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5分节

第四十五章:天外飞仙剑舞绝

    一尘不染轻盈飘舞,似九霄云外飞仙。

    只见她一身纯洁雪丝裳,轻拂空中绸带,纠缠玉指,飘然飞逸。

    如水出芙蓉玉洁冰清,又如严寒雪莲傲然娇柔。

    借着绸带,她已飞悬半空,如燕轻盈穿梭,旋转飘舞,柔若无骨。

    众人愕然,纷纷猜测究竟何人能舞出如此出神入化的精采舞姿。

    “是若姐姐!”嘉卉眼尖,欣喜地对德纯长公主道:“长姐,她就是七哥心爱女子,卉儿只知她精通音律,不曾想,她竟会舞天外飞仙?”

    德纯举目凝望,相传天外飞仙只有裕国霓后会舞,自她薨逝之后,失传多年,没想到今晚会在此见识!如此精彩舞姿,可谓大开眼界!

    熵帝亦看的眼花缭乱,惊叹不已,经苓妃提醒,遂恍然大悟:原来是她!果然是才情兼得的奇女子!

    蒋雪珂听到众人啧啧称奇,看的如痴如醉,半晌,那飘逸飞旋的身影越来越熟悉,眼前竟浮现池塘柳树下的那一幕。不禁脸色苍白,心里失声惊呼:是她!发现自己失态,她急忙端坐身姿,瞥了瞥风玄煜,他的眸光紧随她飞悬的一身影,毫无察觉她的异常,蒋雪珂暗暗松了一口气。

    风玄煜注视着她飘舞纤影,雪丝裳衬托着柔若无骨的身姿,随着旋转飘扬,愈来愈快,已分不清人影,衣袂,绸带,形成炫耀目光的闪动。

    风玄璟指尖抚过琴弦,渐渐缓慢了音律,如潺潺流水,轻柔人心。

    苏漓若亦渐渐缓慢了舞姿,缠绕着绸带往下滑,滑至一半之时。

    蓦地,一条粉衣人影闪动,飞跃靠近绸带,伸手抓住,荡漾起优美弧度,紧贴苏漓身边。

    “啊”众人大吃一惊,皆失声惊呼!眼见粉色人影快撞向苏漓若,倘若撞击,只怕会半空跌下,大家都捏了一把冷汗。

    风玄璟却淡定抚弦,用眼神阻止了风玄煜。

    就在大家惊魂未定之时,粉衣人影倏忽一闪,擦肩而过。瞬时,空中飞旋两条人影,一粉一白,形成圆形弧度,荡漾半空,异常优美。

    众人重重吁了一口气,但脸色依然惊惧。

    风玄煜脸色铁青,狠狠瞪了风玄璟,其实前日,风玄璟提议合舞,他就不同意,怎奈苏漓若听说风玄璟此番外出寻获一女子会剑舞,已到炉火纯青,就极感兴趣。

    风玄璟说倘若让苏漓若与其共舞,定会惊艳四座,天下无双。

    风玄煜见苏漓若兴趣盎然,跃跃欲试,不得已才勉强同意。哪料想,竟然是半空合舞?方才惊险一幕,饶他身经百战,亦然惊了一身冷汗,若不是风玄璟一直用眼神阻止他,恐怕那粉衣女子早已毙命在他掌下。

    风玄璟心里苦笑,他也没料到她会在此间隙合舞!着实令他暗暗惊吓了一把。

    风玄璟从容抚弦,悠扬的琴声伴着悬荡在半空的双色人影,

    苏漓若衣袖一拂,几银雪丝带倾泻飘下,如空中呈现白云,随着她曼妙舞姿,雪丝带妖娆空中。时而缠绕,时而绽放,时而妩媚,时而飘然。

    粉衣女子衣袖一抖,一道闪光顷刻间呈现,柔软薄剑持手,剑在空中炫出缭绕的弧光。时而如蛇灵异,时而如花吐蕊,时而如叶飞扬,时而如水漫过。

    众人齐声喝彩,惊叹感官盛宴,如此美妙剑舞合一,实乃眼所未见,耳所未闻。

    唯有风玄煜脸色阴暗,冷冽如冰的眸光注视粉衣女子,表情愈发深沉。

    风玄璟的音律已由轻柔转为微弱,正丝丝入扣,缕缕飘渺收尾。

    空中两道身影亦慢慢收小荡漾弧度,各自收起雪丝和柔剑,最终停止飘舞。准备顺着绸带往下滑落。这时,那粉衣女子蓦地伸手揽住苏漓若,紧紧拥着她。

    苏漓若一怔,有些抗拒挣扎了一下,却被她搂的更紧,二人顺着绸带缓缓滑落。

    众人看着二人连体般降落,异常优美,便大声喝彩。

    唯有风玄煜的脸色越来越沉,蹙眉冷眸,执杯的手不觉一紧。

    熵帝心情欣悦,朗朗漫声道:“好!好!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苓妃笑容可掬,温婉道:“陛下,孩子们有此心意,臣妾感慨万千!感恩上天垂怜,此生足矣!”

    熵帝抚须一笑:“爱妃宅心仁厚,此乃福报恩泽。”

    “陛下谬赞!”苓妃轻声道:“臣妾惭愧。”目光却充满怜爱环顾风玄璟与风玄煜,最后望向苏漓若她们。

    苏漓若稳稳落地,粉衣女子仍然没有放手,而是轻抚了一下她的脸颊,略带轻佻之意,脸上始终呈现隐微的笑意,目光蕴含别样深意。

    苏漓若惊愕:她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中,轻薄调戏?这般胆大妄为不似女子所为!禁不住细察她,肤白如雪,秀美如画,眼底却含笑深奥。

    苏漓若打量她之时,那粉衣女子适时放开手,意味深长冲她一笑。

    熵帝遂丰赏了二人,并赞扬了她们,众人纷纷附和称赞。

    二人礼谢之后,各自退下。

    待苏漓若坐回风玄煜身边,那粉衣女子也退到风玄璟旁边。

    众人看清苏漓若容貌,满目惊讶,皆暗暗惊叹,世间竟有如此绝世容颜?

    再看风玄璟旁边的粉衣女子,娇媚又俊气,柔美亦英爽。

    世间恐怕再难寻出这二人的倾世容颜,英姿美态,再往两位皇子身边一站一坐,更是两道绝色风景。

    大家都在惊艳之时,却有两个人的脸色不好看,一个是卫相国,当他看到苏漓若坐在风玄煜身边,终于知道太子废掌的原因,果然是祸国殃民的尤物!

    另一个是蒋太尉,他暗中叹息,在月国,他的女儿荣誉大月第一美人,此时却被府上一名侍妾彰映的黯然失色。

    苓妃生辰宴席结束已至深夜。

    风玄煜牵手苏漓若离开,至梧桐宫门,风玄璟带着粉衣女子拦住去路:“七弟,慢走一步!”

    风玄煜冷若冰霜的脸色愈加阴鸷,目光如剑,锐利无比。

    风玄璟瞥了一眼粉衣女子,严厉道:“清依,还不过来向邑王和苏姑娘致歉!”

    那被唤作清依的粉衣女子,遂微微俯身,语气诚挚毕恭:“邑王恕罪!清依一时被苏姑娘绝妙舞姿所吸引,迷惑心境,情不自禁,还望邑王,苏姑娘海涵包容!原谅清依鲁莽。”

    风玄煜一脸阴沉,冷冷瞥一眼,竟然不予理睬,牵着苏漓若转身离开。

    苏漓若却在几步后,冲着清依回眸一笑,微微点头。

    清依微愣,只觉她的笑容沁人肺腑,纯净柔然,亦回她娇媚一笑,却极其爽朗。

    风玄璟望着二人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侧颜道:“清依,你方才确实莽撞,苏姑娘还悬在半空,你怎能飞身上前?这万一有什么闪失,岂不后悔莫及?”

    “王爷这是为苏姑娘指责清依?”清依凝视他,眼眸颇有深意,“还是担忧清依会出事?”

    风玄璟微怔,半晌,幽幽道:“苏姑娘是七弟的心头至爱,倘若伤了她,七弟决不会善罢甘休!”

    “哦。”清依淡然一笑,“好了,清依知晓,下次一定谨慎行事,决不给王爷惹麻烦。”言罢,竟昂首转身而去,背影孤傲而挺直。

    风玄璟无奈笑笑,喃喃自语:“其实本王更担忧你,如此傲气倔强,如何与人相处…”

    夜深寒冷,马车缓缓行驶,车内,苏漓若依靠软垫,看着对面沉沉闭目的风玄煜。她知他心里不痛快,所以一路沉默,不敢打扰他。

    良久,她蹙眉轻轻叹息。

    微微息声入耳,风玄煜倏然睁开眼,“怎么?若儿舍不得回去么?”

    “王爷终于肯理若儿了!”苏漓若奴奴嘴,眼神闪动撒娇的光芒。

    风玄煜冷哼一声:“我看若儿与人合舞忘乎所以,恋恋不舍!”

    想着那些人肆无忌惮垂涎她的眼神,他就烦躁不已,尤其那些人的谄媚奉承的赞美,他就特别后悔允她献舞。当清依爽朗地揽她入怀,并肩徐徐降落,他的心泛起一阵怒气,即便她是女儿身,依然让他介怀。更可恶的是,那个清依似有意无意瞥了他一眼之后,竟然带着轻薄之意抚摸了苏漓若的脸颊,这个女人决对是故意的,想想他就怒火攻心!

    “呃…王爷这气生的好没理由!”苏漓若略显委屈。“那清依姑娘可是你三哥的红颜知已,王爷怎么把帐算到若儿头上来?”

    “强词夺理!”风玄煜轻斥,遂伸手一把拉过她,“往后不准若儿再为任何人起舞…”

    苏漓若一头扑进他怀里,她心里暗叹他怎么如此霸道!想着,即俯身贴近他的耳边,柔声道:“往后若儿只为王爷一人而舞,可否?”

    风玄煜的脸色终得有些缓和,却仍然沉郁。

    苏漓若抿嘴一笑,调皮地轻咬了一口他的耳垂,并得意地扬扬的小下巴。

    风玄煜阴霾的心情被她的小动作一扫而光,故意板着脸,皱着眉头说要惩罚她。苏漓若笑着侧脸躲开,却被他攥紧在怀里动弹不得。

    后面一辆较小的马车里,蒋雪珂孤零零斜靠在车背,当如铃声般的清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并传到她的耳朵。她咬着唇,捂住胸口,感觉那里一阵阵绞痛。

    邑王府到了。

    风玄煜对苏漓若的惩罚也结束了,他抱着微喘气息,脸颊酡红的苏漓若跃下马车,走进府门。

    夜影和小唯正在等候,却见风玄煜怀里抱着苏漓若,夜影忙拉着小唯退避到一旁,低俯脑袋不敢瞥视。

    风玄煜继续往前走,抬头却看见彦娘正在墨轩居门口等候,于总管在一边絮絮叨叨说了什么?彦娘恼怒地别过脸不予理睬。

    风玄煜脸色颇有些无可奈何,低声问怀里的苏漓若:“若儿,本王带你飞进墨轩居如何?”

    飞?苏漓若一怔,随即明白,他所指是运展轻功,便含笑微微点头。

    “那…请若儿闭上眼!”风玄煜趁彦娘还未回头之时,提气一跃,凌空腾飞,瞬时夜空中飘过一道白影,顷刻之间消失。

    苏漓若刚合上眼眸,耳边寒风呼啸而过,双手不由绕紧他的腰间,埋头他的胸膛。

    风玄煜缓缓落下,推门而入:“好了,若儿睁开眼吧!”

    苏漓若睁开眼眸,入目已在寝室内,这才短短的时间,他竟带着她越过墨轩居庭内园圃和幽长小径。她惊叹一声:“倘若练就王爷这一身轻功,不知要到几时才能有此成就?”

    “若儿以物借力是何人传授?”风玄煜见她能飞舞半空,轻功已然属于上乘,只是…他略沉吟道:“只是若儿没有内力,无法心念合一,倘不能施展轻功,只能借物飞跃。”

    “我会轻功?”苏漓若大为惊奇,遂从他怀里下来:“当初我尚年幼,无意中翻阅娘亲留下的天外飞仙的舞诀,便痴迷到废寝忘食。是兮姥姥见我体弱多病,给我指点了一些技巧,日复一日,若儿的天外飞仙舞技得到极致提升,却尚不知兮姥姥所教的那些诀窍竟是练就轻功…”言至此,她的眼里莹光流动,微微湿润,声音更显波动。许是思起往日点点滴滴,兮姥姥对她十几年的呵护。看似严厉肃然,实则爱护疼惜,想到此,心头汹涌的有些不能自己。

    风玄煜心里欣慰,幸得那日在焰峡谷悬崖下寻获兮姥姥尸体,并予以安葬。如此倒也替她了一桩心愿,日后也有个去处可悼念,只是,他此时却不知如何开口与她阐明?罢了!待到这里一切完成抽身之后,再带她去祭奠兮姥姥。

    不知是受嘉卉的影响?还是触碰心事的原因?苏漓若仰头,目光晶莹:“王爷能否助若儿如何运用轻功?”

    “若儿想要施展轻功,除非有内力护体。”风玄煜蹙眉,沉声道。

    其实他万分不愿她触及这些,但又忧她置身险境时不能自保,此时内心极其矛盾。

    “那如何获得内力?”苏漓若紧接着追问。

    风玄煜暗叹,心生忧虑,却不得不答道:“若有内力达到巅峰之人传送真气,便可打通任督二脉,冲破身体封闭穴道。倾入真气之后,自然内力提升,可自如运用轻功。”

    其实,他没有细说其中厉害,输送真气之人往往身心俱损,元气大伤,若不及时调养或有所闪失,只怕武功尽废,生命垂危。除非,情非得已,否则武林高手决不冒此险,拿一生作赌注。

    苏漓若听了似懂非懂,却能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倘若无人传送真气,就不能获得内力么?”

    “可以获得内力,但决非一朝一夕之事。”风玄煜微微沉思,道:“凭个人修炼,没有十年二十年无法达到以内力驱使轻功,来去自如!”

第四十六章:一舞执念断魂人

    苏漓若陷入沉思,良久不曾言语。

    风玄煜拥了拥她,轻声道:“若儿莫非要站着想到天亮?现在已子时了,先休息吧!有什么问题明日再说。”

    “王爷何时给若儿无熵剑?”苏漓若似乎未曾把他的话听进去,突然抬头问道。

    风玄煜怔了怔,眼神一沉,随即又淡然,温和道:“若儿何时要,本王都给予。不过…”他顿了顿,“今晚你也累了,赶紧休息!”其实,他想说的是:不过要等他把它喂饱了才能给她,怕吓着了她,所以他话锋一转,始终没有说出口。

    当苏漓若安然入梦,风玄煜却仍无睡意,他既担心她太过娇弱而受制于人,又怕她接触武器之后沾染戾气。

    他很想把她禁锢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保护起来,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她的一些状况总是措不及防发生。

    看来得加紧计划,不能再耽搁了,否则,时间拖的越长越不利。而且最重要一点,他怕时间久了,眼前纯净无瑕的人儿会玷染了俗气,如此岂不得不偿失。她可是他心底的一块净地,若不是当初她纯洁的眸光净化他的戾气,融化他的冰冷,他也不知情为何物?

    风玄煜轻轻揽她入怀,静静听她均匀的气息,慢慢入微心间,安抚他烦闷的情绪,安然入眠。

    翌日,风玄煜还没想好如何喂饱嗜血的无熵剑,墨轩居就迎来了不速之客。

    夜影敲门报告说,德纯长公主来邑王府。风玄煜以为是因嘉卉和风玄晟练武之事,谁料却被告知,她是来找苏漓若的。

    风玄煜有些惊讶,长姐一向深居简出,而若儿又足不出户,她们之间如何有交集?

    虽然疑惑,但他还是带着苏漓若去厅堂见德纯长公主。

    经过一番寒暄之后,德纯客气而坦然地请风玄煜回避,她要跟苏漓若聊些女儿家的事。

    风玄煜紧皱眉头,出于对长姐的尊敬,他还是退了出去。

    待风玄煜一走,德纯淡然一笑,颇有几分深意道:“我这个七弟呀!平时冷冰冰的,没想到竟然这般多情,苏姑娘好福气!”

    这是继风玄璟之后,第二个人这么说,苏漓若微微莞尔。她自然明白,月国不同予裕国,父皇一生深情母后,后宫没有一妃一嫔。而她作为邑王侍妾,已然违规逾距,不仅得专宠溺爱,还堂而皇之入住墨轩居。只是大家忌惮风玄煜,不敢置疑他的所作所为,而他亦不把人放在眼里,霸道地我行我素。

    “苏姑娘别误会!”德纯的年纪比苓妃略小几岁,刚满四十。此时的语气倒像慈祥长辈:“七弟性情狂傲冷漠,倘若有人牵绊他的,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大月皇室国情,尚无一例如此专宠。但七弟行事原本就不能按常人的心思揣测,而苏姑娘能入七弟心境,自然是有不凡之处!”

    “长公主谬赞!”苏漓若对于这个婉约从容而慈善的长公主心生好感,颇为尊敬。只是,她来邑王府究竟有什么事?从嘉卉偶尔提及,苏漓若知道她除了与苓妃有来往,从不涉足其他妃嫔。那么她今日前来必另深意。

    “听说苏姑娘是昼国太子导师赵越所推荐,许是他知道父皇极其崇敬才情之人,所以将姑娘献出。”德纯轻轻执起茶杯,尝了一口道:“父皇自从七弟生母曦妃娘娘逝世以后,再无封号妃嫔!”

    苏漓若一怔,如此看来熵帝确实对曦妃用情至深,不然,以月国繁荣昌盛,又是诸国之中的强势大国,如何能为一女子守心执念?恐怕权贵之人尚不可办到,而这岂非一国之帝王所能信守诺言?除非深情所至,不然便是心伤所至。可是…苏漓若尚有些不解!

    “父皇自曦妃娘娘逝世,日夜伤痛思念,以至后宫不再封妃!”德纯似乎看出她的疑惑,轻声道:“至于卉儿和晟儿的生母皆因长相颇有几分似曦妃而得父皇宠幸,却也导致其悲哀的命运,她们生下孩子之后,连嫔妾的地位都没有得到,又因出身卑微而受人陷害,最终香消玉殒…”

    苏漓若惊讶:后宫妃嫔众多,难免引发嫉恨,可如此心狠手辣,令人不寒而栗。她不由为率真可爱的嘉卉和聪慧敏捷的风玄晟一阵惋惜,“八公主和辰王虽身世坎坷,幸而得长公主垂怜,亲自照顾他们,何其荣幸!”

    德纯脸上露出温婉笑容,眼里闪动着慈爱光芒:“卉儿活泼好动,生性纯率,一转眼已是待嫁年华。而晟儿虽年幼,却颇为睿智懂事,也是我此生精神至所依托。若说垂怜,应是我这个漠世孤独之人的福气,残生能得亨天伦之乐,实是上天垂爱恩赐!”

    “长公主大爱!漓若钦佩!”苏漓若对眼前婉约大气的德纯深感佩服,听她言语之间流露出无限溺爱之情,为嘉卉和风玄晟感到由衷的欣慰。倘若当初抚养他们另有其人,只怕未必如此珍爱他们,指不定教导出什么样的性情,毕竟后宫妃嫔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长久耳濡目染,恐不利予他们的成长,看来熵帝把他们托付长公主之手,实是明智之选。

    德纯隐去笑容,幽幽叹息:“身为皇室后裔,看似荣耀繁华,实则哀哉!其中凄苦自是心中明了,无法以言阐述。苏姑娘虽远离家国,处身异国他乡,却何其幸哉!当初赵先生极力推荐你,父皇却无心纳嫔立妾,可见你容颜惊世,才情惊人便赐予七弟为妾。如此倒也成就了你与七弟的好姻缘!”

    原来当初赵越口口声声称她决非池中之物,他日必定耀放异彩,竟是把她推荐给熵帝。以熵帝偏爱才情女子,他才断确熵帝定会纳她为嫔妾。

    苏漓若暗暗震惊,赵越差点就毁了她的一生!

    “苏姑娘才情兼备,确实是不可多的奇女子,恕我冒昧问一句,姑娘天外飞仙之舞师承何人?”德纯终于说明真正来意。

    苏漓若愣了一下,惊讶道:“长公主如何得知天外飞仙舞?”

    “我有一位故人曾舞天外飞仙,至今记忆犹新,昨晚见苏姑娘所舞,今日好奇特来讨问一二。”德纯的表情似乎陷入豆蔻年华时的天真烂漫。

    故人?苏漓若疑惑,心中答案呼之欲出,但她还是难以置信问道:“长公主的故人是谁?可否告知?”

    “裕国霓后!”德纯眸光深幽,往事恍然如梦。

    苏漓若心中虽有猜测,但从她嘴里说出答案还是令她呆愣了。半晌,才回过神喃喃道:“长公主慧眼!我所舞正是天外飞仙,而裕国霓后…”

    她突然有些哽咽,眼眶雾气蒙蒙,顿了顿艰难地说道:“正是我母后!”

    德纯愕然!昨晚至今,她想过几种可能,却未曾想到她竟然是霓寒之女?

    “霓寒逝世十多年…”德纯声音微微颤抖。

    “是,生我之时血崩!”苏漓若的心头一阵刺痛,“我的生辰亦是母后患难之逝。”

    “没想到!霓寒竟然还有遗女?”德纯难以压抑激动之情,细细端详苏漓若,果然,容貌与霓寒八分相似。只不过,她比霓寒多了一分娇柔,一分纯净。

    苏漓若则呆怔良久,她不知自己方才为何坦言?对于她的身份,她一直隐藏,却在这一瞬间,敞开心扉。许是在异国竟然还有母后的旧相知?许是德纯的仁心惠慈使她放下戒心?当坦诚了身份,苏漓若却有些不知所措!毕竟她对风玄煜都不曾坦然过。

    二人相视许久,德纯似乎看出她的顾虑,轻轻握住她的手,给予一掌心的温暖:“你无须忧虑身份之事,我与你母后曾相知相惺,结为金兰。如今能见到昔日好友之女,这般缘分是上天垂爱!”

    苏漓若疑虑的心被她细语所融解,半晌,微微点头。

    德纯见她放下紧张情绪,便淡然一笑,问道:“你的身份七弟是否知晓?”

    苏漓若愣了愣,随即摇摇头。

    “你的处境我大概也明白几分,裕国易主,你父皇暴毙,你身处异国自然不愿意坦承身份。只是…”德纯轻抚她的手背,柔声道:“你又如何置身昼国?却被赵越所推荐,献送来月国?”

    苏漓若内心挣扎汹涌,最终在她柔和的眸光中,荡尽忧虑,正当她耍开口之时,德纯却先她一步说了如何与霓寒相遇相识。

    原来,德纯及笄那年,出宫游玩。那时她还许配庆元候,而庆元候亦未封爵,还是个翩翩少年郎,他陪护长公主遨游大江南北。

    德纯自幼丧母,熵帝对她极其爱惜,又因她聪慧过人,素有才女之称。因此予她畅游天下,采词纳诗。

    德纯偶遇年华相仿的霓寒,竟被她的玲珑慧心所吸引,尤其她的天外飞仙舞令德纯大开眼界。而德纯的才气亦让霓寒深感佩服折叹,二人惺惺相惜,相伴而行,一路上结下深厚友情,誓以结拜至交。

    德纯在民间收集诸多词汇之后,返回宫里。临别之时,二人许诺,倘若各有好姻缘,几年之后携手郎君儿女再相聚,把酒言欢。

    那料几年之后风云突变,庆元候为讨伐异邦殉难,德纯悲痛欲绝,深锁宫中,封闭心境。

    三年之后,她逐渐放下悲怆心情,蓦然思起霓寒,遂遣人打听她的近况如何,才知她早已香魂殇了。爱人知己相继而逝,更令德纯孤独凄凉,厌世漠然,以诗词歌赋聊以慰藉,寞落残生。直至抚养了嘉卉,她死灰一般的心灵才得以复苏,偶尔也会出席宫宴佳筵。后来又抚养了风玄晟,她寂静的心间完全摆脱沧桑,融入他们的欢声笑语,天真无邪。

    苏漓若沉浸她的悲楚遭境,同时感叹世间奇妙缘分,谁人料得,德纯长公主竟与她的母后有如此一段渊源!

    她遂将自己出生之日,母后就薨逝以及如何流落昼国娓娓道来。

    德纯震惊,尤其听闻她与风玄煜之间在暮堰湖邂逅,以至离宫寻觅所遭遇的一切,她惊愕感叹,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半点不由人!

    “若儿,今日你予我所言,我自当为你守住。”德纯亲切唤她一声,率先从怅惘往事中出来。“不过,你我在此谈至多时,七弟恐怕早已心急如焚。你既已安顿下来,你我来日方长,再约畅谈。今日暂且罢了,以免七弟挂虑!”

    经德纯提醒,苏漓若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俩人已聊了几个时辰,她心里想着风玄煜会着急。顾不得礼数,便疾步奔出厅堂,却见风玄煜在院落里负手徘徊,焦虑表情不言而喻。

    “王爷!”苏漓若飞奔上前,扑入他的怀中。

    风玄煜愣了一下,遂即拥护她入怀,语气甚是宠溺:“没想到若儿竟能与长姐一见如故!”

    “嗯。”苏漓若仰起脸,笑吟吟道:“我与长公主相谈甚欢,竟忘了时辰,王爷等着急了吧!”

    风玄煜轻抚她的脸颊,心里虽然疑惑,但实在猜测不出她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可聊话题?他凝视着她,长姐一向与世无争,温婉娴静,即便若儿与她呆在一起,亦不会有什么事端?而他竟然担忧了半天!想至此,他有些无奈苦笑。

    德纯伫立厅堂门口,注视着苏漓若在风玄煜怀里撒娇,她暗暗惊叹,没想到看似娇柔瘦弱的苏漓若竟然能牵绊狂妄冷漠的七弟?

    她移步上前,轻咳了一声。

    苏漓若遂从风玄煜怀里出来,回头瞧见德纯,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长公主!”

    德纯笑笑,瞥了风玄煜一眼,“七弟,卉儿和晟儿这一段时间总到你府上打扰,没少缠着你吧!倘若你觉得晟儿尚有潜质,就劳烦七弟多费心思,替长姐教导他们。”

    风玄煜深邃的眼神瞬时变化莫测,半晌,微微颔首。

    “长公主放心!晟儿他智质聪慧,王爷对他甚是喜爱。”苏漓若见风玄煜淡定漠然的态度,她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回应长公主的托付。

    德纯不动声色静凝。

    风玄煜深深看了苏漓若,缓缓道:“长姐愿意托付,我自当尽力而为。”

    “如此,七弟辛苦了!”德纯露出欣然笑意,侧脸对苏漓若道:“若儿,灯会将至,长姐邀你一起赏灯诗会如何?”

    “这…”苏漓若眸光瞥向风玄煜,见他脸色无异常,即对德纯点点头:“好。”

    “那我们灯会再相见!”德纯温婉一笑,遂告辞离开。

    若儿?长姐竟然对若儿如此亲近?风玄煜眯着眼,蹙眉深思:娴静婉约,深居简出的长姐为何对若儿这般重视?亲自上门拜访,且邀她共赏灯会?

第四十七章:深情无悔愿白首

    正月十五,灯会节。

    帝都长街,人潮拥挤,灯笼挂满街头。两边商铺门口均点亮灯笼,光芒如昼。

    说是灯会,实则是文人墨客争诗斗词之聚首,而且尤为激烈。

    街头熙熙攘攘,文客三三两两结群,或执扇沉思,或负手吟咏,偶有绝句惊艳耳目,引来一阵喝彩掌声。

    苏漓若一行人来到帝都最热闹灯笼会场所,处于街东尽头的飞雕玉刻沐春楼。沐春楼每年灯会吸引众多文人骚客来此争奇斗艳,其中不泛名伶歌姬。

    沐春楼形状似碉堡,楼层有三,以圆形式,中间空旷,设为楼堂大厅。硕大的楼厅置挂各式各样,形状逼直,俏皮可爱,惟妙惟肖的动物人物的灯笼。灯光五颜十色,闪烁着柔暖的色泽。此时地位较高,身份偏重,名气颇大的儒雅之士已聚集在一楼厅堂。

    他们各自三四个,或五六个围绕一桌,桌上摆着几样精致小点心,他们品茶观灯,咏诗赋词,每桌旁立着一小僮添茶。

    苏漓若见德纯,风玄煜出示令牌后,方得入楼内。他们选一桌临窗而坐,略为偏旁些,然,毫不影响观看文客们豪情云天,以文会友,咏诗赏灯的热闹景象。

    风玄煜少年离朝,对于灯会斗诗夺魁之事并不熟悉,尚属首次临观。倘若不是德纯邀请苏漓若来,他决不会出现在此。

    风玄煜执杯品茶,表情尽显漠然,冷眼观察大厅内的众多文雅儒风之士。

    德纯心中暗暗唏嘘。想起豆蔻年华时每年都亲临沐春楼,收集奇诗妙词供于欣赏,自此已有二十余载不曾露面沐春楼。

    嘉卉和风玄晟对精致美味小点心很感兴趣,二人专心品尝,低俯贴耳轻声交谈。

    而苏漓若则兴致勃勃托腮细听他们的精彩妙句。

    这时,大厅门口进来了一对男女,男的温润而泽,女的娇俏柔美。

    待他们走入厅正中,嘉卉眼尖,瞥见他们,呼叫道:“三哥!”

    众人抬头一看:不正是风玄璟吗?身边还带着飘逸娇俏的清依。

    风玄璟淡然一笑,举步过来,打过招呼,二人相继入座,围成一桌。

    风玄煜见清依紧挨风玄璟身边而坐,神色淡定从容,没有丝毫扭捏羞态,一切似乎理所当然。

    风玄璟边与德纯交谈边为清依置来一碟小点心,放在她面前,示意她尝尝。

    风玄煜眸光冷了几分,静静凝视。以风玄璟这么多年的清心寡欲,何曾对人如此细心入微?更何况只是一个偶遇的红颜知音。看来风玄璟带回来的这个女子不简单!

    清依拿了一块小点心,专注尝品,遂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似不经意间抬头,触目风玄煜的冷漠目光,她深隐的笑意逐渐扩散,露出柔美的笑容朝他颔首。

    风玄煜面无表情,冷然移开目光,朝喧嚷的大厅望去。

    此时,一个萧雅英俊的青年站立中央,一番深思之后,缓缓吟道:

    初绿高柳亭水阁,

    骤雨朵朵珍珠罗。

    人生几何芳樽酌?

    鸳鸯惊梦兰舟外。

    此诗描述夏日景象,也表现出文人洒脱的心情。

    原来,赏灯斗诗是由悬挂大厅半空的奇异灯笼自动旋转,待停留在那一桌上空,它会慢慢飘落桌中间,伫立片刻大发异彩光耀,那么此桌的人要派出一人举步站在大厅中央雕栏上,即兴咏出与灯笼题目相应景的诗词。

    那人话刚落音,苏漓若不由暗暗道好!脸上呈现欣赏之喜。

    嘉卉笑吟吟俯耳道:“若姐姐,今晚灯会你与长姐博弈一番如何?”

    苏漓若一愣,遂微微莞尔,摇摇头:“满堂文人墨客,才子佳人,我若出诗,恐怕贻笑大方!再说长公主素有才女著称,我岂敢班门弄斧?”

    嘉卉挪了娜,又贴近她耳旁,小声道:“长姐从不出宫涉足喧闹场所,今晚邀请若姐姐来灯会,定是别有深意!若姐姐只管放开心境就是,无须多虑,不是还有七哥么?”

    苏漓若闻言侧颜瞥向身边的风玄煜,正巧风玄煜收回目光看向她,四目相视,她予他微微一笑。

    风玄煜眸光回暖,悄然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怎么啦?”

    苏漓若抿嘴笑了笑:“我在想,待会灯笼转到桌上,王爷能否替若儿作首诗?”

    “我原不喜这般文诌诌的!”风玄煜挑挑眉,沉思半晌,道:“但既然若儿愿意,那就…试一试吧!”

    苏漓若遂笑开颜,柔声道:“难为王爷了。”

    风玄煜嗔怪似地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若儿是故意捉弄本王的么?”

    苏漓若轻笑低头娇羞,细声道:“若儿就想听听王爷的诗情才意…”

    闻言,风玄煜脸上瞬时柔情万千,“好!”语气充满溺宠。

    嘉卉与风玄晟正讨论行诗令的灯笼再转几圈可能会转到他们这一桌?

    风玄璟又与德纯交谈往年灯会的一些绝句妙词,完全没注意他们的甜蜜呢喃细语。

    但有一个人却时刻关注二人一举一动,那就是清依,她佯装端杯喝茶,目光却细察二人的动向,虽然听不清他们说的悄悄话,但风玄煜柔情似水的宠溺,苏漓若低眸娇羞的模样尽落她的眼底。无端地,一阵失望,措不及防刺痛她的心头。

    一阵掌声,一位清秀文雅之人到雕栏上,缓缓吟咏道:

    满目烟火空惆怅,

    东篱一叶赏悠菊。

    谁栽多情暗香来,

    倚栏瘦影风流种。

    这首诗表达思念之意,借景抒发情怀。

    众人细思之下,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片刻之后,行诗令的灯笼又旋转起来,随着众人翘首以待,稳稳落在苏漓若这一桌。

    嘉卉立即冲着苏漓若调皮眨眼示意。

    苏漓若回以朦朦一笑,转颜若有所思微斜着脑袋,看着风玄煜。

    风玄煜紧捏了一下她的小手,一脸温暖凝视她。

    正当二人深情凝视,这边风玄璟却已洒脱站起,逐步上了雕栏。

    风玄煜微怔,无可奈何耸耸肩,看来云淡风轻的三哥已然憋了满腹诗词!

    苏漓若朝他噘嘴,只得随他看向大厅中央,已伫立雕栏中的风玄璟。只听他如风微拂,清脆爽朗道:

    晨鸣初叫闹红尘,

    少年朝日青山好。

    男耕女织牧笛忙,

    竹篱茅舍三两家。

    这首是描绘农家田园悠闲舒适的生活,令人无限向往。

    众人一阵叫好!

    风玄璟回到桌边,情不自禁瞥向清依,她却低眸品茶。

    嘉卉欣悦道:“三哥的诗境一向悠然自在,令人心怡。”

    德纯婉尔笑道:“三弟此番诗境并未全力以赴,不知为何留了一手?”

    “田园牧歌原是我所向往,只是我不识趣抢了风头罢了!”风玄璟淡雅一笑,意味深长瞥了风玄煜一眼。

    方才风玄煜正与苏漓若卿卿我我深情相视,风玄璟忽然出头,他还有些不解,但看到三哥目光有意无意投向一旁的清依时,他瞬间明白了什么?

    灯笼带着众人的期盼又缓缓旋转起来。

    风玄煜见苏漓若一脸略显失落,全神贯注盯着行诗令灯笼,连德纯她们的评论都充耳不闻。

    他无奈一笑,轻拂袖口,一股内力倾向灯笼,控制它慢慢旋了一圈,最终又停在桌子上方。

    苏漓若惊讶仰首,望着停留在桌上方的灯笼,微微呆怔,伸手扯下灯笼挂着的纸片,只见上面写着:几度伤情,欲断绝。

    原来是伤离别的诗句!苏漓若踌躇,纸片即被嘉卉拿去,她看了一下,也微皱眉头。

    德纯伸手握住纸片,瞄了一眼,温婉起身往雕栏而去。

    她婉约清逸的气质引人纷纷注目,而她侧目环顾,略思沉吟:

    一杯别酒,万里云。

    憔悴难禁,镜里花。

    红颜莫怨,梧桐雨。

    休惹阳关,风月闲。

    此诗思念之情不言而喻,表达孤寂哀婉之感,催人泪下。

    一种淡淡忧伤笼罩,众人沉浸不能自拔,这是怎样伤情悲凉?才能吟咏出这般离愁!

    德纯婉约的身影引起一个人的注意,他的目光随着德纯回座而凝固。

    待德纯落座,风玄璟幽幽叹息:“此番灯会行诗竟让长姐触生愁绪,实在是我们的过错!”

    德纯则浅笑品茶,半晌才缓缓道:“三弟无须自责,我方才所作诗词,并非执意往事,只是留一份念想,伴余生而已!”

    风玄煜冷然脸色,沉默不言。

    苏漓若却仍沉郁德纯所吟诗境中,毫无察觉清依的目光别有深意注视她。

    苏漓若不由想到父皇,兮姥姥骤然离世,这何尝不是欲断绝的伤痛?

    这时,灯笼已落停,一位风姿绰约的美娇娘登上雕栏,柔媚动人吟道:

    千行落叶寸寸愁,

    百柔断肠缕缕瘦。

    十妆不思眉处秋,

    一梦枕入楼外楼。

    此诗寥寥数语,句句含情,可见她是一位被情所伤的名伶歌姬。

    接着又有一位眉清目秀之士持着纸片来到雕栏,朗润道:

    东风北岸又新春,

    香轮玉勒醉游人。

    杜宇东君叹芳辰,

    只怕黄昏伤暮色。

    此诗感伤年华易逝,郁郁不得志之忧闷。

    后来又有一位娇柔媚色的歌姬登上雕栏处吟咏:

    前日相思愁里来,

    今宵愁里相思归。

    灯昏之时一缕魂,

    月明之际似浮云。

    此诗表述相思之苦,离别之痛。

    至此灯会斗诗已进入激烈状态,大家都跃跃欲试,情绪激昂。

    苏漓若暗叹,月国果然人才济济,难怪会成为强国之首。只不过一场灯会竟然展现诸多才华横溢之士,连风尘女子亦出口成章。

    正当苏漓若沉思之时,灯笼再一次停留桌上方,嘉卉和风玄晟惊奇咦了一声,她才后知后觉,仰首触目灯笼,好一阵惊愕:这灯笼可真奇怪!怎会停留三次在她这一桌?

    当然,其中玄机她自然不会知晓,而一整晚上不曾言语的清依却看得一清二楚。

    至致风玄煜拿下纸片,苏漓若方回神看去:深情无悔,愿白首。

    终于如她之意,这是要作一首情诗应意。

    苏漓若抬眸看着他,想着冷漠狂傲的他能否放下身段登上雕栏,文绉绉地吟咏深情诗词?

    而风玄煜在她疑惑注视中坦然起身,一手执着纸片,一手牵着苏漓若在大家愕然的目光中步向雕栏。

    风玄晟惊道:“这是我七哥?”一脸难以置信表情。

    嘉卉却抿嘴偷笑,似乎她早已洞悉一切,并不奇怪。

    风玄璟与德纯相视一笑,望向雕栏处的二人。

    清依沉着眸光,脸色冷清。

    苏漓若懵茫随着风玄煜伫立雕栏上,凝眸相视,含情脉脉。

    众人惊鸿了眼目,屏息望着男人飘逸俊美,气质超凡,浑然尊荣的伟岸轩宇。少女如出水芙蓉般清纯绝色,又似九霄云外落凡仙子。

    众人正惊叹世间竟有如此倾国倾城的一对璧人?风玄煜已吟出诗词:

    秋风暮堰浓,醉碧溪。

    覆敛痴狂兮,吾心悦。

    沧照三生石,舞玉尊。

    款款锁思意,笑语盈。

    赴千年红尘,怜子眸。

    揽万载风霜,予缱绻。

    他的声音清淳而张扬,却吟出如此美妙的情诗,缘分融深情,愿敛起狂傲漠然,只为倾心而尽,红尘漫漫,执子之手,纵万世轮回,依然守候情长。

    吟罢,他嘴角微微上扬,俯耳道:“若儿不为我作一首深情承诺么?”

    他邪魅的语气妖娆苏漓若的耳畔,她的眸光氤氲雾气,痴痴迷惑,他的诗词震撼她的心间,在这一刻融化于他的柔情万千。

    众人似乎沉醉两情相悦,痴痴情深。

    苏漓若对他嫣然一笑,尽显娇柔,凝眸相对,如空灵优美的天籁之音:

    寒枫同心结,红叶双。

    何事明月窥,人未寝。

    帘黛卷玲珑,对尊前。

    辗转水云间,知我者。

    朝朝与暮暮,执白首。

    生死入忘川,衾缠绵。

    少女情愫暗生,万般相思入骨,为了一份天长地久,抛下繁华似锦,寻得相知相爱之人,即便生生世世轮回,亦然痴情如初,至死不悔。

    风玄煜墨眸暖意浓浓,潋滟一潭爱意,执手相牵,凝望相对,荡漾笑容,尽在深情。

    苏漓若略显娇羞,却依然满目含情,脉脉爱意。

    众人如梦初醒,一阵激烈掌声响起,风玄煜牵着苏漓若缓缓下了雕栏,蓦然,一道白光疾驰射向他们。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惊呼!

    霎那间,风玄煜揽住她腰间,轻轻提气,飞身一跃,飘移凌空。

    他袖口一拂,铁川隐亦射出几道微小的亮光,相触碰那道白光,只听贴叮当一声,白光落地,竟是一把飞刀!

第四十八章:灯会斗诗夜惊魂

    风玄煜揽着苏漓若飘然落地,两个蒙面黑衣人从三楼跃下,各自亮出兵刃,围住他们。

    风玄煜冷漠了眼眸,不屑挑挑眉,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而苏漓若望着亮闪炫光的兵器,紧张的心头一阵惊颤,已然吓得说不出话来。

    众人慌恐大惊,纷纷起身躲避,一楼大厅顿时陷入混乱之中。

    德纯惊悸失声:“这…这是怎么回事?七弟和若儿…”遂把嘉卉和风玄晟紧紧揽在怀中。

    风玄璟注目厅中央的风玄煜,不禁皱了皱眉头,区区两个刺客就想在灯会上行刺七弟,岂不找死?既然目标是七弟,自然知道他的武功,怎会以卵击石?

    “长姐无需忧虑,七弟自会应付!”风玄璟安慰道,说着看了清依一眼,见她依然淡定处之,只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微笑。

    他一怔,莫不是他看花了眼?正当他分神之时,一阵惊叫声促使他回头望去:只见风玄煜漠然拥着苏漓若离去,那两个蒙面大喝一声,举刀劈去。风玄煜顺势把苏漓若往旁边一推,回身展开铁川隐,挡住蒙面人的弯刀。

    三招过后,两个蒙面已渐渐不支,自乱阵脚。而风玄煜似乎只是逗着他们玩,一手负背,一手持铁川隐过招,且只用了三成功力。

    风玄璟似乎也明白他的心思,以他的功力一招即可击毙对方,为何却与他们纠缠?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风玄煜要逼出幕后操控之人。

    果然,眼见两个蒙面已然破绽百出,气喘吁吁。慌乱的人群中闪出三条人影,凌空跃向雕栏。

    苏漓若惊呼:“小心!”

    此时,三人当中一人跃向半空洒出粉沬,顿时,一阵浓烈烟雾把苏漓若整个人笼罩。

    苏漓若还来不及呼叫,已然置身茫茫烟雾中,眼前一片模糊,只听到风玄煜喊了一声:“若儿…”

    风玄璟暗道一声:不好!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竟是苏漓若!他轻轻提气,飘跃过去。

    清依蓦然一怔,却见德纯怀中的嘉卉和风玄晟相继挣脱奔至而去:“若姐姐!”

    风玄煜眸光阴沉,戾气浓郁,铁川隐一挥,几道闪光飞出,射中两个蒙面人的喉咙,瞬时毙命倒地。

    他逐旋身,运用内力,负背的手挥掌疾速而出。刚落地的三个黑衣人,呯呯呯三声,胸口皆中掌,踉跄几步,重重摔地,口吐鲜血而亡。

    风玄璟已运用内力驱散了烟雾,但苏漓若却倏然不见了!

    “若姐姐呢?”嘉卉大惊呼叫。

    风玄煜冷冽着眸光,脸色铁青,大手一挥,一股急湧风势涌向门口,哐啷一声,沐春楼厚重的大门受风力所致而自行关闭。

    众人倒吸一口气,这是走不了!有的人已靠近门边,差点被顷刻关闭的大门挟成肉饼,吓得跌落在地,魂飞魄散。甚有胆小文弱者,已哭丧出声音:没想到赴个灯会,卖弄个文采竟然把命悬在此!

    风玄璟明白,看来对方有备而来,只不过短短一瞬间,根本无法将苏漓若在众人眼皮底下带走!那么,一定还在沐春楼内。

    风玄煜冷厉的目光环顾大厅内的文人骚客,众人皆感一阵不寒而栗。

    众人并无异常,只是惊吓过度骚动罢了!他的目光遂向二楼三楼望去。

    风玄璟会意点点头,与他一前一后跃上二楼和三楼。

    风玄晟瞅准楼梯,飞奔而去,噔噔噔上了楼,身后传来嘉卉的叫声:“晟儿,等等八姐…”

    德纯捂着惊悸颤栗的心口,“晟儿!卉儿!”她忧心忡忡望着二人身影消失在楼梯处,回头却惊讶发现一直安安静静端坐在位子上的清依竟然也不见了!

    德纯愣了愣,举目寻索,一道熟悉身影映入眼幕,她脱口而出:“是你!”

    风玄煜跃上三楼,挥掌劈开一间间厢房雅室,随即传来一阵阵惊叫声。能到二楼三楼厢房雅室,无非是互相暗慕男女以灯会咏诗为借口,来沐春楼幽会。当然也有一些私情男女趁灯会掩护暗渡陈仓,所以,厢房骤然被人击开,自然惊吓了许多缠绵悱恻的幽会男女。

    二楼的风玄璟也在搜查厢房,他倒斯文儒雅,一间间敲门示意之后,才推击房门入室察看。沐春楼的老板扭着肥头大耳陪着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躬身俯首:“凌王恕罪!今日事出意外,还望凌王宽宏大量,能否高抬贵手放过…”

    风玄璟几乎年年灯会都来参予,老板自然熟悉,来沐春楼的人皆凭入门令牌方能进入,身份非富即贵。如此大肆搜查,岂不得罪权贵势力?

    三楼的尖叫声阵阵入耳,沐春楼老扳油腻腻的脸上抽搐着肥肉,那心头像被刀刮似的痛苦不堪:“哎呀,这…”提着衣襟正要上三楼,身后传来风玄璟淡然声音:“楼上搜查之人是邑王,倘若你还想活命的话,劝你别上去,否则…”

    “什么?”老板僵住脚步,肥硕的身体颤了颤: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阴森冷漠的邑王?传闻他从凶戾残暴的蛮夷荒野归来,一脸无情的冷冽,无人敢靠近。此时,他只觉天旋地转,欲哭无泪,双腿无力,几乎瘫软在地。

    嘉卉和风玄晟赶上来,风玄璟让二人敲门示警,他方推门察看,有时不雅画面入目,他急忙一手掩着嘉卉的面,一手捂住风玄晟的脸。

    三楼,风玄煜阴着脸盯着突然出现的清依。

    “邑王!”清依缓缓行礼,脸色平静从容。

    风玄煜浑身散发阴鸷,冷漠地越过她的身旁,语气阴冷:“你最好离本王远一点!”

    清依心头一颤,却逐步跟上去:“邑王,苏姑娘发生这样意外,清依甚是担忧,愿意尽绵薄之力,帮忙寻找苏姑娘…”

    风玄煜阴沉着冷冽,径直走了,根本对她视若无睹,充耳不闻。

    清依望着他漠然孤傲的身影,咬着唇冲他叫道:“邑王,这里还有一间尚未察看…”说着,挥手霍开房门,抬脚进去。

    只听厢房内怒吼道:“什么人?胆敢打扰本太…”

    风玄煜猛然停止脚步,这声音?他疾速回身,顷刻之间已闯入房内。

    房内,太子风玄淙正怀抱美人饮酒作乐,风情无限。却被清依击推房门闯进,怒不可遏斥责,瞥见清依貌如天仙,顿时,转怒为喜,正要出言轻薄。蓦然抬头看见阴沉桀骜的风玄煜出现在他眼前,他吓得一把推开怀中娇媚的美人,哧溜站起来,一跃弹开至窗边:“你…你…你要作甚么?”

    风玄煜冷冽的眸光环顾房内,脸色阴冷带着嗜血的寒意。

    房内,一览无余,掠开的幔子垂挂两边,被褥凌乱,可见早已云雨一番。桌上摆着各式精致点心,两个杯子,一壶酒。

    半晌,他冷冷蔑视着衣冠不整的风玄淙,正颤栗着身子靠着窗口,似乎只要风玄煜稍动,他就越窗而逃,如此可见他对风玄煜有多么畏惧忌惮!

    清依嘴角勾起嘲讽,堂堂月国太子竟如此淫乱污秽?听闻太子府姬妾近千,美人如云。如此荒淫无度,沉迷酒色,不思进取,难怪被风玄煜废了手掌不仅不敢讨伐,还受了过度惊吓而变得唯唯诺诺!

    风玄淙艰难地咽吞唾沫,双眼泻满惊恐不安,左掌悄然挪至藏于后背。

    风玄煜冷哼一声,漠然转身而去。

    清依瞥见风玄淙松了一口气,几乎瘫靠在窗框,但脸色依然恐慌,她没想到风玄煜就这么放过太子?她快步赶出房门:“邑王为何不仔细搜查?这…这人甚是可疑!”

    闻言,风玄煜停止脚步。

    清依心中一喜,注视着伟岸的背影,眼里掠过深不可测的情绪。

    正当她以为风玄煜会回头继续搜索时,耳边却传来寒冷彻骨的声音:“你再敢跟着,本王就废了你那双舞剑的手!”

    如鬼魅般的阴冷声音,令清依打了个寒颤,怔怔望着他漠然离去。她吁了一口气,眼底涌动不甘而又无可奈何,果然,这个男人狠戾又暴虐,除非…苏漓若,看来也只有她才能唤起他深隐的温柔。

    她垂下眼眸,双手紧攥,指节泛白,良久,才喃喃自语:“我本不想把你卷入,可是只有你才能制控这个冷漠狠毒的男人…”

    德纯蹙眉不言,望着眼前温儒润和的男人,半晌,略带苦涩笑了笑。

    “可以坐吗?”他一袭浅蓝衣裳,眉宇略显寂廖,眼目流转淡淡哀愁。

    德纯微微点头,依然婉约绝姿端坐座位。

    “没想到呀!二十多年了,还能在沐春楼的灯会上相遇?”他坐在她的对面,颇为感慨叹息。

    德纯微微一笑,目光淡然。

    “你还好吗?”他小心翼翼询问,她上雕栏吟诗时,他无意一瞥,竟然惊讶发现是她!二十余载,恍然如梦,自从庆元候殉难,她深锁宫中,闭门不见任何人。后来,听说她终于彻悟放下心结,然而仍然深居简出。记不清多少次蹲守她以前常出入的地方?多少次徘徊年少时曾咏诗畅谈的游玩之地?每每都是失望而归。

    德纯抬头举目,看着一群儒雅文客此时惊慌失措地等待开门,好离开这是非之地。他们的桌位荡然一空,无一人继续落座。唯独她这一桌,只有她淡然端坐座位,“承蒙卫大将军挂念,一切安好。”

    此人正是卫相国长子卫英鹏,青年时曾暗慕德纯,无奈德纯心有所属,他为了接近德纯,弃武从文,摆文弄词。惹恼了卫相国,软硬兼施之下,他才勉强入了军营,率领训练兵士。因战功赫赫,同年与庆元候一起封赏。

    “我早已不是什么大将军了,如今只是军营统领!”卫英鹏苦笑。当年因他文韬武略?深受熵帝器重,特封为阳武大将军。后来因庆元候殉难,德纯长公主悲痛过度,牵挂着卫英鹏的心,想见不能见,无法传递只字片语。从此,他便无心管理军营,屡次因疏忽军情而影响战事。卫相国勃然大怒,决定重心培养次子卫英雷。

    “哦,是我孤陋寡闻!”德纯平静道,侧颜望着从二楼下来的风玄璟三人,一阵揪心,难道若儿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平白无故消失了?她焦急起身。

    卫英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方才失踪的姑娘是长公主一起的吗?”

    德纯点点头,迎上去,握住嘉卉和风玄晟的手,转首看着风玄璟:“怎么样?”

    三人同时摇头,脸色颓丧黯然。

    风玄璟见到卫英鹏略显一愣,随即明白什么,朝他微微颔首,脸色沉重。

    卫英鹏微首致意,遂起身道:“我看那姑娘未必离开沐春楼,这样吧!我下令调遣兵力协助搜查。”

    “多谢卫统领!”风玄璟沉吟片刻道:“一切还要等我七弟定夺。”

    说话之间,风玄煜已然从三楼凌空跃下,待他落地,风玄璟即上前道:“七弟,先把那些人放了吧!我看对方目标未必是苏姑娘,只是想借此扰乱你的心神。”

    风玄煜沉郁片刻,大手一挥,紧闭的大门霍然打开,众人怔了怔,纷纷涌出沐春楼,顷刻之间,一楼厅堂空荡荡。

    风玄煜来到雕栏处,俯身仔细勘察了刚才苏漓若所站立的位子,他紧皱眉头,心中疑团重重。首先,对方早就知道他会携带苏漓若沐春楼参予观灯咏诗会,已埋伏刺客。其次,对方知道以苏漓若来牵制他的心神,他们真正的目标其实是他。从这两点来看,那么对方必定有备而来。

    他轻轻用手叩了几块地砖,竟然听出闷闷的空心声音,他迅速抽出铁川隐,朝着空心地缝隙一撬,撬开几块地砖。发现里面竟似暗道,风玄煜终于明白了,难怪他一直想不通苏漓若怎会一瞬间消失?原来是对方趁着烟雾弥漫,推开事先松移的地砖,待苏漓若落入暗道,即刻盖上地砖。

    风玄璟几个都过来察看,瞧见地砖下的暗道,不由面面相觑,惊愕一番。

    风玄煜让人叫来肥腻的老板,询问了几句,方知这咏诗的雕栏是为了灯会而备,每年都不一样,在灯会前几天布置好了。至于地砖竟然是空的,他毫不知情,因为设置雕栏是制木施工所造,每年都有合作,那料今年会出如此大的风波,而且还惹了阴骜的风玄煜,沐春楼的老板此时连死的心都有了。

    风玄煜沉思一番,决定下去暗道走一遭,风玄璟正耍阻止,敞开的大门跑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谁是邑王?有人托了东西给他。”

    风玄煜缓缓起身,道:“本王正是!”

    那少年遂从怀里掏出纸笺递给风玄煜,行了礼,站立一旁。

    风玄煜铺开纸笺一看:十里之外,海棠门内,自有牵挂之人予以相见!

第五十章:尘世喧嚣眸中人

    苏漓若已有两天不曾见到风玄煜,虽然夜影告知王爷有事外出处理,但她总是感到心神不宁,她刚经历一番险境,他即使不陪伴她,又怎会不当面跟她说一声而匆匆离去?

    虽然觉事情反常蹊跷,苏漓若还是呆在寝室休养了两天,小唯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禁不住问道:“姐姐为何闷闷不乐?莫不是两天不见王爷就牵肠挂肚?”

    苏漓若被戳中心事,抬头瞥见小唯奇怪的眼神,微皱眉头,这丫头总是口没遮拦。她故意板着脸,慢吞吞道:“听说夜影身手了得,做事干脆利落,待王爷回来,我就跟王爷说说!”

    “若姐姐,何出此言?”小唯瞪着眼,有种不祥的感觉。

    “把夜影派遣外出做事,这样王爷就无后顾之忧了。”苏漓若脸色严肃,语气意味深长。

    小唯低垂目光,神色忧郁,双手紧扯衣襟一角,搓了两下,忍不住问道:“那要出去多久?”

    “怎么?夜影还没外出,小唯就牵肠挂肚,闷闷不乐?”苏漓若平静地道。

    小唯忽然觉察到什么?跺着脚嚷嚷道:“姐姐!你净喜欢捉弄我?”

    苏漓若见她急了,就不逗她了,笑吟吟道:“小唯,夜影这个人不错,你若喜欢他,我与王爷说说…”

    “姐姐!”小唯脸色瞬时通红,羞涩不已,遂即低声咕嘟:“他呀!又闷又无趣,那里比得上王爷半点好?谁会喜欢他?哼!”

    “哦!既然如此,那就把他调遣出去,免得堵你不快。”苏漓若收起笑意,一本正经说道。

    其实风玄煜曾与她提及夜影和小唯的事,她听了半信半疑,今日一番试探,她已心知肚明。

    “这…”小唯皱了皱眉,虽然闷头驴不解趣,但却是她来月国之后对她最好的人。姐姐有王爷呵护陪伴,极少需要她照顾陪伴,剩余大部分时间都是与夜影呆在一起。聊一些所见所闻的趣事,他不懂怎样讨好她,却一直陪着她,静静倾听她所述奇闻异事,偶尔憨憨傻笑呆呆注视她。

    小唯抿嘴笑了笑,想起他憨傻的模样,感觉心里暖烘烘的。

    “你呀!净在我面前装模作样?”苏漓若瞥视她,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她额头:“以往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如今倒变得有心事了?”

    “姐姐!”她急了:“小唯怎么会变呢?只是姐姐现在有王爷了,夜影一再提醒我不可随便出入寝室,不能打扰到王爷和姐姐…”

    “好了,逗你呢!”苏漓若拉住她的手,神色变得凝重:“你我一路历经艰辛,患难与共,姐姐切望你今后有个好归宿,倒也了了我一桩心愿。夜影虽说不懂风情无趣了些,但却是个忠实可靠之人,值得委托一生。”

    “姐姐!”小唯羞涩低下头,心里却甚是欢喜,一时不知说什么。

    “苏姑娘!”这时,门外传来夜影的声音。

    二人相视一望,这人还真是适时巧合,刚刚说到他,他就出现了。

    “进来!”苏漓若瞥了一眼小唯,轻声道。

    “凌王府上的清依姑娘求见!”夜影推门进来,见到小唯一脸羞红,不禁一怔,有些纳闷,逐多看了一眼。

    小唯狠狠瞪了他,别过脸。

    夜影愣了愣,想着自己哪里又惹得她生气?

    苏漓若意味深长抿嘴一笑,随即要出去迎接。

    “苏姑娘,王爷临行吩咐属下负责墨轩居的安全,那清依姑娘…”夜影见她要出去,急忙阻拦道。

    “无妨!清依姑娘予我有恩,理应我去答谢,反倒她来府上,怠慢不得?”苏漓若走了两步,似乎想起什么,遂转身对夜影和小唯道:“夜影,你且待在这里,王爷不喜欢外人来墨轩居,小唯随我出去,待会到凝烟阁坐坐!”

    夜影想了想,只得点点头。

    苏漓若出了墨轩居,一眼便瞧见清依一身淡紫飘逸,身边站着于总管和彦娘。

    “若儿!”清依也看见了,未等她走近,便笑吟吟轻叫道。

    苏漓若怔了怔,脚步顿滞一下。

    清依移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想着你受了惊吓,休养两日应是过了,就忍不住来探望。若儿不会责怪冒昧打扰吧!哦,对了,若儿小我一些,我便自作主张以姐姐自居,是否唐突了?”

    “怎么会?承蒙姐姐不惜涉身犯险搭救,自当感激不尽。只是理应若儿拜谢姐姐,反倒姐姐来探望,实在是愧不敢当,若儿失礼了!”苏漓若对她莞尔一笑,自是一番感激之情。

    二人并肩走向凝烟阁,清依始终紧握苏漓若的手,似有意无意地询问她如何进入邑王府?

    于总管等人默默跟在后面,虽听不清二人交谈什么,但可以看出相谈甚欢,尤其清依对苏漓若举止言行很是亲近。

    小唯奴奴嘴,想着姐姐总是心思纯简,毫无防人之心,难怪王爷不放心!来月国这段时间,虽有所改变,但待人处事还是不够戒备。

    彦娘板着不苟言笑的肃然脸色,心想:王爷这般溺宠侍妾,只怕埋下隐患,日后招惹是非。

    于总管却一脸笑意,感觉如今的邑王府可比当初热闹多了,自从苏姑娘来了,王府上下不再冷冰冰的,有了人情味。难怪八公主和九皇子天天往这里跑,连凌王都踏足王府,可见苏姑娘人缘颇好,这不,凌王府上的客人都来拜访。

    听了清依的问话,苏漓若只道她好奇,却又不便回答,笑了笑道:“我与王爷许是缘分所致吧!”

    “听说若儿是从昼国而来,却似裕国女子般温婉娇柔,又有些月国人的敏锐,如此这般,倒是令我好奇!”清依侧颜深深瞥了一眼。

    苏漓若心里暗惊,隐去笑容,半晌才问道:“姐姐何出此言?若儿愚钝,还请姐姐明言。”

    清依目光深沉,语气却淡然。“若儿无需戒备,我只是一时好奇罢了,若儿入邑王府究竟是什么机缘所致?我乃性情中人,身处他国难免惆怅,又与若儿一见如故,心生喜欢,便不拘小节关怀若儿,若儿不必忧虑。”

    苏漓若闻言,觉得她所言不虚,苓妃生辰宴会上与她共舞,虽被她轻佻了一番,只因同是女子,不予计较。灯会斗诗,身陷险境,她竟出手相救,可见她心性秉纯,想到这,心下便消除了疑虑。

    “姐姐言重了,若儿对姐姐亦是喜欢。”苏漓若斜着脑袋仔细端详她,俏丽容颜隐隐一股英气逼人,而英姿飒爽之中又透着朦朦胧胧的娇媚。不由感叹道:“姐姐倘若男儿装定是无人能及的风流倜傥,又有一身好武艺,简直是人中凤凰。不过,姐姐女儿装亦是国色天香,娇媚动人…”

    她的言语惹得清依一阵欢声笑意,半晌,语气暧昧地凑近她的耳旁:“倘若与邑王相衬,谁更甚一筹呢?”

    “呃…”苏漓若呆怔片刻,有些慌乱地避开她的亲近,“姐姐这是与若儿玩笑吧!”

    “玩笑!玩笑!”清依笑意更甚,目光悠深。“不过,倘若姐姐是男儿身,不知若儿可否会喜欢予我?”

    苏漓若吓了一跳,停顿了脚步,见她眉宇之间那股英气,一阵恍然。

    “怎么?若儿怕了?”清依挑挑眉,停足凝望她,眼神意味深长。“莫不是若儿真的移情别恋,喜欢上我?同在异国为异客,我对若儿一见如故,或许若儿亦对我一见钟情?毕竟,冷漠不羁的邑王一点也不讨人爱…”

    “姐姐净是说笑!”苏漓若回过神,急急打断她的话,神色尴尬地抽出被清依紧握的手,回头瞥了一眼小唯她们,见她们距离倘远,这才放心对清依道:“姐姐不拘谨是好事,却这般狂妄菲言,终究不好!”

    清依见她一脸认真,禁不住噗嗤一笑,也回头瞥视一眼道:“候门深似海!果然如此,瞧若儿这般谨慎,知道的是若儿识大体懂规矩,不知道的还以为若儿受制于人囚禁于此!”

    听她这么无畏惧狂言,苏漓若叹息,无奈摇头:“姐姐看似温婉得怡,却偏生狂妄性情,所幸凌王为人温尔儒雅,不然岂能留你作客府上?搅得一团糟不说,只怕妃妾之间闹腾翻天了。”

    “若儿果真关心我呀!”清依又牵住她的手,满不在乎道:“那又如何?我虽不羁,终究是女儿身,难不成还能拐了他的侧妃和侍妾?再说,他府上的女人无非是摆设,我若搅乱她们,倒也成全凌王一桩心事,他岂不理应感激于我,奉我为上宾!”

    苏漓若见她振振有词,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无奈一笑:“姐姐这般无理怕是凌王宠得吧!”

    清依微怔,随即恢复脸色,自嘲似得一笑道:“你也知道凌王清心寡欲,如何宠得了我?”

    “姐姐性情如此强悍不羁,怎得怪凌王不宠你?依若儿看,凌王的王妃之位恐怕是为姐姐留着吧!”苏漓若也不挣脱,由着她牵手,笑着打趣。

    “你这小小人儿,哪儿得来谬论?竟然无故扯上!”清依故作嗔怒瞪她一眼,挑眉似不屑道:“我自江湖飘泊,习惯了无拘无束,豪情盖天快意,岂会沦陷区区王妃之位?”

    “姐姐心中还未曾有执念之人,不然也不会如此毫无顾忌狂言。”交谈之间,已到了凝烟阁门口,清依却往池塘边的亭子走去,苏漓若似乎明白她的心思,便随了她。

    坐在亭子里,初春阵阵凉意,吹拂二人衣袂飘飘,长发飞扬。

    小唯站在亭子外面候着,彦娘和于总管已转身忙去了。

    沉默良久,清依目光悠远池塘微波粼粼,此时倒是满腹心事重重,已不似方才轻狂自大。她最终收回目光,幽幽道:“情爱钝人心智,伤人心神,终究梦一场,倒不如快意江湖,恩怨分明!执剑走天涯,何惧风霜一生。”

    “姐姐此番豪言壮语,理应为男儿,却偏巧错为女儿身。”苏漓若心中暗叹,“倒是可惜了凌王一片心意!难得寻获一红颜知己。”

    “既是知己,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自然迟早分别,有何可惜之?”忽然,清依神色凝重注视她,“倘若有一日,我离开此地,若儿会牵念不舍么?”

    “自然会。”苏漓若不作思索,脱口而出:“姐姐予我有救命之恩,对若儿又极其关爱,若儿倒希望姐姐能停下飘泊脚步,觅得一知心人,携手相伴至老。毕竟,江湖虽快意,却险恶叵测,即使姐姐豪情万丈,也只是娇柔红妆一个,何必涉足,染红尘沧桑呢?”

    清依定定看着她,眼角逐渐湿润,动情地伸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触摸一下,喃喃道:“原来若儿还是心疼我的,也不枉你我缘分至此相遇。”

    “姐姐何不放下难释心事,随遇而安?”苏漓若迎着她的目光,透过那一潭碧波似乎看到她迷惘的无奈,却倔强谨守那一份执着。

    清依蓦然惊醒似的收回素手,凄凉一笑:“身负重责,日夜难安,国仇家恨,如何能了?”言罢,缓缓起身,挺直脊背,抬高下巴,迎风伫立。

    苏漓若心头一震,廖廖几句,极其无奈凄苦,迎风而立,背影竟如此踌躇!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身上又背负怎样的重担?她似雾非雾,朦朦胧胧看不清,似花非花,满怀壮志凌云九霄。

    正当苏漓若迷惑之时,清依回身已然隐去惆怅情绪,淡然道:“既然若儿无恙,我也放心了,就此告辞,来日再见!”未等苏漓若回应,即匆匆出了亭子飘逸而去。

    苏漓若呆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头涌出一阵异样悸动。

    直到轻微脚步近身,苏漓若才恍惚回神,触目蒋雪珂一袭浅绿衣裳,怔怔相视,良久,耳边传来轻叹一声:“那夜妹妹惊鸿一舞,令人恍然如梦,疑是天仙落凡,不似人间。”

    苏漓若收回眸光,低首施礼:“姐姐谬赞,愧不敢当!”

    蒋雪珂脸色略显憔悴,自苓妃生辰那夜,见识了苏漓若翩翩飞舞,惊艳四座,她彻底心灰意冷,方才醒悟自己为何入不了风玄煜的眼,原来他的心早有佳人栖息。

    “妹妹无需谦逊,堪当承此殊荣。”蒋雪珂虽精神萎靡不振,眼目却抖擞锐利,话锋一转道:“妹妹虽人缘极好惹人怜爱,但也要小心那些心怀叵测,蓄意接近之人。”说着往清依离去方向瞥去,神情沉重。

    苏漓若眸光一顿,这语气怎地这般熟悉?

    正要搭话,蒋雪珂已转身出了亭子,边走边说道:“这女子虽是凌王府上客,江湖戾气甚重,且狡诈轻薄,妹妹日后还是避免与她接触。”

    苏漓若微皱眉目,莫不是她一直窥视清依轻狂举止?可这番言语,怎么听都跟他的语气如同一辙?所谓近墨者黑,近朱者赤,她最近一段时间总跟他外出,竟然连言语都相似他!

    苏漓若的心头顿生许些不快,闷闷走出亭子。

第五十一章:那年识君误年华

    墨轩居。

    小唯正准备侍候苏漓若更衣就寝,却被她阻止了,“天色尚早,待会儿吧!”

    想着蒋雪珂略带提醒的语气,清依轻狂无拘的举止,苏漓若心不在焉摆弄垂散的发梢,陷入沉思。

    “姐姐。”小唯掠开幔子,对着沿坐床边苏漓若道:“你若睡不着,小唯陪你说说话吧!”

    “你也累了一天,下去休息吧!待我困乏了,自己更衣就寝。”她摇摇头,抬眸看着小唯。现在毕竟是居住墨轩居,风玄煜容不得外人置留寝室,她自然不敢留小唯陪她过夜,之前在凝烟阁,二人经常挤睡在一起秉烛夜谈。

    说话间,珠帘处人影一闪,呈现眼前。

    苏漓若触目他的俊颜,竟一动不动,不惊不喜。

    “王爷!”小唯低垂施礼,瞥一眼苏漓若,知趣地退出去。

    “若儿。”风玄煜低声唤道。

    “风玄煜!”怔怔出神的苏漓若蓦然起身,痴嗔喊了一声。

    “嗯!”他愣了一下,颇为无奈挑挑眉,至今还没有人胆敢直呼他的名讳!她尚属第一个。淡然悠扬地走近两步,俯身凑近她的脸颊。

    苏漓若灵颖的眸光闪动,抿着嘴道:“你去哪儿了?”

    风玄煜嘴角掠过一丝笑意,炽热的气息萦绕她的耳旁:“怎么?若儿想念本王如此失态?竟然直呼名讳!”

    “那…那又如何?”苏漓若虽然心虚低垂眼眸,却仍然倔强着低咕:“谁想念你?我才不想你呢?”

    “不想?”他缓缓站直,双手负背。

    “不想。”她奴奴嘴,干脆利落应了一声。

    “若儿亲口说过,一时一刻也离不开本王。”风玄煜伟岸的身躯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原来是口是心非!”

    “不是…”她噎语,瞪着眼,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半晌,眼里氤氲朦胧,咬着唇:“风玄煜,你这个坏蛋,太可恶了,为何一声招呼都没有就不见了几天?难道你都忘自己现在是月国七皇子邑王么?还想着月邑山庄庄主那般随意悠哉,浪荡不羁么?”说到激动处,她抡起小拳头狠狠捶打他的胸膛。

    风玄煜怔了怔,从未见过她这般蛮横无理,不知怎地,心间却一阵痛楚,原来被所爱的人牵挂是如此的幸福,甚至心痛。他抓住她的小拳头,带入怀中,紧紧揽着,艰难地蠕动嘴唇,沙哑而低沉着声音:“对不起!”

    一句话惹得苏漓若泪水夺眶而出,若不是暮堰湖上那一掌温暖,若不是寒枫塔旁一缕相思,她又怎会魂牵梦绕,念念不忘?历经磨难,千山万水地寻觅?怕旁人会笑她痴癫嗔狂,她不敢张扬身份,一直默默守候这一份执念,即便委身为妾,依然不悔。

    许久,风玄煜松开双臂,拭去她脸颊的泪水,细细端详着她的容颜,缓缓开口道:“让若儿挂念不安,是我错了。我一心想护你周全,却防不及防,还是令你身陷险境。”说着,他从腰间抽出无熵剑。

    这…是无熵剑?苏漓若瞪大眼:剑柄如灵蛇般缠绕手掌心,剑身如蝉翼般薄如丝纱,柔韧有度,彰显锐利光芒,剑尖寒气逼人,隐隐散发阴凉。

    “既然无法时时刻刻护你周全,那么就给你最好的护身兵器。”风玄煜抖了抖紧缠手掌心的剑柄,递给她。

    苏漓若看呆了,忘了眼眶里还有一颗泪水在打转,惶恐地接过无熵剑。

    剑柄瞬间吸附她的掌心,剑身光芒四射,如闪耀的星空,烁烁弧光,渐渐收隐光度,恢复平静。

    似乎在向新主人示好,展开耀眼的光芒,果然是把有灵性的剑!苏漓若顿时心生喜欢,爱不释手地细察薄翼如丝的剑身。

    风玄煜适时提醒她收入腰间,无熵剑虽精通灵性,亦凶戾嗜血。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切忌出鞘。

    苏漓若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收入腰间,颇有灵气的无熵剑瞬时隐没腰带内。因它薄如蝉翼,紧附腰间,毫无不适,她摸摸腰间,欣然欢喜。

    风玄煜一脸宠溺,满目怜爱看着她,“喜欢吗?”

    “嗯,嗯。”她仰头贴在他胸前,双手环绕他的腰间,轻声道:“你把它给我了,那你…”

    风玄煜抚上她的后背,“若儿忘了?我还有铁川隐呢?即便没有又有何妨,只要若儿安好,我便无所惧!”

    苏漓若仰视他的脸庞,静凝触目,柔情一室。

    风玄煜温柔一笑,扣住她的手,“既然若儿睡不着,不如随我去个地方,不知若儿意下如何?”

    “好。”她眸光晶莹剔透,只要有他在,她便十分放心,想也不想,问也不问,欣然答应。

    风玄煜带着她出了墨轩居,乘坐马车往皇宫方向去了。

    琉璃宫,黯然漆黑,夜幕下掠过魅影,跃上荒凉的砌墙,落在凄凄庭院里。

    风玄煜松开揽在她腰间的手,借着隐隐月光,牵着她往院子走了一圈。

    院落虽荒凉空荡,罕无人迹,却抵不过春日盎然,草树吐新,嫩芽郁葱。

    只是初春夜晚仍然冷凉如水,拂面迎风,略带寒气。风玄煜紧执她的手,低沉着声音,无限惆怅:“当年我与娘亲居于此,那时年少无知,却无忧无虑。直至八岁那年,父皇一剑刺伤了娘亲,此后便封锁了琉璃宫,囚禁了娘亲,任何人不得进入,违者立斩。”

    苏漓若心头震惊,“皇上怎会舍得伤害曦妃娘娘?我听长公主提及,皇上自曦妃娘娘逝世,再不立妃嫔,可见一往情深!”

    风玄煜眸光掠过阴沉,冷声道:“旁人都以为他对娘亲用情至深,哪知他残暴无情?”

    苏漓若想起苓妃曾对她言及风玄煜小时候的事,她反握住他的手,似乎想予以些许安慰,只是不知如何言语,也许默默陪伴,静静倾听,便是最好的安慰。

    风玄煜感受到她的心意,脸色逐渐回暖,继续说道:“我被交于母妃抚养两年,直至流放蛮荒夷地,也未曾见到娘亲。记得有一年,我思念成疾,偷偷溜出梧桐宫,趁着夜晚来到琉璃宫附近,却不承想宫门口重重侍兵把守,无法进入。甚至差点被发现,是蒋雪珂帮了我,躲过侍卫眼目。”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地苦笑着。“这就是我当年承她一恩的原因。”

    苏漓若点点头,表示理解他的苦衷。

    风玄煜带她往前走,遂轻叹一声道:“倘若知道会给她留下念想,当年就应该断了干净,也不至于因一块玉佩而误她终身。”

    “世间缘分皆是如此,只是缘深缘浅,命中注定罢了。”苏漓若不禁想起颜靖南和黎陌萧,也是一阵感慨:“每个人心中都有执念,念想痴深,或许可成就一段佳缘。念想入魔,亦可毁了一生幸福,所谓劫难易过,情丝难度,深情伤人,痴情负心。”

    言语间,来了卧室处,风玄煜停足凝望。沉思半晌,推门而入,他轻拂衣袖,几道烛火霎时燃亮了室内。

    苏漓若目光环顾室内,有一种繁华落尽的凋零感觉,珠帘寂静,纱幔孤垂,雕床依旧,锦褥整齐,所有的摆设似乎都在默默倾诉着,曾经的主人是一个怎样精致脱俗的人。

    “这是娘亲的寝室!”风玄煜触目室内摆设虽然陈旧,却一尘不染,且原封不动。“琉璃宫封闭多年,门口监守的侍卫早已撤离,可这里的一切丝毫没变,定期且有人打扫,未曾染灰尘。”

    苏漓若心中暗叹,熵帝果然对曦妃用情至深,只是不知究竟为何爱至成殇?到了如此撕裂决绝的地步?

    苏漓若还在感叹惋惜之时,他却挥袖灭了烛火,瞬时陷入一片沉寂的黑暗。风玄煜及时握住她的手,带着她退出曦妃的寝室,来到西苑一处卧室。

    案几上倘有泛黄的词汇,字迹工整,墨笔非凡。可见当时挥笔奋疾的人是怎样的勤奋刻苦!

    室内还有大量书籍文词,名家古迹,惊世墨宝。几幅清风淡水画作遗留予桌案上,她走近一看,手法虽稚嫩些,笔墨致郁惊人,精髓细腻,如此磨练些时日,亦成就大师风范,只是可惜了!

    若不仔细察看,还以为是书房,掠开屏风,卧室呈现眼前,床褥亦然,摆设精简,却不失奢华。相比曦妃寝室的淡雅清致,自是另一番景象,可见当时熵帝极其宠爱这个皇子,毕竟是心爱之人所孕育,自是期望日后成为栋梁之才,所以才如此器重疼惜。连卧室都与书房融为一起,这般日夜不息,自幼熏陶教诲,不倦不怠勤奋,怕是寄托深重厚望。

    苏漓若静凝良久,眼前浮现出一幅父慈母爱之画面,琴瑟和鸣,相依相偎,膝下幼子融融和乐。

    可惜转眼间物是人非,幼子已是俊俏少年,却面临着孤身远逐,流离失所。

    心口无端一痛,苏漓若恍然一惊,脱口呼唤:“煜!”

    “在这!”他凭窗伫立,透过雕栏望外,忽闻呼声,疾步奔至,攥住她的手:“若儿怎么啦?”

    苏漓若定睛看着他,收回心神,吁松了一口气,轻摇了摇头。心中不由恍惚:方才为何心口绞痛厉害,宛如当初忽闻父皇暴毙,兮姥姥坠崖时的那一刻剜心入骨之痛!

    “若儿方才唤我什么?”他执起她的手,退出室内,眸光一潭深情,凝望沉至。

    苏漓若一怔,刚才…她眨着灵颖明眸望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嗯,这是若儿的独一称呼,我喜欢。”风玄煜低俯她的耳旁,轻柔道:“往后若儿便这般唤我极好。”

    苏漓若娇羞低垂,抿嘴不言。虽然刚才只是一时心痛恍惚脱口而出,其实她内心情深意满之时,早已呼唤千万遍。

    风玄煜沉声道:“我今夜带你来,一是告知娘亲,我找到相伴一生至爱之人,她亦可放心了。二是向你敞开心扉,呈现曾经的我,从此你便融入了我的生命,不离不弃,携手白首。”

    苏漓若仰首相望,眸眶湿润,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动。曾经他是多么幸福骄傲,翩翩少年,聪慧过人,集父母宠爱予一身,亨尽伦乐。

    哪料,风云突变,灾难骤降,流放蛮荒,历经磨难,以致心性冷漠,傲慢不羁。

    然而,性情如此冷漠之人,却把最温柔的一腔深情都给予她,这是何等的幸福!

    “煜。”她轻呼唤一声,略显羞涩。

    风玄煜满目柔情,揽住她的腰间,跃上红砖瓦顶,寻一处落下,对着遥遥夜空,廖廖星辰,朦朦半月道:“我飘泊荒外十年,娘亲至死不曾予我一面,今夜至后,娘亲终可放心。我再也不孤独寂寞,我将守护若儿一生安好,无忧于世。”

    苏漓若凝望夜空,眸光悠长,心里哽咽着呢喃:“父皇,若儿找到相伴一生一世,照顾我的人,您放心,我们彼此相爱,情深白首。”

    夜已深,屋顶上的俩人紧紧相偎依,目光彼此交融,柔情万千。

    墨轩居。

    苏漓若一觉醒来,天已大亮,身边空无一人,她怔怔思索,想起他带她去了琉璃宫,虽封荒多年,仍不减当年的繁华景象。

    屋檐顶上,他对着夜空承诺许誓,句句入耳,历历在目。

    回来路上,他拥她入怀,轻抚她的青丝,满目温柔。而她俯头依靠他肩膀,随着马车缓缓行驶而安然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抱她进了墨轩居,置放床上时,似有声音朦朦胧胧:“若儿,你虽有无熵剑护身,我仍不放心。你的轻功已达上乘境界,我用内力打通你的经脉,灌输真气至你体内,往后你可来去自如,一般武者决非你的对手…”

    “煜!”苏漓若掀开被子,轻唤了一声,似乎一切恍然如梦。

    “姐姐醒了!”小唯闻声,掠开珠帘而入。

    “王爷回来了么?”她愣了愣,疑惑地问道。

    “王爷还未回,姐姐睡了两天了,定是饿坏了,我去备些…”小唯还未说完,只见苏漓若脸色大变,当即奇怪问道:“姐姐这是怎么啦?”

    他还未回!难道是她梦一场?苏漓若一惊,急促下床,奔至衣架,取下衣裳,摸了摸腰带,触碰到剑柄。她吁了一口气,还好!无熵剑在,不是梦!

    小唯急步上前扶住她,茫然不解道:“姐姐这是作甚么?”

    苏漓若摆摆手,坐回床沿,定了定神道:“王爷去哪儿了?”

    “昨天皇上召王爷入宫,至今未归。”小唯待她坐定,方去取了衣裳为她更衣。

    “昨天?”她蹙紧眉目,“你方才说我睡了两天是怎么回事?”

    “嗯,姐姐睡了两天了,昨天王爷进宫之前让我守着,等姐姐醒来,还让我不能打扰姐姐。”小唯正要为她束上腰带,她却接过去,自己束上腰带。

    苏漓若想起朦朦胧胧的话,难道是他为她打通了经脉,灌输了真气而致使她沉睡两天?

    “夜影呢?王爷为何进宫至今未归?皇上究竟何事宣他进宫?”苏漓若侧颜问道。

第五十二章:狂傲纵横话风云

    “王爷走的匆忙,怕他也不知晓究竟何事。”小唯略显不悦道:“不过,这家伙净说些奇怪的话。”

    苏漓若沉吟不言,待妆梳好了,吩咐小唯让夜影进来。

    苏漓若掠开珠帘,见夜影恭立外室,一脸慎肃。

    她坐定后,指着座位让夜影坐下,他却摇摇头,道:“属下站着便是,苏姑娘有事请吩咐!”言罢,神色严峻。

    小唯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吃错药了?为何语气这般冲?逐转身道:“姐姐,你两日未曾进食,不如先用些…”

    苏漓若摆摆手,阻止小唯说下去,瞥视着夜影道:“夜影,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属下不敢对苏姑娘有任何置评!一切全凭王爷吩咐。”夜影生硬的语气让小唯更加愤怒,她走过去,一脚踏中他的小腿,令他措不及防踉跄一下。

    “好好说话!这般阴阳怪气作甚么?”小唯翻着白眼,斥责道。

    夜影怔了怔,脸色略显尴尬,抬头看了苏漓若,见她眸光锐利盯着自己,心头一震:果然有内力就是不同,连目光都变得锋芒起来!

    “我知道墨轩居原是正王妃才可居住,而我身为侍妾竟然堂皇登之,未免不合规矩。”苏漓若缓缓起身,目光始终注视着他。

    夜影避开她的目光,又触碰到小唯怒目瞪着,实在无处可瞥,他迎着苏漓若的目光无奈道:“属下怎敢置喙王爷的决定,只是王爷倾尽所有,苏姑娘未必尽然知晓。”

    “你说的是无熵剑?”苏漓若恍然大悟,敢情他是因为这事而对她不满。

    夜影被说中心思,目光闪烁,“苏姑娘有所不知道,无熵剑虽是灵剑,亦是邪剑,出鞘必诛,嗜血凶戾。但它跟随王爷多年,早已习悉王爷,倘若冒然交付,只怕会反伤了苏姑娘。王爷…”他停顿片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又道:“王爷在密室以自己的血喂了它,消了它的习悉,所以无熵剑日后只认苏姑娘为主。”

    “你说什么?”苏漓若惊愕,心头颤栗:“王爷以血喂它…”瞬时腰间的无熵剑沉重无比。

    “是,苏姑娘无须置疑。”夜影重重叹息:“无熵剑灵性通晓,自然不愿吸附主人的血,由此而戾暴无比,王爷用内力控制它,令它就范。它虽屈服,却把王爷的真气吸收了一半,这般反噬,可见它的邪恶。”

    苏漓若自幼跟随兮姥姥,曾听她提及,武林高手练就雄厚内功,达之顶尖境界而形成真气护体。不仅如此,那真气亦可治疗重伤垂微者痊愈,但施真气者内功耗损厉害,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或令武功退失过半。

    苏漓若呆滞愕然:他竟然…一阵心痛几乎把她掀倒。

    “姐姐!”小唯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摇摇欲坠身子,遂回头怒火冲冲道:“别说了,尽惹姐姐伤心!”

    “苏姑娘!”夜影慌忙上前。

    “无妨!”苏漓若艰难稳住恍惚的心神,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待小唯扶她坐下,她已恢复平静,吁出长长一口气,道:“说吧!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姐姐!”小唯欲言又止。

    夜影硬着头皮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感到这回惹祸了,王爷知道了定不饶他。他有种豁出去的决绝,继续道:“苏姑娘有咯血疾患,王爷得知后姑娘身子虚弱,便到凝烟阁用真气为苏姑娘治愈。”

    苏漓若点点头: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一段时间心气顺畅,脉络舒怡。

    “还有…”夜影见她神色坦然,情绪并无波动,才放心道:“无熵剑邪气的很,苏姑娘倘若手无缚力,又如何驾驭得了它?王爷又以内力打通姑娘的经脉,把尽余的真气输灌给姑娘。如今苏姑娘的身手已突飞猛进,虽然没有功夫章法,但承受了王爷一半功力,且有上乘轻功底蕴,往后一般武者决伤不了姑娘。”

    这就是令她沉睡两天的原因!苏漓若耳边又响起朦朦胧胧的话语,那决不是梦境。

    她低垂眸光,沉默静然,心潮却翻腾澎湃,夜影的话着实让她一时间无法消化?

    小唯和夜影相视一望,她的沉默令人压抑喘不过气,就在二人忐忑不定之时,她缓缓抬头:“王爷何事进宫?”

    “宫里派人来,王爷走的匆忙,属下尚不清楚,应该…”夜影如实回答,“有要紧急事!”言罢,又道:“苏姑娘放心,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利于王爷的,少主们一定会通知属下的。”

    苏漓若一怔,茫然望着他。

    “哦,是都城月邑山庄的人,早已潜伏帝都多时,只等王爷一声令下。”夜影解释道。

    苏漓若心下明了,曾听风玄煜说起,熵帝欲将兵权从卫相国和蒋太尉手中夺回,卸了他们的权柄,无奈他们势力庞大,拉拢结派,营私谋权,实力不可捍动。因此,想借风玄煜之手而除之!

    “你们都出去吧!”苏漓若起身,“让我一个人静一静。”言罢,往内室掀帘而入。

    小唯望着她的背影隐没珠帘处,拉着夜影退出门外。

    惠仁宫。

    熵帝双手负背踱步,神色肃然,目光如炬,不怒而威。

    蒋太尉见熵帝情绪难安,劝道:“陛下,邑王智谋双全,胆艺过人,请陛下放心!”

    熵帝瞥了一眼,神情稍微松懈,“事出突然,让人措手不及,且一天一夜,朕如何能放心?”

    “陛下,虽说卫相国心计深谋,可一切都在邑王掌握之中。”蒋太尉这一段与风玄煜相处的时间,发现他思睿异敏,心思缜密,终于明白女儿当初为何执意要嫁予他。

    熵帝冷哼一声,拂袖转身坐下,目光炯炯环顾众人:“一个个畏手畏脚,危急关头,却无一人当首,朕要你们有何用?”

    底下重臣神色惶恐,被熵帝斥责的羞愧难当,大气都不敢出,个个垂颜惊惧,唯恐怒火涉及自身。

    蒋太尉心里冷笑:这帮老匹夫平时弹劾这个,谏言那个倒是挺积极,紧要关头,个个推脱,都求自保。

    风玄璟神色凝重,目光深邃,不予理睬众人唯诺惶恐,独伫立一旁,暗暗担忧。

    风玄铭阴沉着脸,目光锐锋凝望蒋太尉,没想到短短时日,他对风玄煜竟然如此器重?言语之间尽是钦佩。

    熵帝倚靠座椅,扶额闭目,眉头紧皱。

    一旁的年公公见状,俯身轻言道:“陛下,太尉所言极是,邑王智勇过人,定会为陛下排难解忧!”

    熵帝沉郁不言,依然紧闭双目。

    一阵急促脚步奔至而来,众人皆举目望向门口。

    熵帝猛然睁开眼。

    一将领匆忙而入:“陛下,东郊传来捷报,邑王已控制住祺燕山八万叛军,相国府也被包围。”

    “好!”熵帝拍座而起,洪声喝道,满脸欣喜,一扫之前阴霾。

    “邑王果然厉害!”

    “此乃大月福泽厚德,万哉之幸!”

    “是呀是呀!邑王雄才伟略,所向披靡…”

    众人纷纷附和,夸夸其谈,终于松了一口气,有人早已吓了一身冷汗,此时如释重负。

    蒋太尉冷眼环扫众臣,甚是不屑,却掩饰不住喜上眉梢:果然不负所望,手到擒来。无意瞥视到风玄铭那张阴鸷深沉的脸,他心里咯噔一下,欣然之色顿消无踪。

    风玄璟缓和脸色,难掩欣悦,暗舒了忧虑心情。

    昨日一早,风玄璟被宫里的人接走,说是熵帝有耍事相商,不得迟缓,即刻动身。来到惠仁宫,才发现朝中重臣汇聚一起,个个神色凝肃严谨。风玄煜是最后一个到的,他若无其事朝风玄璟走近,掠过邪魅笑意:“怎么,闲云野鹤的三哥也来议政,看来你的红颜知己功劳不小嘛!”

    风玄璟微怔,遂低沉道:“父皇急召进宫,看来有大要事发生,你切莫狂妄无惧,能避则避,不可傲慢惹事。”

    风玄煜挑挑眉,嘴角仍挂着若有若无的邪笑,俯近沉声道:“三哥说的太过斟酌慎言,何止有大要事,恐是要大变天了!”

    “你…”风玄璟一惊,心头一阵慌乱:“休得这般狂傲!”

    风玄煜冷冷一笑,侧脸不言。

    风玄璟正耍劝言,瞥见风玄铭一脸孤疑望着,便强忍住,别过脸。

    熵帝沉威严峻,目光厉利,缓缓环视众人,沉声道:“卫相国拥兵持权,拉拢权贵,结党营私。据密探所查,卫相国筹谋已久,逆政叛变。此等狼子野,忘恩负义,残暴之人,决不可留。众爱卿有何见解?”

    众臣震惊,面面相觑,遂议论纷纷:“卫相国权高位重,竟然还不知足?如此可恶,杀之而后快。”

    “叛逆之徒,定诛之而警戒后人,方可巩固我大月国本。”

    “必以诛杀九族,以儆效尤。”

    熵帝大手一挥,众人即刻静默。他阴沉着脸色,带着寒气:“既然众卿意见一致,谁愿意率兵绞杀叛臣?”

    众臣相视对望,遂转颜看向蒋太尉,大致意思再明白不过,蒋太尉既拥握一半兵权,自然可与卫相国兵力相抗衡。

    蒋太尉步前一移,道:“陛下,臣有一言,不知可否述明?”

    “说!”熵帝双目威锐。

    “如今大月太平盛世,国瑞安泰,倘若大动干戈绞叛臣,恐怕会引起百姓慌乱,从而影响我大月政情根基。如此反被邻国有机可乘,这般得不偿失,实在不易冒险!”

    “太尉言之有理!”熵帝微微颔首,沉吟片刻道:“如此可有妙计?”

    “陛下明鉴!臣认为应派勇睿之人,只可智取不可正面交锋,避免朝堂动荡。”蒋太尉道。

    “如此甚好!”熵帝抚须频频点头,“那依太尉所见,何人适于担此重任?”

    “我大月朝堂重臣,皆武将出身,何况陛下英威雄武,手下决无弱将,故而人人适于担此重任。”蒋太尉朗朗漫声,目光瞥视众人。“尤其几位皇子有勇有谋,早已名气大震,陛下何愁无人出阵应战?”

    众臣倒吸一口冷气,心里纷纷咒骂蒋太尉,可恶的老狐狸,明明手握兵权,却把冲锋陷阵危难抛给他人。想那卫相国的长子卫英鹏文韬武略,精通训兵之道。次子卫英雷暴虐狠毒,猛如虎狼,如此让人独身陷阵,岂不以卵击石?但听他扯上几位皇子,众臣眼目一亮,急忙道:“太尉所言极是,我等愿为大月铲除叛异,只是年老体衰,倒不如几位皇子勇略过人…”

    “是呀是呀!皇子乃我大月固本之希冀,理应为国征战,排除己异。”

    “此次绞平叛臣,乃考验皇子们的作战实力,日后才可辅佐固国,堪当重任…”

    风玄铭眯着眼,看向蒋太尉,原是向他请示,哪料蒋太尉一脸平静,并无任何暗示。

    风玄璟闻言,瞥了风玄煜一眼,见他坦然自若,并无异常,方才放下心。却发现太子竟然没有来!他心里一惊,莫非?看来太子府应是沦陷了,那卫相国一心拥护太子,如今东窗事发,恐怕太子脱不了干系,他暗暗叹息。

    这时,风玄煜冷笑一声,惹得众臣纷纷侧目注视,众人虽知他自幼离朝,长年与蛮夷野牧生活,性情怪异,嚣张不羁。突闻他嘲笑之声,自然心里不是滋味,暗涌怒气。

    风玄璟正要阻止,却听到熵帝问道:“煜儿为何发笑?”

    风玄煜上前一步,冷然道:“大月物广富源,得天独厚,不承想竟养了一群懦弱无道之臣。互委推脱,畏首畏尾,不敢承重,如此畏惧怕事,哪有半点大月国富民强之势?在朝为臣之仪?”

    众臣脸色大变,个个瞪圆双目,却无话可击,暗中咬牙切齿:这个邑王果然傲慢狠戾,竟然如此明目张胆讽刺斥责朝中重臣皆是贪生怕死之辈!

    熵帝沉浸半晌,抬目凝视:“煜儿有何高见?”

    “如太尉所言,只可智擒不可硬战,以免影响国情。”风玄煜肃然脸色,慢悠悠却声音响亮:“父皇,儿臣愿意负此重任,请缨应战,夺回兵权,不损兵力,生擒活捉卫家父子。”

    众臣愕然:好大的口气!虽说邑王收服蛮夷,治理一方,荣耀回归。但卫家父子是何许人也?岂是那么容易对付?能屹立朝堂十余年不倒,还敢霸权叛变,决非轻易捍动得了。邑王这般狂妄自大!简直令人胆颤心惊。

    “好!吾儿果然不负重望。”熵帝喜出望外,“蒋太尉,你且调兵两万,委助邑王围攻祺燕山军营,虽说不得大动辙,但要确保邑王周全。”

    “是,臣遵旨!”蒋太尉心中大喜。

    “父皇,儿臣无须两万兵力,只要蒋太尉四大猛将即可!”风玄煜再次语出惊人。

    什么?众臣彻底震撼,连熵帝亦惊愕愣住。

    倒是蒋太尉冷静如常:“承蒙邑王看得上,只管要去便是!”

    风玄璟再也忍不住,大步上前:“父皇,儿臣愿意与七弟…”

    风玄煜冷锐的目光狠狠盯着他,拍拍他的肩膀,“三哥,既是闲赋悠云,不如就在此静候佳音吧!”

    一阵痛楚自肩膀袭击全身,风玄璟疼得活生生把话吞下去。冷汗涔涔望着他大步而去的背影,心里暗怒:这家伙竟然用内功震痛他的肩膀,阻止他说下去。

第五十三章:略施计谋智激敌

    话说风玄煜带着化绵掌的林全,风迹剑的楚敖,铁逵拳的周深,飞云腿的姚放一路急疾驰骋往东郊祺燕山。

    临到山下时,碰面御前侍卫统领邱进,骁勇善战的止践,足智多谋的奈落。

    “庄主!”

    “邑王!”

    三人驱马迎了上去。

    风玄煜挥手示意,四大猛将喝住马儿,停滞原地。自从上次军营交手之后,他们对风玄煜深感钦佩,尤其周深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才能轻易调遣他们,而他们亦能服从听命。

    风玄煜遂上前几步,盯着奈落,勒绳跃下,往一旁走去。

    奈落抚额,神色颇为无奈,随之下马,跟上他:“庄主!”

    风玄煜双手负背,一袭月白,寒气逼人:“情形如何?”

    奈落一怔,他原以为庄主难免会斥责他违抗拒令,背着他置留暗哨点,没想到他一开口却询问形势,一时间怔住:庄主似乎变了,依然冷若冰霜,语气却颇为温和。

    “怎么?”风玄煜回身,目光冷峻。

    奈落一惊,方觉自己恍惚,“卫相国尚在府上,卫英鹏这一段时间不在军营,现今营内只有卫英雷,他的身边带着一个番国人,此人有点棘手。”

    “军营兵力具体多少?”风玄煜蹙紧眉头:“番国人?”

    “这几天属下探测粗略算一下,估计有八万左右。”奈落道:“那番国喇嘛懂得蛊术,只怕难以对付。”

    “蛊术?果然蓄谋已久,难怪太子沦为傀儡,连心计颇深,善于隐忍的晏妃都被卫家蛊惑扰乱心智。此次不除,后患无穷!”风玄煜沉吟道。

    “幸而庄主有先见之明,暂缓蒋太尉,对卫相国先下手为强,倘若没有庄主的锦囊妙计,卫家也不会这般轻易露出破绽,让熵帝下定决心铲除卫家。”奈落赞同道。

    风玄煜目光锐利,嘴角扬起阴冷:倘若灯会上不曾危及若儿,他倒可能考虑先放过卫家。然而,他们竟然敢对若儿动手,他就决不能姑且。

    “你随我前往相国府,无论如何势必得到兵符,方能控制八万精兵。”风玄煜道,“只是止践性格莽撞了些,幸而还有邱统领相佐,另有蒋太尉四大猛将,如此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

    奈落愣了一下,往时庄主一贯独行,从不带他们随行,顶多带了夜影。他细细思索,顿觉疑惑:“庄主,最近身体可无恙?夜影为何不曾跟随?”

    “夜影留在王府,另有任务。”风玄煜说着往回走:“别磨蹭了,赶紧走吧!放心,本庄主身体无恙。”纵身上马,挥手让几个人集中过来。

    “你们暂守山下,密视军营动静,在本王还未到达之前,不得擅自行动。”风玄煜缓缓环视众人,“对于祺燕山你们尚不熟悉,一切听从邱统领安排。”

    “是。”众人抱拳答道。

    风玄煜微微颔首,逐马而去,奈落随后跟上,众人望着二人远去,寻个地方隐蔽起来。

    风玄煜二人来到相国府斜对面茶楼里,选了临窗位子坐下,注视着相国府。

    府门紧闭,尚不见仆婢出入,奈落有些疑惑:“庄主,莫不是卫相国有所觉察?”

    “稍安勿躁!”风玄煜悠然喝着茶,“朝中大臣均在宫里,明面上急宣进宫商议要事,实则软禁他们的行动,以免走露风声。而卫相国称身体抱恙,告假休养在家,尚未与外界联系,看来其中必有玄机。”

    “卫相国既然决定举兵叛变,临到关头却按兵不动,这心思还真是深不可测!”奈落盯着巍峨紧闭的大门。

    风玄煜嘴角掠过一丝魅意,卫相国暂缓行动,恐怕是因为卫英鹏,虽说他削去封号,贬降为军营统领,实则营中训兵之术,调兵之遣,用兵之道皆由他一手操纵,可谓精通营中兵力运转,堪称才略不凡的军师。

    自苏漓若遇险之后,风玄煜找到德纯,请她帮忙套卫英鹏的底细。德纯原先不情愿接近卫英鹏,怕他心有存念而纠缠不清。

    风玄煜目光悠远,公主府中清清静静,令人无端涌动孤寂凄凉,“长姐难道不想知道庆元候是如何遇难的?”

    “什么?”德纯脚步一滞,心口猛然揪痛:“莫非七弟知道其中隐情?”

    “长姐二十余年为情守心,孤身单影。”风玄煜回过头,深邃的眼神颇为幽暗。“倘若长姐只想隐修于世,不争朝夕,那么…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德纯目光悲痛难抑,抓住风玄煜的手:“七弟既然知道真相,却为何隐瞒不告知,难道七弟当真如此残忍?”

    “长姐倘若知晓真相,只怕无法独善其身。”风玄煜瞥了一眼德纯微微颤动,却紧紧攥住他的手。“长姐可愿意?”

    “你说吧!”德纯慢慢松开手,无力垂下,略缓片刻,抬眸凝望,语气充满坚定。

    “当年庆元候骁勇善战,几乎战无不胜,可与阳武大将军齐名大月,威震天下。”风玄煜见她情绪平静,方才开口道:“那时父皇派他讨伐邻国,倘若大获全胜,便将一半兵权交付庆元候。卫相国为了争夺兵权,勾结邻国,半路截杀了庆元候…”

    德纯跄然后退,几乎跌倒,风玄煜一把扶住了她:“长姐早已心静无波,不该如此悲痛,即便伤心,也该手刃仇人,以祭庆元候枉死。”

    德纯艰难喘息,心口疼痛入骨,缓缓闭上眼,却无法驱逐剜心之痛。当吁吁气息平淡时,她睁开眼,注视着风玄煜:“七弟需要长姐作甚么?尽管开口!”

    风玄煜凝望她一脸淡然,眸光难掩悲愤。“卫相国为夺兵权不惜通敌残害忠良,虽说卫英鹏毫不知情,但军营调兵领战之谋略非他莫属。如今卫相国拥兵叛变,一触即发,刻不容缓。只是,他们心思缜密,计划更是天衣无缝,实在令人无从下手。我知道卫英鹏对长姐心有执念,倘若能从他身上打开缺口,就不愁他们不露出马脚。”

    “好,一切听从七弟安排!”德纯听了风玄煜的计划,当即答应。

    很快她便差人邀请卫英鹏来公主府叙旧,卫英鹏欣喜若狂,悦然赴约。二人咏诗赋词一番,闲聊其间,德纯提及想出去走走,重温当年云游天下,收集民间词汇诗文。只是可惜嘉卉和风玄晟年纪尚小,不能陪同。卫英鹏见她一脸失意挫伤,便兴致勃勃提出愿意陪她历游民间,收集奇词异文。

    一路上,卫英鹏难掩心头雀跃,仿佛回到少年时的情景,对德纯尽心尽力照顾。晚间,德纯与他行酒诗令,他喝了不少酒,借着微熏陶醉,德纯从他那里得知。

    卫相国原来拥护太子风玄淙继位,自从番国来了喇嘛之后,他便产生了异心。那喇嘛拿出异域灵丹让卫相国献给晏妃和太子,从此,心计深谋的晏妃沉浸养颜媚惑之术,只想如何讨取熵帝欢心。而太子风玄淙更甚,沉迷酒色,荒淫无度,不仅抢夺手足所爱,更大肆收集各国各处佳丽近千。

    后来番国喇嘛带来异域女子,妖娆妩媚,容颜绝色,能歌善舞,甚得风玄淙的心意,深陷淫艳无法自拔。

    卫英鹏自从得知卫相国利用他精通用兵布阵之术,而害死庆元候,导致德纯长公主悲痛成郁,自封禁闭府中。他惭愧愤慨,从此郁郁沉沉,荒废壮途,屡次三番出差错,熵帝一怒之下革削其阳武大将军封号殊荣,贬为军营统领。

    卫相国见长子丧志颓废,便弃之而全心磨造次子,卫英雷胆略过人,行事狠戾,性格暴虐。几场胜仗,赢得名声大震,封为候阳大将军。

    卫英雷很快就与番国喇嘛狼狈为奸,筹谋兵变叛政。

    卫相国心思深沉,虽恼怒长子不成器,欣悦次子有勇有谋,但见他与番国喇嘛过于接近,怕日后受其摆布。故此,留了一手,将军营兵权交于卫英雷指挥训练,调兵遣将手符却分一为二,一半让卫英鹏保管,一半留在身上。

    卫相国深知熵帝对卫家已起疑心,尤其七皇子邑王荣耀回归,更让他感到棘手,唯恐邑王与蒋太尉联手。为了以防后患,卫英雷策划挟持苏漓若,制胁风玄煜,岂料,半路杀出一个粉衣女子,武功套路诡异,几下就制服黑衣蒙面人,救走了苏漓若。

    卫英雷自然知道风玄煜决不会善罢甘休,迟早查出线索,牵连出他。他只得催促卫相国先发制人,实行叛政谋策。

    德纯从卫英鹏身上搜出半边虎形手符,发出通知风玄煜的信号,很快便有人来接应。

    风玄煜执起茶杯,目光凝视杯内微波粼粼的茶水,浮起冷冷笑意:倘若没有长姐帮忙,谁人能捍动卫英鹏?他虽职位不高,只是军营统领,却是卫家举兵叛变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想要一举成功,必赖卫英鹏布兵玄阵,他一走,军营陷入瘫乱。卫英雷更是坐立不安,眼见形势危急,时间再拖下去只怕黄粱一梦。他与番国喇嘛商议之下决定冒险,夜闯兵部处,盗取山形地图,以便举兵布阵所用。

    兵部处驻兵地图失窃,令熵帝惶恐不已,急召众臣商议。

    “庄主,如今已是申时了。”奈落性情一向温和,谋略颇深,却也按捺不住。“咱们究竟何时动手?”

    “你要困了乏了,可先行房里休息,待目际出现,再行动。”风玄煜依然坦淡自若,从容平静。

    “庄主确定他会出现?”风玄煜尚在等候,奈落哪敢先行离点,他虽来月国已有时日,却对这般煎熬耐性计谋,不甚无奈。他想,待庄主了了心愿之后,即刻动身回都城,不然再呆下去,他怕耗尽耐力,会变成第二个勇猛狂燥的止践。

    “狗急尚会跳墙,何况是人。”风玄煜目光瞥向紧闭的相国府大门,“成败在此一举,他已经没有时间可耗损的。”

    奈落又叫了一壶上等碧螺春,既然要磨耐力,就得备足茶水和点心,聊以打发时间。

    夜幕笼罩,紧闭的大门已被黑暗吞噬,一条人影飞跃进了相国府,几个回落,来一处卧室前,推门而入。

    “谁?”卫相国一掌劈去。

    “爹,是我!”来人避开掌力,遂出声道。

    “混帐!谁让你回来的?”卫相国看清来人,愤怒斥责。

    卫英雷一脸阴森,口气生硬道:“我若不来,爹究竟要拖到什么时候举兵出动?莫非爹还想着等大哥回来再作商议?”

    “举兵出动?”卫相国拂袖背脸,“你虽英勇善战,却始终不如你大哥沉稳淡定,用兵神速。”

    卫英雷愤愤不平,几乎咆哮:“大哥大哥!爹一天到晚念的都是他,可是他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弃我们,一次次致卫家荣耀于不顾,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卫相国背影微微颤栗,半晌,沉重叹息:“他虽为情所困,沦潦情痴,为卫家所不齿。但那一次征战伐异,不是他出谋划策,调兵布阵方能百战百胜,凯旋而归?”

    “好了,我不想跟爹就大哥的事再讨论下去,你把手符交于我,即便没有他,我亦可举兵出动,一举进功。”卫英雷烦躁来回走动。

    “不行!”卫相国猛然回头,“一切待你大哥回来再做定夺,你倘若贸然行事,只怕一朝垂败,招惹杀身之祸,殃及卫家九族。”

    “前怕狼后怕虎,何时才能一举功成?”卫英雷的脸色越来越阴骜:“桑末法师说过,机不可失,倘若爹一心倚靠大哥,那休怪孩儿不顾念手足之情。”言罢,转身出门。

    “你…”卫相国气得浑身发抖,急步追出门:“逆子,站住!兵部图纸失窃,皇上必定有所怀疑,我告假休养在府,倘若往常皇上早已差人来探望,时至今日毫无动静,恐怕事有变端…”

    卫英雷停足回身,阴沉的脸愈发诡异:“既然皇上已起疑心,爹就等着跟皇上耗着,恕孩儿不奉陪了!哦,忘了告诉爹,桑末法师说即便没有手符亦可以调动将士听命,只是花些心思而已。”

    “你…你…”卫相国震怒,“你要作甚么?”

    卫英雷冷笑看着卫相国,眼里充满恨意:“我要作甚么,爹不是早已心知肚明,不然,如何将虎符分一为二,交于大哥保管。爹别忘了,我才是皇上亲封的候阳大将军,他只不过是精通兵法的一个军营统领而已。还有…爹失算了,我有桑末法师,还怕调遣不了兵力?你的手符不要也罢!”

    卫相国痛心疾首仰头长叹,他中年得子,对卫英雷自幼溺宠,造成他独裁霸狠的性子。卫英鹏年长他十余岁,沉稳坦定,做事虽多虑,却十拿九稳。

    “爹还是考虑考虑!如果想通了,明日卯时军营相见,孩儿先走了!”卫英雷眯着眼,阴冷说道。

    “你走不了!”风玄煜与奈落相继从屋顶上跃下,拦住去路。

第五十三章:相府惊险祺燕山

    卫家父子皆惊愕后退一步,卫相国惊讶表情一瞬即失,冲着卫英雷使了个眼神,笑哈哈道:“哎,原来是邑王呀!失敬失敬!不知深夜来访有何指教。”

    风玄煜示意奈落截住欲转身溜走的卫英雷,冷冷道:“相国,明人不说暗话,卫家叛变朝政,与异国通敌,残害忠良,蛊惑后宫,如此滔天罪行,相国这是自取灭亡呀!”

    “这…”卫相国脸色大变,“邑王,这其中是否有误会?老夫一生竭尽全力,为朝政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何来叛变通敌之说…”

    “哪里走!”奈落大喝一声,拦住卫英雷。

    “邑王!”卫相国沉下脸,“山中军情紧急,邑王为何阻拦?”

    风玄煜抬眸瞥了一眼,正交手的卫英雷和奈落,冷笑道:“既然山中军情紧急,候阳大将军为何深夜回府,不在军营镇守?”

    卫相国噎语,脸色难看至极:“邑王,你我一向互不侵扰,今夜究竟为何寻上门来干犯?”

    “本王乃奉圣意,请相国交出手符兵权。”风玄煜袖中滑出铁川隐,展开持手。

    “荒唐!老夫乃堂堂一国之相,岂由你来缴械手符兵权?即便熵帝又能奈我何?”卫相国仰头狂笑,发出一阵喋喋诡异嚎叫声。

    风玄煜眯着眼,余光一扫,见卫英雷掌力呼呼生风,招招狠厉,奈落却以柔制钢,及时拆解招数,二人打的难解难分,看来武力不分上下。

    耳边一阵风声,暗中跃出十几个黑衣人,瞬间围住他,风玄煜眸光冷厉,环视着他们。

    卫相国大手一挥,后退几步,黑衣人同时亮出兵器,纷涌扑向风玄煜。

    风玄煜凌空跃起,适时避开,他们扑了个空,提气跃向风玄煜。只见他一个回身旋转,铁川隐射出几道亮光,一时间刀刃相碰,铮铮作响。

    奈落听着声响,心里一惊:为何庄主的功力变弱了?他心里着急,使出绝招凌掌云波,一掌劈中卫英雷胸膛,卫英雷踉跄后退,哇一声口吐鲜血。

    卫相国一看情势不妙,急促转身回房间。

    奈落一个旋转,跃向风玄煜:“庄主!”

    “交给你了!”风玄煜道,未等奈落回答,他已飞身闪进房间。

    卫相国怆惶回头,目露凶光,“邑王何必苦苦相逼?”

    “相国府上竟有暗卫,武功套路且不是本国人,看来确实谋策已久,通敌叛政。”风玄煜徐徐合上铁川隐,浑身散发嗜血戾气。

    卫相国不禁心头震颤,缓缓后退,“邑王果然智谋过人,老夫佩服,只是廖廖二人闯我相国府,未免也太狂傲自大,目中无人…”话未落音,急速拍向身边的木檀座椅,扭动椅背机关。

    一阵嗖嗖声响,如飘盆大雨般的暗器涌罩风玄煜。

    他腾飞身子,展开铁川隐,一个吸摩大法使出,飞镖竟凝住半空,围着他形成圆圈弧度。

    风玄煜运用内力,推波移动两圈,飞镖竟受控制般反转疾驰,如千军万马奔腾,当当响震彻耳,纷纷触物或落地或射中。

    卫相国暗道不好!运气凝掌推出,一股雄霸风力扑向风玄煜。

    风玄煜聚集内气,尽然使出,两大内功相搏,皆拼尽全力。

    霎那间,房内咯咯嘎嘎大响,已被无数射中的门窗,以及屋内桌椅,木物等承重不了,刹那裂开,整个房间摇摇欲坠。

    奈落刚解决了黑衣人,卫英雷手持长剑,狠狠擦了嘴角鲜血,一剑刺向奈落。这时,房间里传出啾啾声响,紧接着闷闷触碰声音,二人皆一愣,这是内力相搏。

    倘若平时,奈落倒不担心,以卫相国的功力决不及庄主一半。然,方才听庄主使用铁川隐时,至少内力损退一半,如此拼尽相博,只怕会两败俱伤。

    二人无心恋战,同时扑向紧闭的房门,只听得轰隆隆作响,二人跃起后仰,刚刚落地,房子顷刻之间倒塌。一时浓烟四起,呛人肺腑,弥漫整个府内。

    “庄主!”

    “爹!”

    二人先后跃进夷为平地的废墟,使出内功驱散烟雾,拔开屹立不倒的残破不堪的屏风,只见一个通道口,里面隐隐一丝微光,奈落探了探,深不可测。

    二人沉思片刻,跃下暗道,仅容一人身躯的通道,走了约半时辰,进入一个密室,室内灯火通透,犹如白昼。空荡荡的密室,一览无余,人去哪儿了?

    卫英雷暗暗咬牙:没想到爹竟然还留这一手,他究竟隐瞒自己多少事?正在思索之际,见奈落用手敲打墙壁。

    一盏挂在墙壁边角上熊熊燃烧的火焰引起奈落的注意,他飞身上前,挥掌扑灭火焰,火焰熄灭之时,墙壁上旋转出一道门。

    奈落推门而入,卫英雷紧随其后,二人抬眼望去,皆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一间比方才外面密室整整大了两倍的卧室,富丽堂皇,奢华繁致,精铜玉器,玛瑙翡翠所雕刻物件一应俱全,堪比皇宫侈华。

    地上七横八竖躺着十几具仆伇婢女的尸首,还有两个身着暗卫装束的黑衣人。奈落上前察看,发现所有死者嘴角挂着血迹,脸色乌黑,看样子都是中毒身亡。

    奈落知道风玄煜从未用过毒,那么这些人应该都是卫相国下的毒手,许是怕事情败露,留下后患,所以痛下杀手。

    他心里挂念风玄煜,返身四处察看,却见卫英雷欣喜若狂仰望一道硕大屏风,屏风上竟挂着龙袍,金丝所制,玉珠为扣。

    奈落暗暗惊惧:这个卫相国也太猖狂了,竟敢制作龙袍,如此狼子野心,忤逆犯上,篡权谋位,简直不知死活!

    奈落看卫英雷如痴如醉取下龙袍,铺展开来,俯身触摸,目光贪婪入迷。

    他无奈摇摇头:这父子贪迷权贵如此地步,可见荣华富贵奢靡腐蚀人的心骨有多么可怕。

    转角处的一面珍珠挂帘,粒粒饱满,颗颗剔透。奈落目光掠过警惕,上前卷起挂帘,入目一张龙飞凤翔的玉雕床,不由大喜过望,床上端坐着正是一袭月白衣裳的风玄煜!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苍白,正在运功舒缓脉络。

    奈落不敢出声,他一眼看出庄主此次内力损耗极大,正要悄悄退出,却惊讶瞥见卫相国长发散落,双眼怒瞪,一脸铁青,浑身丝纹不动歪歪斜斜倚靠玉雕床尾。

    奈落明白,他这是被庄主点了穴道,庄主点穴手法奇殊怪异,至今无人能解,卫相国这回算栽了大跟头。

    他正舒缓了一口气,耳边传来风玄煜的声音:“把他怀里的手符拿出来!”

    奈落回头望去,只见风玄煜已收起运功双掌,下床至地,脸色略显苍白,精力却恢复不错。“庄主!”他担忧叫声。

    风玄煜摆摆手,示意无碍。

    奈落俯身从卫相国怀中掏出虎形手符,触碰到硬物,一并拿出一看,竟是一面小巧玲珑的镜子。他不解地道:“这个老匹夫,跟女人似的,怎么揣个镜子在怀里?”

    “毁了吧!”风玄煜冷冷瞥了一眼,“这可不是普通的镜子,番国喇嘛善用蛊术,这便卫相国的护身符。外面那些人就是被这面镜子所杀,刚才我用内力镇住它的蛊毒,它竟然会反吸内功,若不是铁川隐挡了,只怕连我都着了它的道。”

    “庄主,那你现在感觉如何?庄主此次元气耗损的很厉害,不如让属下为你运功治疗!”奈落一边用掌力摧毁镜子,一边说道:“没想到番国喇嘛竟有这般能耐,以物蛊惑人心。”

    “现在没时间说这些,我还好,眼下赶紧找找看这条通道出口。”风玄煜举步往外,“我怀疑这个出口可能连着祺燕山军营,嗯,有人在外面?”

    “是卫英雷。”奈落道。

    风玄煜皱紧眉头瞥了他一眼,掀开挂帘出去。

    此时卫英雷已把龙袍穿在身上,目光痴狂,神情已到疯癫状态。

    风玄煜冷眼看了看,疾步上前,猝不及防出手点了他几处穴道。

    卫英雷刹时僵硬身子,恍惚的眼神,一动不动站立,双手停留在正触摸龙袍上的九霄飞龙图案上。

    风玄煜一脸冷漠,快步离去,奈落走过去拍拍卫英雷呆滞的肩膀,惋惜摇摇头:堂堂月国大将军,战场骁勇奋猛,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令人唏嘘。

    二人返回密室,至留许久,竟找不到破绽。

    奈落有些泄气:“庄主,兴许出口不在这里,不如再进去里面看看,或许从入口出去。”

    “不,里面卫相国已设为他的寝室,不会再设为出口。”风玄煜眯着眼,陷入沉思。“这间密室空荡无物,唯有壁上挂着火盆,通亮如昼。决非一般用意,这里面定深藏玄机,只是我们究竟漏什么?”

    奈落举目望着空荡荡密室,唯有火焰熊熊燃烧,只是这火,竟是奇怪!按说这密室不透风,火焰如此燃烧必定烟雾弥漫,却为没有点烟雾缭绕?

    “哦,属下明白!”灵光一闪,他拍着脑袋跳起:“刚才一盏火焰无风跳跃闪动,属下熄灭了它,内卧的门就开了。难道…”

    风玄煜微微颔首,似乎想到一块去了,二人相视一望,同时挥掌扑灭火焰,瞬间陷入漆黑之中。

    蓦地,一面墙壁发出亮光,徐徐散开,转开一条通道,比入囗处大了一半,可容二人身躯。

    风玄煜带着奈落急促离去,顺着通道,二人展开轻功,莫约半个时辰,通道愈来愈宽敞,不一会儿就到了出口。

    天色微微亮光,朦朦胧胧笼罩大地。

    风玄煜望着山峰峦林,正是东郊祺燕山!

    二人来到山下,会合止践等人,来不及细说什么,风玄煜便让林全带着姚放进入军营右则,楚敖和周深负责包围军营左则。奈落与止践断后,抄小路截住军营后方,而奈落随他从军营驻口处进去。

    布置完毕之后,众人均领命行动,他们对风玄煜布置围剿祺燕山军营策略甚是满意,毕竟降服蛮夷,收容野牧,管理都城,扩建山庄,名震江湖,威勇武林。这般雄才伟略,智谋双全,焉有不令人钦佩之情?更何况这些人都是来自江湖人士,最注重豪气云天,英雄气概。

    风玄煜与邱进来到军营正门,此时,天已大亮,军营兵士们集合整齐,个个精神抖擞,列队听命训练。

    风玄煜二人一现身,即刻引起众人纷纷注目。

    霎时,已有几个将领持着长茅围困住二人。其中一人浓眉大眼,硬朗伟岸冲着他们喝斥道:“大胆!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军营重地。”

    邱进举起手中的御牌,洪声道:“我乃是御前侍卫邱统领,奉陛下旨意,视察军情,尔等不得无礼阻扰!否则一律按违反军规处置。”

    那人一挥手,几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邱统领,我等并未接到任何手谕或口谕,今日有视察军情之说,仅凭一面御牌,恐怕无人信服。”

    风玄煜往前一步,掏出两半手符,合并成完整虎形,“军令如山,手符乃代表兵权,可全权处置并调动兵力,你还有什么说词可质疑?”

    那人一见即俯身抱拳,毕恭毕敬道:“我是军营副将军薛霖,一切服从持手符者命令!”

    “持兵权手符者乃七皇子邑王!”邱进道,“现今军情急迫,还不赶紧命全营将士们听令!”

    “原来是邑王,请恕末将有眼不识泰山!”薛霖行礼之后,领着二人上了点兵台。

    风玄煜持着虎形手符,高举过头,缓缓注视着下面一队队肃严静穆兵士。一袭月白,随风飘扬,俊逸不凡,面容冷锐,目光锋利。“众将士们,卫相国受敌国蛊惑叛变,令候阳大将军身陷险境,失手被擒,以此来要挟我大月就范。想我大月泱泱国瑞,岂可受制狭隘小国,拱手国土。如今,敌方隐身军营,企图扰乱绞灭我军将士固国之心。此等卑劣之人,定以杀之而后快!方能护我大月百年基业。”

    “杀!杀!杀!”一阵响亮洪朗之声,震彻云宵,传遍山谷峰峦。

    风玄煜用得是千里传音之功,他的每句话都清楚传入所有将士耳内。

    邱进早已暗中吓出一身冷汗,浸透全身,卫相国掌权多年,威望已固,邑王竟以区区几人之力,凭虎形手符,想推毁卫相国声望,简直不可思议!

    尤其登上点兵台,望着黑压压一片八万兵力,邱进更是心惊胆战,危险一触即发!

    但他听了风玄煜以千里传音之功,恍然大悟,原来风玄煜深知卫相国全力培练卫英雷,虽留最后一手防备,但军营全权托付他处置。如今卫英雷应比卫相国更甚军心,风玄煜以贬卫相国而推誉卫英雷,让人不得不信服他的攻心之术。

    望着激情高昂,士气雄慨的兵士,邱进暗暗佩服五体投地,舒松了一口气。

    风玄煜挥着手符示意全军静穆下来,瞬时,全场鸦雀无声。

    邱进目瞪口呆,万万没想到风玄煜竟有如此魄力!他惊叹不已。

    “住口!休得胡言蛊惑军心,”一条人影飞腾上了点兵台。

    邱进定睛一看:竟是番国喇嘛!

第五十四章:叱咤军营攻心术

    邱进的心不由悬起来,偷偷看了风玄煜一眼,见他淡然处之,从容平静,嘴角竟然还挂着一丝邪魅冷笑。

    “桑末…法师…”风玄煜眸光掠过寒意,挑眉打招呼:“别来无恙!”

    “你?”来人正是卫英雷口口声声相称的桑末法师!他长得鹰眼钩鼻,身材魁梧,黄色衣袍,手持檀木串珠。他打量着风玄煜,翩翩公子,却冷若冰霜,俊美如画,竟戾气甚重,自有一股威寒逼人,锐利无比。“究竟何人?胆敢在此扰乱军心,谎言连篇!”

    风玄煜冷眼注视,沉声道:“桑末法师真是贵人多忘事,三年前峡谷浮林处你我曾交手过招,那时桑末还未自称法师。”

    “峡谷浮林?”桑末法师一怔,闪过羞愧,他想起来了,那时在番国大仁寺,他偶得一本邪惑蛊术之书,瞒着方丈主持偷偷修炼。但他异样神色终究逃不过方丈眼目,事情败露之后,他连夜离开大仁寺。混迹江湖,听闻月邑山庄庄主广纳贤才,招聚英豪。他便起身往都城,不料,庄主见他心术不正,一口回绝。他心有不甘,离开之时,竟暗中放蛊毒在月邑山庄。谁知刚出都城,就在峡谷浮林处被庄主截住,几招下来,他被迫交代如何化解蛊毒。之后伏地求饶,方留一命,那时,庄主曾警告他,倘若再犯,决不姑息。

    他随即恢复脸色,喋声狂笑:“原来是月邑庄主!怎么阔别三年,竟跑到月国来了,莫不是都城呆不下去,弃暗投明?你我既然有缘,不如联手合作,铲除障碍,大干一场如何?”

    “放肆!大胆狂徒!此乃七皇子邑王,岂容你在此大放厥词。”邱进见他一脸阴异,忍不住斥责一番。

    “哦!原来庄主就是大名鼎鼎的邑王,失敬失敬!”桑末法师手持檀珠行了礼,脸色仍阴骜难测。“不知王爷如何得知卫相国政叛,候阳大将军被擒为质?”

    风玄煜冷眼一瞥,目光悠视场下兵士,“桑末法师有所不知,本王与候阳大将军乃生死至交,对于相国祸藏私心,意谋不轨。候阳大将军痛心疾首,本欲大义灭亲,丹心可昭。岂料,敌方奸诈狡猾,竟下毒手,致使候阳大将军身陷囹圄。”他用千里传音,字字珠玑,句句震心,致使全场兵士听得一清二楚。

    桑末法师脸色大变,欲阻已来不及,顿时面露凶相,怒不可遏道:“胡说,候阳大将军长驻军营,根本不曾与你谋面,何来生死至交?你说卫相国通敌叛政有何证据?”

    邱进惊讶咂舌:没想到王爷攻心之术竟然已到了出神入化境界。

    “这就是证据!”风玄煜出示完整虎形手符。“桑末法师如此帮衬叛臣,置候阳大将军生死危难不顾,莫非你就是叛臣推波助澜之恶首?”

    薛霖一直插不上嘴,却被风玄煜说得频频颔首,自从这个番国喇嘛来到军营,相国就不曾出现军营。而他却与候阳大将军颇为亲近,经常处在帐篷内讨论什么,难道?他就是混隐我军的敌方,企图扰乱军心?

    桑末法师勃然大怒,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欺身上前,挥手抢夺手符。

    风玄煜则身一闪,躲开一击,朗声道:“桑末法师你这是作甚么?难道你就是叛臣所勾结的奸细?怪不得候阳大将军失手被擒,原来是你捣得鬼!隐藏我军营中,蛊惑人心,与叛臣里应外合…”

    “啊!”桑末怒吼一声,已然明白中了风玄煜的圈套,遂撕裂了外袍,露出里面黑衣,黑衣胸背有骷髅头图标。

    邱进愣住,他认得这是黑巫师的标记!随即展开架势应战。

    桑末浓密的眉毛竖起,鼻孔散出淡淡烟雾,嘴里发出咕咕怪叫声,脸部抽搐着。目光阴骜不屑扫了他们一眼,注视着风玄煜,手里的檀珠转动着。

    薛霖掏出号角,吹了三声,军营上百个将领们霎时包围过来,把整个点兵台围得水泄不通。

    风玄煜蹙眉紧皱,没想到桑末的功力大增,一股劲风夹着阴森森诡异的寒气扑面而来。

    桑木手上的串珠越转越快,令人目不暇接,炫晕了眼。

    众人正晕乎乎,摇头晃耳,忽闻嗖一声,串珠如箭飞射,直击风玄煜。桑末旋飞上前,挥动双臂,狂舞手势,控制串珠。

    风玄煜纹丝不动,眼见串珠要击中胸口,邱进和薛霖扑身上去。

    蓦地,几道人影闪动,疾速飞跃。

    那檀珠竟被桑末养成通晓人性,随着桑末施力控制,灵活地躲开几个人的掌力。

    来人正是负责军营左右则的林全四人!

    邱进他们六人与檀珠纠缠一块,挥掌呼出,剑光眩目,横扫腿力。而檀木珠如蛇般灵韧无比,左击右闪,上窜下跳,威力无穷。六人围攻一串檀珠,却不分上下,难解难分。

    风玄煜眸光锐捷注视着桑末,他悬挂半空,嘴里念念有词,双臂狂舞。风玄煜腾飞展开铁川隐,几道微小光芒四射,击中桑末,却毫发无伤,飘落在地。

    虽伤不了桑末,却打乱他的阵法,怒瞪双眼,大如铜铃,挥掌呼呼劈向风玄煜。

    风玄煜瞥了一眼散落飞针的地上,脸色阴沉,持着铁川隐接了桑末掌力。

    没了桑末的控施,檀珠功力减了一半,邱进他们很快占上风。

    风玄煜硬接了桑末双掌,虽有铁川隐抵挡,亦微微后退一步。

    桑末鹰眼掠过一丝惊讶,没想风玄煜的功力不增反减,比三年前竟弱了许多,难道?他受了内伤?疑惑思索之时,桑末运用内气,嘴里发出阴森森的怪声。

    一时间乌云密布,一片黑压压浓雾笼罩二人头上,徐徐下降包围。

    千钧一发之际,负责军营后方的奈落与止践出现,奈落暗叫:不好!沉声对止践道:“庄主受了内伤,桑末这是施展黑巫师的蛊术,赶紧进去!”

    止践点点头,二人飞身上前,刹那融入黑雾之中。

    进入黑雾的二人惊愕发现,里面竟是一个山洞,洞内积水半身高,无处栖落,洞壁火光隐幽,昏暗阴寒。空气弥漫着腐烂臭味,熏气冲天,令人窒息作呕。

    风玄煜悬身半空,正接掌桑末的内力相拼。

    二人相视一望,同时运气挥掌,推向桑末后背。一股阴气萦绕,抵挡住二人的掌力,无法近身,抗衡不下。

    风玄煜额上微渗汗珠,胸内闷气涌动,瞥了他们一眼,沉哑着声音道:“灭了壁火!”

    奈落恍然大悟,赶紧收回掌力,转身挥掌,劈向洞壁上的阴暗微光,转了一圈洞内,灭了最后一道微火,顷刻之间洞壁消失,黑雾散尽,置身点兵台。

    原来是蛊术幻影!

    桑末气急败坏,暴吼怒嚎,运尽内力拼博。

    奈落与止践急忙迎接抵住,减轻风玄煜的压力。

    百名将领团团包围点兵台,却无计可施,无法近身,只等副将军薛霖命令。

    邱进等人经过一番恶斗,终将檀珠击碎催毁。

    桑末见檀珠毁坏,仰头嗷呜呜嚎叫,瞬间,狂风大作,山震石破,峰峦欲倒,似乎毁天灭地之势。军营昏暗,人影隐约,顿时,众人惊惧万分,陷入恐慌。

    奈落心里暗暗焦急,以桑末的功力万万不能抵挡他们三人内功,难道又是蛊术作怪?

    奈落正思索之际,只见风玄煜收掌抽身凌空腾翻,一掌劈向桑末天灵盖。

    霎时,风平山静,峰峦如常,恢复光亮,正是巳时,春阳当空,天晴地碧,一派生机勃勃。

    奈落与止践顿觉桑末功力尽失,双掌无力垂下,跌撞坐落台上。身躯微斜,嘴角流血,脸色乌青,双目怒睁,却一动不动。

    止践上前察看,发现桑末气绝身亡,临死之前,心有不甘,故而瞪眼不闭。许是做梦也不曾想到,风玄煜一一化解他的幻术,识破他施术蛊惑的软肋要害在天灵盖,一掌毙命。

    风玄煜收掌旋回,徐徐落下。

    “庄主!”奈落与止践迎上去,神色甚是忧虑。

    风玄煜暗暗舒顺了郁结闷气的胸口,摆摆手,示意无妨。遂回身吩咐薛霖执行军令,军营全体将领兵士休整三日,待皇上定夺之后,方可恢复训练。但休整期间,任何将领兵士不得离开军营半步,否则一律按军规处置,严重违反者立斩!并让薛霖派一队人马即刻包围相国府,以防尚有后援,毕竟,相国府上曾出现暗卫,且武力不弱。

    薛霖虽戎马征战,但何曾见过江湖武林中的幻术和上乘功力!感觉恍然如梦,听着风玄煜吩咐,毕恭毕敬俯首抱拳道:“末将领命,这就执行!”

    风玄煜让林全四人把桑末抬出军营,用烈火焚烧,以防万一。修练蛊术之人邪乎异常,倘若全身百骸,经络脉相不曾俱损毁灭,亦可死而返魂。

    风玄煜环顾场下密密麻麻,却整齐列队,不曾有半点骚乱的兵士。心里暗叹:卫家虽狼子野心,其罪可诛,但不得不承认,军营规则严格,将领兵士心气纯正,以服从为首要天职。

    风玄煜带着邱进三人缓缓走下点兵台。

    军营场上百名将领,八万左右兵士皆肃静严穆目送他们离去。

    风玄煜带着他们来到山下通道,顺着出口往回走,返回密室,奈落取出火器,点燃壁上盏盏火具,顿时通亮起来。推开往室内的壁门,里面布置奢华,辉煌富丽,金银琳琅,玉器璀璨,惊呆了邱进与止践。逐触目身着龙袍的卫英雷,俩人总算明白过来,卫家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制作龙袍?这般包藏祸心,难怪落的如此下场!

    奈落到里卧押出卫相国,他身上的穴道被风玄煜封住,动弹不了,只能瞪眼珠子,无法言语。

    风玄煜看了看卫家父子,对邱进道:“邱统领,卫家通敌反叛的证据都在这里,你且回宫向父皇禀报。”

    “是。”邱进颔首拱了拱手,又道:“王爷不进宫向陛下复命么?”

    止践不耐烦挥挥手,道:“你小子啰嗦什么?还不赶紧向熵帝禀告,庄主的去向岂由得你过问!”

    邱进脸色一滞,忙道:“壮士言重了,在下只是想,皇上一定更愿意听王爷禀明此番剿灭叛臣的惊斗过程,所以…”

    “邱统领无须多虑,以眼之所见的事实禀明即可,我等还有要事与庄主商榷,先行告辞!”奈落见风玄煜已漠然举步出离内室,扯了止践,随即而去。

    邱进有些奇怪看着他们背影,回头见卫相国怒目而瞪,卫英雷垂目凝视,一脸痴迷,禁不住一阵寒颤,感觉此处非久留之地,急忙转身而去。

    马车上,风玄煜脸色略显苍白,闭目不言。

    奈落与止践相视一望,止践奴奴嘴,示意奈落开口。

    奈落知道多说无益,还是硬着头皮劝说:“庄主内伤严重,还是到暗哨点,让属下和止践为庄主治疗!”

    风玄煜仍然紧闭不言。

    奈落神色颇为无奈,朝止践摇摇头。

    止践正要进言相劝,风玄煜忽然睁开眼,叫停马车。

    二人大喜过望,那料得,下一刻就听到风玄煜毫无温度的声音:“你们到了,赶紧下车!”

    “庄主!”二人大失所望,忍不住同声叫道。

    “庄主暂听属下一劝,庄主此次耗损内功且有内伤,若不及时运功治疗,恐留后患!”奈落道。

    “我已离府两日,走得匆忙尚未交代清楚,连夜影也不尽知。”风玄煜温和了脸色,“你们且回暗哨点,倘若需要,夜影会通知你们的。”

    什么?离府两日?尚未交代清楚?止践惊讶瞪大眼,怀疑听错了:一贯独来独往的庄主何曾向谁知会过所踪?若不是亲耳所听,他决不敢相信方才那些话是出自庄主之口。在月邑山庄,他常常一走就是几个月,也未曾见他被什么牵绊,怎么才离开两日?他竟这般归心似箭,置自身安危不顾,止践的脑海一闪而过:难道是她?

    “庄主路上小心!”奈落扯了扯止践,跃下马车。

    风玄煜淡淡嗯了声,马夫扬鞭策马奔驰而去。

    “庄主!”止践着急叫道,欲向马车追去。

    奈落阻住他:“别追了,庄主决定的事,何曾改变过!”

    “可是…他的内伤?”止践急得直跺脚,跟随庄主多年,他还是悉知庄主的,倘若内伤不严重的话,庄主万万不会乘坐马车。

    奈落目光随着马车远去,若有所思道:“你先回哨点,我去王府一趟,见见这个女子!”

    的确,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庄主如此心急如焚赶回王府?止践赞同地点点头,二人就此分过。

    墨轩居门口,小唯与夜影来回徘徊,已有几个时辰了,苏漓若呆在内室,不曾出来。

    小唯冲着夜影狠狠瞪着:“姐姐为了王爷历经磨难,就算王爷那什么真气给姐姐?有何不可?你偏耍这般难为姐姐,可恶之极!”

    “我…”夜影心虚垂下头,却又不甘低咕着,“真气是高手护体之本,岂可随意…”话未说完,一阵脚步传来,他抬头惊喜叫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