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相思殇红尘全文阅读 第6分节

第五十五章:不负红尘几许深

    来人正是一袭月白衣袍飘逸的风玄煜,他的脸色略显苍白,目光却锐利,沉声问道:“你们呆在这里作甚么?若儿呢?”

    “苏姑娘…”夜影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正准备坦白说明自己惹得祸端,却被小唯一把扯开了。

    “姐姐担心王爷,一直闭门不出,今早醒来到现在滴水未进!”小唯迎着风玄煜的目光,神色坦然道。“我们的话又不受用,这下可好了,王爷终于回来了,姐姐亦能放下心来。”

    风玄煜紧皱眉目,凝重看着小唯,半晌没说话,沉吟许久,推门而入。

    夜影在一旁紧张的脸色大变,直至风玄煜进去了,才吁缓了一口气。拉着小唯就往外走,到了无人之处,松开手,严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对着王爷也敢撒谎?”

    “我说的都是事实,那有半句虚言?”小唯不以然冷哼一声:“倒是你笨拙的要命,不懂随机应变,这般愚钝,活该挨骂!”

    “可是苏姑娘确实因为我的所言而影响情绪。”夜影被训得一愣一愣,嗫嚅低言。“王爷知晓了,定不饶我!”

    “你既知王爷不饶你,早上还敢激昂陈词,惹姐姐伤心?”小唯没好气白了他一眼。“虽说已惹祸端,总要懂得应变,怎么?你还想承受王爷的怒气?”见夜影频频点头,她重重踩了他一脚,疼得夜影呲牙咧嘴,一脸无辜。

    “你这般迂腐之人,简直笨死了,你想想呀!姐姐本来就因王爷而忧虑。虽说是你推波助澜,但终究是因为王爷,何不成就王爷好好哄姐姐一番?”

    “可是…”夜影似乎有些开窍,却被小唯说辞绕的云里雾里,“我违背王爷的心意,惹苏姑娘伤心难过,便是错了,这般逃避责罚总是不妥…”

    “好了,总之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是耍还的。”小唯见他愣头愣脸,忍俊不禁,“赶紧的,跟我一起去厨房,让厨娘准备饭菜,姐姐都两天未曾进食了。”

    夜影应了一声,就被小唯拖着走了。

    室内,苏漓若托腮沉思,双眸黯然呆滞地对着案上诗词失神。

    风玄煜看着她伏案出神,轻轻走近,伫立身后,不曾惊动她,目光瞥视案上,竟是一纸深情:

    豆蔻年岁心难念,

    怎得几回忍?

    此去一别仍年少,

    相思恰似三生缘。

    落日溶金召,

    暮云人合璧,

    无忧宠万千。

    感此意晓情堪重,

    博得羞应对月说。

    天还愁,

    余生痴,

    愿换一生来共赴,

    不负红尘几许深!

    这是一首诉说少女情窦初开,心念难禁,几经相逢,如前世今生注定。缘分匪浅,爱意缠绵,情深悱恻。想着他的深情蜜意,宠爱无尽,感到不堪承受他的痴恋,那么往后的日子里,就让她倾尽时光来爱他吧!方不辜负茫茫尘世相识相爱相伴。

    风玄煜伸手触及诗纸,拿起细细品读,却惊了茫然失神的苏漓若,她仰首回眸,四目触碰,一室柔情漾开。

    风玄煜的心溢满了两情相悦的感动,诗词饱含字字深情,句句温柔,誓言唯美。

    他虽不忍打搅眸光凝视,情深满目,还是轻声问道:“若儿一腔才情诗意,经纶满腹,却是为我么?”

    苏漓若凝眸相视,不言不语,只是心间痛楚微微散荡,击疼了她四肢百骸。

    “我又犯错了!”风玄煜俯下身,凑近她的脸,柔情似水呢喃道:“尽惹若儿担忧,愿受一切责罚,以解若儿心郁。”

    苏漓若的眼眶渐渐潮湿,朦朦氤氲,蓦地潸然泪下,如断串的珍珠,瞬息滚落,顺着脸颊,晶莹剔透。

    “我错了!是我错了!”风玄煜慌忙蹲俯身子,捧着她的脸,心疼不已:“若儿生气,打骂便是,这般伤心,教我如何是好!”

    苏漓若闻言,咬唇哽咽,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浸漫满面。

    “对不起!对不起!”他一把揽她入怀,慌乱地道:“若儿不哭了,不哭了,让若儿担心是我的错,只是父皇派人来急召,一时走得匆忙未曾交代清楚。你看我,好好的归来不是!”

    苏漓若在他怀里抽泣的厉害,任风玄煜如何说尽好话,她依然啜泣,正当风玄煜束手无策时,她忽然轻柔叫声:“煜!”略带哭腔,却爱意盈溢。

    “嗯!”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

    “为了我,你一定很辛苦吧!以后换我来对你好。”苏漓若埋头他的怀里,声音闷闷低微,传入风玄煜耳里,却震动他的心间。

    “若儿!”他轻呼一声,有些恍惚,目光迷离,气息炽乱。

    “啊!”苏漓若仰首凝望,一脸泪痕,愈显娇媚。

    他俯身封住她的唇瓣,霸道肆意闯入她齿贝间,吮吸她的香甜。

    “呃!”苏漓若沉醉闭上明眸,任凭他缠绵不休。

    风玄煜抚上她的后背,轻触抚摸,手指微微至滞,似乎不舍,最终轻轻一戳,略显颤缓。

    苏漓若欲睁开眼,却无力眨了一下睫毛,沉沉睡去。

    风玄煜缓缓离开她的唇瓣,静凝片刻,满目怜爱,终无奈苦笑。抱起她的身子,往内室走去,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褥,轻触她的娇颜。

    蓦地,一阵气流自体内乱窜,似乎烦躁不已,欲要爆发。风玄煜捂住胸口,脸色愈显苍白,运息顺气,暂压内伤郁结,起身出去。

    门口小唯托着食盘,身边的夜影翘首以待,见风玄煜出来,心虚拘谨叫道:“王爷!”

    风玄煜疑惑瞥了他一眼,奇怪!自从与小唯走近,夜影为何总一副战兢恐慌的样子?

    “王爷,姐姐呢?厨房熬了些小粥,奴婢正要给姐姐端去。”小唯迎上去,她已来了一会儿了,只是不敢打扰,方才在外候着。

    风玄煜怔了怔,这才想起小唯说过苏漓若至今未曾进食。他只顾着与她卿卿我我,倒忘这桩。风玄煜轻咳两声,以掩尴色,“若儿累了,让她睡一会儿,暂且不要打扰她。半个时辰之后,你再进去侍候她。”遂侧颜对夜影道:“你随我来!”

    “是。”小唯疑惑地眨眨眼:又睡了?姐姐这两天竟这般嗜睡?真是奇怪!

    风玄煜举步迈出,夜影逐跟上前。

    小唯望着二人背影,有些替夜影担心:这个闷头驴,等会儿可不要不打自招,倒出了事情!

    风玄煜来到园林后方的密室门口,顿足停下。夜影忙低垂脑袋,心神不安,想着王爷定是为了苏姑娘的事,带他来这里,莫不是要关他几天,面壁思过?

    风玄煜回身看了看他,沉声道:“出来吧!”

    夜影被他看的心惊胆颤,正要坦承相告,却听到王爷对着空旷无人的园林说话。不由愣了一下,正纳闷之际,不料,园林拐弯处走出一个人!

    此人正是一路偷偷跟随的奈落,他挂念庄主的内伤,并想见识见识昼国所献的美人究竟是何许人也!竟能让庄主不顾安危,归心似箭?

    “庄主!”奈落见风玄煜脸色惨白,听闻气息紊慢无力,明显因拖延了时间而使内伤加重。着急道:“切莫耽搁时间,让属下为庄主运功治疗吧!”

    夜影听了一头雾水,如坠云里,却见风玄捂着胸口,缓缓点头,当即大惊:“王爷!”

    奈落瞥了一眼,似乎责怪他竟然亳无察觉风玄煜受了内伤!“赶紧进去,帮忙为庄主疗伤!”

    “好!”夜影启动密室的机关,石门徐徐开了。

    进了密室,风玄煜盘膝硕大石凳上,二人逐一左一右盘坐运功为他疗伤。半个时辰之后,三人头顶升起一丝轻烟,缭绕散开。奈落二人渐渐支撑不住,调息收掌,长吁内气。

    风玄煜双目紧闭,脸色已不似之前那般惨白,逐渐恢复气色,他仍在自我调息顺气。

    奈落跃下石凳,看着风玄煜气色恢复,心里暗舒了下来。庄主功力敦厚,内力变化无穷,武功套路奇异无比,各门内功相吸相附,相抑相克,毫不冲突。只是他的真气为何消失,若能达到上乘功力者皆自形产生真气护体。以庄主的奇门武功,属高境界功力者,为何没有一丝真气迹象可寻。幸而,庄主各门奇功精艺都能相抑互补,不然,内力耗损如此之大,恐会走火入魔,功力尽失。

    夜影也轻轻跃下地,松了一口气:王爷的内功过于强悍,虽内伤严重,却依然形成强烈的气流,若不是与奈落联手运功,只怕制服不了强大的躁动气流。他们二人已耗损八成功力才勉强压制王爷体内暴躁的气流,剩下的只能靠王爷自身调息顺气,方能痊愈。

    “奈少主,王爷为何会受内伤?”跟随风玄煜十余年,从未见到他受内伤。即便陷身野荒之地,面对穷凶恶极的蛮夷暴牧,与野兽邪物撕杀搏斗,虽伤痕累累,鲜血淋漓,也不曾受过如此严重的内伤。

    “熵帝突然下令围剿祺燕山军营,诛绞卫家父子。”奈落寻了一处平坦石头坐下,他想:这一时半会,恐怕庄主的内伤还不能痊愈。“果然不出庄主所料,那帮贪生怕死的朝堂重臣无人敢领命讨伐卫家父子,一切都在庄主掌握之中。为了取得熵帝彻底信任,庄主不费一兵一卒攻围祺燕山八万兵士将领,活擒了卫家父子。只是没想到卫相国胆大妄为,不仅通敌叛政,竟然策划弑君篡位,暗中挖通密道联接祺燕山军营。建造地下宫邸,制作龙袍,可见野心滔天。那卫相国与番国喇嘛桑末黑巫狼狈为奸,以蛊术惑毒人心,庄主与他们交手,博尽内力,方才控制住邪乎的蛊术。”

    夜影听了一身冷汗,怔怔半晌说不出话来,想着王爷为了控制无熵剑,以血喂养,被反噬了一半真气。又为了治疗苏姑娘咯血疾患,打通全身经脉,仅存的一半真气全输灌给了她,耗损全身的真气,还未曾调养休息,熵帝就派人急召入宫。

    夜影惊惧万分,越想越后怕,颓然坐下,垂头不语。

    夜影反常的表情逃不过奈落的眼目,他阴冷了眸光,沉声问道:“你究竟隐瞒了什么?我们一向信任你,才放心托你照顾庄主,而你作了甚么事?”

    夜影紧攥拳头,涔涔冷汗,溢满额头,面对奈落咄咄相逼,他艰难地蠕动嘴唇,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王爷…以血喂养无熵剑,被反噬了一半真气…”

    “什么?”奈落暴跳起来,一贯沉著稳重的他,忍不住咆哮:“混帐东西,让你随身跟从,形影不离照顾庄主。你竟然任凭庄主这般伤害自己,而不出手阻止?”

    夜影痛苦地垂下头,攥紧的拳头,青筋暴露。“属下无能,无法阻止!”

    “你…”奈落气得浑身颤动,扬掌欲拍下,手掌停在半空,强压制怒火,缓缓放下掌力。“方才运功之时,发现庄主体内真气荡然无存,那么另一半的真气到哪儿了?”

    夜影咬着牙,脑袋越垂越低,沉思不语。

    奈落仰头长叹,“你不说我也能猜晓一二,庄主的真气灌输给了昼国所献的美人,无熵剑也是送给她吧!”说着,黯然神伤坐下,目光瞥向闭眼调息顺气,进入忘乎状态的风玄煜,幽幽叹息。

    “其实,她并非昼国美人那么简单!”夜影抬起头,“奈少主可曾记得都城,屏少主因铁川隐失掉了一只手掌?”

    奈落收回目光,眯着眼,良久,锐利如剑锋般扫向夜影,“你是说她就是揣着庄主的铁川隐的女子?”

    夜影沉沉点头。

    奈落沉吟片刻,道:“看来我得会会这女子,已刻不容缓!”

    “你要作甚么?”夜影扭头看了一眼闭目屏息的风玄煜,哧地紧张站起来。“奈少主,你决不能动她!”

    “你紧张什么?”奈落冷冷看着他,“对于接近庄主的人,务必查清底细。这个女子不简单,究竟什么来路?竟能操纵庄主心意念虑,控制庄主思言行为?”

    夜影愣愣望着奈落,有那么一瞬间对这个足智多谋的少主产生置疑,他怎么这么笨呀!看着他绞尽脑汁,蹙紧眉头,束手无策,理不出头绪。夜影忍不住低咕:“那苏姑娘能左右王爷,无非就因一件事…”

    “什么事?”奈落瞪着眼,逼近夜影,似乎恍然大悟拍了脑袋:“莫非她会控心术?功力尚在庄主的攻心术之上…”

    “奈少主!”夜影忍不住叫起来,“你这般聪慧,为何不能想想,庄主的心意念虑岂是他人所能随便操纵得了?庄主如此在乎她,皆是因为她是庄主的心爱之人呀!”

    奈落愕然,惊呆住了,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竟然:她是庄主所爱之人!他一时难以接受,冷若冰霜,傲慢不羁的庄主竟然坠入情爱之中!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第五十六章:情深愿沦异乡客

    墨轩居。

    苏漓若再次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小唯候在床前。

    “姐姐醒了!”小唯绽开笑容,边扶起她边道:“王爷有事带夜影出去了,吩咐我照顾好姐姐。”

    苏漓若点点头不言。

    小唯见她郁郁寡欢,神色失落,隐去笑容,肃然道:“姐姐可否听小唯一句劝?王爷身居要职,忙碌起来几天不见人影也是有的。姐姐总是这般挂念,可如何是好呀!”

    “我虽挂念,倒不是这般心思。”苏漓若眸光一顿,摇头轻叹:“只是想着王爷倾尽所有给我,心生恐慌,不堪承负!”

    小唯微皱眉目,不解问道:“姐姐此言何意?小唯就不明白了,王爷倾心姐姐,自然倾尽所有给姐姐最好的。姐姐为何忧烦?”

    “你那里知道,王爷给予我的岂非最好二字可概论?”苏漓若触摸腰间隐蔽的无熵剑,心情愈发难受,“这是性命之重,我该如何承受?”

    “姐姐这般说辞,小唯就更加糊涂了。”小唯奴奴嘴道:“王爷不就是给了姐姐那什么真气吗?姐姐至于这般为难么?”

    “真气是武林高手的护体之本,需练就上乘功力者才有。”苏漓若陷入沉思,喃喃似自语,又似解释给小唯知道。“倘若把真气灌输给人,轻者功力受损,重者走火入魔!”

    “这…”小唯愣了愣,有些不敢置信。“民间的一些虚妄江湖的书籍,姐姐不可尽信,那些东西消聊时间罢了,岂可当真!”

    “姥姥生前总愿我习武防身,那时天真无知,以为所有的人事物都美好的。”苏漓若踱步到外室,目光迷茫,陷入回忆,“小时候常常窝在姥姥怀里听她讲江湖上的侠义之士,避恶扬善,扶弱济贫。大了一些就偎靠在姥姥膝上听她说武林高手如何过招,绝世武功内力又是怎样修炼?其中就有真气护体之说,且可练就刀枪不入。”

    小唯眨眨眼,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如此说来,王爷对姐姐可谓情深意重,连性命也不顾。唉,天下男子都似王爷这般痴情就好咯了!”

    苏漓若心间一动,遂回头对小唯道:“夜影虽不善言语,且不懂得如何讨好你,但不可否认,他对你是真心的。哪天,我便与王爷说说,选个好日子把你许给夜影。”

    “姐姐!”小唯没想到竟扯上自己,瞬时羞红了脸,一跺脚,急忙道:“姐姐定是饿坏了,我去给姐姐拿吃的!”说着,转身出去。

    苏漓若微微一笑,这丫头平时伶牙俐齿,怎么说到她与夜影的事,净是打马虎眼害羞呢?。

    她踱到窗前,推开窗框,只觉眼前人影一闪,令她一阵恍惚。待仔细定眼一看:一袭青布长袍,削瘦精明的儒者站在窗外。

    “果然倾国倾城!”不等苏漓若反应过来,他惊叹一声,便自报家门:“苏姑娘不必惊慌,在下乃月邑山庄三少主之一奈落!听说庄主归来月国倾心一位昼国美人,故此特来拜访,唐突之处,还望姑娘见谅!”

    苏漓若点头致意,心中大概明白几分,风玄煜虽愿意倾尽所有护她一世周全,但他毕竟身居要位,在都城月邑山庄,他名震江湖,叱咤风云。归来月国,荣耀封晋,以邑为王。无论是月邑庄主还是月国邑王,他至始至终不单单属于她一个人的。心中早已笃定,她倒坦然自若:“奈少主客气了!承蒙少主谬赞,漓若愧不敢当。既然奈少主来访,漓若倒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商讨?”

    奈落抬眼盯着她,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一瞬即失,不动声色微带笑意道:“姑娘请说!在下倘若能帮得上忙,定当尽力而为。”

    “我想让奈少主帮忙把真气还给王爷!”苏漓若幽幽道。

    奈落震惊望着她,许是不曾想到她说的竟是这事。好一个先发制人,丝毫不给他难为的机会,这女子果然不同凡响!奈落心里暗暗佩服,嘴里却道:“姑娘说笑了,这是姑娘与庄主之间的事,为何要借在下之手?再说,一半的真气可抵三成功力,这般好事,别人求之不得,姑娘却如烫手山芋,这又是为何?”

    “奈少主说的在理,但我说,这一切原非我本意,少主可否相信?”苏漓若微微叹息:“王爷心怀天下,江湖,武林高手如云,深不可测。我岂可置他于危险,罔顾他的处境?至于少主所言,一半真气可抵三成功力,我却为何弃之?”她眸光深陷,脸色呈现悲凉,“我自心心念念天涯寻觅,千山万水足迹异国身为异客,只为追随王爷,执手相伴,此生不渝,别无他求。”

    她的话再明显不过,历经磨难,浪迹天涯,沦为异客,只为能与心爱之人携手白首,一生相伴。而非他们所想所量度的心怀叵测,究竟企图什么?

    她如此坦诚恳挚,令奈落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沉声道:“姑娘有心了,在下惭愧!姑娘所托之事,定当全力以赴。”

    “有劳了!”苏漓若淡然一笑。

    “多谢姑娘成全,奈某感激不已!”他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事宜稍后商讨,在下先行一步!”

    “姐姐!”小唯推门而入。

    苏漓若闻言回头,见小唯端着托盘进来,心里一惊,慌忙望去,窗外已无踪影。她自嘲一笑,王爷身边的人都是数一数二高手,自然敏锐非常,自己何须担忧。

    小唯摆好饭菜,招呼她过来用餐。

    苏漓若关了窗户过去,见尽是药膳补品,不由微皱眉,端起小米粥:“怎么弄得这么多?”

    “是王爷让夜影吩咐厨房熬的补品!”小唯夺过小米粥,挪了一碗汤药到她面前道:“姐姐空腹两天,先喝点汤养养胃吧!”

    “王爷回来了?”苏漓若嗔怪瞪了她一眼,又冷吸了一口气,这么大碗?

    “嗯,听夜影说刚回来,又被陛下召走了,还没来得及见姐姐呢?”小唯一副是王爷吩咐的,她只是听命行事而已,但见苏漓若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苏漓若狠狠瞪着她,见她在一旁偷着乐,便心生一计。对小唯招招手:“来,我们有福同亨有难同担,坐下一起吃吧!”

    “我才不耍呢?”小唯一听准备溜出去:“这可是王爷特地让厨房熬制给姐姐的。”

    苏漓若瞥了一眼她的背影,慢吞吞说道:“你不留下来吃,我就让王爷,把夜影调离王府…”

    “呃!”小唯顿住开门的手,皱了皱眉,这算什么?威胁她?

    “府上有几个丫鬟特别灵巧,倘若再让王爷给夜影许个听话的人儿,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苏漓若慢悠悠端起汤碗,懒散着语调:“你放心,王爷身边人手众多,选个体贴讨喜的人把你许了…”

    小唯迅速转身,一步上前,二话不说夺过苏漓若手里的碗,仰头一咕嘟喝光,抹了一把嘴,喘吁着气放下空碗。

    苏漓若愣了一下,随即扑哧笑开了颜:“又没人跟你抢着,这是为哪般着急呀!”

    “我饿了!”小唯气呼呼坐下,一阵风卷横扫,挺着圆鼓鼓的肚子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我说笑的,你怎么当真呢?”苏漓若笑吟吟地端起粥,搅了一勺稠浓的香喷喷小米粥,悠然自得吃着。

    “姐姐…”小唯怒气冲冲地瞪着眼,一脸窘迫:“你…竟然戏弄我?”

    “你这丫头还嘴硬!”苏漓若淡然轻笑:“既然动了心,有情于夜影,姐姐定为你作主,岂可让你委曲他人?”

    小唯低垂羞涩的脸,摆弄着衣襟。

    “夜影!”苏漓若放下碗,对着门口叫声。

    “姐姐你作甚么?”小唯紧张地站起来,脸色惊慌。

    “想甚么呢?”苏漓若瞥了一眼。

    “苏姑娘!”夜影推门进来,“有何吩咐?”

    “你去备些消食给小唯!”苏漓若意味深长看着夜影。

    “是。”夜影嘴里应着,目光却瞥向小唯,犹豫再三,忍不住问道:“怎么啦?”

    小唯捂着肚子,憋红了脸,被夜影这么一问,又气又恼,嘟着嘴不言。

    “她撑着肚子啦!”苏漓若抿嘴一笑。“赶紧带她下去喝些消食汤,这般难受,怕是积食得厉害。”

    “哦。”夜影一脸懵然,他虽想不通小唯为何吃到积食不化?但还是紧张扶起她,带了出去。

    苏漓若冲着他们的背影笑意盎然,没想到曾经瘦瘦弱弱而又叽叽喳喳的人儿,竟然长大了,终有了心爱之人。她不禁一阵感慨,忽然觉得这般在王府的日子甚好,无妨身处何方何地!重要的是身边有个相知相爱的人。

    惠仁宫。

    熵帝听到年公公禀告:“陛下,邑王来了!”顿时眉开喜颜,放下茶杯,吩咐道:“快请!”

    片刻,风玄煜进来,行了礼:“儿臣请父皇安。”

    “免了免了!”熵帝大步上前,急切道:“听邱统领说,你受了伤?”

    “无妨,一些小伤不碍事!”风玄煜脸色略显疲惫,精神却恢复不错。“父皇急召,可有要事?”

    “如此便好!你此番为大月免去动荡险劫,不损一兵一卒,降服军营八万精兵,擒获叛逆之臣,立此大功,朕甚是欣慰!”熵帝道:“确有一事,朕有些为难,想听听你的建议!卫家谋逆篡权,罪孽深重,当诛九族,已不容赦免。只是,卫英鹏并未涉足背叛之谋,朕该如何处置他才好呢?”

    风玄煌目光掠过微怔,没想到独裁霸道的他竟然会征求自己的意见?风玄煜心间一动,触目熵帝的面容,已不似往常的肃严威武,隐隐约约透着倦怠之意。

    他老了!叱咤月国的一代君王终显衰微。风玄煜心里涌动异样情绪,脸上却不动声,沉吟片刻道:“父皇,此次擒拿卫家,并未惊动卫家族人,而事实卫家族人也并未参予策划叛政。儿臣认为父皇何不网开一面,仅追究卫相国和卫英雷的罪行,不予罪连九族,但若有异议骚动者,可就此处罚!如此以示父皇宅心仁厚,慈悯天下!至于卫英鹏,一直蒙在鼓里,只是被利用的一颗棋罢了,算是可怜人,罪不至死!”

    熵帝蹙紧的眉头,终于渐渐舒缓开了,抚须频频点头。却又有另一番担忧:“煜儿言之有理!只是此番若宽宥罪臣族人,怕给朝中有异心者留下后患无穷!”

    “得人心者得天下!”风玄煜道:“父皇此举宽宏慈善,卫家族人定会涕泣感怀父皇仁慈。如此即能稳定人心,巩固国本,避免骚乱。又能显示父皇大爱无限,超越历代各国君主风范,尊受敬仰!”

    熵帝遂笑颜逐开,满脸欣悦,大步上前,拍拍风玄煜的臂膀道:“煜儿果然谋略智勇,朝堂重臣,膝下皇子,唯有我儿能解为父之心忧!”

    风玄煜微微颔首一笑,心里却颤栗一下:不知何时,他竟冷漠不起来?尤其面对执念十多年的怨恨之人,他的心慢慢在消熔那份恨意,甚至开始充满怜悯!

    风玄煜暗暗叹息,苦笑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闲置几句因心里有惦念,便向熵帝告辞出宫。他倘未离去,年公公急匆匆进来,说是长公主派人来报,卫统领陪长公主历游回来,得知卫家被抄封府卸晋位,当场神魂游离,呆若木鸡。长公主惊吓之余,束手无策,只得派人求助!

    熵帝听勃然大怒,“大胆罪臣之子,竟敢难为长公主,看来朕饶他不得!”

    “父皇息怒!”风玄煜停顿脚步,“待儿臣去看看!”

    “也好!”熵帝沉声道:“记住,切忌连累德纯名誉。”

    “好,儿臣知道!”风玄煜大步离开惠仁宫,直奔公主府。

    公主府,卫英鹏已逐惭恢复理智,双眼失神望着德纯。

    德纯收起他喝水的碗,轻声道:“你且在府上休息!待身体康复再行离去?”说着转身欲出去。

    卫英鹏呆滞望着她的背影,半晌,沙哑着声音颤栗:“为什么?你要这般对我?”

    德纯身子一震,停止脚步,“你爹残害忠良,通敌叛政,篡权犯上,难道你想助纣为虐,留千古骂名?”

    卫英鹏惨然一笑,痛苦地揪捂着胸口:“他纵然千般不是,万般罪行!亦有受到惩罚之时,只是,你不该利用我,置我于万劫不复?”

    德纯缓缓回身,触目他那般悲痛万分,心头一阵颤动,喃喃道:“对不起!我虽无心伤害你,奈何的确借你的手铲除你爹!”

    卫英鹏闻言颓丧跌坐座椅,微颤着:“原来至始至终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作多情罢了!”说着,仰头凄凉苦笑,“德纯,你的心好狠呀!”

    蓦地一抹光芒掠过,只听到哐啷一声,卫英鹏手中匕首掉落,脖子处已留下一道血痕。

    风玄煜跃落下来,冷眼看着:“卫统领真是糊涂!想刎刀自尽?你身为军营之人,理应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岂可如此贱踏自己的尊严?轻看自己的性命?

    德纯大惊失色,幸而风玄煜来得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她继而愤怒道:“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想自尽了结性命,这般懦弱,简直枉为人道!”

第五十七章:迟迟缓缓一念间

    卫英鹏有些恍惚地看着风玄煜,冷笑道:“王爷谋略无双,铲除异己,又甚得君心民心,可谓一箭双雕!怎么?在下区区贱命一条,何其荣幸竟然能入叱咤风云的大名鼎鼎邑王之眼?”

    风玄煜眯着眼,面无表情,眼神却掠过深沉之意。

    德纯上前一步,无奈叹息道:“你心中有太多执念,倘若不试着放下,这般折磨只是苦了你自己。”

    “你何尝不是这般执意?”卫英鹏缓缓起身,神色凄苦,“我心心念念于你,宁愿抛弃杀敌的万丈豪气,只为你守护一生的时光。未曾料得,你竟对我如此无情狠心?长公主,你要的,已从我身上得到。又何必再用虚情假意来委屈你的心思呢?”

    德纯苦笑着别过脸,幽幽叹息,其实她一直不愿与他有任何纠葛,就是怕招致他的怨恨。而且,她的心始终只有庆元候位置,即便他弃她而去,留她孤独于世。她念他,怨他,却放不下他,情愿为他苦一生。大抵世间所说的,情深不知缘何起?三生石上共轮回便是如此!而对于卫英鹏半生默默守候,她已无心眷恋,只待他如亲人般温情,决无逾越之意。但她见他深陷痛苦颓丧,她依然惋惜心疼。

    风玄煜目光凌利盯着他,良久,沉声道:“你既有时间在这里埋怨,何不随本王走一趟,届时你心中的疑惑,怨恨自然会解开!”言罢,他负手转身离去。

    卫英鹏茫然望着风玄煜的背影,想开口拒绝,喉咙却如刺卡住般哽咽着说不出话,脚步神差鬼使跟上他。

    德纯怔怔地看着他们出去,一时又惊讶又困惑,但她相信这个看似冷漠狂妄的七弟,其实能力还是不容小觑,他肯定有办法让卫英鹏冷静下来的。想到这里,她便舒松了一口气,感到内心愧疚稍微

    风玄煜带着卫英鹏来到天牢。

    阴暗而潮湿的地面散发着腐蚀的味道,幽冷而窒闷的弥漫着阴沉森森的气息。

    经过天牢重重关卡把守,终于来到一间暗无天日的牢房门口,带路的牢狱长点了火把,道:“王爷,这是叛臣卫英雷关押之处!”说着,掏出钥匙打开锁链,推开牢门。

    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鼻而来,卫英鹏胃部一阵汹涌翻腾,差点吐了。待牢狱长将火把插在墙上的火桶里,他才看清,一个面目狰狞,衣袍破烂,双手被粗壮的铁链锁挂在半空,双足亦扣上镣铐固定在原地。

    此人正是卫英雷!

    他嘴里念念有词,神智不清,不知在低咕什么?对于他们的到来毫无知觉,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思想空间里。

    卫英鹏心头一震,双拳紧握,颤巍巍地一步一步走近他,停在他的面前,咬住微颤的牙齿,目光愕然盯着他:这就是那个阴骜不可一世的弟弟么?他心狠手辣,曾多次陷害于他,次次要置他于死地。因为在他眼里,这个大他十多岁的哥哥生性软弱,优柔寡断,做事总是拖泥带水不够决断狠戾。他总是怕他会坏了他野心勃勃的春秋美梦,然而,他们的爹,那个同样狠毒阴险的人,却一次次阻止小儿子阴谋诡计的手段,保全了长子的性命。只因他看重他的战术布阵,玄机神乎,日往可助他大展宏图雄工伟业。

    卫英鹏悲凉苦笑。

    卫英雷双目布满血丝,暴露凶相的面容散发着阴凉的戾气,他对卫英鹏目若无睹,专注于喃喃自语。

    卫英鹏不可置信地摇摇头,大口喘气吁吁,是什么力量竟然能摧毁他这个狂暴狠毒人的心神念虑?

    风玄煜走近他的身后,瞥视着陷于失心疯的卫英雷,冷声道:“自从在地下宫的寝室里看到龙袍,他便陷入疯癫状态,虽封了他的穴道,依然无法阻止他心魔的膨胀而冲暴了血管经脉。”

    龙袍?卫英鹏震惊回头,目瞪口呆地盯着风玄煜。

    风玄煜冷若冰霜地的面容使卫英鹏瞬间明白,他长叹一声,沉哑着声音艰难地问道:“他…在哪儿?”

    风玄煜示意牢狱长带路,三人退出关押卫英雷的牢房,随着牢狱长带领,穿过一条幽暗的牢道,借着火光,看清牢道两边封闭的铜门铁壁的牢房。密不透风的铜门上缠绕着粗大坚固的锁链,不知里面是否有关押犯人?静无声息的气氛犹如死寂般的沉抑,反而令人心惊胆颤地喘不过气来。

    卫英鹏步伐蹒跚凌乱,似乎预测到等下会看到什么情景,很快到了尽头的一间铜门铁壁的牢房,三人停止脚步,牢狱长正在开锁松链。

    忽隐忽显的喘息声急促而粗犷,传入耳内似野兽般的低吼,令人毛骨悚然。随着铜门打开,火光照亮黑漆漆的牢房,一条魅影倒映在铁壁上,如鬼魅般阴森幽魂。

    卫英鹏打了个寒颤,瞪着眼看着牢房中间,锁链穿骨,手足悬挂的人。衣裳褴褛,披头散发,目光凶猛如铜铃,鼻孔散发粗气吁吁,咬牙切齿得咯咯直响。

    “爹!”卫英鹏踉踉跄跄奔向他,瞬间泪流满面。

    “呼…噜…”卫相国闻声抬头,发出恐怖的怪叫声,待看清卫英鹏,暴怒吼道:“逆子!逆子!”

    卫英鹏跌跌撞撞跪地,痛苦地抱住卫相国悬挂的双足,虽被铁链镣铐锁住,依然使劲蹬着双腿,踹开卫英鹏,吼道:“滚!混帐东西,为了一个女人,葬送大好的前程,自甘坠落。如今又赔上卫家历代祖先的心血,现在你如愿了,拥着你心心念念的女人,向你所投靠的君主邀功,以卫家上千口人命的败落,为你奠定摇尾乞耳的青云壮途!”

    牢狱长正耍开口怒斥,风玄煜摆手让他退出,冷眼看着卫相国怒火攻心吼叫,卫英鹏俯地涕零痛哭。良久,他轻咳一声,唤醒暴怒的卫相国瞪眼看向他。

    “风玄煜!”卫相国疯狂地扭动悬空的身体,锁链当当作响,他呲牙咧嘴,迸射出恨之入骨的目光。

    风玄煜踱步过去,从容坦然地与他相视,“你以为是他背叛了卫家,致使你的策划落空?你以为是本王擒获了你,令你全盘皆输?其实,你错了!真正令卫家族人背负骂名,赔上性命的,正是你自己!”

    “住口!你…你胡说!”卫相国扬头大吼,散发飞舞,犹如阴间凶神恶煞般面目全非。“风玄煜,你休想在老夫面前卖弄口舌!”

    “怎么?堂堂一国之相,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不敢面对败落为寇,惨沦阶下囚的命数?”风玄煜一袭月白优雅地迈着步履,围绕着卫相国前后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他面前,卫英鹏的身边。

    “哼!老夫为大月呕心沥血,固守边境,征讨战场,驰骋护卫疆土,岂是熵帝那老儿所能媲及?”卫相国停止扭动的身体,蔑视着道:“虽然你足智多谋,但若征战沙场,亦是雕虫小技,未必赢得过老夫八万精兵!如此,试问大月天下,谁能与老夫敌对争锋?”

    “言之有理!”风玄煜颔首赞同,随即话锋一转:“只是你驰骋沙场的功勋却是卫家族人的一场招致无妄之灾的噩梦,届时血流成河,荒外野兽撕裂吞噬,尸骨无存。从此大月卫家一族荡然除名,永无至返姓氏,抹杀了卫族历代先人勋功伟业的荣耀,而你就是那个千古罪人!”

    卫英鹏哭声嘎然而止,惊慌抬头看着风玄煜,眼前浮现一幕幕情景:屠场上,刽子手刀起头落,血溅满地,老幼孤寡,颤栗着薄弱身躯,惊恐着涩涩发抖,眼睁睁看着亲人们命丧黄泉,而她们也即将魂断血场。

    “不!”卫英鹏浑身惶恐,惊悚的一幕在眼前交织,那一双双绝望惊魂的目光注视着他,似乎在无言呐喊,乞讨求助,予以怜悯。

    卫相国仰头大笑,喋喋嗤笑声如阴府罗刹,“那又如何?他们即是卫家族人,就应当承受家族荣辱成败,在所不惜个人性命,共赴全族哀哉!”

    “简直丧心病狂,以上千口人命为代价,铺垫你的叛政野心?”风玄煜眸光锐利,盯着卫相国那狂妄自大的嘴脸,冷冷道:“你既然枉视族人性命,那么,又有何颜面置问他人呢?”

    卫相国霎时怔住,随即又怒冲冲呸了一嘴,“风玄煜,你使用攻心术,无非就是想让这个负罪孽不可饶恕的逆子,坦然心安背叛卫家,成了你们可利用的棋子,任凭摆布的傀儡。”

    “卫相国,此言差矣!”风玄煜冷笑道:“你为何如此看轻卫统领?他曾是大月独领风骚,名震威武的阳武大将军。文韬武略,对于战术善以布阵,诱引敌人落网,他的战略百战百胜。这般智勇双全,岂会任人摆布,沦落棋子?”

    卫相国怒不可遏,呼呼喘息着,瞪着眼睛,恨不得扑上去撕杀一番。

    卫英鹏从地上爬起,目光闪烁着希冀的光芒,原来他肩上还负载着重担!

    “虽说我的雕虫小技不足为惧,却可入册大月史记千古垂名,为大月平息一场内患动荡的战争,避免无辜百姓生灵涂炭。而你的雄心谋略,却是枉视人命如草芥,以血奠祭你的野心。”风玄煜掷地有声地道。

    卫相国愤怒地挣扎着手脚,无奈挣脱不了穿骨锁链,反倒引起骨骸一阵痛彻不已,几乎昏晕。

    “王爷!”卫英鹏目光炯炯盯着风玄煜,“倘若可能,末将愿意赴死,以免族人性命无恙!”

    风玄煜注视着他,半晌,缓缓开口道:“卫统领想以一抵千?未免妄自承负了一些?”

    卫英鹏双手抱拳,铮铮有力道:“即便末将妄自承负,但王爷有办法可保卫族上千人性命免遭丧亡。”

    “哦!”风玄煜冷漠的面容淡然处之,嘴角却掠过一丝邪魅的笑意。“卫统领这般信任本王,不怕沦为棋子,任人摆布的傀儡?”

    “倘若能救族人的性命幸免,末将何惧?万死不辞!”卫英鹏单膝俯下,诚恳至极,大义凛然,宛若换了一个人。

    “风玄煜!”卫相国咆哮着怒气,也许在这一刻他才幡然大悟,原来他带着卫英鹏来天牢的真正目的!

    风玄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目光充满嘲弄之意,转身大步出了牢房。

    卫英鹏深深看了看卫相国,决然抽身离去。

    “逆子!逆子!”卫相国咆哮声响彻牢房,回荡着绝望颓丧,他仰首发出惨烈喋笑声,充斥着濒临死亡边缘的颓废,渐渐衰弱至喃喃低语:“风玄煜,你赢了!”

    离开天牢,卫英鹏寸步不离跟随风玄煜。

    风玄煜负手缓缓而行,一路上沉思不言,行至公主府,停足凝眸,良久,沉声道:“若免卫族千人性命尚可,但有一事,本王需你答应。”

    “只耍免除族人不受牵连,枉送性命,末将赴汤蹈火。”卫英鹏急步上前,“王爷请说!”

    “夺你手中半边兵符,探你军中形势,皆是本王之意,而非长姐之愿。”风玄煜眸光幽深,“长姐半生孤独,隐于尘世,只为静谧修心,不扰人间。本王不希望她因此而郁结心病,对你愧疚,难以心安。”

    卫英鹏顺着风玄煜的眸光望向紧闭的府门,惘然苦笑:“她优雅空灵,悠然善哉,却入世修炼,渡苦海无边。我蹉跎半生,岁月年华,虽无缘入梦,却不忍怨她,依然怜她。”

    风玄煜收回目光,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喟然长叹:“如此甚好!度劫千般苦,悟透万缕痛。走,本王今日陪你闲情一番,也不枉你英雄本色一场!”

    卫英鹏豪爽朗笑,似乎回到从前那个意气风发,雄心壮志的阳武大将军的豪气云天。

    酒馆二楼,卫英鹏抛开平日的文儒雅尔风范,举杯一仰而尽。

    风玄煜悠然自得地斟酌,看着卫英鹏杯杯满溢,豪饮而尽,待他微露醉醺,才出言道:“卫统领不必这般荒废消极,经历生死痛彻,方能涅盘重生。”

    卫英鹏放下酒杯,抬头注目道:“王爷句句精辟,末将深受于心,外人津津乐道王爷披荆斩棘,神袛传说。末将却认为王爷慈悯善心,只是深不可测,捉摸不透罢了。末将奇怪的是,王爷一贯傲慢冷漠,给人狂妄不羁的感觉,却原来却是这般至情至意?平凡性情之人?”

    风玄煜送至嘴边的酒杯蓦地呆滞一顿,低眸深思,卫英鹏虽仗酒意妄言,却如一针见血直击他的心思。不知何时,他曾不屑一顾的亲人温暖,如今却萦萦环绕于心沁人心脾。他曾轻慢蔑视的侠肝义胆推心置腹,如今却坦诚相待惺惺相惜的英雄豪情。

    原来,他真的变了,转变成另一副心态模样,融入于世,不再孤傲独善其身,不再冰冷戾气示人。

    风玄煜目光深邃而有些迷离,待他回过神,才发现卫英鹏已醉倒在桌上。他唤来小二,扶着卫英鹏入厢房休息,也许一醉未必能解千愁,却能舒缓心头哀痛。

    风玄煜步出酒馆,淡然一笑,他之所以心怀善意,只因心底有个最柔软地方被爱覆盖,暖予他冰冷的心房,融消他寒霜般的心思。

    至情至意!平凡性情之人!他细细咀嚼卫英鹏的话,眼前浮现那娇柔面容,嫣然一笑,飘逸身影,轻盈姿态。他的笑意更浓,俊美的容貌,灿烂如日,莹莹光芒。

第五十八章:执手相携是吾乡

    风玄煜回到府上,墨轩居里传来悠扬飘然的琴音。

    风玄煜轻迈步履,进入墨轩居,园子里,苏漓若纤纤素手拨弄琴弦,柔软的指尖下倾泻婉约空灵而悦耳的悠然。

    嘉卉托腮痴迷地看着她,似乎被飘渺悠扬的琴声吸引而陷入境意。

    风玄晟屏息执剑,游走弹指间,几起几落,招数卓越,舞尽剑影顷光。

    夜影与小唯伫立一旁,静静观看。

    风玄煜停足驻地,眼前这一幕的温馨触入他内心最深处,她的琴音如流年静守,拨弄花绽花零,瑟瑟和梦。

    他凝眸倾听!

    一曲终,嘉卉笑颜称赞,风玄晟亦收剑结束。

    苏漓若抬眸,一瞬间,四目触碰,他柔情万千的目光轻抚她的娇容,荡漾款款深盟几许。

    “七哥!”风玄晟发现了他,欣然叫道,引得众人皆回过头来。

    一番意境荡然散开,苏漓若朝他嫣然一笑,眸兮倩兮,意兮柔兮。

    风玄煜举步上前,目光始终凝视。

    “王爷!”夜影打声招呼,即被小唯拉走,夜影临走前,顺便带走了嘉卉和风玄晟。

    霎时,园子静谧,风玄煜来到她面前,伸出手展开掌心,苏漓若纤细的指尖触入他一掌的温暖,而他的掌心握住她的柔软,包裹她的娇小。轻轻提拉,获拥怀中,幽幽清香,沁若心房。

    良久,苏漓若抬首仰视,目光泻满笑意,“王爷,应当赞扬若儿,看,我如今既不矫也不嗔。王爷忙的时候,还能替王爷尽意。”

    “是,若儿一向乖巧,如今愈加显出王府女主人的风范,理应赞扬。”风玄煜低首俯视,面容泛起柔和,目光盈满宠溺。

    “我不要做王府的女主人。”苏漓若笑容更甚,踮起脚,双手绕上他的颈项,柔然而略带娇羞道:“若儿只想做王爷的女人!”

    风玄煜的心瞬间被柔情触动,她娇媚的表情如一股暖流温润他的心田,他俯耳轻声道:“好!”

    “王爷!”夜影匆匆出现,几番思量只得站在远处,低垂脑袋,有些煞风景般出声。“凌王来了。”

    风玄煜微皱眉头,略显不悦。

    苏漓若笑了笑,松开缠绕的双手,从他怀里出来,道:“让凌王进来吧!”

    “是。”夜影暗松了一口气,即刻出去。

    不一会儿,温尔儒雅的风玄璟进来了,身边带着一袭浅粉的清依。

    风玄煜原本就有些不悦风玄璟登门,他知道他是为何而来?在看到他身边的清依之后,脸色愈发冷漠。

    “七弟!”风玄璟见他一脸冷冽,似乎明白什么,“苏姑娘,清依总是挂念着你,听说我来府上,便跟来探望你!”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来者是客,即便有诸多不满,也须礼数相待。

    “凌王!”苏漓若微微一笑,颔首致意,“承蒙清依姐姐挂念,我也正寻思着想见姐姐呢!”

    “若儿!”清依似有意无意瞥了风玄煜一眼,笑吟吟地走向苏漓若,欣然握住她的手,神色坦然自若。

    风玄煜的眯着眼,目光冷了几分。

    风玄璟上前一步,挡住他的目光,“七弟,我有事与你商讨!”

    风玄煜的脸色才缓和一些,他转身移步向园子里的池塘边上。

    “听说父皇赦免了卫家族人的诛连之罪?”风玄璟走近他的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池中一潭清波。

    “卫家父子自作自受,岂能牵连无辜?父皇圣明,自当定夺秋毫。”风玄煜挑挑眉,侧颜道:“三哥这般拐弯抹角,究竟为何?”

    风玄璟被戳破心事,便坦然笑了笑:“父皇既能宽赦卫家族人,理应也会宽容太子吧!”

    “三哥若有疑惑,怎么不去求见父皇,表明心迹呢?”风玄煜冷哼一声,“为何在我府上浪费时间?”

    “如今你在父皇眼里最得宠,谁的谏言能让父皇改变心意?”风玄璟注视着他。“恐怕只有你了。”

    “三哥过誉了!”风玄煜拂袖往前而去,“我只是放逐飘泊在外游子罢了,暂且停留而已,何来这般能力?”

    “七弟!”风玄璟急步赶上他,“太子虽荒淫坠落,但并无大过错,即便颓靡,也是受人蛊惑。再说,他始终是你我的兄长,你难道忍心看他陷足泥潭?”

    “那又如何?这与我何干?”风玄煜冷笑,“三哥这般重情重义,究竟为何?”

    风玄璟黯然苦笑:“太子置予你我确无兄弟之情,他固然不值得怜悯,但却苦了身边的人,无辜受牵连!”

    风玄煜心间一动,忽然明白了什么?他停住脚步,回头正色道:“你若放不下,当初就不该放手,既然放手了,就学会把心也放下。”说着,瞥向不远之处与苏漓若并肩而坐的清依。“你要喜欢,便把她收了,不然,留在身边,终究是个隐患。”

    “惜瑶的不幸是因我,这是我亏欠她的,心也许早已放下,只是还没学会放手,习惯了守护。”风玄璟幽幽叹息,看向清依的背影:“至于她,心思深沉缜密,恐怕非我所能驾驭。”

    风玄煜蹙紧眉头:他往往一副云淡风轻,实际比谁看得都透彻深远,却总是被情义所累。“既然如此,你还犹豫什么?”

    “说来可笑!”风玄璟收起远视她的目光,“几番想弃之,竟不舍得!”

    “你这般藕断丝连,是已动了心而不自知。”风玄煜道,“我看最后你终会被她所累!”

    风玄璟目光飘远,心里无奈苦笑,他原以为此生心境荒凉,再也不会心动,然而,那一刻,她就这样闯进他的心。她不似女子的柔弱,眉宇间有一股傲气,举止言行既飒爽又娇媚。

    他若抚弦吹箫,她便舞剑和赋,她与他若即若离,从不讨巧,亦不痴缠,但却出手相救,舍命相护。

    她的心思深不可测,他明知无法进入,却不舍放弃。当他夜半孤影,对月独惆怅,她亦收起那份张妄,静守一旁,不言不语伴之,似乎他彷徨,她无不深知。

    她与他之间,比知己更甚,却无法逾越那份亲密。

    另一边。

    苏漓若侧颜看着清依,道:“姐姐与凌王都这般形影不离,难道不考虑留下来么?凌王是值得姐姐托付终身。”

    清依微愣,但很快就恢复平静,反问道:“若儿希望我留下来,与你一般,做大月皇子的妾室?”

    苏漓若怔住,她的言语含沙射影,似乎暗讽沦落异国甘坠为妾。她隐忍地笑了笑:“姐姐心高气傲,自然不会甘为妾室,只怕妃位也未必能入姐姐的眼。只是,倘若为爱,便不委屈,旁人讥笑,亦不觉难堪。”

    “若儿用情太深,只怕日后伤心。”清依面露愠色,语气有些生硬:“邑王可宠你一时,未必能宠你一世,你这般玲珑剔透,为何要为了个男人而委屈求全,甘心飞蛾扑火?”

    “他不会弃我,我亦不会离他,”苏漓若的眼眶雾气朦胧,想起风玄煜瞒着她输送真气,知晓的那一刻,她体会到那种深入骨髓,透彻心扉的爱。而清依未必能感受她对风玄煜此生至死不渝的爱!

    “若儿不想有朝一日回归故国么?”清依惊讶她眼里湿漉漉的雾气,她心里暗叹,难道她真的已深陷到无法自拔?她想着风玄煜那张冷俊而阴沉的脸,她不禁打个寒颤,语气稍微回暖一些。

    “且问何处是归途?执手相携是吾乡,若知生死悟玲珑,两情相悦是心安。”苏漓若忆起暮堰湖无意触及的那一掌温暖,她的嘴角勾起微微笑意。

    清依呆滞望着她,她的面容散焕柔和的幸福,她的心迹已表明,且异常坚定。她沉沉叹息:“你果然已深陷,情愿背井离乡,只为与他相随。”

    苏漓若抬眸,轻轻摇头,“其实,王爷为我付出更多,若儿无以为报,只能至死相随!”

    “至死…相随!”清依喃喃重复她的话语,心潮汹涌翻滚,难以平静。她哧地站起来,目光盯着苏漓若,决绝地道:“倘若有一天,我离开这里,决不独留你置于此,定会带你走!”

    苏漓若被她狠厉的目光,绝然的话语吓了一跳,她恍恍起身:“清依姐姐,你…怎么啦?”

    清依不答,凝望着她,良久,目光渐渐平复,颇为无奈苦笑,“没什么?只是心疼若儿而已,好了,已探望了若儿,了了挂念,我先告辞!”言罢,转身离去。

    “姐姐!”苏漓若赶上两步,“你不等凌王么?”

    “不用了!”清依脚步轻快,并不停顿,头也不回,甩甩衣袖。“你与他知会一声便可!”

    苏漓若困惑地望着她的背影很快隐没,轻轻叹气:为何清依姐姐跟她谈话总是不欢而散?她看得出,她对她的关怀备至,却为何屡屡劝她离开?难道仅仅是同在异国为异客的相怜罢了?

    想着清依强硬而激烈的语气,苏漓若沉浸在费解中。

    “若儿!”不知过了多久,风玄煜二人来至身边,她才恍然回神。风玄煜略显疑惑看着她:“想甚么呢?”

    她微微一笑,摇摇头,继而对风玄璟道:“凌王,清依姐姐先行回府了。”

    “嗯。”风玄璟点点头,对此并不感意外,似乎早已习惯清依的脾气秉性。他看了看风玄煜,退外几步,停足等候。

    “我与三哥进宫面见父皇!有事商榷。”风玄煜执起她的手,道:“那个清依心思不简单,往后还是少与她相处。”他心里还在不痛快,清依一见面就攥住苏漓若的手,而且上次在她卧室里,她竟然解开苏漓若的衣领,裸露肩膀。想着她举止怪异暧昧,他的心就倍觉反感,极为不舒服,若不是看她同为女子,他早就废了她的手。

    “好。”苏漓若眸光柔然,轻声应道。

    “很快就回来。”风玄煜俯耳低语:“等我!”

    “好。”她依然柔情似水应道。

    风玄煜松开她的手,笑了笑轻抚一下她的脸颊,转身而去。

    惠仁宫。

    熵帝面容严峻,沉思不语。

    风玄璟躬身低俯,等了半天不见回应,他微斜着余光瞥向一旁的风玄煜。

    正在这时,熵帝目光冷厉看着他,“你一向独善其身,从不过问政事,再者,太子狂乱不堪,你与他并无来往,甚至极为不屑,今日却为何要为太子求情?”

    “这…儿臣认为此次叛逆之事只是卫家父子勾结通敌,太子…并未参予,甚至蒙在鼓里,被卫家父子利用,沦为傀儡,蛊惑心性,迷色荒淫。如此可见,太子无辜,望父皇明察!”风玄璟从未参问政事,此时说的生硬牵强,只得不停瞥示风玄煜。

    “父皇!三哥说的没错。”风玄煜见他着急,自乱阵脚,遂逐步上前施礼道:“太子识人不清,以致被卫家父子操控,理应惩戒,以儆效尤。但是,朝臣建议废除太子,重拟人选,儿臣却认为此举不妥!”

    “哦!”熵帝神色凝重,抚须看向风玄煜,想着这俩个儿子,一个被太子抢去王妃人选,一个被太子调戏心爱之人,太子若被废除,岂不随了他们的心愿!却为何如此反常都为他求情?“为何不妥?”

    风玄璟退到一旁,松懈了紧张,他知道七弟能答应来见父皇,定是胸有成竹,所以他才放下心。

    “朝臣认为太子无德,不堪委重,理应废除,另立皇子。看似此番建议颇为合理合规,实际暗藏汹涛波澜。”风玄煜缓慢而有力的声音响起:“废除太子,必定昭告天下其中原委情由,倘若让月国百姓得知我大月太子,竟是如此荒淫无德,岂不诟天下人笑柄,造成对皇室颇微说辞,有损父皇威望!这是其一,至于其二嘛…”风玄煜停顿了一下不语。

    熵帝愣了愣,随即大手一挥,道:“煜儿但说无妨!”

    “父皇若重新另选太子,势必引起朝臣拥党拉拢,届时,兄弟之情怕是毁于一旦,怨生仇恨。”风玄煜道:“为了杜绝党派之争,兄弟反目,太子之位暂且不动,他虽无德却能稳定时局,不受影响。”

    风玄璟见他分析深入透彻,心里舒畅,面露欣悦,他深知他谋略攻心,智勇无双,父皇定会听进去。

    熵帝沉思良久,缓缓起身,来到风玄煜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沉声道:“煜儿所言极是!此番废太子,稍有不慎,势必时局动荡,引邻国贼人窥伺。”说着,他挥手令风玄璟退下。

    风玄璟行礼退去,临走之前,深深瞥了瞥风玄煜,他朝他微微颔首,以示放心。

    待风玄璟退下,熵帝目光慈祥凝视他,轻叹道:“朕的心中最适合太子的人选,便是煜儿你!”

    风玄煜坦然自若,从容不言。

    “朕知你不觑太子之位,确是朕的私心,留你在朕的身边以解朕的忧虑,为朕分担。”熵帝见他不为所动,心中黯然,便以退为进说道。

    “儿臣此次回来,自然耍为父皇分担,待另一半兵权夺回之后,父皇就可以高枕无忧。届时,儿臣也应回都城山庄,毕竟,那里也是父皇一番心意,赏赐给儿臣,儿臣亦付出心血开荒建工,驯服野牧蛮夷,顺归我大月。”风玄煜沉吟片刻道。

第六十章:哽咽年华皆尘烟

    清依极力稳了稳慌乱的心,冲着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邑王这般无故责问他人,到处寻获不得,何不回府上看看,或许若儿早已回府了!”

    风玄煜的背影僵硬一震,并未回头,很快隐没在夜雨淅沥沥中。

    清依眼里掠过忧怨,恨恨地折射出浓浓寒意,当她意识到风玄璟还在身边,喃喃似自语道:“我与若儿一见如故,情同姐妹,自然牵挂她的安危,祈愿她无恙回府!”言罢,怦然关闭房门,隔离风玄璟若有深思的眼光。

    风玄璟望着紧闭的房门,突然觉得她的心一如这扇门,在他面前,关闭封锁,不得而入。

    良久,他举步转身。

    邑王府。

    夜雨似无尽的愁绪笼罩王府,淅淅沥沥扰乱府里的人惶惶不得安宁。

    凝烟阁,池塘旁的柳树下亭亭玉立白衣飘飘的苏漓若。

    夜雨淋湿了她一身,从头敲打着那一句句话语,顺着发梢流淌。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倚卧在亭子的木凳上,懵懵懂懂半天,她才恍然回神,这里竟是凝烟阁楼前的小亭子。

    记忆一点一滴渗透她的感知,涌向她的脑海,渐渐清晰。那些残酷的话语在耳边响起,一遍又一遍敲打她的心门,痛彻心扉。

    这是梦!这是一场梦!这是一场可怕的梦!这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她茫然张望,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为什么会在这里睡着了?

    她捂着耳朵,想隔绝那些话语,她冲出亭子,跌倒在地。

    夜空闷雷轰隆隆作响,闪电劈划过天边,犹如白昼,耀光一片。

    顷刻之间,大雨滂沱。

    苏漓若从地上爬起,任凭雨水淋湿,抵消那些可怕的话语!

    她踉跄到柳树下,听着震耳欲聋的雷声,看着闪电凄厉划过,她终于摆脱了如魔咒般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浑身湿漉漉的她又听到魔咒般声音在耳边响,夹着雨声从头敲打到她的心房。

    她茫然无助,呆滞失神地任凭夜雨冲刷她的心痛她的恐惧。

    “若儿!”随着惊喜的呼叫声,那如魔咒的声音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看着月白衣裳飘掠过来,她摇摇欲坠,瘫软在他的怀里,艰难地蠕动唇瓣:“煜,你终于来了!”言罢,晕倒过去。

    墨轩居。

    风玄煜让小唯为苏漓若换下湿漉漉的衣裳,看着昏迷不醒的她,风玄煜揪心地来回踱步,最后心急如焚的他欲为她运气治疗。

    这时,奈落闯了进来,及时阻止了他:“庄主,万万不可!你已把护体真气灌输给了苏姑娘,倘若再冒险为她运功力,只怕毕生的内力消磨殆尽,武功尽失,损伤耗体!”

    风玄煜沉默不言,凝望着脸色苍白,虚弱不堪的苏漓若,昏昏沉沉毫无醒来迹象。

    “庄主,让属下为苏姑娘把脉看看,是否有异样?”奈落道。

    风玄煜沉吟片刻,他知道奈落略懂医术,最终点点头允许了。

    奈落搭过苏漓若的脉搏,侧脸对风玄煜道:“庄主放心,苏姑娘并无大碍,只是情绪波动不稳定,导致心脉经络扩张颠倒,因有真气护体已顺制归位,没什么危险。至于陷入昏迷,定然是情绪失控引起的,还有夜雨淋湿的原因,待好好休息一番,自会痊愈!”

    风玄煜颔首,蹙紧眉头稍微松懈了一些。但他心里仍有疑惑,究竟是什么事令她情绪失控到脉络扩张?幸而有真气护体,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他想起卫英雷的失心疯便是由情绪失控致心脉颠倒而引发的。

    风玄煜叫住正要退出去的奈落,吩咐道:“你与夜影务要查清,若儿在回府路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要会引发如此大的情绪失控?”

    “好的,属下知道,定当全力以赴。”奈落说着退了出去。

    风玄煜坐在床边,俯身轻轻掠开她的散发,抚摸她的脸颊,却是这般冰凉!他目光痴痴凝视,眼眶竟泛红,雾气蒙蒙。

    他别过脸,恍然苦笑,他的心越来越柔软敏感。执过她的手握住,予以一掌的温暖,忆起与她的点点滴滴,一幕幕浮现眼前。他感慨叹息,心里默默轻语:若儿,此生如果不曾遇见你,我该怎么承受命运之重?命运之痛?谢谢你,停留在我生命中,教我知道什么是爱!让我体会家的温暖!

    翌日,风玄煜守到午时,苏漓若终于醒来,她睁开眼,触目风玄煜一脸疲倦,静静相凝。

    “煜!”她轻唤一声。

    “嗯。”风玄煜蹲俯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在!”

    原来不是梦!他真的在她身边,苏漓若嘴角荡漾着安心的笑意,昨天那一场可怕的噩梦终于过去了。

    她伸出另一只手,触摸他的脸庞,悉心专注地。

    风玄煜覆上她的手,贴紧自己的脸颊,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她。

    直到小唯端来汤药,风玄煜才收起目光,接过汤药一勺一勺喂她喝。

    他不曾问她遭遇什么?因为不愿让她再次陷入痛苦的情绪里。

    她亦不曾提及昨天的遭遇,因为她当那是一场可怕的噩梦,醒了就没事了。

    果然如此!她一睁开眼,就看到他,只要他在身边,她就安心了,那恐怖的梦境也消失了。

    接下来几天,风玄煜抛下军营一切事务,让卫英鹏全权处理,他则留在府上,寸步不离陪伴苏漓若,悉心照顾她。

    苓妃听说苏漓若淋雨生病了,派人送了许多补品药材。而风玄璟携带清依上门探望苏漓若,却被风玄煜拒之门外,说是苏漓若身体虚弱,不便见客。

    苏漓若恢复很好,清晨或傍晚,二人携手漫步在园子幽静的小径上。

    小唯和夜影远远跟着,望着俩人相偎依的背影,小唯欣然道:“你有没有觉得,经过此番有惊无险,王爷与姐姐更加相爱,感情更坚固了。”

    夜影点点头,赞同道:“是,王爷对苏姑娘至真至爱,自然更加珍惜。”他想起王爷孤独蹒跚雨夜中的颓丧,那是何等揪心的无望!

    这天,待风玄煜去了军营,苏漓若便让夜影叫来奈落,商量着怎么把真气输送到风玄煜的体内?

    奈落颇为惊讶,没想到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只是如今奈落倒有些为难。雨夜那晚让他清楚知道庄主对苏姑娘已用情至深,否则当初也不会把护体的真气灌输给她。

    现在苏漓若虽已恢复了,但她体内的真气护住她的脉络,才使她免难于情绪失控所带来的危险。

    倘若让庄主知道她有此意,决不会接受,真气为苏姑娘护住心脉,他更不会应许苏姑娘冒险。

    奈落皱眉沉思,该怎么让庄主答应呢?还真是棘手!相对处理江湖上的恩怨更快意,这牵扯到男女之间情爱,让他颇为头痛,更何况对象还是庄主!

    “怎么?奈少主很为难么?”苏漓若见他紧锁眉头,迟迟没有言语,便问道。

    “确实有些难办,庄主既然把真气给你,自然不会要回。”奈落只得坦承据实说了。“姑娘也知道,庄主决定的事,恐怕无人能改变,更何况此番关系到姑娘的安危,庄主定然不会答应。”

    “这倒也是!”苏漓若点点头,轻叹着:“王爷只道为我好,可真气在我体内并没用处,我非习武之人,岂不白白浪费?”

    “呃…”奈落噎住,震惊看着她,半响,才试探问道:“苏姑娘没有感觉有什么异常吗?比如身轻如燕…飞檐走壁,还有…气息畅舒…内力提升…”

    “没有!”苏漓若见他说的吞吞吐吐,疑惑地摇摇头:“我自幼习舞,练就了一些轻功,辅助舞姿,所以可借物飞旋高空。至于气息内力,许是我身体底子好,尚无感觉有什么不一样!”

    奈落定定看着她,难道她没感觉失控的情绪是真气吗?他眼里波动着深意,但他没再说什么,思忖片刻,道:“若想成就此事,容我再细细思虑!”

    苏漓若望着奈落的离去,心想:一贯沉着稳重的他,今日却为何有些反常?

    这时,小唯进来说,凌王来探望她,苏漓若根本不知道风玄璟之前已登门几次,都被风玄煜拒之门外,不予探望。

    她出去迎接,到了园子里,正巧碰上夜影拦着不让进。

    苏漓若阻止了,并向风玄璟施礼表示歉意。

    风玄璟淡然一笑,并未还在心上,他寒暄几句苏漓若的身体状况,便退一旁与夜影闲聊。

    他只是为了带清依来探视,原先被风玄煜一再拒绝,今日,清依不知何处打听到他去了军营,便想趁此机会来探望苏漓若。风玄璟见她这几天心神不宁,挂念苏漓若的身体,就带着她来碰碰机会。没想到风玄煜早已交代夜影,所以他们一进墨轩居便被拦住,小唯见他们僵持不下,就跑去知会苏漓若。

    清依冷眼注视着苏漓若,见她坦然从容,没有半点伪装的迹象!她心里困惑不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不该这般淡定若无其事?

    “若儿身体可好?”清依走上前,露出笑意。

    “好了,之前淋了一场雨,受些寒气。”苏漓若微微一笑。

    “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清依很自然伸手握住她,“虽说入夏了,天气炎热起来,但雨夜还是会有凉意,你怎可淋出病呢?”

    “让姐姐担心了!”苏漓若与她并肩逐步。

    清依蹙眉,不动声色地握着的手移至手腕,稍微把了一下脉搏,她的脉络坦稳畅顺,丝毫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她怔了怔,遂问道:“若儿何故去淋雨?莫非与邑王吵架了?”

    “说来惭愧!”苏漓若笑笑,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那夜做了噩梦,不知怎地竟似梦游般淋了雨,还害了病。”

    “噩梦?”清依惊愣,眸子掠过寒气,“若儿做了什么噩梦?竟然跑去淋雨?”

    苏漓若微皱眉目,困惑摇摇头道:“不记得了,我清醒时已在雨中,至今无法记住做了什么梦?只是觉得心里难受很痛,耳边有一些声音缭乱纠缠…”

    清依脚步一顿,停足呆滞,恍惚地看着她,半晌,似乎明白什么?微颤着问道:“若儿体内有功力?”

    “功力?没有!不过…”苏漓若想了想道:“王爷给我灌输了真气!”

    “什么?”清依惊愕,一时间怔怔说不出话,瞪眼望着她,良久,喃喃自语似的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姐姐怎么啦?”苏漓若惊讶地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邑王会把护体真气给你,那可是顶尖高手致命武器!”清依蓦然回神,隐去震惊表情,幽幽道。

    “姐姐此话何解?护体真气为何是致命武器?”苏漓若微愣,甚是费解,她虽从小耳濡目染兮姥姥对武林中的高手招数道解,但毕竟只是略懂,并不精通。

    “练功者分为上中下三等级,下等级者虽出师有名,但招数无奇,智质平庸,骨格淡缺,只能自保自卫罢。中等级者练就一身内功,招数善变,智质悟彻,骨格奇略,可使各种武器暗器,跻身排名武林榜。”清依如数家珍,朗朗上口,对武者招数套路颇为精通。

    “上等级者在乾坤榜上问鼎的尚有七十三人,其中最出名尚属武林盟主洛剑,东家庄总庄头鲁忠良,南通镖局总镖头格尔仕,日月会会主吕宋,都城山庄月邑庄主。这五人在江湖声望极高,武功自然深不可测,能问鼎乾坤榜上的都属于顶尖高手,他们的招数奇幻无穷,内力出神入化,使用的武器皆是上古邪物。这般的修为方能聚生真气置体内,真气可在上等级武者内功损耗时运气自行修复,亦可在高手对决时屏息凝神不受外界扰乱。最重要一点能畅顺心脉不受情绪波动而失控,江湖上所说的走火入魔,练武者过于痴迷或急功,就会产生幻觉而致心力损耗过度引起走火入魔。但若有真气护体,练武者就不会受心魔所控制,自行滤清心魔障碍,屏保心脉清醒畅顺。”清依说着便陷入沉思。

    她想:难怪她会忘尽那日一切,原来她曾血气攻心,致使心脉混乱而被体内真气所控制,自行滤清情绪波的心魔障碍。

    清依只觉心底一阵痛楚,紧紧攥住她的手,氤氲迷离了眼目:没想她竟那般伤心欲绝!剜心割痛!自己是不是太残忍了?逼她至此?若不是有真气护体,后果不堪设想。

    “清依姐姐,你…”苏漓若的手腕被攥的生疼,而她眼里泛起的泪光令她惊惧不已。“是想到伤心事了吗?”

    清依幡然醒悟!她急忙松开紧攥她的手,拘束而慌忙拭去欲滴的泪水。“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牵扯内心的感慨罢了,让若儿见笑了!”

    “姐姐长期飘泊江湖,随处而栖,饱受风霜,若儿怎会笑话姐姐,只是心疼姐姐何时能驻足栖息,寻得有心人,共携一生。”苏漓若看着清依,只觉得她并非那般傲慢轻狂,反而心里积压太多无奈,甚至悲伤。只因她平时故作狂妄轻薄,以此掩饰内心的脆弱,隐藏不为人知的痛苦。

    清依刚拭去泪水瞬间从眼眶漫溢而出,她的手呆滞一下,无力垂下,任凭那眼角的泪滴滑落,恍然注视着苏漓若。

    四目相对,喟然凝望,晶莹剔透,毫无杂质,灵气逼人,纯粹净洁。

第六十二章:心念成魔恨相逢

    苏漓若一惊,倏地睁开眼,惶恐地环顾室内,风玄煜已起床离开了,屋里空荡荡,异常静谧,令人无端心悸。

    苏漓若边起床边擦擦额上的汗珠,喊了小唯一声,小唯便推门而入,掠开帘子进来:“姐姐醒了,王爷刚走,还吩咐不要打扰姐姐,这么一会儿姐姐就醒了?”

    苏漓若恍惚地胡乱嗯了声。

    “姐姐昨晚没睡好吗?”小唯见她精神萎靡不振,脸色憔悴,目光呆滞,为她更衣的手顿了顿,焦心地问道。

    “还好!”苏漓若摇摇头,强打起精神,不知是梦魇的原因?还是因为输送真气,她觉得头昏脑胀,浑身又沉又重。

    小唯侍候好梳妆,便出去张罗早膳。

    苏漓若步到外室,却听到窗框声响,她过去推窗,竟然发现是奈落,一脸深意站在窗下。

    “苏姑娘,你…你还好吗?”奈落自然知道她体内有所损伤,但还有一些事,却让他不知如何开口,犹豫不决不知该不该说?还是隐瞒庄主?

    苏漓若见他一脸沉重,还以为担心昨晚事情,便笑笑道:“奈少主放心,我没事,但是,为了避免王爷疑心,牵累少主,往后还是少见面为好!”

    “苏姑娘说得是!奈某是来向姑娘告别的。”奈落点头,抱拳道:“多谢姑娘成全,了了奈某心愿。只是让苏姑娘一力承担,奈某实在无奈,爱莫能助!也只有姑娘的话,庄主才会听得了。”

    “奈少主无须放在心!我自当让王爷信服,不节生枝。”苏漓若有些惊讶,“怎么?奈少主你要离开月国?”

    “是,山庄事务繁多,原无暇分身,因放心不下,特来探察情况。我原是擅离职守到月国,如今事情告一段落,我也该回去处理都城繁务。”奈落言罢,目光迟疑许久,才一脸慎重地道:“苏姑娘,有些事,奈某不放便让庄主知道,但请姑娘务必小心!尽量减少单独出离王府,以免王爷担忧!不要结交不知底细的朋友,怕陷入危险,伤害到姑娘!”说着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最后转身离去。“苏姑娘保重!后会有期。”

    苏漓若望他的背影怔怔出神,想着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心事?但她思索再三,无法揣测他的深意,便不再想了。

    一连几个晚上,苏漓若都被梦魇中阴森可怕的魔语般的声音惊醒,一身冷汗,惊悚惶恐。

    风玄煜好一阵温柔安抚,她才渐渐平息下来,缓缓入睡。

    而他却毫无睡意,蹙眉沉思,她最近的反常令他心神不绪。一连几个晚上她总被梦魇所纠缠,无法摆脱,慌恐惊醒。问她究竟梦到什么?她却缄口不言失魂落魄般摇摇头。白天,她虽在墨轩居,几乎不出去,听小唯说,她的精神一直萎萎不甚,常常一个人呆滞半天,不知想什么?

    这天午时,苏漓若趴在琴台上不甚睡着了,迷迷糊糊中,那可怕的声音又响起,一遍遍越来越清晰击痛她的心房:“风玄煜至所以对你好...因为是他灭了裕国...毁了你的家国...”

    “啊!”苏漓若又一次惊醒,她懊恼咬着唇,自己怎么睡着了?她一直强迫自己不睡觉,这样就不会被梦魇所纠缠!

    “若儿,又做噩梦了?”风玄煜一步上前,握住她的手,急切问道。

    “啊!”苏漓若受惊地甩开他的手,瞪着一双惊慌失措眼眸,他怎么回来?不是去营地么?耳边隐隐萦绕回响:是他灭了裕国...毁了你的家国...

    风玄煜愕然注视着她,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如避蛇蝎般甩掉他的手?而且眼里分明充斥恐惧憎恨!她怎么会...对他...憎恨?难道是他错觉了么?

    “若儿,你这是怎么啦?”风玄煜强隐住心头的难受,微微俯下身。

    苏漓若哧地惊跳起,慌乱后退,双眸充满惊恐,仿佛眼前是一头令人毛骨悚然的凶残猛兽。

    风玄煜僵住身体,深邃的眼眸掠过难以置信。一瞬间,空气似乎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苏漓若恍然咬着唇,艰难地喘着气,极力想隐去耳边环绕着那些话语,她微颤着双手紧紧攥着,指节泛白。心里不停强压制自己的恐惧:是梦!是梦!苏漓若你要摆脱这个梦魇,别让它扰乱你的心智!他是王爷!是你携手相伴,生死相依,疼爱你宠着你呵护你的人!

    “煜!”苏漓若顫栗着声音,眼里的惊慌渐渐隐没了一些,她聚集浑身力气,兢兢战战叫唤一声。

    风玄煜的心一震,瞬时脸色柔和,朝她伸出手,舒展开手心,轻声道:“若儿...”

    苏漓若怯意生生艰难蠕动步伐走近他,娇柔纤细的素手触入他的掌心,霎时一掌温暖包裹她的手,她的心倏地荡漾一潭的爱意盈盈。

    风玄煜轻轻拉入怀里,拥紧她,温柔道:“又做噩梦了?好了,没事了。”

    苏漓若缓缓闭上眼,感受到他健稳的心跳,熟悉的怀抱,久违的令她心安,伸出双手环绕他的腰间。

    风玄煜轻抚她倾泻后背的乌黑长发,丝丝幽香引人入息,沁怡心神。他的眸光却陷入沉郁,奈落这个家伙竟然匆匆告别回都城,上次让他调查的事不了了之。他想知道,从梧桐宫回府的这一段路程究竟发生了什么?致使她恍惚雨夜?现在又这般失常?

    “煜...”苏漓若轻唤着:“煜...”

    “嗯,是!”风玄煜听着她迷茫无助的声音,心底泛起怜爱的痛楚:“若儿...是我!”

    苏漓若恍然露出笑意,舒缓了心里郁积的闷气,眼眸迷离湿润。

    夜幕低垂,墨轩居陷入寂静。

    一条黑影越入墨轩居,几个起落来寝室门口,耳边忽闻异风,敏捷地侧脸一闪,即飞快转身跳跃而去。

    夜影随即追了出去。

    看着夜影消失,屋角出现一个身材娇小的蒙面人,黑暗中,双眼掠过得意,这招调虎离山之计果然管用!夜影的确忠心敏锐,但正因为如此,刚好可以差开他,剩下的就看能不能引屋里的人入瓮?

    蒙面人绕到窗边,不慎碰了一下窗框,发出微响,蒙面人一惊,急忙抽身离去,刚跑几步,唰一声,有人拦住去路。

    蒙面人怆然后退一步,双目闪过一丝恐慌。

    风玄煜一袭月白,临立暗中,冷冽的目光阴沉沉,亳无温度。虽是夏日,却依然如寒冰般入骨,蒙面人情不自禁暗暗打了个冷颤。

    风玄煜手掌一挥,屋檐的灯火顷刻之间,燃亮园子。

    蒙面人疾速四周环顾,已无处可逃,不得已回目看向风玄煜。而他,冷若冰霜,静然不动,此时沉默的他更令人悚然惶恐。

    蒙面人暗中偷偷吞了一口口水,甚至能听到怦怦心惊胆战的声音。

    室内,苏漓若陷入绝望的梦魇,鬼魅般的魔幻声清晰如双刃利剑,刺进她的心房,痛击她的灵魂深处:风玄煜与饿狼为伴,猛兽为伍,生性残暴,处事冷酷,嗜喜杀戮。苏漓若!你别忘了,裕国是他所灭,你父皇是他所害,难道你要与杀父仇人,毁灭家国的恶魔至死相随,共赴白首?罔顾家仇国恨,逆天行之吗?

    “不是!不是!不是!”苏漓若大汗淋淋,恐慌呐喊着,她转身疯狂跑走,而鬼魅般迷惑声音始终如影随形:是他...是他...

    苏漓若跌落在地,无力起身,眼前珩帝伫立,一脸悲凉,声音仿佛从深渊地俯发出:“若儿...”

    苏漓若匍匐前行,抓住珩帝的脚踝:“父皇...父皇...你告诉若儿,不是他...不是他...”

    珩帝哀怨看了她一眼,转身飘然而去,落下悲凉的虚影,倏然无踪。

    苏漓若手心霎时空无,看着父皇身影飘渺,她撕心裂肺地哭喊:“父皇...”

    一滴泪水冰冷了她的脸颊,惊醒了她从梦魇中解脱,她恍然如梦地伸手拭去泪珠,茫然失神。半晌,目光惊却发现身边空荡荡。

    风玄煜冷若寒霜地徐徐展开铁川隐,微微一扇,蒙面人的蒙巾倏地飞落至地,她惊啊一声,已来不及躲避精致俏丽的脸呈现眼前。

    风玄煜阴鸷的声音响起:“本王忍你很久了,若不是因为凌王,你早已毙命掌下!”

    清依此时悠然一笑,惧怕之情反而消失:“邑王何必大动干戈呢?既然凌王的面子这般重要,那清依就此别过,打扰邑王,抱歉!”她说着欲要转身。

    “你以为还能走得了?”风玄煜阴凉的声音如荒野古墓里的惊悚鬼魅。

    清依一震,僵住身子,微颤道:“怎么?邑王这次不想放过清依?”

    风玄煜眯着眼,眸光愈发冰冷。

    “不错!是我劫走若儿,是我告诉她,你灭了裕国,毁了她的家园...”清依嘴角勾起冷笑。“而且,她的父皇就毙命在你面前!”

    瞬时,风玄煜浑身散发致命的杀气,凛冽四周。

    “怎么?邑王想杀人灭口?”清依疾步后退,极力稳住心惊。

    风玄煜冷冷不言,阴沉脸色,挥手展掌,屏集运气,一股旋风瞬现威力,凝聚掌心。

    一阵悉悉率率微响入耳,清依朝旁边惊叫:“若儿!”

    风玄煜心头震颤,顷刻收气,抬眼望去。

    苏漓若一脸惊恐,踉踉跄跄后退。

    清依低沉无声一笑,似乎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疾速飞旋而去,转眼消失。

    风玄煜蹙紧眉头,并不追赶,他终于明白清依今晚的真正目的。他心底无奈叹息,定定注视她一脸惨白,想着她一段时间深受情绪的折磨,心底荡开浓烈疼惜。

    苏漓若惊恐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脚步颤巍巍后退。

    他大步朝她走去,眼里凝聚怜爱。

    苏漓若惶恐依然后退,惊颤颤开口:“你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是!”风玄煜脚步一顿,滞缓前行。

    “是你灭了裕国?”她艰难地开口,祈望着能得到否认。

    然而,他沉默半晌,深沉地蠕动嘴唇:“是!”

    希冀的祈望落空,心间爱意盎然的城堡轰隆倒塌,沦为灰烬,她只觉天旋地转。

    “你眼睁睁看着父皇殆了?”她拼尽全力,几乎哑然失声。

    他心底一阵刺痛:“是!”

    苏漓若似雷击一般,痛透身心,摇摇欲坠。

    “若儿,听话,过来!”他伸出手,在她面前展开手心。

    苏漓若瞪着眼,难以置信盯着他的掌心:他果然是恶魔!竟然这般冷漠承认所犯罪行?还能若无其事坦然面对她?

    她悚然后退,步伐凌乱。

    风玄煜疾步向前,依然柔声道:“若儿听话...”

    “不要!不耍过来!”苏漓若凄惨惊叫,在他触手那一刻,身子悬空,几乎坠落。他抓住她的手,及时稳住她的身子,轻轻一拉,她整个人向他倾扑。

    “啊!”她惶恐慌乱舞动另一只悬空的手,反弹触碰到腰间,一股硕实威力直逼她的手心,腰间的无熵剑感受她的碰撞,倏然剑柄吸附缠绕她的手掌。她甩动的手刹那抽出无熵剑,灵光幻闪,耀眼疾驰。

    哧!一声,无熵剑剑尖直击风玄煜的胸膛,随着她身子的倾斜扑力,狠狠赫然刺进他的心口。

    苏漓若扑入他的怀中,魔怔般直直盯着他的胸口,屏息呆滞。

    “小心!”风玄煜拉她入怀,毫无知觉胸口插入刃剑,她的身后是一潭池水,粼粼微波。

    苏漓若的泪水倏然滚落,苦涩她的嘴角蓦然醒悟,她浑身发挥,颤栗着手,抽出无熵剑。

    一刹那,鲜血喷涌而出,一阵入骨剜心之痛弥漫四肢百骸。风玄煜瞥视胸口剑伤,汩汩倾流的血水染透衣袍,他惨然一笑,轻声道:“没事!”

    苏漓若如筛子般瑟瑟发抖,痛彻心扉,微颤着唇瓣,无法发出声音。手里的无熵剑烦躁震动,鲜血顺着剑尖流滴至地,待流干净,它黯然失色,旋转一番,飞速自行隐入腰间。

    苏漓若的掌心一空,剑柄也入隐腰间,她只觉心口一阵涌动,翻腾搅至喉咙,哇!一口鲜血吐出,她几乎跌倒。

    “若儿,不怕...”风玄煜头晕目眩,他了解无熵剑的杀气阴锐,出鞘必诛,但它灵精无比,或是嗅到熟悉味道,方才稍懈杀伤力,并拒吸血水,逃遁隐入。他话未说完,一番巨痛掀至他缓缓倒地。

    苏漓若被带置跌倒,伏俯身旁。

    他紧紧攥住她的手,始终不曾松开,目光已然迷离,朦朦胧胧之间,她的泪水刺痛的眸光,他拼至最后一丝气力若游离般:“若儿...不怕!若...儿...别...走...别...走...”凝固注视她一眼,喟然合上眼。

    苏漓若幡然泪如雨下,撕裂般发出悲凉凄厉:“啊...”

第六十三章:万丈红尘囚惆怅

    夜影追出王府,那黑影轻功了得,几个回落,跃上房顶,飞檐走壁,瞬间消失。

    夜影暗叹,此人轻功已练就出神入化的速度,恐怕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疾风术。心里疑惑,此人夜入王府究竟作甚么?想着,他提气飞奔,追赶许久,始终无法近身。

    那人似乎无心恋战,一昧奔跑。夜影忽然感到不对劲,暗道:不好!中了敌人调间之计,转身奔回王府。

    夜影回到王府,一入墨轩居就闻到血腥味,他心一沉,快速飞跃上前。

    愕然一幕入眼,风玄煜倒在血泊中,苏漓若跪俯身边,颤栗失魂般捂住伤口,不让血往外溢,可那里止得住?很快她的手沾满鲜血。

    “王爷!”夜影痛吼一声,飞奔上前。

    苏漓若抬起泪眼,颤抖着语无伦次却不成言语呐喃:“啊...啊...”

    夜影俯身疾速封了风玄煜的穴道,止住了流血伤口,对着夜空发出紧急信号,抱起风玄煜往卧室而去。

    苏漓若被扯着跌跌撞撞,他的手始终紧攥着她,即便昏迷,不曾松懈半分。

    夜影放下风玄煜,急忙检查他的身体,发现除了心口剑伤,并无内伤或其他伤痕。一个伤口竟能让王爷昏倒?夜影慌乱不解,在蛮荒之地,即便王爷身负重伤,命悬一线也未曾昏迷?

    一阵疾风,止践出现,他接到夜影紧急信号,知道出大事了,却不曾想是风玄煜受伤昏迷!他大惊失色怒吼:“怎么回事?”

    “具体尚不知情?赶快通知奈少主!”夜影瞥了一眼跪俯床边的苏漓若,已然吓得魂不守舍,那里还能道出原委?“王爷可能是失血过多,身上尚无内伤和别的伤口,只是奇怪,一个剑伤怎会令王爷昏倒?”

    止践怒瞪双眼,心急如焚,见苏漓若浑身颤抖,语不成言,泪水滂沱。一时怒火暴发,欲要一拳劈下。

    夜影挥手挡住他,“你作甚么?”

    “这女人肯定有问题,说不定庄主是被她害的,待我劈了她...”止践怒火不可遏,越看越觉她可疑。

    “你疯了?”夜影忍不住斥道:“王爷至死保护她,你敢对她动手?”说着示意止践看她的手始终被风玄煜紧攥。

    止践一看,恨恨瞪着眼,急得直跺脚,怒火冲冲烦躁地哇哇吼叫,好一会儿才稍微平息下来。

    止践发信号知会奈落,而夜影让于总管即刻派人通知熵帝。不到半个时辰,皇宫急速差来了三个御医,熵帝半夜听说风玄煜受伤昏迷不醒,震惊万分,马上传宫里医术精湛的三位御医前去医治。

    三位御医兢兢战战来到墨轩居卧室,一入门就感到一股阴沉气氛,杀气腾腾。三人很快投入处理包扎伤口当中,而苏漓若的手,也被他们和夜影止践帮忙从风玄煜掌心掰开。

    松开那一刻,苏漓若恍然跌倒在地,夜影扶起,吩咐小唯带她到外室以免影响御医为王爷疗伤。

    小唯半夜被叫醒,听说王爷受伤,也是吓得不轻。她扶着惊魂失措的苏漓若来到外室,握住她冰凉如水的手,轻声安慰:“姐姐放心,王爷会没事的,你看陛下都派御医来了,而且还来了三个!”

    苏漓若双目涣散呆滞,微颤的唇瓣蠕动着却毫无声响,被小唯紧握的双手仍抑不住颤栗。

    “姐姐...”小唯心疼地叫唤,见内室的人忙忙碌碌,慌乱攒动,也无人在意她们。

    天渐渐亮了,三个御医已包扎好了剑伤,风玄煜仍不见清醒。止践一怒之下欲耍把熵帝派的三个御医赶出去,让夜影帮忙扶起风玄煜,给他运气疗伤。

    三个御医大惊失色,慌恐阻止,说是伤王爷的剑锋锐无比,稍深一点,即穿透脏腑。因伤口太深,又伤在胸口致命位置,切不可动弹,万一牵扯伤口,必定引起内脏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

    止践怒斥道:“一群庸医,胡说八道,想庄主身经百战,受伤无数,何曾这般昏迷不醒?若是耽误庄主伤情,我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夜影一把扣住止践的手腕,运内力强硬压制的暴怒,待他冷静下來,扯到一旁,低声道:“止少主这般急躁只会连累王爷,毕竟这里是月国而非都城,刚才我也检查了一番,王爷的伤口确实很深,不宜移动。至于王爷为何不醒,恐怕伤王爷的兵器特别古怪邪乎!”

    止践被夜影一番说教提醒,方才完全平静,低耸脑袋叹息,束手无策。

    这时,熵帝派人来请夜影到宫里问话,夜影让止践一定冷静守护王爷,不可轻举妄动,有什么事待他回来再说。

    夜影出来时,凝重看了一眼魂不附体般的苏漓若,暗叹一声,转身出去。

    小唯见夜影神色如此慎重,她心里不由一阵惧怕,看了看呆滞的苏漓若,望着夜影的背影消失,心中暗暗忧虑。

    夜影入宫见熵帝,竟然发现苓妃也在,他俯身行礼之后,垂手伫立一旁。

    熵帝脸色深沉阴鸷,威武雄伟,冷声问:“你就是当初跟煜儿一同前行的侍卫?”

    “是,陛下!”夜影上前一步,毕恭毕敬回答:“卑职伴随王爷十余载,不曾离开过。”

    “哦,难得你如此忠心,也是煜儿的福气。”熵帝细详他一番,微呈欣然之色抚须道:“主仆之情堪比兄弟之间,好!好!”

    “陛下谬赞,卑职愧不敢当,是王爷对卑职不离不弃,方成卑职忠诚相随。”夜影有些奇怪熵帝的态度,心想:陛下对王爷果然关爱之深,只是当时为何逐他出月国,颠沛流离?

    “夜侍卫,煜儿伤情如何?”苓妃早已按捺不住,顾不上礼仪,打断他们,焦虑问道。

    “苓妃娘娘!”夜影随风玄煜出入梧桐宫,见过她几次,故而熟悉。“王爷伤口已止血包扎好了,只是还未清醒。”

    “这么严重?”苓妃忧虑叹息。

    熵帝紧皱眉头,沉声道:“你且把事情经过,详细道来!昨晚究竟发生什么事?”熵帝难以置信,他一个能制服八万精兵,擒拿卫家父子,谁还有这般能耐竟然伤得了他?

    夜影心里暗叹,知道隐瞒不了,必定牵扯苏漓若,但事关王爷安危性命,只能把他被敌人诱离王府来龙去脉述说了一遍,坦然相告,丝毫不敢隐瞒。

    熵帝听了一脸沉重,道:“既然你也不知是谁伤了煜儿,那关键之人是昼国美人,你且回府将她带来,朕亲自审问她。”

    夜影一怔,硬着头皮道:“陛下容禀,苏姑娘受了惊吓,精神有些混乱,卑职尚来之时,还未恢复。”

    “什么!如此说来她定是亲眼目睹刺客行凶,马上把她带来,兴许还能问出什么?”熵帝一听,两眼放光,似乎找到缺口。

    夜影心里暗暗叫苦不迭,偷偷瞥了苓妃。

    苓妃见他脸色有异,遂明白什么,忙道:“陛下,苏姑娘既然受了惊吓,不宜即刻进宫盘问,不如暂且缓一缓...”

    “不行,煜儿受伤之时,唯有她在身边,她可是关键人物,必须马上宣入宫,才能得知详情,方能追查刺客!”熵帝一口回绝苓妃提议,并且再一次吩咐夜影即刻将苏漓若带来。

    夜影无奈俯身领命,正要退下去,苓妃叫住他:“夜侍卫且慢!”回身朝熵帝微微躬身道:“陛下,苏姑娘乃煜儿至爱,煜儿受伤严重,她既受了惊吓又伤心过度。不如宣到臣妾梧桐宫,让臣妾与她细谈一番,或许更为妥当!”

    “苓妃娘娘说得是,苏姑娘精神不佳,只怕言语不当,惹怒了陛下,还望陛下三思!”夜影停住步伐,大胆附和道。

    “好吧!就按爱妃所言。”熵帝沉吟片刻,终于松口答应了。

    苓妃看了一眼夜影道:“多谢陛下成住,那臣妾先行告退!”

    “卑职告退!”夜影也转身退下。

    出了惠仁宫,夜影急步赶上苓妃道:“方才承蒙娘娘相助,卑职这里谢过。”

    苓妃停顿脚步,一脸疑惑问道:“煜儿身受重伤,昏迷不醒,夜侍卫为护着她不让面见陛下?这究竟是何原因?”

    “娘娘容禀,王爷受伤昏迷,却始终拉住苏姑娘的手,可见王爷至死相于她。而苏姑娘确实惊吓过度,导致失声,至今不曾出一言半语。卑职怕她这般情况万一惹怒了陛下,待王爷醒来,岂不坏事!”

    “嗯,你说的有理,倘若她受了委屈,煜儿醒来定然生气。那你赶紧回府把她送来,也好回话陛下。”苓妃自然不会忘记上次苏漓若失踪,风玄煜疯狂阴沉的模样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她的心乃有余悸。

    “是!”夜影告辞苓妃,离开皇宫,一路快马加鞭直奔王府。

    回到王府,凌王风玄璟独自一人前来,已有一会儿了,身边竟不见形影不离的清依姑娘。

    风玄璟一改往常文儒彬彬,竟一脸宿醉,略显憔悴,他沉郁不言,伫立床边。

    三个御医亦是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退在一旁,时不时瞥视止践一眼,怕他按捺不住斥责动武。

    夜影顾不得交代清楚,便让于总管置办一辆马车,他带苏漓若进宫见苓妃。一切准备就绪,正当他要驱车出发,于总管跑出府门,俯耳低语:王爷忽然吐了几口鲜血,御医已手忙脚乱不知如何是好?止践狂躁不安,恐怕会压抑不住对御医动手,而凌王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根本阻挡不了止践。

    夜影看了看车上呆滞的苏漓若,皱眉叹息,一时间陷入两难,既怕王爷有什么不测,又担心苏漓若此去安危?

    于总管提醒他,不如让他带几个身手了得的侍卫护送苏姑娘进宫。

    夜影思索着别无他法,便一再嘱咐于总管他们小心。

    一路安全到达梧桐宫,于总管他们被拦在宫门口,桂嬷嬷领着苏漓若进去。

    苓妃一见苏漓若的面,不禁大吃一惊,距上次见面才短短几日不见,她竟恍惚呆滞,憔悴不堪。灵颖的明眸黯淡无光,怔怔与苓妃相视,不言不语如无魂布偶般楚楚令人垂怜。

    原本因风玄煜出事而焦虑不安的苓妃见她如此,亦不忍心质问她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反而心生怜爱,温婉拉过她的手,轻柔道:“若儿受苦了,父皇与母妃听到煜儿受伤,心急如焚,不得已才宣若儿进宫,若儿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母妃都会为你作主!”苓妃真的是心疼她,那么玲珑剔透,那么慧质兰心,那么乖巧灵气的女子竟变得这般迟缓呆滞,失魂落魄?

    苏漓若愣愣没有一丝反应,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血淋淋的伤口喷涌而出,溅了她一脸悲伤绝望,直击内心深处,掏空她的身心,无法思索,不能行动。此时的她完全困在自己击剑刺进他胸口的那一瞬间,心痛到不能呼吸,痛彻灵魂深处,痛碎了曾经一幕幕:

    暮堰湖那一掌的温暖,寒枫塔旁的同心结,回宫后的心念不舍,跋山涉水的执意寻觅。艰辛万苦的心存爱慕,沦落异国的朝思暮想,郁郁情深的重逢缘分,静守流年的爱意浓烈,朝朝夕夕的柔情蜜意。最终只剩下心痛入骨,剜心之痛,她如茧吐丝,陷入柔情万千的曾经,一层一层包裹自己,囚禁自己,困住自己。外界的一切都予她无关,隔绝断离了所有打搅扰乱。

    “若儿...”苓妃注视着她失神呆滞的眸子,心头一痛,继续轻声道:“你心里若有委屈不妨说给母妃知晓...”

    “娘娘!”桂嬷嬷急步进来,禁不住欣喜道:“王府差人传话,邑王醒了!”

    “什么?”苓妃顿时欣喜万分,颤栗着声音:“上天庇佑,煜儿最终有惊无险,太好了!快!快!传话给陛下,煜儿醒了...”

    “娘娘牵挂邑王过甚都忘了,王府定然也会派人传话惠仁宫,让陛下安心。”桂嬷嬷笑着道。

    “哦,瞧我喜的,都乱了心!”苓妃恍然大悟笑吟吟。

    苏漓若失神无光的眼眸掠过一道光芒,蠕动唇瓣,喃喃发出茫然细语:“醒了...”言罢,泪水溢满眼眶,倾泻而下。

    苓妃惊喜与桂嬷嬷相视一瞥,“若儿...”

    未等苓妃言语,苏漓若如燕子般轻盈飘逸地飞奔出去。

    “哎...”桂嬷嬷惊叫,正耍拉住她,被苓妃阻止:“让她去罢,她太牵挂煜儿!”

    苏漓若一口气跑到宫外,纤瘦细致的身子如飘越轻薄的叶片,一路渺然飞跃,令梧桐宫的婢女仆人纷纷侧目注视,惊叹如一阵轻柔的夏日微风,吹拂而过。

    “苏姑娘!”于总管伫立马车旁,他的身后站着几个壮硕的侍卫。

    “王爷醒了!”苏漓若顾不得气喘吁吁,顾不得泪痕满脸斑斓,跳上马车。

    “是,王爷醒了!”于总管见她恢复言语,欢喜不已,他刚才在门口已收到王府传话的信息,急忙扬鞭驱车,一路疾速奔驰回府。

    马车平稳快速前进,苏漓若端坐车厢软垫上,归心似箭。忽然急驰的马车剧烈摇摆,咔哒一声,车轮卡死,马车无法稳当停下,歪斜倒下。她措不及防摔倒,冲击力的反弹,她又被摔飞出车厢,眼见她如风筝般身子即瞬落地之时,竟稳稳被人接住...

第六十四章:飞蛾扑火痛入骨

    苏漓若稳稳跌入怀中,触目那张俏媚的脸,她心里一惊,挣扎着。

    清依轻轻放下她,深邃的眼眸定定看着她。

    苏漓若慌乱后退,看到于总管和几个侍卫倾斜马车旁,她霎时怒目相对:“你...你作了甚么?”

    清依瞥了于总管他们一眼,不紧不慢悠然道:“放心,只用一些催眠粉,时间一到,自然醒来!”

    “你...”苏漓若咬着唇,恨恨盯着她,“你究竟想干什么?”

    “带你走!”清依道。

    苏漓若眼里掠过疑惑:“你为什么不放过我?”

    “放过?怎么?若儿还想回王府?”清依冷笑一声道:“你都忘了身负家仇国恨?”

    苏漓若心底一阵刺痛,良久,才稳住情绪:“我的事与你何干?你为何步步紧逼?”

    “果然深中风玄煜的蛊惑,竟然置亲人血仇不顾,亏你身为裕国公主,如此自私无情,枉为人世!”清依沉下脸,自有一股英气逼人。

    苏漓若伫立阳光下,眸子迷离,喃喃道:“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清依冷着眼眸,沉郁不言,她突然上前一步,疾速点了她的穴道。

    “你...”苏漓若一声惊呼,躲避已来不及,直直倒入她怀中。

    不知过了多久,苏漓若醒来,入眼是竹筑小屋,她不由一阵恍惚,茫然下床,奔至屋外,山峰连绵,不见竹林!

    曾经有一片翠郁竹林,悠然空旷,幽怡静谧令她流恋忘返。她曾挥系绸带,置于竹身,飞舞飘逸。他曾轻揽腰间,带她飞跃悬山浮崖,腑瞰烟雾缭绕,似人间仙境。

    脸颊微微刺痛,她伸手抚颜,才惊觉泪如雨下。

    苏漓若慌乱拭去泪水,抬头望去,竹屋前面一片郁郁葱葱青草地,草地前有一处古刹青庵。

    苏漓若打量之时,一阵脚步声传来,眼前出现两个人,一个青衣的老尼,手执青拂,脸色淡然,目光平静。而老尼的身边站着正是一袭粉衣的清依!

    苏漓若怔怔望着她们,一动不动,犹如一尊雕像,但脸上的泪痕却清晰可见。

    青衣老尼细细端详苏漓若,呢喃叹息道:“果然与你母后如此相似!”

    一旁的清依略显无奈苦笑道:“可惜她虽慧质,却深陷情劫,为爱愚钝。”

    青衣老尼双掌合一,轻念一声道:“世间本庸俗,纷扰自忧人,情爱如毒药,痴心穿肠过。她年幼无知,你也不耍太过忧虑!逼她太紧,尚要给她充足时间,才能让她领悟到情爱乃飞蛾扑火,予人灰飞烟灭的痛苦。”

    “唉,师太不知,她自幼无虑,不懂人心凶险。以为日子便是诗情画意,此番若不逼她,恐怕毁了一生,她也未必领悟的了其中喻意。”清依凝望她倾世容颜,幽幽叹息:“她总不能一辈子活在别人庇荫之下过日子,也许现在的磨练是苦了些,她若不经历悲痛,如何能成长?与我联手铲敌呢?”

    “你做事一向自有分寸,老尼也不好说些什么!不过...”青衣老尼看着呆若木头的苏漓若,心里泛起怜惜之情。“她若深陷情劫,你切不可操之过急,伤了她的心智!”

    清依不言,静静望着她,半晌,转身道:“有劳师太照顾了,我先告辞!”言罢,飘逸而去。

    青衣老尼见她离去,不由喟叹:她做事一贯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这般性子,为她既有好处,也有坏处。只是,苦了身边的人...想着,青衣老尼看着苏漓若,移步上前,行了佛礼,道:“小公主!”

    苏漓若眸光一闪,遂有些回神,却仍不言不语。

    “没想到当年一别,嗷嗷落地的小婴孩竟长成绝代佳人!”青衣老尼温和一笑,颇为感慨。

    苏漓若一怔,脸上有些变化,掠过惊讶。

    “小公主当年刚出生,霓后竟遭产后血崩危险而殇殆。那时老尼与兮师妹一同在皇宫侍奉霓后,目睹她猝然离世,遗下幼婴,真是可怜至极!”青衣老尼目光悠远,陷入往事回忆。

    “师太认识娘亲?”苏漓若颤悠悠问道,遂又恍悟:“原来兮姥姥是师太的师妹?”

    青衣老尼见她缓和了漠然脸色,便走近她的身边:“何止认识呀!说来话长,往事不提也罢!不过,小公主所言的兮姥姥正是老尼同门师妹。”

    苏漓若想起兮姥姥对她虽耍求严谨苛刻,却疼爱她无人能甚。她随即放下戒心,微微躬身行了礼:“原来是兮姥姥同门师姐!漓若这厢有礼了,不知师太如何称呼?”

    “小公主无须多礼!老尼出身卑微,何堪当承受公主礼数?”她微微笑道:“老尼乃江湖人称无霜师太,隐居桦山,在此了尘庵修行多年。”

    苏漓若见她一身青衣素服,便知是修行之人,她点头颔首道:“无霜师太与清依姑娘也是旧相识?”

    无霜师太淡然笑笑道:“小公主饿了吧!请随老尼到前厅堂用食!”

    苏漓若见她回避,明白再问下去也无益,便摇摇头道:“叨唠师太了,只是我本不属这里,不宜在此置留,怕扰乱师太的清修,还望师太行个方便,放漓若下山。”

    无霜师太眼里掠过愕然,苦笑道:“小公主果然深受情爱蛊惑,迷失本性,为情成痴,沦落为奴。”

    “师太,裕国易主,我早已不是什么公主,只是芸芸众生一凡尘罢了!师太何苦为难我?”苏漓若心有牵挂,情绪略带低落。

    “稍安勿躁!”无霜师太微怔沉吟片刻,道:“小公主心陷泥潭,为世俗所蒙蔽,暂且置留庵内,以便清心入静,待一切尘埃落定,小公主便可自由下山。”言罢,她微微致意,尘拂一扬,飘然离去。

    苏漓若疾步跟上前,却已不见无霜师太人影,脚下的碧郁青草地恍惚移动。她心里大惊,定睛细看,郁郁青草无忧微拂,并无任何不妥。但她举步前行,草地瞬时飘移转换,眼前的了尘庵顷刻之间落在身后,而竹筑小屋赫然眼前。

    苏漓若只觉得一阵飘渺眩晕,急忙转身回走,眼前仍是竹筑小屋,而了尘庵始终落在身后。她心里越急,脚步越凌乱,怎么也走不出这脚下的青草地,竟身困于此。她颓然跌落,身心疲惫,伏地抽泣,她不明白:为何短短时日一切都变了?往日温馨历历在目,却已不复存在?

    她的啜泣哽咽着那份悲伤,渐渐沉郁心底痛楚,她不得不逼自己面对残忍撕心裂肺而血淋淋的事实!

    她缓缓闭上眼,睫毛沾染着泪珠,惨白的脸色变的麻木不仁,她伏地不动,像失落灵魂的布偶,不悲不喜,不言不语。

    苏漓若睁开眼,已是清晨日出,入目晴空碧云,她竟置身草地上一天一夜!她缓缓起来,弹了弹身上的露珠,移动步伐,已没有昨日的玄机?她顺利走出草地,进入竹筑小屋。

    邑王府,墨轩居。

    风玄煜醒来时,入目一屋子的人:风玄璟,止践,夜影,还有彦娘和小唯,甚至三位御医。

    他的墨轩居何曾有人胆敢进来?而且还拥挤了一屋子。风玄煜微皱眉目,只觉心口一阵疼痛,他瞥向手掌,手心空空如也!

    他的心口又涌动刺痛!

    “七弟!”

    “庄主!”

    “王爷!”

    异口同声的叫唤使他苍白的脸色阴沉几分,他蠕动嘴唇,吐出冷冷两个字:“出去!”

    冰冷的语气使大家停止蜂涌而上的脚步和举动,怔忡地你看着我,我望着你,一时愣愣出神。

    夜影率先反应过来,王爷从不允许外人踏入墨轩居,他的寝室连王府的于总管跟彦娘都未曾进入过,小唯还是因为服侍苏漓若而被特别允许出入。现在室内一下子拥至这么多的人,难怪他会发火。

    夜影挥挥手,让大家全部退出去,望着风玄煜阴沉逼人的冰冷,众人皆不敢言语置留,纷纷转身而去。

    风玄璟定定注视他一眼,蕴含着高深莫测的意境,终也举步出去。

    夜影见大家已走了,俯身问道:“王爷,你感觉如何?”

    风玄煜瞥了他,忍着胸口阵阵痛楚:“若儿呢?”

    “哦,苏姑娘被宣召进宫问话...”夜影忙道。

    夜影的话未说完,风玄煜欲撑起身子,却牵扯撕裂般刺痛,他拧紧眉头,着急地打断他的话:“什么?谁让她进宫的?”

    “王爷一夜昏迷,御医也束手无策。陛下着急,便召苏姑娘进宫,是苓妃娘娘怕惊吓了苏姑娘,才带去梧桐宫问话!”夜影一手按住他的身子,“王爷放心,苓妃娘娘不会为难苏姑娘的。”

    风玄煜闭目缓和,半晌,才稳住心气,缓解了刺痛,他睁开眼,目光掠过一丝忧虑,道:“快去把她接回!”

    “王爷!”夜影欲言又止,脚步亦不动。

    “还不快去!”风玄煜低喝一声,略带怒气。

    “是!”夜影无奈应道:“可是...这般仓促进宫接苏姑娘,怕会拂了陛下与苓妃娘娘的面子...”

    “你马上派人通知父皇,还有母妃。”风玄煜沉吟片刻道:“说本王已无恙了,他们就会放若儿回来!”

    “是,属下就去办!”夜影点点头,这才放心出去。刚打开门,门口的人一涌而上,围住他。

    止践一把扯住他的胳膊,急冲冲道:“怎么样了?庄主好些了吗?”

    “夜侍卫,请容许我们进去为王爷诊断伤情如何了?也好下一步的治疗,并面向陛下禀告情况!”三个御医逐步上前。

    夜影顾不得答复他们,对着彦娘吩咐道:“你且带几个身手灵敏的护卫,进宫禀告陛下和苓妃娘娘,王爷已经醒了,记得要把苏姑娘带回来!”

    “好,老身即刻去办!”彦娘火速转身出去。

    夜影知道彦娘曾侍奉过曦妃,后又侍候苓妃,她可以随时进入皇宫的特权。

    待彦娘走后,夜影才让御医进去为王爷诊断。

    三个御医诊断后,即回宫复命,而风玄璟在门口踌躇踱步,直到夜影出来说,王爷已脱离危险,需要静养伤口,他才不得已离去。而小唯听闻王爷脱离重伤的危险,满心欢喜下去吩咐厨房备些清淡膳食,以便姐姐回来侍候王爷食用。

    风玄煜静静躺卧床上,无熵剑的暴戾凶残,他自然知道,它的嗜血邪乎,锐刃无比,出鞘必诛,从不放过。他是无熵剑出鞘以来第一个剑下尚存之人,无熵剑最邪乎的是快,准,狠,最邪恶的是入剑必入胸口,一入胸口瞬间吸附鲜血,顷刻吸干而殒命。

    但它又极为灵气,从不伤害主人,主人可凭意志力驱动它。此番若不是它记忆他的习性,熟悉他的气味,恐怕无人可控制它剑下留情。

    想到这里,风玄煜并未为无熵剑的灵气而欣然,他的心反而涌动悲哀:原来在那一刻她竟然要置他于死地?那是怎样的恨之入骨才能产生的念头?

    风玄煜目光凝视珠帘处,时刻等待她飘逸的身影出现,只要能解她心头的仇恨,即便再一次承受一剑刺心,他也愿意。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夜影匆匆进来,神色慌乱,嗫嚅半晌也不知如何开口!

    风玄煜心头一震,沙哑着干涸的喉咙道:“若儿不肯回来?”

    “不...不是!”夜影摇摇头,最终咬着牙艰难地道:“苏姑娘在梧桐宫门口被人劫走了,于总管他们被催眠粉迷晕了。”

    风玄煜的身体僵硬,抬起冷冽的目光,射出阴鸷戾气:“马上派人给本王查!”

    “是!”夜影担忧看着他寒意冰冷的脸,说道:“王爷先放宽心,对方既然以催眠粉迷晕于总管他们,那说明暂时不会伤害苏姑娘,待王爷伤情稳定...”

    “让凌王即刻来见本王!”不用夜影提醒,风玄煜当然知道对方暂时不会对苏漓若不利,只是她在对方手里,他是一刻也不安心。但无熵剑杀伤力太强了,他稍微一动或情绪激怒,就必定牵扯伤口出血而加重伤情。

    夜影领命出去。

    风玄煜深呼气息,探测内功是否因无熵剑的伤口受限制?幸尔,内功顺畅如流,并无半点影响。他想起她曾说过,因二人情深共融而促使真气自她体内而涌回到他身上,也因着这股真气,才使他免受无熵剑的伤口影响。

    他提息挥手,驱动内力凝聚胸口,以便急速愈合剑伤。他的内功虽没有被无熵剑波及,但剑伤促使他内力削弱一半。他运气一会,只觉体内虚弱,内气不足,额上汗珠密布。

    夜影进来,一眼望见风玄煜的举动,便惊一声:“王爷...”

    他扑上前,却见已然阻止不了,急忙转身奔到门口,招呼止践进来帮忙。止践一到内室,见此情景,便明白几分了:庄主想以内力愈合伤口!

    止践无奈之下,只得与夜影双双运功驱气,为风玄煜稳住虚弱的内力,倾注内力助他一臂之力。

第六十五章:情深不言殇红尘

    止践与夜影运功半个时辰,方才辅助风玄煜顺利稳定内力,补足虚弱,愈合剑伤。

    三人缓缓屏息收气,夜影替风玄煜擦了额上汗珠,并查看了伤口,惊奇发现伤口虽已愈合,但并未全愈,究竟是什么剑竟能如此厉害?倘若以王爷的内功使用内力愈伤,虽要费些内力,但不致于如此费力?而伤口却愈合的不尽然。莫非因为丧失真气的原因?

    夜影并不知情奈落已助苏漓若把真气输返风玄煜体内,他更不会想到伤风玄煜的剑竟然是无熵剑?而持无熵剑置风玄煜几乎致命的人会是苏漓若?

    而止践对这一切的事一直蒙在鼓里,但他同样奇怪风玄煜的伤口使用内力治疗,竟然还无法痊愈?“庄主的剑伤是何人所为?江湖中竟然有人能伤得了庄主?而这剑又是如此古怪,以庄主的内力竟然无法痊愈伤口?”

    风玄煜沉着脸,瞥了止践一眼,从床上下来,一言不发。

    夜影冲着止践眨眼示意,止践后知后觉想,莫不是庄主遇到乾坤榜上的武者高手?以庄主的傲气被对方伤了,肯定不是件光彩的事,自然不愿提及!止践一拍后脑,心里暗暗懊恼:自己真是不识趣,触犯了庄主的禁忌。

    “王爷的伤口还未痊愈,还须休息。”夜影上前扶住风玄煜。

    这时,小唯在门口敲门:“王爷,凌王到了!”

    “让他进来!”风玄煜的脸色异常凝重,说道,“你们都出去。”

    二人皆一愣,相视片刻,只得退出去。

    门外,刚回府的风玄璟又匆匆赶来,他朝他们微微颔首,眼神颇为深意,径直进去。

    夜影的手臂被小唯扯了一下,小声问道:“姐姐怎么还不回来?”

    止践意味深长瞥了夜影,似乎明白什么,嘴角咧开笑意,便转身走了。

    夜影心里咯噔一下:她还不知道苏姑娘被人劫走了!思忖再三,他只得言不由衷道:“哦,苏姑娘在苓妃那里还有事,可能会耽搁一些时日。”

    “什么事还能比王爷重要?姐姐一直担忧王爷,这会儿该赶紧回来呀!”小唯纳闷地道,百思不得其解。

    夜影只得搪塞过去,说是苏姑娘已知晓王爷醒了,身体无恙,因苓妃娘娘有急事,挽留她在梧桐宫帮忙。

    小唯半信半疑盯着夜影,但她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好点点头退下去,临走时,嘴里还低咕着:“我让厨房熬了些清食,想着姐姐回来给王爷喝一些...”

    夜影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无奈叹息:她要是知道苏姑娘被劫,至今下落不明,不闹翻天才怪呢?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能先瞒着她了。

    风玄璟进了门,只见风玄煜伫立窗前,负背沉郁。

    “七弟!”风玄璟一怔,想着他昨夜昏迷不醒,负伤严重,才刚刚好转怎么就下床?

    风玄煜缓缓转身,脸色略显疲惫,但阴沉冰冷。“三哥应该知道我叫你来所为何事?”

    “因为清依?”风玄璟目光微微一顿,沉吟道:“你说!”

    “母妃召若儿进宫,在回来时被人劫走了!”风玄煜冷冽看着他。

    “什么?”风玄璟一惊,不可置信瞪着眼,半晌,才喃喃道:“你现在怀疑谁?”

    “三哥身边的人,我一直予以尊重。但是...”风玄煜目光冷却到极点:“伤害了若儿,谁...我都不会放过!”

    风玄璟怔怔望着他眼里浓烈的戾气,阴沉的令人不寒而栗,犹如当初他刚归的模样,阴森可怕,散涣着嗜血的暴虐。

    “难道...”风玄璟微颤着声音:“你怀疑母妃?”

    “我知道三哥生性逍遥悠哉,注重情义。”风玄煜凝视着他,言语却冷冰冰:“你的一生为三个女人而委屈,因为母妃,你放弃向往自由的人间游客,囚禁的脚步只为博得她的心安。因为太子妃惜瑶,你淡漠了繁华茫然了尘埃,荒废一颗心只为守住她的幸福。最后却为了红颜知己,不惜毁掉兄弟之情...”

    风玄璟震惊,他的眼里骤聚浓郁杀气,如一头寻获猎物的猛兽,随时凶残地攻击并撕裂猎物。

    “你终于耍动手了?”风玄璟喟然长叹。

    “你的心里有三个女人可牵挂,而我...”风玄煜落寞转身,留给他一个悲凉的背影。“只有若儿!”

    风玄璟怔忡望着他的背影出神,也许此生能牵绊,压制他的戾气,使他焕发温和的心性,恐怕只有苏漓若了!

    “伤你的人是苏姑娘吧?”风玄璟忽然想到什么,禁不住问道。

    果然,风玄煜背影一震,僵硬着后背,悲伤愈发浓郁。

    风玄璟无奈苦笑,“自古世间有情痴,没想到以七弟的功力依然无法避免情深伤人!”言罢,沉重转身而去,临到门口,幽幽道:“倘若你非开杀戒不成,可否手下留情?予我一份薄面!”

    风玄煜伫立窗前,凝滞眸光,神色悲凉。

    十几年垒筑起来的冷漠淡然因她而一瞬间悲伤决堤!心,竟然变得柔软不堪,盈满思念如疾的痛楚。

    风玄璟怆然步出墨轩居,走在熙熙攘攘帝都长街。

    繁华似锦的帝都长街,竟让人有一种孤独遗世的荒凉,而此时的风玄璟便有这番感触。

    人头在眼前攒动,恍恍惚惚移速,蓦地一张英俏的脸庞入目,风玄璟心间一顿,再次去捕捉,却已荡然无踪。他苦笑着,心底泛起一阵刺痛,他低垂眸光,飘然而去。

    身后的商铺转角处,一袭粉衣的清依凝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直致消失,她依然伫立,目光悠扬,飘向那夜的月色下的一幕...

    清依执剑轻盈飞舞,剑光人影融为合一,如飘然迎风的落叶潇潇,如月儿遗入凡尘的光华,引人入梦。

    风玄璟抚琴弹弦,拨弄流云般的畅怡,温润如玉般的雅意,沁入心扉。

    一曲停了,一舞罢了,她朝他娇媚一笑,他便一阵恍然如梦。

    也许只有在他抚音她舞剑时,他才能看到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她,娇柔婉婷,媚态入骨。

    清依款款走近他,轻启朱唇,柔声邀请他共饮一酌。

    酒过三巡,她的脸颊微呈绯红,愈显妩媚动人。他迷离的眸光陷入痴呆,竟忘了执壶倒酒的手,不觉溢满杯子,流了石桌。

    清依媚然一笑,执起酒杯道:“王爷,清依再敬你一杯,今夜就此别过!”

    风玄璟一惊,蓦然回神,才觉酒已溢满杯子,流了一桌。

    “多谢王爷视清依为知已,予清依这一段最温暖的时光,但是...清依注定要辜负王爷一片心意。”清依一饮而尽,轻轻放下空杯。

    “你终究耍走,何必言谢?这般倒显的你我原来如此生分!”风玄璟举起溢满的酒杯,微皱眉头慢吞吞喝下,似乎这杯酒于他苦不堪言,难以下咽,方才的悠然闲哉已不复存。

    清依缓缓起身,绕着栏杆移步,月光下的背影更显得飘然多姿。

    她绕了一圈,终回到他身边,喃喃似自语:“倘若不曾遇他在先,清依一定会为王爷停留,可惜,心都丢了,如何能为王爷?”

    风玄璟执杯的手恍惚一滞,惶然放下,侧颜注视她,良久,沙哑着声音:“他...”

    “是的,就是他!王爷想的没错!”清依的声音透着干脆,坚定,似乎容不得他半点置疑。

    风玄璟猝不及防痛彻心扉,目光凝固她的脸上。

    “今夜之后,王爷耍忘了清依才好,免得日后生怨,恨上了清依!”她徐徐伸出手,轻轻执起他的手掌,缓缓抚过掌心。正当他要反握她的手时,她柔软的纤指已滑出他的掌心,快速收起双手。

    风玄璟怔怔低目垂视掌心,似乎还有一丝她的余温,待他抬头时,她已飘向淡淡月光下,消失在夜幕中。

    许久,他不曾回神,呆滞目光只为印烙她一袭粉衣美艳了那份媚态,待他回过神,独自把酒饮天明。

    街上喧闹声把清依的思绪拉回来,她的四周围上十几个黑衣人,手执兵刃,明晃晃引起街上行人纷纷惶恐避之。

    清依的嘴角勾起一丝深意,双手抱着胳膊,一副痞痞的样子,目光掠过黑衣人,望向对面屋顶。

    顷刻之间,一道人影疾速跃下,飘然而至,临到她的面前。

    “王爷,别来无恙!”清依露出怡人的笑容。

    风玄煜眯着眼,冷冽的目光阴沉得恐怖至极。

    清依心间颤栗,果然如猛兽般凶狠可怕!她稳了稳心悸,依然笑容灿烂,“听说王爷受伤严重以致昏迷不醒,没想到一转眼竟能健步如飞,可见王爷已然痊愈,如此看来,倒可惜了清依手里的一剂妙药!”

    风玄煜的身后相继跃下夜影与止践,他们接到探子来报,长街上出现凌王的府上客清依姑娘,随着风玄煜倏然离去,他们似乎明白什么,急忙追赶出来。

    风玄煜一挥手掌,黑衣人退出一丈外,夜影与止践相视一望,亦向后退下。

    风玄煜浑身散发阴冷寒冰般戾气举步向前,冷冽的目光如嗜血的邪剑,坦露出凶残暴虐的狠毒。他每走一步,清依惶然后退一步,终于后背抵住店铺的墙角,一股凉意寒彻自脚底涌至而上,虽然夏日阳光晴朗,依然抵不住凉嗖嗖的冷意涌动心头。

    清依艰难挤出生硬的语气:“王爷如不需要这剂灵丹妙药,清依毁了便是,何必大动干戈?”

    风玄煜衣袖一晃,两指倏地扣住清依的喉咙,稍微用力,她便抽搐着脸色,几乎窒息。

    清依也不挣扎,喘着气息,咬着牙断断续续道:“王爷...不顾,不顾...凌王的...面子,难道...难道...呃...”

    风玄煜冷漠的脸上依然阴沉无比,即便提到风玄璟也毫无动容。

    清依心里暗骂:该死的风玄煜简直冷血至极,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伪装冷静,拼着一口气,几乎撕喊着:“难道...也不怕...不怕伤了若儿的...心吗?”

    眼冒金星的清依只觉喉咙一松,一股新鲜气息畅流而至,她大口喘息着,弯曲着身子,捂着胸口,让自己顺气。

    风玄煜缓缓放开手指,终于开口,声音还是冷漠毫无温度:“若儿在哪儿?”

    清依慢慢挺直身体,脸色难看至极,她平息着语调,却抑不住微颤:“王爷还记得武林大会上广岭寺俗家弟子...惠清么?”

    风玄煜目光一沉,似乎已不耐烦了。

    “她嬴了寒隐庵的弟子只为能得月邑庄主一瞥目光。”清依却如魔怔般陷入回忆,根本没注意到他已黑着脸。

    “当然,即便她赢了比武又如何?岂能入了傲慢不羁而威震武林的月邑庄主的眼?可是...”清依恍然一笑:“因他,她费尽心思摆脱男子的装扮,恢复女儿装,她收集他的一切喜好,打听他的行去踪迹。然而...他却枉费了她一番心思,漠视她的情意,与她的妹妹出双入对,形影不离...”

    风玄煜倏地展开铁川隐抵住清依的喉咙,脸色阴冷深沉。

    清依噎住话语,惨然一笑:“你果然无情至极,对一个痴情于你的人,都能痛下杀手!当然,冷血如你,有何不可?可是...若儿会伤心的,因为...我是她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

    风玄煜执铁川隐的手微微一顿,最终收起铁川隐,冷然道:“你最好确保若儿安然无恙,否则,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哈哈...”清依一阵狂笑,放肆至极,惹得止践欲要冲上前出手教训,却被夜影几番拦住。

    她的笑声又狂又脆,却笑出泪水,良久才收住笑声,嘲讽道:“庄主,你完了,竟然深陷情劫,甘为一个女子隐忍我的几番挑衅,可见邑王也只不过区区凡夫俗子,并非外界所传的那般神勇无敌!”

    风玄煜面无表情,目光却锋锐如剑,射出致命的寒光。

    清依含泪迎着他的目光,似乎无惧他的阴冷,但其实只有她自己清楚,她的心颤栗的快要崩溃,面对冷漠如冰的风玄煜,她只能强撑着与他气场相搏。

    “庄主想见若儿有何难?只是...若儿未必想见邑王!”清依媚惑一笑,微翘嘴角,柔和轻言,却如一把更锋利的剑刃刺进风玄煜的心口,搅得他血肉模糊。

    风玄煜蹙紧眉头,身子微微僵住,心口的剑伤隐隐作痛,似乎撕裂着他的五臟六腑。苏漓若的那张绝望愤恨的脸呈现眼前,凄美的双目划过他的心间,终于扯开他的伤口,鲜血汩汩直流。

    他的眸光陷入怅然若失,脸上的戾气尽退无存,瞬时,他的心荒凉无望:她原来这般恨他!那一剑是怎样的决绝刺进他的胸口?予他致命一击!

    若儿...若儿!他的心狂乱呐喊,她是那般纯净如水,良善心慈,笑颜舜华,静然温婉。却一剑刺进他那颗爱恋她宠溺她呵护她的心,伤得支离破碎,鲜血淋漓。她可真狠呀!她怎么舍得下手?

    风玄煜踉跄一退,漠然转身,留给清依一袭冰冷的背影。

    夜影与止践不知二人谈了什么?却见风玄煜一脸悲切,皆大吃一惊,跃上前。孰料,风玄煜手掌一挥,低沉着:“让她走!”

    二人面面相觑,终是后退几步,予以放行。

    清依凝望他的背影,无法揣测他此刻的心思,半晌,转身飞跃而去。

第六十六章:一寸相思一寸痛

    清依一口气狂奔几十里,累到乏力,终于瘫倒在地,她喘息着任凭泪水倾泻。自幼她就明白自己肩上负着裕国重责,所以她没有空闲的时间抒情诗意,当她披星戴月,习武练气时,与她同龄的女眷正吟诗画意,当她阅卷兵法,知悉古训时,别家孩子正习女德学礼仪。

    所以父皇送她去广岭寺做入俗弟子,年仅七岁的她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为了隐瞒身份,年幼的她便女扮男装,混在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长大。

    她唯一的信念就是艺成之后,回归皇室,为裕国担起重任,所以她拼命习武练功,再苦再累她咬着牙熬过去。

    直到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师伯师叔们谈论江湖上泛起的后辈,尤其跻身乾坤榜上鼎鼎有名的五位顶尖高手,皆惊叹后生可畏。师叔们最终的一句话引起她的注意,他们说其中月邑山庄庄主广纳天下奇能异士,许多郁郁不得志者,前去投靠月邑山庄,若得庄主赏识或考核过关,皆可归纳山庄。尤其三个月后十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各门派比武,胜出者可收月邑山庄,引得名门派弟子纷纷踊跃,欲在比试中一鸣惊人。

    从此她的心深烙那份希望,倘若能在人才济济武林大会上一举功得,何忧肩上重担不轻松呢?如果能入月邑山庄,有此坚固的后盾,何愁裕国不强大呢?

    主意已定,她便去求一空大师,允她参加武林大会的门派代表应战。

    他是珩帝年轻时的至交,虽然后来各奔前程,一个遁入空门,一个成为国君,但交情尚在,经常书信来往。尤其霓后逝世后,珩帝更是心灰意冷,深感悲叹,颇有看破红尘之慨,但他身负裕国重担,岂能随意为之。所以他把希望寄托在英气飒爽的大女儿身上,倾注毕生精力心血培养她的巾帼气概,而一空大师不遗余力帮助他完成心愿,破例收女扮男装的裕国大公主。

    没想到一空大师爽快答应,并挑选了两位身手比较敏锐的俗家弟子惠觉与惠悟陪同。

    岳琼客栈,她初见到师伯师叔们谈论的月邑庄主,他冷冽俊美,气宇轩昂。再见时,他竟识破她的女儿身,她幡然羞愧,而他却漠然视之,沉稳转身。武林大会上,她费尽心思,贏得比武,当她满心喜悦,期待他的拣选,而他拂袖而去,放弃挑选整个武林大会上的胜出者。

    她虽失望,却更加坚定她追求目标的信心,以历练为名,她置留江湖,收集他的各种神祗般的传说。

    她为他恢复女儿装,潜心学习音律,舞得一手好剑法,只盼有朝一日再相首,能垂得他一瞥眼,入得了他的心。

    直到珩帝贴身侍卫叶景松找到了她,告诉她皇宫骤然突变,惊闻噩耗的她悲痛欲绝,几乎昏厥。又听说苏漓若在颜家父子篡位之前已离宫不知所踪,而颜靖南登位之后更是大肆在裕国贴满她的画像,却一无所获。由此可见她极有可能流落异!

    一场政事动荡,改变她的命运,从此她融入江湖市井,虽然结交不少江湖侠士,但一直无缘与他聚首。

    无霜师太曾护送年幼的她到广岭寺,受兮姥姥嘱托而保护她三年,待她满至十岁才离开,后飘泊到月国,觅得一处险峰却景色怡,隐归修行。

    遭此变故的她曾飞鸽传书拜托师太帮忙寻找苏漓若的线索,她知道无霜师太当年也是名震江湖的高手,她虽然隐世修行,但江湖情义尚在,寻个人不成问题。

    日落之前,她回到了尘庵。

    “若儿怎样了?”清依早已隐去颓废和悲伤,一脸静然。

    “你随我来!”无霜师太领她来到了尘庵后面的小山峰,伫立山峰处,竹筑小屋一览无余。

    苏漓若一身白衣飘飘,迎着晚风呆立草地前,凝眸注视。

    “她一直这样,自从那日来了,困在障术法的草地里一天一夜,之后白天呆在屋里不言不语,傍晚就站在施了障术法草地前面一动不动呆至天明,弹了一身露珠又返回屋内。”无霜师太颇为无奈苦笑道。

    “难道她想破了障术法离开这里?”清依皱着眉头,看着她孤单的背影,竟一身愁绪。

    “也不尽然,或许她心有牵挂,始终无法放下。”无霜师太摇摇头,目光幽深,“倘若了了心事,也许她就悟透彻底。”

    “她的屋里不是有锁心香么?”清依侧颜问道:“怎么?对她毫无用处?”

    “只怕她心思太深,锁心香未必锁的了她。”无霜师太对清依以熏香抺去苏漓若的记忆持有异议,她怕会适得其反,给她造成伤害。

    无霜师太话刚落音,忽瞥见苏漓若身子一晃,她暗道:不好!即提气飞跃过去,瞬时落在苏漓若身边,恰好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终于支撑不住了!

    无霜师太沉沉暗叹:这般倔强的性子,简直祖孙三代一个样子,想当初兮师妹的倔脾气,可没少吃苦,而霓寒也是,即便知晓命不久矣,仍冒险为珩帝多留一尚血脉。

    清依也到了身边,见无霜师太给苏漓若把脉,急切问道:“怎么样了?”

    “果然如此!锁心香沁入肺腑,可惜无法洗去她的执念,反而相冲相克,郁结心脉,加重心思。”无霜师太把过脉搏,脸色愈加深沉。

    苏漓若稳住身子,双目黯然呆滞望着她们。

    “若儿很恨我吧!”清依看着她无悲无喜的脸色,怔怔无神的模样,心里又生气又疼惜。“原本无忧无虑的日子,却被我毁于一旦!”

    苏漓若低垂眸光不言,却楚楚惹人怜惜。

    “苏漓若!”清依一把扯过她的衣袖,令她身子措不及防,几乎跌倒,“你好歹也是裕国公主,就这么不堪一击吗?”

    一阵心痛刺骨,令苏漓若狼狈至极!她缓缓抬目注视,却如一束寒光射出。

    “你果然无可救药!”清依恨恨道:“弄的这般痛不欲生,简直可笑至极!”

    无霜师太无奈叹息,正要阻止清依,却闻苏漓若苦涩的声音响起:“这般落魄不正随了你的心?”

    清依一怔,微颤松开她的衣袖,目光掠过惊愕,半晌,苦笑着:“若儿果然恨极了我!”

    “是!”苏漓若呆滞的眼神倏地变的锐利无比,冷然地嘲讽道:“清依姐姐假以爱之名,撕碎了若儿的幸福,践踏若儿的尊严,还要蔑视若儿的痛苦。你...筑垒高贵的伪善,何其虚假?既耍我悲痛却阻止我流泪,请问!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不!应该是毒药浸染的。看着我垂死挣扎,濒临死亡...你开心了!”

    她冷漠的眸光盯着她,每一句话如一根根铁钉,狠狠钉入她的心窝。

    清依踉跄后退,她终于看清她不悲不喜的情绪,实则已濒临绝望的状态。这一刻,她成了她眼里的刽子手,抹杀了她无忧的快乐,拆散了她至死相随的人,揭开残忍的事实。

    苏漓若无视清依的悲伤,径直冷傲地走向竹筑小屋,挺直的脊背倔强着不愿轻易流露的荒凉。

    “若儿!”清依颤栗着叫道:“我也不想亲手毁掉你的幸福,看到你痛苦,我的心也很痛呀!”

    苏漓若依然迈着步伐,虽凌乱却异常坚定,她不愿在她面前坦露自己的脆弱和无助。

    “若儿!”清依追上几步,冲到她背后,“我是姐姐!苏溪如!”

    苏漓若的后背一震,顿住脚步,浑身僵硬着,屏息着不动。渐渐她的双肩微微颤抖,直至双手。

    “若儿...”清依又上前一步,伸手欲握住她的素手。

    刚触及,苏漓若倏地甩开,似乎受了惊吓,慌然而惶恐地跑进小屋,刚跨入门槛,哇!一声,她捂着心口,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清依...不!苏溪如惊叫:“若儿!”正耍上前,被无霜师太拉住道:“她的执念深入骨髓,又与锁心香相冲,造成心疾郁结,吐出血为她更好!”

    苏溪如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如风中落叶,摇摇欲坠,飘渺无根。心又划过一阵疼痛!

    苏漓若返手关上门,倚着门背,缓缓跌落在地,咬着颤悠悠的唇,泪水刹那决堤。

    姐姐!她心底深藏的思念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苏漓若蜷缩着在地上,一夜过去了,竹筑小屋的窗隙投进光线。天亮了!她撑起虚弱不堪的身子,打开竹门。

    四目相对,眸光闪烁。

    苏溪如站在门外一夜,看到苏漓若打开门,憔悴倦怠的容颜呈现她眼前,她禁不住幽幽叹息!

    苏漓若凝望着她,她的面容与父皇的容貌重叠一起,果然相似,她的英气焕发女子的媚态!

    苏溪如想着小时候父皇一笔一划用心画出母后的画像,她的神韵娇柔,倾世美貌,若儿无疑都遗承了,不,应该更胜一筹,是眸光的纯净,是心性的灵洁。

    虽不言一语,气氛渐渐融洽!

    苏溪如淡然一笑,伸出手,展开手心。

    苏漓若微微莞尔,伸出手,触入手心。

    苏溪如慢慢拢握她的玉手,紧攥手心中,牵着她走向青草地。

    苏漓若迟疑一顿,终松懈了紧张,任她带领,挪开脚步走去。

    苏溪如带着她很快走出草地,伫立在群山之巅,腑瞰险峰峻岭。

    无霜师太临于庵门前,轻弹拂尘,欣然微笑望着英姿飒爽,飘逸美仑的两人背影,闭眼合掌,念声:慈悲无量,普渡众生!

    邑王府,墨轩居。

    风玄煜负手立于池塘边,夜影与止践站离一丈外,自长街回来,他就一直临立这里。

    止践忍不住用胳膊肘碰了碰夜影,他实在想不通这清清的池水,偶尔游来几条鱼儿,庄主究竟看什么?虽然他知道庄主挂念苏姑娘,可盯着池水难不成能看出个苏姑娘!

    夜影没好气瞪了他一眼,饱含着蔑视:你一个粗犷的大汉子,自然不懂的王爷对苏姑娘的深情!

    风玄煜凝视着,眼前浮现那晚,她退至池边,几乎悬空的身子被他揽入怀中,一阵刺痛划过他的胸口,穿击他的血肉,溃不成军的悲伤淹没他的呼吸,窒息痛感!还未愈合的伤口生生扯开,溢出血液,渗透外袍。

    不知过了多久,探子来报,找到苏姑娘的踪迹,在桦山最险的峰顶,有一处青庵。

    风玄煜听到消息,沉郁迟疑半晌,才迈开步子,却又返回室内。

    止践孤疑看着庄主,从未发现他如此奇怪纠结,又扭头看着夜影,他也是一脸费解。止践不满哼声,倘若奈落在此,定会知晓庄主为何如此反常?可惜,奈落这家伙竟然一声不响溜回都城!

    二人纳闷之时,风玄煜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方才扯了伤口,他不愿穿着血迹的衣袍。不知内情的他们还在费思中,风玄煜冷然吩咐他们不要跟着,他独自一人去。

    他们还未回应,风玄煜已消失无踪影。

    桦山峰顶,烟雾缭绕了尘庵。

    苏漓若从竹筑小屋出来,她踏过草地,来到一处峰岩上,翘首企盼。苏溪如今早下山,说是置办一些用具上山,眼见太阳快没落,她怎么还没回来?

    苏漓若有些担忧,而无霜师太此时正在修行打坐,她不好去打扰,只得在这里守候。

    原来,她还有亲人可牵挂,这种感觉令她心怡愉悦!

    她惦起脚尖,探视山下,山峦樟叠,峰回路转,环顾着四周,虽峰险山危,但却别有一番境意,颇有返尘隐世的幽静旷怡。

    蓦地,一抹月白映入她的眼眸,她呼吸一滞,惊吓般慌乱后退,掉头仓惶而逃。

    倏地,她顿住脚步,疾速转身,返回奔至。

    终于,一袭月白飘逸赫然伫立峰顶,苏漓若屏住气息,痴痴凝望。

    风玄煜注视她很久了,一别几天,却恍如一世。她愈加瘦弱了,似乎山风稍大些,她便会吹飞般轻纤。

    他不敢打扰她,甚至上山时,他一路告诫自己,远远的,静静的,看着她即可。只要她无恙,他就安心了,清依的话历历在目,如锐利的双刃剑时时刻刻刺痛他的心口,提醒着他:她恨他,看到他只会让她痛苦绝望,就如持着无熵剑决绝刺进他的胸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她无意一瞥,眸光惊吓而恐慌,仓忙而逃。

    风玄煜心口一震,痛彻心扉:她果然恨透了他!若是以往,分别几日,她一见他不知该有多么欣然而至,明眸盈满柔情似水,扑入怀中,嗔怪他迟回!

    他望着她逃走的背影心乱如麻,伤口又扯着撕裂,他黯然苦笑。

    脚步声轻盈而至,他抬眸愣住,疑固那份忧虑的目光。

    苏漓若仰首望着,万千话语如梗在喉,凝噎着无言。

    风玄煜轻轻跃下,落至她面前,深情凝望。

    苏漓若颤抖的手轻触他的胸口,刹那泪水决堤,滂沱而下。

    风玄煜抚上她的素手,予以一掌心的温暖。

    苏漓若泣不成声,任凭泪水肆虐她的脸庞,刺痛她的娇颜。

    这里一定很痛吧!她执着他倾尽所有,予以性命之重的无熵剑刺透他的胸口,同时,也击碎了深情一地,以悲伤淹没。

    她的每一滴泪水,敲痛风玄煜的心间,他低俯覆上她的唇瓣,疯狂吮吸,心里的思念早已成疾,溢满而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