全惊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真不敢相信悬崖离地面这么近!”

    风玄煜抬头仰望,悬崖离下面山峰并不高,只因长年雾气不散,悬崖俯视下来,根本无法看清,疑似无路深渊。他指着前方浓雾道:“让你想不到的事还在后面。”说着运用内力驱散浓雾,渐渐眼前一片清晰,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呈现出来。

    林全大惊失声道:“啊!果然有路?简直不可思议!莫非盗马之人利用这条暗道带走贡马?”

    “也许你说的没错!”风玄煜眯着眼,俯身察看,发现马蹄脚印:“顺着这条路,说不定有线索可寻!”言罢,移步往前。

    奈落与林全随后跟着。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从山顶倾泻而下的水流湍急的一帘瀑布截断了小道。

    三人停足,奈落见状道:“后山只此一条小路,却被切断,恐怕这水帘瀑有玄机?”

    “难道...”林全不解问道:“奈少主的意思...能穿过水帘急流?”

    “或许吧!”奈落也不是很有把握。

    风玄煜不言,仰头举目,深邃的眼神注视着疾驰而下的水帘,水流虽湍急,却平淡如镜,并不猛烈奔腾。他心间一动,道:“你们暂且在此等候,本王探一探究竟!”风玄煜言罢,飞身冲向瀑布,未等奈落二人反过来,他已隐没在水帘瀑布中没了踪影。

    奈落阻止已来不及,紧皱眉头,望着急流直下的瀑布。

    “好一个云中隐月!”林全则惊叹道:“难怪老三整日念叨叨,邑王武功果然深不可测!”

    风玄煜进了水帘瀑,映入眼里竟是布满青苔的洞口,飞溅的水珠时不时弹入洞口,长年不见阳光,洞口阴暗潮湿,一股冷嗖嗖的冰凉迎面而来。

    水帘瀑后面居然有暗洞?风玄煜不假思索,举步进入洞内。摸索着走了一段,脚下感觉不似前面那般潮湿,只是潮霉味道愈发浓烈,眼前也隐隐透着朦朦光亮。

    风玄煜停足,借着微光,打量着暗洞,两边洞壁藓苔丛生,洞内阴气甚重,前方望不到尽头。风玄煜并不打算返回,他始终相信暗洞里藏有玄机,果然,他又走了两步,耳边响起:哧哧声!他一个腾空,两支暗器叮叮当掉落!

    风玄煜嘴角掠过冷笑:果然不是一般的暗洞,居然有机关暗器!

    风玄煜躲过两枚暗器,趁着洞内机关还没发现他这个不速之客,他如箭般疾速飞跃,几个回落,来到壁火通透,亮如白昼的宽阔深洞处。

    洞正中悬挂着像训兽场的关猛兽的铁笼,椭圆形的巨大铁笼吊在半空,周围布满锋利且闪着眩光的铁齿。

    风玄煜定睛一看,铁笼里蹲着披头散发,黑压压似野兽般的东西。许是听到风玄煜的落地脚步声,它缓缓抬头,露出绿莹莹双目,投射出阴森森的寒光。

    随着它抬头,且摇摆身子,风玄煜终于看清,居然是个人!衣裳褴褛残破,凌乱肮脏的长发几乎遮盖他的整张脸,他看到一袭月白飘逸的风玄煜,即发出烦躁的低哑咆哮声,似野兽般嘶吼。

    风玄煜上前,眯着眼,绕着铁笼转一圈,原来他的手脚皆被铁篮顶引下来的铁镣铐住,随着他狂躁的摆动发出哗哗触碰声,而正中间引下来的两根粗壮铁索居然穿肉入骨固定住他的肩胛。

    饶是风玄煜身经百战,见多识广,也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如此狠毒手段,当真少见!同时他心里泛起疑惑,此人是何许人?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遭此酷刑?囚禁他的人是谁!这般残暴不仁对他,为何却不杀他?

    铁笼里的那人如野兽般嘶吼一阵,遂逐渐安静下来,瞪着发绿的眼睛恨恨地盯着风玄煜。

    风玄煜蹙眉思忖,倏地,想到什么,沉声道:“前辈莫非乃乾坤榜首,原武林盟主鬼影子?”

    那人绿眼一滞,焕发亮光,遂又黯然失色,仰头嘶鸣,如怪鸟之声,又低俯露悲切之痛。

    “究竟什么人居然对前辈下此毒手?”风玄煜此时更加确定眼前怪人乃乾坤榜首,原武林盟主鬼影子。

    十年前,江湖各门派聚集讨伐犯禁忌的峒屿派,那时风玄煜刚收服了蛮夷野牧,略有耳闻传言,武林盟主鬼影子率领各门派在讨伐峒屿派之后,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风玄煜之所以肯定此人是鬼影子,全因他一双如狼眼绿光,传说原武林盟主鬼影子身怀绝技,来去如风,很少人见过他的庐山真面目,他惟一与众不同的是,长了一双绿莹莹如狼的眼睛。

    那人听了风玄煜的话,瞬时失控,嗷嗷大叫,似乎想表达什么,却无法言语,表情痛苦悲戚。他甩摆着身子,疯狂地扑腾,无奈手脚受缚,肩胛穿骨,只有铁索链当当直响,很快他便气喘吁吁,瘫软在铁笼里。

    风玄煜见状,不敢轻易靠近铁笼,以他的直觉,铁笼决非长满铁齿这般简单,恐怕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坠入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一阵细微脚步传来,风玄煜剑眉一沉,疾速腾空,隐身凹凸的洞壁。铁笼的怪人怔怔盯着风玄煜藏身洞壁,目光掠过惊愕,也许囚禁铁笼太久,他都忘了自己曾经统领江湖,叱咤风云,而眼前这个俊美的年轻人居然武功如此高深,着实令他愕然。

    很快,两个劲装打扮的黑衣男子,提着竹篮从深洞里出来。

    “咦,这老头平时闷声不吭,只有主人来了才发狂,今日倒是奇怪,怎么好好的居然撕心裂肺怒吼?莫不是他彻底疯了?”其中一黑衣人说着,放下手中竹篮,掀开篮盖,来到铁笼前。另一个黑衣人则对着铁笼顶飞出一支镖,嗖一声,铁笼打开一个缺口。那个提竹篮黑衣人奋力一抛,竹篮准确无误地穿过缺口,直击铁笼内,稳稳落在那人面前。

    那人霎时停止嘶鸣,痴呆呆地,目光空洞,一动不动蹲坐着。

    “今日真的很奇怪...若是平时,老头早就扑过来...”抛竹篮黑衣人面色疑惑,不由警觉地扭头四处瞥视。

    “好了好了!别自找麻烦,管他呢?要吃不吃,赶紧走吧!”另一个黑衣人催促着,他又朝铁笼顶射出一支镖,哐当一声,缺口快速关上。

    二人随后转身往深洞而去。

    风玄煜待二人脚步远去,从洞壁上跃下,来到铁笼前,见竹篮里竟然是带着血淋淋的生肉块。风玄煜紧皱眉头,囚禁鬼影子的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这般折腾他?想着水帘瀑外面奈落与林还守着,他只得对呆滞的鬼影子道:“在下风玄煜,偶遇前辈实属缘分,只是此地不宜久留,他日定来解救前辈!”言罢,飞身而去。

    风玄煜刚离开,俩个黑衣人又返了回来,四处察看一番,并不见异常,才放心松了一口气。

    “我看你疑心太重,什么闻到陌生人的气息?这个鬼地方,十年如一,谁会闯入?即便有擅闯者,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赴阴曹地府去了。”射飞镖的黑衣人低咕着嚷嚷。

    原来提竹篮的黑衣人摇摇头,皱着眉头道:“你瞧!老头今日确实反常,似乎在想什么?又不动篮子里的肉?他的身心早被主人摧毁,哪里还能思虑什么?可你看他一直发呆,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走吧走吧!他这般鬼样子,吓死人还差不多,哪会受别人什么刺激!”黑衣人扯着另一个离开。

    铁笼里,鬼影子绿眼低垂,瞳孔涣散,整个人犹如濒临死亡的边缘,已无力挣扎。

    奈落二人等了半天不见风玄煜出来,心里着急,几次试着冲进水帘瀑,怎奈水流湍急,每次都被冲弹了出来。二人浑身淋湿透了,且狼狈不堪,只得放弃。

    倏地,水帘瀑水流异常地两边分开,一道白色人影一闪,穿过水帘瀑跃出,落在二人面前。

    来人正是进洞探究竟的风玄煜!

    “庄主!”

    “邑王!”

    待看清来人,二人异口同声,惊喜叫道。

    风玄煜深沉着脸,微微颔首,蹙眉瞥视他们。

    二人低首看着淋湿的衣裳,皆露窘迫之色,讪讪地笑了笑。

    风玄煜似乎明白什么,抬头仰望水帘瀑山顶,半响,对林全说道:“林副将先行一步,按原道返回,且看看止践他们挑选的骏马如何?”

    林全不知风玄煜进洞探到什么,见他不言,又不好询问,迟疑一下,即点点头道:“好!”遂转身原路返回。

    奈落见林全走远,便上前问道:“庄主,洞里有什么发现?”

    风玄煜大致描述一番洞内情况,道:“待会送你进洞,暗中观察,究竟什么人对鬼影子下如此毒手,尤其那俩个黑衣人,只是你切不可轻举妄动,暴露身份。”

    “是。”奈落惊讶同时又恍然大悟:“这个鬼影子与贡马失窃,移魂大法恐怕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风玄煜思忖片刻道:“鬼影子囚禁多年,且穿骨入髓,早已失心成狂。问题是,那控制他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什么人?以鬼影子的身手,当年无人可敌,却落的如此下场,可见控制他的人决非一般之人。”说着,他瞟一眼奈落又道:“你回军营换身干净衣服再来,”

    “好。”奈落苦笑着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道:“庄主,那晚按计划点了烟雾散,盗马之人理应知晓有人帮忙,却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让贡马凭空消失,看来此事与蒋太尉并无关系!”

    “盗马确实另有其人,蒋太尉无非也只是傀儡,至今蒙在鼓里。”风玄煜眯着眼,想起那日蒋太尉从珊瑚宫出来时的悲凉颓丧的脸色,他沉声道:“看来得给蒋太尉下副猛药,他才会狗急跳墙,逼着身后那人露出狐狸尾巴。”

    墨轩居。

    秋末的晚夕炫耀天际,投下妙不可言的霞光四射朦胧着园子里染成色彩斑斓的一幅风景画。

    苏漓若嘴角带笑,脸上泛着暖意,眺望枫叶梢头的霞光,沉醉如梦如幻的景色。

    身后,轻盈步履缓缓而来,她头也不回唤道:“小唯,你看这南边的秋景,堪美如画,是北方之地所无法媲美,此时,裕国早已一片寒冷...”话未落音,她感觉耳边一丝微风,眸光一闪,伸手握住低垂的树枝,轻轻一跃,荡出一抹优美的弧度。

    “若儿的警觉已然堪比顶极高手的敏锐,如此配上天外飞仙,简直舞的出神入化!”来人扑了个空,笑吟吟道。

第九十五章:红尘执念不成眠

    “姐姐!”苏漓若跃上假山,伫立顶端,晚霞笼罩她的全身,宛若宫阙里的落凡仙子。

    苏溪如一时竟看呆了,半晌,才招招手道:“若儿,下来!”

    苏漓若左右看了看,正迟疑之际,只觉眼前人影一晃,腰间一紧,已被苏溪如揽腰跃下假山。

    稳稳落地之后,苏溪如笑笑松开手道:“怎么?若儿对我竟这般防备?”

    苏漓若怔怔看着她,遂轻叹道:“姐姐既然折回,那么,太子殿下定是也来了。姐姐为何要这般与王爷作对?”

    “黎陌萧虽不济,总是堂堂的昼国太子,而我...需要帮手。”苏溪如一愣,隐去笑容,声音有些冰冷道:“至于风玄煜,自然是国恨家仇!”

    “姐姐不该利用太子殿下,他若发现,姐姐如何是好?”苏漓若眸光掠深意,定定注视她:“既然是国恨家仇,姐姐不该盯着王爷,颜相国举兵叛变,逼的父皇饮毒,颜靖南篡位称帝,称霸裕国,姐姐为何不去讨伐他们?反倒纠缠着王爷不放?”

    苏溪如心头一震:她居然什么都知道了!她的目光冷了冷,漠然道:“要不是风玄煜帮衬,颜家父子的阴谋如何能够得逞?”

    苏漓若蹙紧眉头,低垂眸光。

    “他若出手,父皇怎会毒酒穿肠,暴薨而逝?他见死不救,心硬如铁,冷漠至极,若儿爱的竟是这般无情之人么?”苏溪如见状,心下一横,步步相逼:“枉费母后以命续你,父皇视你如命,若儿究竟耍自私到怎样地步?才会醒悟过来,觉得愧对父皇母后?”

    苏漓若浑身一颤,心头划过刺痛,她抿嘴咬着唇瓣,紧攥双手。

    “话已至此!我不妨坦白告诉若儿...”苏溪如眼底掠过一丝狡黠,黯然道:“其实...当初武林大会上,我与他相遇相识,早已心生爱慕!”

    苏漓若呼吸一顿,惊愕抬头,诧异地瞪着双眸。

    “你若恨我也无妨!”苏溪如继续道,声音近于冷漠,毫无波澜。“江湖上,风玄煜排名乾坤榜,且叱咤武林,在月国实属屈材。若儿要的儿女情长,他能给你多少?能给多久?有一天,他的狠戾不羁,终会生厌你的一往深情,那时...若儿该何去何从?”

    苏漓若踉跄后退,神情恍惚,眸光却震惊着难以置信她竟是这般的残忍!

    “若儿别忘了,还有个蒋雪珂,她爹手握兵权,又是月国的重臣,风玄煜若想在朝政站稳脚,定然倚靠蒋太尉。”苏溪如根本不给她喘气的缝隙,步步相逼:“若论武林风云,我亦能辅助左右,不逊须眉,与他携手叱咤江湖。那么...若儿能给他什么?柔柔弱弱的诗词呻吟么?或是风花雪月的谱曲抚弦?”

    苏漓若死死咬着唇,直致嘴里充斥着血腥味,她才松开牙齿,艰难地喘吁一口气。

    “若儿与他之间何止隔着朝政大权,江湖武林?可谓是千山万水,只怕梦一场,终究醒,届时伤痕累累,难以负载。”苏溪如放柔声音,走近她,伸手欲握住她紧攥的双手。

    然而,她刚触碰到手背,苏漓若倏地甩掉她的手,后退一步,目光幽深定定注视她。

    苏溪如有些恼火,感情说了这么多,并未攻击到她的心里去,反倒令她对自己厌恶。

    “我话已至此!既然若儿要作飞蛾扑火,焚身着魔,到时不耍后悔。”苏溪如眼里尽是恨意,言罢,她愤怒转身,遂又回头道:“我今日来向若儿讨耍一些曲谱,闲暇时可慰藉孤寂。”

    苏漓若仍然定定凝视她,眼里泛起疑惑。

    “怎么?因为风玄煜,你我耍生疏至此陌路?连一首曲谱也讨不来?”苏溪如忿忿道,目光锐利如刀,划向苏漓若的心间。

    她沉默半晌,哑声道:“好!”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有些喘不过气:“你且稍等一会...”转身快步而去。

    苏溪如望着她纤瘦柔弱的背影,心底蓦然一痛,不忍地别过脸,暗暗叹息。

    须臾,苏漓若从内室出来,手里握着纸笺,来到园子里。

    苏溪如回过头,触目她一脸已然从容淡定,平静如水。她不由惊讶盯着她,方才那般犀利言语在她脸上居然泛不起波澜,可见她心境已历练滴水不漏,恐怕也已心硬如石。苏溪如心头一阵烦躁,想自己幼年就女扮男装,混迹广岭寺,后至仗剑江湖。也算秉悉各门派,习透规矩,揣摩人心,善于攻计,没想到竟然败在外表看似柔弱妹妹身上!如此是她轻看她,不,应该是她低估了她!

    苏溪如心里暗暗揣测着伸手接过纸笺,匆匆瞥了一眼,便收入袖内。抬头脸色晦暗不明,眯起眼注视她,半晌才道:“你好自为之!”说着转身腾空而去。

    苏漓若呆滞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瞬时松懈,颓然踉跄,眸眶微湿,身子颤栗,心间一阵刺痛,惘然若失。

    “姐姐!”身后传来小唯叫唤。

    苏漓若缓缓回头,极力平复情绪,恍然一笑:“回来了。”说着,瞥向小唯身后的夜影,心想:自入住墨轩居,倒委屈了他日夜守卫,尽作些琐碎之事。想罢,她便道:“夜影,以往你跟王爷刀山火海,出生入死,情同手足。如今也该安稳下来,想想年岁也不小了,换作平民人家,早已娶妻生子。你若有心衷情小唯,我便让王爷作主,择个吉祥日子,把小唯许给你为伴。”

    夜影愣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瞬时满脸通红,却又满心欢喜看着小唯,讷讷半晌,挠着后脑勺嗫嚅道:“这...我...”。

    小唯怔了怔,遂脸颊绯红,低垂眉目,跺跺脚道:“姐姐!”

    苏漓若见她羞涩,不由上前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小唯,你我历经艰辛,一路扶持,你的归属始终是我的牵挂,若夜影值得托付,也了我一桩心事。”

    小唯抬头,眼里泛着泪光,哽咽道:“小唯耍一辈子侍候姐姐,决不离开姐姐。”

    “傻瓜,你我既然姐妹相称,焉能主仆之分?”苏漓若拍了拍她手背,笑道:“你若没有意见,我便为你定下。”

    小唯轻抿嘴唇,娇嗔地别过脸,点点头。

    苏漓若笑了笑,侧颜对夜影道:“小唯与我情同姐妹,若让她走,我定然不舍,你既然跟随王爷,自然不会远离,如此我倒放心把她交于你。这样吧!你若愿意便表个态应下,我也让王爷为你们作主!”

    夜影心跳如鼓,脸色漫红到耳根,目光亦紧紧追随小唯,道:“我...我自然愿意,一切全凭王爷和苏姑娘作主!”

    苏漓若牵着小唯的手合在夜影的掌心,用力握了握,遂呈出一抹嫣然笑容,涟漪似一潭碧泉,深不可测。

    苏溪如离开墨轩居,直奔桦山,却到半道又折回山下,踌躇到天渐黑,往凌王府去了。入了府内,夜幕下的凌王府冷冷清清,如一座孤堡,在黑暗中释放诡异的凄凉。

    苏溪如心头泛起苦涩,情不禁沉叹,她宛如入无人之境,逛了一圈府里,毕竟,她曾居住一段时间,知道风玄璟喜静,仆婢极少,府里的侧妃又都居在后庭院,从不予以走动前府。

    苏溪如经过石亭,脚步一顿,眼前浮现的他,一袭淡绿衣裳,优雅至致地抚弦吹箫。而亭外园子里,一身浅粉飘逸的她,人剑合一,飞舞眩目。

    他,温尔儒雅,目光脉脉,凝望她轻盈如燕。

    那时,府上三三两两的仆婢远远站着,悄悄偷窥,轻声赞扬。

    苏溪如环顾着灯火昏暗的园子,没想到居然这般冷凄!她迟疑片刻,跃上瓦顶,来到风玄璟居室之处,轻轻打开窗户,掠入室内。

    一室冰冷静谧!

    苏溪如呆滞地触目整整齐齐的被褥,他居然不在内室!

    蓦地,她目光闪动,似乎明白什么,疾速飞身出去。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太子府,已经改为澈王府。

    一阵箫声悠然悦耳,如清风掠过幽谷,引得花香鸟语,怡人心扉,沐入心脾。

    苏溪如心头一震咬着牙,如狠狠被人剜了一刀:原来自那夜起,他夜夜为她吹奏乐谱,只为抚她悲伤孤独!

    苏溪如冷笑一声:果然痴情!目光却无法移屋顶上那一抹温润而泽的身影。

    风玄璟蓦然回首,四目相对,诧异之后,更多是欣喜。

    突然,吱嘎一声,内室的门开了,惜瑶轻移碎步来到院子中间,抬头注目风玄璟,幽幽叹息,冲着他唤道:“凌王,秋未初冬,夜风冰冷,你下来吧!”

    风玄璟闻声望去,惜瑶伫立院子,不由惊喜万分:她终于愿意见自己!

    苏溪如冷哼,转身避开目光。

    风玄璟正要跃下,见她飞快而去,心里一沉,眼睁睁看着她隐没夜色中。半晌,苦笑着跳下屋顶:“惜瑶!”

    惜瑶定定注视他,叹道:“凌王无须如此费心,夜夜陪伴,这一切终究是我命!”

    风玄璟眼里掠过悲痛,沉声道:“当初若不是我,你又怎会陷入困境?受此委屈?”

    “罢了罢了!往事已过,世间迁变,凌王不必自责。”惜瑶眉目之间的愁绪似乎云消雾散,轻声道:“这一段时日,我已想通了,这些年我虽虚度,却并非空蹉跎,我还有灏儿。说起来应感谢凌王,夜夜箫曲,使我心神轻松,悟彻其中真谛。”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风玄璟见她神色淡然,暗暗松了一口气,露出欣然笑意道:“灏儿出生至今,我还未曾见过,不知今夜可否如愿?”

    惜瑶微怔,须臾,坦然一笑:“蒙凌王不嫌弃,灏儿真是有福,尚在襁褓亦能得到三皇叔垂爱,怎能不可呢?来,随我进去看看灏儿!”言罢,她迈步往回走。

    风玄璟顿时感慨万千,心头萦绕着难以言语的欣慰:她终于放下过往,坦然面对得失。他想着便抬头望向空荡荡的屋顶,心里怅然若失,呆了一会儿,他举步随惜瑶往居室而去。

    入夜,墨轩居。

    苏漓若侧身卧床,并无睡意,眸光似乎盯着幔顶,却空洞呆滞,似乎陷入沉思,又一片混乱,她涣散无神目光终在一阵轻微脚步临近时,慌忙闭上。

    耳边传来更衣的悉悉声,好一会儿,便有一双温暖的臂膀拥她入怀,柔声俯耳道:“夜已深为何不睡?”

    苏漓若心里纠结又矛盾,如何能安然入眠?本想假寐避开,岂料根本瞒不住他。只得惶惶睁开眼,有些心虚道:“若儿等王爷归来!”

    风玄煜轻笑一声,拥紧她纤瘦的身子,他知道她在搪塞,却不戳穿,只是疑惑她有什么心事竟要瞒着他?她不说,他自然不问。他只想尽快了结这里的一切,回到山庄,这是她所向往,也是他予她的承诺。

    苏漓若稳了稳心神,仰头注视他:“王爷,累么?若儿想跟商量个事!”

    “无妨,若儿想说什么尽管说!”风玄煜低垂目光,与她触碰,瞬时被她晶莹剔透的眸光吸引,心里泛起一圈圈微波。

    “夜影和小唯情投意合,我在想,不如择个日子让他们成亲?”苏漓若眨着纯净的眸子道:“夜影跟王爷患难与共,我与小唯胜过至亲,王爷意下如何?”

    “呃!”风玄煜避开她的眸光,微微合眼,语气慵懒地道:“若儿拿主意便是!”

    苏漓若一怔,有些不依不饶双手缠上他的颈项,噘嘴道:“王爷!”

    “嗯,怎么?还有事?”风玄煜眯着眼,气息略显急促。

    “夜影和小唯的事,你为这般不上心?”苏漓若疑惑地盯着他。

    风玄煜一手抚上她的脑袋,迫使她埋头他的胸膛,语气怪异:“好了,此事往后再商议,若儿听话,赶紧睡吧!”说着,掰下她的缠绕颈项的双手,紧紧攥着。

    “为何耍往后?”苏漓若闷声问道,挣扎着被紧攥的手,并扭动身子:“难道王爷不愿意他们在一起?”

    风玄煜嘴角抽搐,轻叹一声,无奈道:“若儿再胡乱动来动去,我只怕做不了清心寡欲,负了给若儿的承诺!”

    “什么?”苏漓若惊讶,懵然难懂他的言语。

    “待他日回山庄,我定狠狠惩罚若儿,居然这般折磨我!”言罢,他欺身压住她,覆上她的唇瓣,有些粗鲁地汲取她的甘甜。

    苏漓若措手不及便被他压在身下,吻得晕乎乎,这才后知后觉明白他刚才的异样,不由娇羞地闭上眼,任凭他疯狂地肆虐她的气息。

    他浑身犹如炭火,灼烧炽热,苏漓若缓缓闭上眼,倏地脑海里蹦出强烈的念头,情不自禁呢喃着:“王爷...要了若儿吧!”白天的话如毒蛇般一点一点吞噬她的理智与思维,她的心瞬时凌乱慌张,原来他们之间隔着不止蒋雪珂,居然还有姐姐坦然相告的爱慕,还有朝政...还有江湖...

    太多太多...

    他们之间隔着何止千山万水!

    “王爷这般喜欢若儿,今晚就耍了若儿...”既然两情相悦,那就融为一体,抵死缠绵吧!苏漓若气喘吁吁地回应他的霸道,狂乱地纠缠他舌尖,不消片刻,她已完全瘫软在他身下。

    她,这是飞蛾扑火!带着疑问的心,爱入骨痛入髓,嫉恨这些人的窥视,她一时惘然了自己。

    她的吻,带着决绝,风玄煜敏锐感觉到了,他避开她失控,翻个身揽她入怀,紧紧拥在怀里,不给她半点反抗的空隙。待她逐渐平静下来,他的双手抚上她的脸颊,眼神深邃而庄严,一字一顿道:“我曾许若儿回到山庄,十里红妆,执手朝夕,至死相伴,如今岂可负了诺言!”

    苏漓若定定凝望他,从他眼里读出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还有疼惜爱怜,她的眼眶渐渐泛着氤氲,半晌,含泪颔首。所有的疑问和烦躁在他的深情注视下,云消雾散,荡然无存。

    她对他呈现一抹嫣然笑容,遂娇羞地低垂脑袋,埋头躲进他的胸怀。

    风玄煜紧紧拥着她,俯耳轻声道:“十天之后便是冬日宴,我们回山庄指日可待了。”

    他说的淡然从空,苏漓若听却是心头一震:他终于耍出手,完成计划...

第九十六章:枭枭江湖寒欲尽

    念及至此!苓妃的话浮响耳边,苏漓若心底的那一根弦倏地绷紧,似乎被什么弹了一下,她猛地坐起,微颤着声音道:“王爷的计划里一定有陛下,不止卫相国,蒋太尉吧!”

    风玄煜猝不及防被她挣脱,只觉得怀里一空,她已瞪着亮莹的眸子怔怔看着他。

    “这是他欠娘亲的!”他深沉地蠕动嘴唇,声音凉薄而冰冷。

    “那苓妃娘娘呢?”她压抑着心头颤栗的情绪。

    风玄煜瞥视她,语气回暖:“母妃予我有养育之恩!”

    “可娘娘深爱陛下,王爷若动了陛下,伤了始终是苓妃娘娘。”苏漓若眼里涌动悲戚。

    风玄煜闻言,静躺着,沉默地依然瞥视她,刚回暖了语气,目光却又冷几分,半晌,低沉道:“他欠的债终究要还,为他伤心的不止母妃,还有许多你我未知的。”

    苏漓若明白他所指,就如嘉卉,风玄晟的生母,还未来的及看一眼搏命生下的婴儿,却已带着颓倦愤恨悄然离世,这就是后宫的争权夺势,残忍杀戮。

    苏漓若幽叹道:“我自幼羡慕父皇对母后的深情,溺水三千只取一瓢。以为世间情爱皆是如此,不曾想千里之外的宫里居然...”

    风玄煜伸手抚上她的手背,轻握手心,眼里泛着柔情,道:“若儿向往的,我此生定皆尽全力给予。”

    苏漓若垂目注视他,心底的那根紧绷的弦终被一股暖流松懈。

    “此生有你,足矣!”风玄煜见她出神,又轻声道了一句,并拉着她圈入怀中。

    苏漓若跌入他怀里,他炽热的气息层层笼罩,她吸了吸鼻子,轻喃道:“我亦是如此!”说着,她埋头他心跳之处,又低微地说道:“此生决不放手!”这话她原说给自己听的,却不料风玄煜听了进去,他似乎捕捉到什么,枕着她的手臂拢了拢紧,从她头顶飘出一句:“你若敢放手,我也决不会放过你!”

    人生既已初相见,如何轻易把梦还?一朝相思已入骨,千难万阻换无忧。

    芸芸众生,茫茫人海,蓦然一瞥,缘定三生。情深山海,思入河流,心坠云雾。惟愿不惜,夜弦憔悴,世世孤独,忘川同衾。

    苏漓若带着满腹柔情安然入眠,风玄煜则拥着她一夜无眠。

    她的话使他陷入沉思,心潮汹涌,如滔滔江水翻腾,往事一幕幕浮动眼前:他从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偏袒,无惧其他皇子的妒心,常常抱在膝上摇晃,也许他曾努力过,想耍给予娘亲向往的简单与自由,心心念念的一双一世人。然而,一切终结于那一剑的入心骨之痛,如果,刺骨锥心之痛已然成伤,那么两年的母子咫尺天涯,囚禁隔离,生死不复相见,那种生离死别的怨恨如毒液般侵透风玄煜的骨髓,恐怕已不死不休!

    突闻娘亲的噩耗,他居然没有一滴泪水,只是心如刀剜,呆滞着几天几夜不吃不喝,不休不眠。苓妃拥着目光空洞,恍惚无神的他低声哀求:“煜儿,你别吓母妃,大声哭出来,这么憋着可怎么办呢?”任凭苓妃一波人如何哀求,他依然不为所动,沉浸在无悲无喜的情绪中

    七日之后,他来了!一手执着酒壶,仰头狂喝,一手烦躁挥动衣袖,怒声喝退左右随从,贴身暗卫,甚至苓妃与年公公也被赶了出去。

    他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一脸颓然憔悴,抱他坐在膝盖上,伏头他的肩膀,半晌,啜泣着哽咽低哑:“煜儿,你没有了娘亲,往后你再也没有娘亲了,朕...朕的曦儿走了,朕也没有了...朕也没有...都失去...你我父子都失去她了...”

    而这一刻,风玄煜却抬头眺望,似乎想透过这玉雕梁画的辉煌宫璧遥望尽头,为娘亲松吁了一口气:终于解脱了!

    她虽不懂人情世事,后宫尔虞我诈,但从父皇把她带回宫里,她应该无时无刻不想脱离深如天牢的后宫吧!如今,她终于如愿了!尽管带着一身殇心,但她终是离开了!

    而他,即便失望,愤怒,伤心,难过,甚至怨恨,他却不能离开他,他对他的慈爱,让他死心踏地承受命运的安排。他是他的子嗣,他最疼爱的皇子,这是他无处可逃避名誉,也无法卸载的荣耀。这是他生为人子的悲哀,也是他身为皇室后裔的不幸。

    岂料,半月之后,他一声令下,年少的他逐出月国境地,流落荒芜之地,任他自生自灭。从他离开月国那时起,他的冷漠击碎了他对他的仅存的一丝父子之情,他的无情击垮了他对他最后的宽容,以及他压抑许久的怨恨,瞬间爆发,浇灌他的每一根神经,无不充满对他的恨意。

    他费尽心机回到月国,不仅耍让诬陷娘亲的人得到应有的下场,最重要一点,他耍让那个曾经冷漠无情地抛弃他的人品尝到众背亲离,生不如死的滋味。虽然他一如多年前,以慈父之爱宽待他,然而,他却再也不是那个软弱无助,慌乱失神的少年。多年的身经百战,龙潭虎穴,野兽为伍,蛮夷为伴,他的心早已硬如石,锐如刀,坚如铁。当然,他要把他从高位权势上推下,必须从他身边的大臣重臣下手,削弱他的左膀右臂,铲除他的心腹爱将,剥夺他的兵权。

    不可否认,他的计划因他慈父般呵护关怀着实滞缓,原本打算半年完成却拖了一年之余。

    风玄煜很清楚明白,复仇的计划因苏漓若的到来介入,使他措手不及防备,以及她玲珑剔透的温柔是他缓慢脚步的最大原因。他如千年寒冰的心不知不觉竟被她融化,他开始在乎那一份亲情的温馨,他开始喜欢家的感觉。他不得不承认,他体会到幸福的滋味,欢声笑语的快乐,他的心越来越柔软,越来越容易沉迷。所以他必须加快脚步,促使计划实施,否则,他只怕再拖下去他的心会被爱情亲情灌溉下彻底瓦解曾经的仇恨。

    翌日,苏漓若醒来,身边早已不见风玄煜,她知道他忙碌什么,虽然回月邑山庄是她心里的执念和向往,但一年多的时光,还是让她有些眷恋这里的人和事。

    端雅温柔的苓妃娘娘,婉约庄雅的德纯长公主,温润儒雅的凌王风玄璟,还有俏丽可人的嘉卉,俊逸非凡风玄晟。至于熵帝,他既没有别国的暴君,昏庸无道,也没有残暴不仁的淫威,反倒更像官宦人家之主,平和近人,慈善仁心。只是对于曦妃一事,他确实过于偏激冲动,也许是爱之切恨之深!

    苏漓若暗暗叹息,不知为何从昨日起,她的心里隐隐约约有不祥预感,她开始担心熵帝,不知风玄煜要怎样对他下手,她又担忧苓妃,倘若他们父子起冲突,不管伤了谁,都会伤到她。

    小唯推门进来,为她更衣梳妆,不经意说道:“夜影一早就跟王爷出去,匆匆忙忙的,不知道什么事?”

    “怎么啦?”苏漓若心头一惊,夜影一直居守府里,今天风玄煜突然把他带去,莫非...

    “应该没事吧!”小唯见她惊慌,忙轻声安抚道:“姐姐别紧张,夜影一直跟随王爷,只是这一段时间很少出去,一时不习惯罢了!”

    苏漓若蹙紧眉头,低垂不言,她明白暴风雨即将来临了,只是不知会袭卷到谁?击溃多少人?

    狼隐山,水帘瀑边。

    奈落见风玄煜带着夜影行色匆匆到来,上前沉声道:“庄主,鬼影子经脉俱断,手脚筋骨俱碎,内功尽失,已然失心疯癫。只是控制他的人如此折腾且毒哑他,却不下手杀他,看来鬼影子身上还有那人并未得到的东西。”

    风玄煜负手思忖片刻,道:“你可查出送食的俩人来历?”

    “据属下跟踪观察,那俩人应是恒王的心腹李瑞手下。”奈落道。

    风玄煜眯起眼,目光锐利:“果然有他的份,只怕不止表面这些微波轻澜,揭开面纱,整个珊瑚宫也脱不了干系。”

    “庄主,属下有一事不明?”奈落想了想问道:“蒋太尉拥护恒王,自然联手谋划,为何恒王会背着他偷盗楼兰贡马,如此岂不陷蒋太尉于死地?”

    风玄煜冷哼:“恒王这般痛下狠心,无非是想逼蒋太尉出手,看来珊瑚宫已然迫不及待了。”

    “原来他是怕蒋太尉优柔寡断,恐生二心,只是,庄主的意思...莫非是指筱妃...”奈落恍然大悟,遂又心生疑惑。

    “恐怕操控这一切的...是筱妃!”自从跟踪蒋太尉到珊瑚宫,风玄煜就已经留意筱妃。这个女人不简单,居然令蒋太尉对她忌惮至极,甘心臣服,难道...

    风玄煜心间一动,遂又轻摇了摇头:不可能!蒋太尉虽身在朝政,势力权重,但他喜结江湖侠客,广交武林高手,决非荒淫之人!

    那么...蒋太尉究竟是什么把柄落在筱妃手里,可使他屈服她在管辖之下,唯命是从?

    就在风玄煜沉思之际,夜影和奈落相视一瞥,异口同声问道:“筱妃?”

    风玄煜将跟踪蒋太尉之事简略述说一遍。

    奈落惊讶道:“如此说来,蒋太尉拥护恒王这其中恐有深意隐情!”

    “难道他们狼狈为奸?”夜影脱口而出,急忙又改口道:“不可能呀!蒋太尉不像淫荡贼子,再说筱妃乃蒋家家族的荣耀,他岂敢动君主后宫的心思?”

    风玄煜摆摆手,阻止他们胡乱猜测,沉声道:“那日蒋太尉入珊瑚宫,本王并未跟入,不知他们交谈了什么?只凭蒋太尉愤懑颓败的情绪,断不能下定论!如此...本王再进水帘瀑看看有什么破绽,奈落回军营告诉林全他们,可派人通知蒋太尉楼兰贡马失窃之事。夜影密切跟踪蒋太尉,随时观察他的举动,及时报告。”

    夜影领命应声,正耍举步离开,却见奈落微微一怔,不解道:“庄主为何改变主意把贡马失窃之事告知蒋太尉,如此,岂不白费咱们军营那些顶替的骏马?”

    “敌暗我明,只能以不动应万变,且看看蒋太尉如何助我们逼珊瑚宫原形毕露!”风玄煜阴沉着脸,冷冷道。

    风玄煜待二人离开,飞身掠进水帘瀑,因上次摸索过,他很快来到鬼影子面前,见他低垂脑袋,已然奄奄一息。风玄煜一惊:怎么回事?目光瞥见铁笼内几碗不曾动过的生肉块,瞬时明白,恐怕那日他喊了他的名字,致使他恍然惊醒,拒吃血淋淋的生肉,如此反而陷入僵局。

    风玄煜运用内力,双掌推出,一股强力速向铁笼顶,哐当一声,铁笼打开小口。他摇摇头:如此费力费时,无济与事。他袖口一扬滑出铁川隐,运气注入,挥舞而去,铁川隐犹如锋利刀刃,割向铁笼,顿时火花四溅,嗖嗖声直击耳畔。

    不一会儿,铁笼已然切断一扇门出来,风玄煜跃进铁笼内,铁川隐挥向锁骨穿髓的两根粗壮索链。

    随着索链割断鬼影子扑通倒下,风玄煜疾速几下斩断了他手脚的镣铐,轻轻一揽,挟带着他跃出铁笼。

    就在他们腾飞出去之时,铁笼发出嘎嘎叫声,瞬时摆动,并疯狂撞击洞壁。

    风玄煜暗道:不好!霎时几个回落,飞越掠出,不容他喘口气,身后轰隆巨响,浓烟翻滚,直逼他们。

    风玄煜回头一瞟,洞内已倒塌,方才他们所呆之处早已埋葬在废墟之下。他暗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手段如此狠毒!他挟带着奄奄一息的鬼影子一刻也不容缓,飞身跃过洞道,身后轰隆倒塌声络绎不绝耳。

    风玄煜运用真气加速,不消片刻,终见洞口,他飞快掠出水帘瀑,顷刻之间,山顶滚落巨大石头,堵住洞口。水帘瀑倏地干涸竭尽的无影无踪,似乎一切都是海市蜃楼,水中镜月。

    风玄煜落在不远处,心头蓦地一动:难道这是移魂大法的布阵...障眼法!

    他放下鬼影子,为他运功度气,却发现他心脉衰竭,气息微薄,无法吸入。

    风玄煜只得用真气顺他后背,强制注入一股气,刹那间,鬼影子低嚎一声,头顶冉起轻烟。

    风玄煜收回双掌,松了一口气,看来他总算吸收气息,暂缓心脉内部的衰竭俱粉速度。

    果然,鬼影子缓缓掠开眼帘,露出绿莹莹目光,他瞥了瞥风玄煜,鬼魅般的脸裂出一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诡异表情。

    风玄煜面色淡然,毫无波澜,伸手搭在他的脉搏,运气至指尖,输入他的脉搏,冷声道:“前辈只有半柱香的时辰,若有什么未了之愿,在下月邑山庄庄主风玄煜,可为前辈代劳,完成遗愿!”

    鬼影子明显颤栗了一下身体,斜视肩膀穿骨留下的焦黑乌紫的窟窿,嘴角一抽,举目望向巨石封锁的洞口,他呆怔片刻,眼里掠过惊愕,一瞬即失,快如闪电。

    他回目依然瞥视着风玄煜,气息有一下没一下喘着,喉咙却发出咯噔噔的怪异声音,如兽般低嘶,不似之前在铁笼里的疯嚎狂吼,只是平静地嘶鸣。

    风玄煜脸色一沉,搭在他脉搏上的力度加重,“前辈若无言语,可用摇头点头!”

    鬼影子低垂轻点脑袋。

    风玄煜问道:“囚前辈之人可是为了移魂大法?听闻那年讨伐峒屿派之后,前辈就密迹消声,失去踪影,莫非那时,前辈就遭人陷害囚禁?”

    鬼影子绿目瞠呆,随后咯噔噔怪声剧烈,似乎痛苦至极,又陷入激烈情绪当中。半晌,他逐渐平复,怪异声音也缓慢小声,用力点了点头。

    “移魂大法乃武林禁术,江湖各门派忌讳,前辈居位武林盟主,为何以身触犯禁忌,而遭人挟制,以如此残忍手段,做出惨绝人寰之事?”风玄煜心中疑惑已然明了,只是最后一层面纱揭开而已,他低沉道:“看来,祸起峒屿派,致使前辈堕落犯忌的恐怕是美色使然吧!”

    鬼影子倏地面如死灰,喉咙咯噔噔怪异声嘎然而止,但他的喘息愈发急促,身子也直挺歪斜一旁。

    风玄煜紧皱眉头,松开搭在脉搏的指尖,一掌推向他的胸口。

第九十七章:江湖如梦易逝去

    风玄煜的一掌助鬼影子吁气顺出,他的绿眼里泛动着愤慨怒涛,夹着痛苦不堪的回忆,最终他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似乎难以决策是对是错。

    “前辈遭人陷害,坠入陷阱,虽非你所愿,终是你铸成大错。”风玄煜见他愤怒,怕他一时想不通又错乱了思维,便替他说道:“峒屿派余孽用美色诱你入计,再借你绝世武功练就移魂大法,输送内力真气给他们,事了之后囚禁你于移魂大法布阵里。”

    鬼影子听闻风玄煜的话,倏地伸出枯干死骨之手,却无力垂下,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喉咙又发出怪异之声,使劲地点头,瞪着绿眼,深陷的眼球几乎暴凸出眼眶,令人不寒而栗。

    “挑断你的手脚筋骨,用移魂大法吸尽你的内力真气,促使心气衰竭,虚弱如枯木。”风玄煜缓缓起身,负手踱步,每一步都在敲打鬼影子的心房,他绿眼愈瞪愈凸,快要迸裂。

    风玄煜蓦地停顿脚步,回目凝视他,慢慢蹲下身子,低沉道:“你虽练成移魂大法,却毁了心诀,使移魂大法不能完成最后一步,致使无法完整?”

    鬼影子黯淡绿光,摇摇头。

    风玄煜眸深如墨,紧紧盯着他,见他已然有气出无气进,看来他强撑不了多久。风玄煜皱着眉头道:“或许是你隐藏了解移魂大法的心诀,惨遭他们穿肉入骨,剜筋锁髓的酷刑?”

    鬼影子黯然的绿眼一闪,发出光亮,如捣蒜般点头,并怪异发出两声,遂又瘫软在地。

    风玄煜飞快扶起他,焦灼问道:“解移魂大法的心诀呢?前辈藏何处?”

    鬼影子拼尽全力,张开臭烘烘的嘴巴,长年食生肉,致使他的牙齿严重脱落,光秃秃的。平时用牙龈咀嚼,嘴里全是血泡糜烂,一股酸臭味扑鼻而来。

    风玄煜少年逐放荒芜之地,多次身陷猛兽的攻击,牧民的野蛮,对于鬼影子的惨状颇为淡定,倘若换作别人恐怕早已熏吐了。

    只听到鬼影子剧烈咳嗽,猛地吐出一口乌黑血水,随着他的血水吐出,整个人油枯灯灭。

    风玄煜触目臭腥味的乌黑血水中,滚落一颗比珍珠稍大一点的银色珠子,他捡起来,举到鬼影子面前。“难道心诀在此珠子内?”

    鬼影子此时的气息有进没出,一吸一喘地眨眨眼,他已经连点头力气都没有了。

    “这...心诀有何诀窍?”风玄煜搭在他的脉搏,却已无法输送内力真气给他度气顺息。

    鬼影子抽了抽嘴角,似乎在说:你这般聪慧,岂会领悟不出其中的奥迹?

    风玄煜攥紧珠子,俯身贴近他问道:“逼你练移魂大法,囚禁你的人是不是峒屿派的大护法独孤愁,当年她侥幸逃脱,易容另一个身份接近你,得到移魂大法之后,她就隐藏身份,代替入宫封妃?”

    鬼影子颤了颤目光,咧嘴似笑,眨眨眼,惚然合上。

    风玄煜怔怔注视他,喟然长叹:堂堂一代武林盟主居然沦落如此下场!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模样令人唏嘘,他曾经叱咤江湖,率领众豪杰英雄守护武林,维持各门派秩序,禁止门派之争。曾经的光环,如煌煌之星,殒没坠落,谁会想到他的最后如此凄惨!

    风玄煜起身环顾涸竭的水帘瀑山顶,目光一顿,挟持鬼影子掠上山顶。他瞥视山顶虽枯草萋萋,但峰峦奇特,想着鬼影子能安葬峭峰,也不枉此生,总算脱离苦囚之日,没有暴尸荒野。

    风玄煜推掌挥力劈开一块巨石,送鬼影子的尸体入内,着力合上,并以内力刻上苍劲有力的大字:原武林盟主鬼影子之墓!

    他的手突然一顿,停滞刻字,思绪如初冬凉风飘扬...

    当年,熵帝极爱予他,两岁时就为他寻得才子名师,顶级高手,教导传授他文韬武略之道。七岁时,小小年纪的他就能挥毫泼墨,风采不逊名家范畴,亦能飞檐走壁,对抗侍内高手。

    若不是熵帝当初未雨绸缪的宠爱,也许他早已葬身野蛮之地。

    风玄煜微皱眉头,最近总是纠缠年少时的回忆,而所有的回忆都与他有关。不经意间便会浮现他的宠溺眼神,慈善面容,那时的惠仁宫或琉璃宫,清晨或傍晚总会出现一幅美好的画面:伟岸威武的身影伸出宽厚大手牵握着翩翩少年稚嫩的小手漫步碧池边,石亭里,花园中。

    风玄煜苦笑,自己心生感慨,许是触景生情,原来人入一世,或短或长,功勋赫赫或碌碌无为,繁华似锦或贫瘠困苦。溘然合眼的那一刻,一切如云烟飞逝!

    在都城月邑山庄,他的脑海充斥着他拔剑的愤怒,刺透娘亲心口的冷漠,禁止母子两年相见的无情,逐他出月境的决绝,流放荒芜的狠心。一幕幕,一桩桩连成一根长绳在他心里打结,结成熊熊燃烧的仇恨火焰。

    风玄煜沉叹一声,继续用力刻写墓碑。那时的荒芜之地,争斗杀戮无处不在,尸体遍野血肉横飞,或是蛮夷或是野牧,只耍他碰上了,即便他亲手处决的,他都会停下脚步,动手挖坑埋葬,也许他们不是英雄,也许他们恶贯满盈,也许他们身不由己,也许他们只是这里的弱肉强食的生存法则下的牺牲者。

    但,无论如何,他给予他们最后的尊严,没有暴尸荒野,成为秃鹫雄鹰野兽的饕餮大餐。

    一番忙碌之后,风玄煜伫立巨石前,凝视片刻,转身举目遥望,奇峰连峦,樟叠峭壁。

    一袭月白随风,衣袂飘飘,俊逸翩翩,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士无双。

    只是他的剑眉紧蹙,目光冷冰,双手负背,腑瞰崇山峻岭,气吞山河的磅礴,是何等壮美!何等豪放!

    话说奈落回到军营,听说林全等人均在后方营马厩。

    林全进了马厩棚内,惊喜地围着祺燕山军营替补过来的骏马察看,皆是上等罕见品种,高大骏猛,矫健壮实,毛色柔亮,耀眼出彩。

    林全回过头冲着止践抱拳道:“止少主,林某想当面感谢王爷慷慨援助,让我等避免一场浩劫,不知王爷何时得空?还望止少主通融告知!”

    止践下意识地摸摸胡渣须,他的性子一向直贯猛烈,哪比得奈落的智勇谋略,屏洵的察言观色。只是奈落告诫他,面对难以应付或难以捉摸之人,说话之前,摸摸他的络腮胡渣须,说出的话必定大不一般。止践半信半疑听从,试了几次,嘿嘿!果然不一样,屡屡得逞。后来,奈落告诉他这是三思而后行,忖度片刻,不易冲动,亦不会铸成大错。

    “林副将客气了!庄主此时应该在调查贡马失窃的线索!”止践心想,庄主既然出手相助,自有他的道理,如此顺着应对决不出差错,想罢,便豪迈道:“咱们有缘相识,毋须这般见外,就当自家兄弟不说两家话。”

    身后的周深忙附和道:“止践兄弟说的是,咱们在军营也相处一段时间,又不是外人。再说,王爷一贯侠士心肠,自然不会袖手旁观,江湖上,月邑山庄谁人不知无人不晓...”

    楚敖见他扯远了,忙咳了一声,接过话说道:“王爷对我们兄弟出手援助!这般大恩我等兄弟感激不尽,日后,王爷若不嫌弃,只要用的着的地方尽管差遣,我等决不推辞!”

    姚放瞪着周深一眼,不满他的说词,见楚敖打断他的话,以为要教训周深几句。岂料,他一开口,居然比周深有过之而不及,姚放怔了怔,只得悻悻道:“我等兄弟决不推辞!”

    止践虽然跟风玄煜身经百战,这般感恩戴德的场面,他还是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如何应对。他挠了挠脑袋,嘿嘿干笑两声,一个劲地说道:“毋须客气!毋须客气!”正说着,眼目一瞥,见奈落匆忙而来,大喜过望,迎上去,搓搓手道:“你可总算回来了!”

    奈落疑惑看了他一眼:这鲁莽性子,不会又出什么岔子吧!

    止践明白他的眼神,摇摇头,耸耸肩,很是无辜: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

    这时,林全从马厩里出来,喜形于色,洪声道:“奈少主回来了!我们兄弟正叨念着要当面谢王爷,看!这些骏马丝毫不比贡马差,如此可瞒天过海,避免一场灾祸!”

    奈落上前,神色凝重地注视马厩里的骏马道:“林副将,奈某来是告知你一声,贡马失窃恐怕无法隐瞒。”

    “什么?”林全大惊,失声问道:“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楚敖等人亦惊讶望着奈落。

    止践扯了一把他,“快说!为何变卦?”

    偏偏奈落沉忖片刻,才严谨道:“你们稍安勿躁!事情并非我们想象那般简单。盗马之人不惜冒险潜入训练营,且借用移魂大法神不知鬼不觉盗走贡马,可见决非单单窥伺贡马而为。其目的是冲着蒋太尉,意在栽赃嫁祸,如此狠毒恐怕是想置人于死地而除之!”

    林全等人相视一望,不由颔首,觉得奈落言之有理。

    “既然对方目的如此明了,我们若不告知蒋太尉,只怕被对方捷足先登,捅到朝堂之上,届时蒋太尉岂不身陷危难!”奈落见他们没有异认,便放松语气淡然道:“倘若我们告知蒋太尉,也让他心里有个准备,不致让对方先下手为强!”

    “奈少主言之有理!”林全紧皱眉头,叹息道:“看来只能如此!”说着,回头瞟着马厩棚里的骏马又道:“倒是可惜这么好的骏马,白折腾一番!”

    奈落看出他的心思,笑了笑道:“林副将不必可惜,王爷既然愿意割爱,那么这些骏马且留在马厩也无妨,若能讨回贡马最好,若不然可用来顶一顶避避风头。”

    “啊!多谢奈少主成全!”林全喜出望外,回头对楚敖说道:“兹事体大,你且随我走一趟太尉府。”

    “好!”楚敖点点头,当即应下。

    奈落道:“事不宜迟,你们赶紧去吧!”

    二人告别奈落他们,出了狼隐山,直奔太尉府。

    二人到太尉府,仆人通报之后进去,莫约半个时辰,蒋太尉脸色阴沉出来,上了一辆精致马车,马夫扬鞭策马直奔而去。

    马车临到皇宫附近停下,蒋太尉换了一辆锦轿,由四个壮实轿夫抬着,快速起轿,奔走如飞。轿子在皇宫转了一圈,疾速闪入珊瑚宫。

    夜影冷笑:果然有问题,难怪蒋太尉这般小心翼翼在宫外绕圈,怕是被人跟踪,若不是事出突然,他万万不敢鲁莽进珊瑚宫。

    夜影从怀里掏出精细小竹筒,对着天空抛去,一股烟雾如白云般悠然冲出,在天空划个莲花弧度绽放,这是他与风玄煜之间确定事实的信号。

    发好信号,夜影腾空跃上珊瑚宫的宫墙,飞快掠过,闪到绿瓦屋顶,猫着身子顺着屋顶葡蔔一圈。终于在后院园子里,见到一身深灰便服的蒋太尉满脸愤懑甩袖别过头,而一身锦衣华服的筱妃却悠然自若,并无异常。

    夜影一个水底探月,悬身假山后,以便听清楚二人对话,诺大的一个园子里居然不见仆婢半个人影!可见二人确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我若不出手,你要拖延到何时?如今事已至此,你来责怪我也无济于事,不如就此成就...”筱妃面带微笑,声音却冰冷毫无温度。

    “独孤愁!”蒋太尉愤声怒斥:“这么多年,你步步为营,手段狠辣,在后宫腥风血雨,我亦不阻拦。但你的手未免伸的太长,居然潜入军营,盗走贡马?这可是诛连九族之祸,你是耍活活逼死我!”

    “放心!大功未成,我岂会舍得你死?”筱妃媚惑一笑,走近,欲伸手握住他的手道:“铭儿登位之日,还要奉你为辅佐上宾,共亨天下江山,你可得体会体会我的一番苦心。”

    “哼!”蒋太尉忿忿甩开她,后退一步,恨恨道:“什么辅佐上宾,我从不稀罕也不奢求,只要你不插手,为铭儿,我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哦!好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筱妃嘴角勾起讥诮,嗤笑一声,倏地,沉下脸:“今天你且表个态,按我的计划行事,我可保你一世荣华,若不然,你我到了撕破脸面的地步,谁也保不了你,铭儿也不行。”

    蒋太尉气的脸色铁青,怒极反笑:“好!好!你耍怎样请便,休想再以手段要挟!”

    “可是,我就喜欢耍挟人。”筱妃并不动怒,反倒悠声道:“如果陛下知道铭儿...”

    “住口!”蒋太尉浑身颤动,勃然大怒骂道:“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我当真瞎了眼才信了你的话!”

    筱妃冷笑不言,目光冷漠盯着他。

    蒋太尉骂了两句便不再言语,脸色颓然至极,半晌叹息道:“罢了罢了!只怕至死也无法摆脱你的魔爪,独孤愁,你这般贪得无厌,迟早惹祸上身!”

    “只要你按我的计划行事,其余的我自有分寸,毋须你指手画脚。”筱妃并不在乎他对她厌恶的态度,她要的只是他手上的兵权。

    蒋太尉又沉叹一声,袖手移步,遂又停止脚步,头也不回警告道:“你赶紧把贡马还回去,以后慎重使用移魂大法,风玄煜可不是一般的皇子,他这人极其狠戾聪慧,若被他盯上,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

    “不是还有雪儿还有你嘛!”筱妃冷冷回道:“我若如此下场,你们也好不了哪儿去!”说着,她话锋一转道:“既然知道风玄煜如此可怕,你还磨蹭什么?先下手为强才是上策。”

    蒋太尉抽了抽嘴角,可见盛怒难消,却什么也没说,大步离开。

    夜影皱着眉头,对于二人之间的诡异谈话,使他懵懵懂懂一知半解,想着自己也渗不透其中奥秘,等筱妃也离开了,他便跃出珊瑚宫,回邑王府。

第九十八章:难卷尊前奈何醒

    夜影回到墨轩居,见风玄煜正陪着苏漓若漫步园子里,便退到一旁,而风玄煜早就看到了,他让小唯带苏漓若到亭子里休息,朝夜影投去一眼,往密室方向走去。

    夜影得到示意,快步跟过去。

    “怎么样?”风玄煜止住脚步。

    “王爷,蒋太尉得到贡马失窃消息,即刻到珊瑚宫找筱妃质问,而且属下听他叫筱妃作独孤愁,看来他们之间关系不寻常,筱妃也决非蒋家族人,有可能冒名顶替。”夜影将在珊瑚宫所见所闻述说了一遍。

    风玄煜听了陷入沉思,他负手踱步片刻,回头吩咐夜影道:“你去调查当年蒋家族里是何人选入宫?还有,继续盯住蒋太尉一举一动。”说着,目光悠远似喃喃自语:“看来一切该结束了!”

    夜影静静站立一会儿,只得转身出去。

    风玄煜待夜影走后,深邃的眼神掠过复杂情绪,揭开最后一层面纱究竟是怎样的残酷?他的眼前浮现那个高大威严的身影,不知他是否能承受的了自己管辖的朝野不仅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甚至连后宫都是乌烟瘴气!

    亭子里,苏漓若目送夜影绕道快步出去,她的心沉了沉,嘴角的笑容渐渐隐没,小唯在一旁说趣的话再也入不了耳。

    转眼,又是一年一度的冬日宴又到了。

    苏漓若这几日得空进宫探望苓妃,见她正忙着张罗冬日宴的事宜,反复审核宴席上的菜谱。桂嬷嬷告诉她,往年这些事都是晏妃在操办,奉承她的人都在极力讨好她,只要她一声令下,众人蜂拥而至,鞍前马后。那像苓妃娘娘这般辛苦,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原本身子就虚弱多病,又这般劳碌,只怕冬日宴一过,她又得大病一场。

    苏漓若想起去年的冬日宴,在华萃亭,她与风玄煜相遇情景不由心潮涌动,感慨万千。她问道:“不是还有筱妃娘娘,为何不让她帮忙?”

    桂嬷嬷低声道:“筱妃不受陛下待见,很少插手宫宴上的事,这次娘娘差人请了她,她倒清高起来,推说身体不适,抱恙卧床。”

    苏漓若似懂非懂点点头,目光飘扬苓妃忙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什么,回头说道:“咦,不是还有长公主么?”

    “长公主帮忙清点宴席上的酒水茶点,这几天也多亏长公主,可累坏了她。”桂嬷嬷笑了笑,见她仍然疑惑,又道:“宫里膳御房的厨子负责食材烹饪,冬日宴有专门熬制药食的嬷嬷,精制点心的嬷嬷,酿酒的嬷嬷等等。出席冬日宴后宫娘娘嫔妃衣物饰品均由浣衣房负责,品级不同,衣着打扮也不同。这些事情娘娘都要细心审查,以免差错!宫里人手众多,反而容易混淆出错。”

    苏漓若微微回以一笑,心想:月国国富民强,办个宴席都耍如此劳心劳心,大肆铺张。略比月国稍弱的裕国,昼国也是望尘莫及,更别提那些依附强国才能生存的周遭小国,碌碌济济,一年难得有个象样的宴会。记得在裕国,父皇无心执政,对于筵席的铺张浪费,宴请缙绅,哗众取宠,极为排斥,偶而办宴,也是一切从简。

    苏漓若心里暗暗苦笑:即便泱泱大国,繁华似锦,也是大浪掏沙,荡尽千帆,不知最后留名青史的又是谁?

    她心间一动,望着苓妃背影,倏地一阵恍惚,她应该爱极了陛下,即便与众多女人共侍一夫,也毫无怨言,即便拖着虚弱身子,也愿意为陛下分担一份心力。她的温婉不似晏妃张狂跋扈,她的柔弱不似曦妃清高傲气,她的庄雅不似筱妃心府深沉。她不争不夺,安然于世,正因如此,陛下也从不亏待她,也许烦闷之时,她就是陛下一剂安神补药。只是陛下的心始终念念不忘曦妃娘娘吧!若爱她入骨,此生怕是无法释怀,倘若有来生,他定会寻她而去。

    苏漓若突然心头有些难受,看着苓妃娘娘繁忙穿梭筹备冬日宴,可见她用心至极,倘若被破坏了,她一定会失望。她一想到风玄煜的计划耍在冬日宴上实施,心里就堵的很。环顾周围都是忙碌的身影,自己又帮不上什么?毕竟异国的人文习俗各有不同,她便向苓妃告辞去公主府,顺便看看风玄晟的太子府。

    苓妃温尔笑笑:“去吧!母妃这般也无暇顾及,倒是冷落了你,只是路上一定小心!早去早回,别让煜儿担心。”

    “惭愧!母妃这般忙碌,若儿却不能为母妃分担,实在有愧!”苏漓若轻声道:“公主府不远,若儿自会小心,有些时日没见长公主她们,心里倒是挂念的很。”

    苓妃还是不放心,停下手里事情,回头吩咐桂嬷嬷派两个得力侍卫护送苏漓若到公主府。

    虽然已有侍卫护送,但苓妃娘娘的一番心意,苏漓若没有执意推辞,含笑谢过之后,便往公主府去了。

    苏漓若下了轿子,刚要让人通报,公主府大门适时打开,嘉卉挽着赵子墨的手臂笑吟吟低语什么?

    苏漓若怔了怔:这般温柔可人的嘉卉难得一见,看来她对赵子墨已然倾心爱恋!

    嘉卉抬头瞥见苏漓若,一时惊讶半晌,才欣喜叫道:“若姐姐,你怎么来了?”

    赵子墨一愣,忙撇下嘉卉的手,脸色微红,低声道:“漓若!”

    “方才去苓妃娘娘那里,娘娘忙着冬日宴,我想着许久不见你们,便过来看看!”苏漓若眸光别有深意注视二人。

    嘉卉不满地用胳膊肘捅了赵子墨的手臂,抿嘴道:“你那里借来的胆子,居然敢直呼若姐姐闺名?要是被七哥知晓,你可有的受!”

    “我...”赵子墨想起风玄煜那张冷峻深沉的脸,顿时心里有些慌了,嗫嚅道:“一时唐突,失了礼!”

    “记着,往后不可这般直呼若姐姐,省的七哥找你麻烦!”嘉卉故作老练,小声教导道:“你要随我叫,或随大家那般称呼。”

    “好!”赵子墨颔首松了一口气,又觉得不对劲,便讷讷道:“随大家称呼苏姑娘便是!”

    “嗯,也行,让你随我叫,你这般礼俗之人又拘谨难为。”嘉卉说着,便上前拉住苏漓若的手,欢喜道:“若姐姐,我正巧要找晟儿,我们一块去吧!”

    “好,有些时日没见太子,正有此意!只是...长公主不在府么?”苏漓若点点头,遂又问道。

    “长姐方才刚进宫,应是跟若姐姐你错开了。娘娘怕长姐累了,特地嘱咐她今日休息,长姐想想又不放心,毕竟后天就是冬日宴,就怕临出错,这不,又去了。”嘉卉说着,招手赵子墨让府门一旁已停顿好一会儿的马车,叫车夫赶过来。

    待马车近了停稳,赵子墨和嘉卉一人一手扶着苏漓若上车,苏漓若探头吩咐轿子先回邑王府。

    风玄晟的太子府离公主府不远,介在皇宫之间,马车停下之后,苏漓若仰目打量气派非凡的府邸,不经意问道:“卉儿为何不搬过来陪太子?这么大的地方,太子岂不很孤独?”

    嘉卉嘟着嘴,微皱眉目,略显不悦道:“若姐姐不知道吧!是七哥不肯,说晟儿已位权太子,心性不可再似往日那般稚幼随意,理应练就大将风范气度。唉!可怜的晟儿,我一想到他整天埋头学习枯燥难懂的朝纲要理,日夜孤独都无人陪伴,心里就难受。”

    苏漓若苦笑轻叹:他呀!就是这般不近人情!十几岁无忧懵懂少年,突然推上权位,连给他喘口气适应时间都不予,还要如此严厉苛求他?

    “公主言重了,太子殿下日勤勉德,夜习健体,那有得闲去孤独?倒是公主过于频繁探望,打扰到太子殿下专心致志...”赵子墨摇摇头,温声提醒道。

    “赵子墨,你现在跟着晟儿,都受了七哥的影响吧!”嘉卉噘嘴咕嘟道:“这般倒成了本公主的错?我与晟儿自幼相伴,不曾分开,如今却是咫尺天涯,怎能不牵挂?”说着,眼眶泛红,吸吸鼻息,可见她确实关怀心系风玄晟。

    赵子墨一时失措,低声唤道:“公主...”

    苏漓若抚手轻拍她的手背道:“卉儿与太子姐弟情深,难免牵挂。只是,太子资质聪颖,博闻过人,智慧不凡,确实要超乎常人的毅力。强者都是忍得孤独,捱得寂寞,方才成就!”言罢,又淡笑道:“你若早与我说,定然劝劝你七哥网开一面,予你特殊探视之权!唉,看来你七哥这人思想也是迂腐,墨守成规,欲用砺练成钢苛求太子,实在不近人情。卉儿心里若不痛快,待姐姐回去说道说道他,为你出口气可好!”

    嘉卉被苏漓若一番说词,心里顿时舒坦许多,想着冷冰冰不苟言笑的七哥要是被若姐姐说道一顿,那该又解气!看来也有若姐姐才能镇得了他,想到这,她便噗嗤一声笑了。她揽着苏漓若的臂弯,边进太子府边喜滋滋道:“若姐姐,七哥这人又傲又冷,还狂妄不羁,姐姐可得治治他,让他懂的人情烟火,不然以他这般孤傲,老了可独自寂寥了,没人敢靠近他。”

    “好!好!”苏漓若微微含笑,心里感叹她能保持如此秉纯,真是难得,曾经自己也这般纯净心思,可惜,历尽风雨之后,再难以回归当初的心境。

    “邑王身边有苏姑娘,老了怎会独自寂寥?”赵子墨跟在后面不解地说道。

    “因为...”嘉卉仰头神采奕奕道:“这般善解人意,又貌美天仙的若姐姐早被我们霸占,抢着去,才不陪傲慢得像千年冰块的七哥,让他一个人孤独。”说着,又极开心咯咯自顾自笑起来。

    赵子墨一时噎语,心里暗道:公主你也就这般偷偷背地诽议邑王,上次来探望太子,恰巧碰到邑王也在,当即吓得话都说不出,舌头如打结般哆嗦。其实,当时邑王并不言,只是瞥了她一眼,就吓得她够呛,现在倒敢妄言评置!

    赵子墨笑意染上眉梢,这般直爽纯朴性子,倒没有半点公主的娇蛮跋扈,愈发单纯可爱。

    嘉卉的笑声还未停歇,却闻一声呼叫:“八姐!”

    苏漓若抬头:原来是一身庄严锦服的风玄晟从书房里大步迈出,看他喜悦神色,怕也是多日未见正思念当中,应而闻到嘉卉笑声,便迎了出来。

    “若姐姐!”风玄晟看到苏漓若又是一阵惊喜,遂朝身后瞥视,除了赵子墨并无他人,疑惑问道:“七哥怎么没来?”

    “晟儿倒是奇怪,见我们怎地问找七哥,莫不是那些什么朝政大纲把你给学蒙了?”嘉卉笑哈哈道:“七哥不在才好呢?不然我们都要结冰了。放心,七哥怎么也想不到我把若姐姐带到你这里来,这下他定的不得随意到府上打扰你的规矩,被若姐姐带头破坏了,看他如此是好!”

    “休得胡言!”风玄晟的眼神充满笑意地看着笑声清脆的嘉卉,虽有些嗔怪语气极其宠溺:“怎地这般没大没小,背后妄议七哥?”

    嘉卉故意奴奴嘴,侧身道:“若姐姐你看,晟儿这般无趣,倒越来越相似七哥,难怪人家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看他们都成了一个样。”

    “八姐这般胡闹,也不怕若姐姐笑话!”风玄晟说着引她们进了内府,道:“难得今日如此热闹,若姐姐留下用膳吧!”

    苏漓若含笑不言,感觉许久不曾这般舒畅心怀,眼前的温馨景象令她有些贪恋,如此这般甚好!只是,冬日宴之后不知还能复存么?

    苏漓若心头又沉了沉,自从风玄煜告知冬日宴实施计划,她就一直心神不宁,忧心忡忡,原本朝思暮想的回山庄念头,竟被这些无端泛生的忧虑纠缠的毫无踪迹。

    她这是怎么啦?许是与他们相处久了,心生依恋存想,人总是向往美好,自然不愿破坏这温馨的画面。

    冬日宴。

    熵帝带领文武大臣朝拜祭天,以祈佑大月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安居乐业,得亨康定。

    仪式礼毕,玉池琼园里,宾客满座,歌舞升华,酒杯佩环,佳肴珍品。

    熵帝端坐上座,举杯庆贺,大月又是瑞年安康。

    熵帝左边座下以太子殿下风玄晟为首位,接着位子是风玄璟,风玄铭,风玄煜,连着蒋太尉等朝堂大臣们。

    而右边座位则以苓妃,筱妃,德纯为上座,接下来座位惜瑶以已故澈王王妃居之,嘉卉连着而坐。再下来座位皆是各王爷的侧妃侍妾按大小身份排位,到了苏漓若已坐到末位,紧挨蒋雪珂旁边。

    虽然离的远,苏漓若还是禁不住频频投目凝眸风玄煜,只是座位实在离的远,她根本无法看清他此时的表情。

    冬日宴已过一半,苏漓若愈发坐立不安,双手紧紧攥了攥,目光飘浮玉池琼园里的每一个角落,提心吊胆等着千钧一刻即发。

    “怎么?膳食不合妹妹口胃?”蒋雪珂把苏漓若的忐忑不安尽收眼里,低声问道。

    苏漓若暗暗一惊,看来自己的慌乱已泄露无异,如此岂不加重危险。她稳了稳心神,轻声道:“姐姐见笑了,妹妹极少出席宴会,如此繁华锦象属初次见识,难免失态,请姐姐包容!”

    蒋雪珂微怔,倒没想到竟是这般理由!嘴角上扬,略带讥诮笑意:果然是小国出来,难登大雅!语气却温和道:“无妨!以后让王爷多带妹妹出来走动便是!届时就不惧大场面了。”

    苏漓若淡笑不言,正在暗松口气之时,一声哐当!宴堂中间响彻杯碎声音,清脆震耳,引来一群翩翩起舞的舞姬惊慌尖叫,苏漓若刚定下来的心又悬吊起来。

    同时熵帝哧地站起,一脸怒意,厉声道:“何人抛酒碎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