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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9章 出状况了!

    “外祖父进京?”晏驰顿了下,随后冷笑起来:“我说呢!你们家就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没什么事你也不会找到我的头上!

    “合着这是知道外祖父带着卢氏进京,这是要当面对质,怕你娘被休了,你们那些欺负人的事瞒不住了,这才来求我!”

    他恨恨道:“你倒是想得美!打量着我是母亲哥哥那般好说话的人,连他们都不肯原谅你们,我又怎会原谅?

    “外祖父来了才好!早多少年前我就想告诉他老人家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落到被你们蹬鼻子上脸的地步!”

    “晏驰!”

    “你滚!不滚我就当街把你们那副嘴脸揭露出来!”

    “驰哥儿!”

    沈亭刚刚沉下语气,远处就传来晏弘的声音。

    晏弘驾马到了跟前,先看了晏驰两眼,才跟沈亭拱手:“表兄这又是何苦?”

    “卿飞你来的正好,前方有茶馆,你们入内详说可好?”

    “没必要了——”

    “就看在你我少年时还算亲近的份上!”

    沈亭握住了他的手腕。

    晏弘本是听说沈亭入王府求见沈侧妃无果,而去了寻找晏驰赶来的,出来就是要带着晏驰离去。

    但沈亭攥住他手腕,拉拉扯扯的竟相当难看。想到若不依他,不定他还要怎么设法去见沈侧妃,便点点头,答应了。

    晏衡远远瞄见他们一行三人神色各异的入了茶馆,也下了马。

    ……

    李南风用过午饭未久,便听说何瑜坐马车出了国公府,立刻着人去了催李挚,然后便往绸缎庄来。

    眼看着将要入冬,早前就是将门少奶奶的宋国公夫人说年底应酬多,要给何瑜添置几身衣裳。

    但其实姚家也有专门做衣裳的下人,府里也有不少衣裳料子,日常着装并不需要花钱添置很多,何瑜猜想,外祖母这大约是又打算要把她带出去露脸了。

    自打李南风来拜访过一回,后来宋国公夫人也约见了李家三夫人一次,得到些什么消息何瑜不知道,但想必是收益无多。

    因为最近几日,她再没有听到宋国公夫人一门心思要张罗她嫁去李家的事了。就连李太师登门与宋国公吃茶,宋国公夫妇态度也很正常。

    知道外祖母是一番好意,再说她总归是要嫁人,总不能在姚家住一辈子的吧?

    便依言听从了。

    原本是想约姚馨之一起来,姚馨之是姚韵之的亲姐姐,从前裴氏跟随丈夫打仗的时候,姚馨之就在宋国公夫人身边长大,跟同在宋国公夫人身边的何瑜也算意气相投。

    可惜的是李舒把姚馨之约走了,好在铺子是熟悉的铺子,不用废什么话。

    没多会儿到了铺子,二掌柜的听说她来,已经迎到门口了。

    “正好有批才到不久的织锦缎子,一共有五个色儿,只不过要稍微等等,还在理货,等我都拿出来给姑娘看看。”

    掌柜的边走边说,将她迎到了屏风隔出来的茶室。

    告退回到里间,跟早就到了的李南风作了个揖:“小民已经跟何姑娘说好,就听姑娘示下。”

    李南风点头:“多谢掌柜的,你尽管忙,我在这里坐坐,回头需要的时候我再找你。”

    “姑娘但请随意。”

    李南风才来的时候就跟掌柜的说过来意,请他帮忙拖住何姑娘片刻。

    掌柜的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都没有不听从的理由,便以要寻找新的料子为由拖住了何瑜。

    茶室颇宽敞,摆着好几张桌子,零零散散地坐着有人。

    何瑜坐下来,就有人奉了茶,是上品的六安瓜片。又有人上了点心,四只精致小碟子,放着枣泥糕,玫瑰酥什么的。

    这就有点过于客气了吧?

    她抬头看看四面,只见其余女客面前只有茶,而且茶具也没有这么好。

    她问:“这是专门给我的么?”

    伙计弯腰道:“何姑娘是贵客,是我们掌柜的特意吩咐招待姑娘的。”

    何瑜有些狐疑,但有的吃就吃,想来他们总不至于给她下毒。

    ……妹子过生日,要穿新衣裳,当哥哥的没理由不照办。

    李挚心里揣着这事,接到催促便下衙,回府更衣,又着人备了马。

    刚收拾停当跨出如意门,门房突然来了:“世子,太子殿下驾到!”

    李挚抬眼看去,只见开启的大门处,先进来几个侍卫,随后又进来几个常服的太监,再之后进来一顶步辇,那步辇除了宽大之外平平无奇,如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轿子一般,如果不是李挚认得东宫那几个侍卫与太监,定然不会想到太子驾到!

    “殿下!”

    李挚连忙迎上前。

    太子也是一身月白云锦的常服,头上只束着翼善金冠,眉眼含笑地步出轿来。

    “你这是要去哪儿?”

    李挚笑着解了披风给宜姜,道:“上街取个物件儿而已。——请,屋里请!”

    ……

    李南风在绸缎铺喝了两轮茶,还没见李挚到来,探头看何瑜真是耐着住性子,等掌柜的取货等了这么久也没有一点不耐烦,便也且忍耐。

    但到底不踏实,她可管不了何瑜两条腿,她什么时候说要走她可也没法子拦得住,这当口连露面都不能,李挚要是错过了就太可惜了!

    但想到李挚从来也不是那不靠谱的人,他答应来,便定然会来的,又耐住心下来。

    又添了轮茶,点心盘子都空了,她可坐不住了,招来护卫:“去打听看看,世子在哪儿?怎么还没来?”

    护卫前脚走,那边厢何瑜也把掌柜的叫过来了!

    李南风心口一提,就见掌柜的眼神往这边瞥过来,——这是何瑜要走了!

    赶紧比了个手势,看到一旁的点心盘子,又唤来伙计:“烦你再给何姑娘添些吃食,一定要好吃的!”

    那丫头惯会做吃的,定然也是个爱吃的,眼下这当口,只能拿吃食来缠住她了!

    何瑜是个大闲人,的确不赶时间,既然是来选缎子的,那么有机会多挑挑当然不错,顺道她还能带些回去给外祖母。

    但这也太久了吧?面对掌柜的极力挽留,她正要商量改个时间,这时候伙计却又端了几只碟子上来!

    这可就走不太动了……

    暗中瞧见她安然坐回去的李南风松了口气,探头看门外,派出去的护卫却匆匆回来了:“姑娘!世子那边出状况了!”

第150章 你也在这?

    护卫一脸急切:“太子殿下来府了!方才小的快马回府,就见府门外立着好些个着常服的侍卫。

    “进府后问了声门房,门房说是太子殿下来了,皇上听说姑娘过生日,有赏赐下来,太子殿下是来代行传旨的!”

    “什么!”

    李南风都快晕过去了!

    太子居然就在这节骨眼儿上来了!

    她站起来:“太子为何亲来传旨?”

    “小的不清楚。不过太太是殿下的堂姑母,京师也没别的皇亲,殿下来串个门也很正常啊!而且殿下还是头回驾临,还是给姑娘传旨送赏赐,这可是姑娘您的体面!”

    你懂个屁!

    李南风抚额。这是体面不假,但今日也是她费尽心机给李挚谋求的相亲机会,成不成就等着他跟何瑜见过面之后的发展了,他可知道要找个合心意的嫂子有多难?

    两家都在积极议婚的当口,彼此又都不缺人追求,过了这个村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店呢!

    想到这儿双手掀开帘子,一看,何瑜已经对新上来的玫瑰洋糖意兴阑珊了!

    吃了这么多,再上吃的八成也拦不住了。关键是,也不知道太子是只传了旨就走,还是本身就是来串门的?李家是皇亲,他这就是顺道留下来吃个晚饭再回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啊!

    李南风心里郁闷,想想又打发护卫回去:“再回去盯着,看看殿下什么时候走?有情况随时来报我!”

    “掌柜的,把我定好的料子给我,新到的你回头找个人把样品送到府上来,我再挑。”

    正着急着,那边何瑜已经站起来了。

    掌柜的踌蹰了片刻,到底是把封好的几匹料子拿过来。

    何瑜让莺儿接了绸缎,又与掌柜的交谈了几句,随后便拿起披风出门。

    马车停在铺子外头樟树底下,隔壁茶馆宾客盈门,语声喧哗,两边都相互带契了不少生意,自然也就有不少人把马匹车辆停在铺子交界处,使得樟树底下聚集了许多人。

    何瑜停在屋檐下,等着车夫排着队地把车驾过来。

    近十月了,已经是起霜的天气,路上行人大多已穿上冬衣。但长久的战乱才刚刚过去,街头也还有些衣衫褴褛的人。

    好在每个人的脸上都安祥平和,透着对这新朝代的期望与信心……

    再仔细看看,当然也有不那么祥和的画面,比如说一旁茶馆里,正对着这边的窗内几个年轻人就在争论着什么,有一个面红耳赤地大声呵斥着对方,还有一个却在奋力反驳,看着装都是体面人,却不知为何这么激动。

    何瑜拢手在嘴边哈气,又怡然地看起街景。

    李南风已经来到自己马车这边,借马车遮挡望着那边厢的何瑜。

    她心里懊恼,但从此处去往宋国公府还有一段车程,要是李挚能出现得及时,也还是能找到机会,毕竟在哪里见面不要紧,要紧的是见上面!

    “你鬼鬼祟祟地在这儿干嘛?”

    正满脑子搜索着沿途可有能绊住何瑜脚步的铺子的时候,忽然脑后就传来熟悉的鸭公嗓。

    李南风顿了一下回头,只见晏衡正环胸皱眉望着他。

    “是你!”李南风也惊诧了。

    “是啊。”晏衡抬指勾勾鼻梁,指着对面:“我盯梢。你呢?”

    “我也盯梢!”这不废话么!李南风白了他一眼。

    又看向那头,就见到茶馆对向这边的窗户里,正有三个人,以朝夕相处的熟悉度,不难认出其中两个是晏弘晏驰,还有一个仔细看来便是沈亭。

    这三个人聚在一起争得面红耳赤还能是为着些什么?李南风心里有数便没再问。

    晏衡很快看到了何瑜,也很快就猜到了她身份,眯眼看了两眼,他道:“这姑娘长得还行。”

    李南风瞥他:“没你份!”

    “废话!我也不好这口。”晏衡说。

    说完他又道:“你这看什么呢?捉奸?”

    “去你的!”李南风骂他。

    “那你倒是说你这鬼鬼祟祟地干嘛?”

    说到这事儿李南风就郁闷:“费了老大劲想让我哥跟她见一面,谁知道我哥被太子绊住了。”

    “那是真不巧。”晏衡道。又道:“太子怎么突然上你家?”

    “我过生日,皇上有赏赐给我,太子代为传旨,顺道串门。”

    晏衡觉得不对:“你个小屁丫头,皇上还特地给你赐礼?还太子代为传旨?”

    李南风侧首:“嫉妒?”

    “不。”晏衡环胸,斜眼又摸起下巴,没往下再说。

    李南风懒得理他,继续“盯梢”。

    何瑜在那儿站了会儿,已经有不少路人注目了。虽说大姑娘家出门得掩着脸不让人的规矩早在前朝就已经被破除,但李南风更希望此刻看到她的那个人是李挚。

    宋国公夫人正紧锣密鼓替她张罗婚事,他们家倒也不像谢家,只冲着李家来,如果遇上别的合适的人家说不准也是会选择的,让唐素盯了一段时间,好容易盯来这么个机会,结果他还不能来!

    晏衡道:“改日我帮你去找姚凌,让他找个由子带出来不就行了。”

    “要有这么容易,我费这劲干嘛?”

    李南风否决了他。让姚凌领出来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不说,就是能找到,还得让李挚和何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见面,要是露了马脚,就前功尽弃了,搞不好还要留话柄出去。

    “哎呀!”

    刚说到这里,突然前方就传来压低的惊呼声。

    两人立时抬头,只见何瑜已从原地往后跳退了两步,而她面前地上,蓦然多了片水渍,还多了只打碎的瓷器,看模样应是只杯子。

    “这是谁呢!”

    姚家的家丁当下吆喝起来。

    茶馆那边有了骚动,茶客们都朝着外头看起来,窗内一人紧接着绕出大门,往这边走来!

    此人挺拔英俊,气质温雅又如清风朗月,到了何瑜面前当即施礼道歉:“对不住!舍弟无礼,无意惊着了姑娘,还请恕罪!”

    “坏了!”

    李南风一瞧见这人,立时涌出来一阵不祥之感!下意识攥住晏衡手腕:“是你哥!”

第151章 他也来了!

    那急急赶来的青年,温良敦厚,英俊又谦逊,不是当今燕京城里另一大香饽饽靖王府的大爷又是谁?

    李南风张着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晏弘站在何瑜对面,深施着礼,何瑜虽有愠色,但也只皱着眉与他说着什么,并未很动气。

    而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竟然也很登对!

    论年纪晏弘只比李挚大不到两岁,论身份不过是差个世子之名,论才华他未来进士及第十有八九落入囊中!

    论相貌人品,李挚俊美端正偶有小腹黑,晏弘却遗传了靖王的英武挺拔以及他与生俱来的温柔敦厚!

    他跟李挚相比,除去性子暂且没看出来有李挚那么利落,其余各方面条件不见得会差出很远!

    这么样一个人居然与何瑜先邂逅了!……

    天杀的!

    李南风脑子混乱如浆,恨不能冲上去挡在两人面前当道城墙,直到李挚到来为止!

    对于晏驰飞掷出来的茶碗他也感到匪夷所思,如此看来沈亭跟兄弟俩的谈判还是不会太愉快。

    但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李南风,晏衡望着被她紧攥住的手腕,抬头道:“姑娘,我手腕都要被你抓断了。”

    李南风正在情绪起伏之间,一切声音都让她烦躁,何况还是他的鸭公嗓?

    她收手道:“你这个扫把星!每次一出现就没好事儿!”

    晏衡道:“这也怪我!”

    李南风咬着牙,望着对面你一言我一语的两人,只觉心在滴血。她忙活了这么久,居然被个晏弘给抢了先,你说要命不要命!

    晏衡莫名其妙被骂,心情却未受影响,抚着手腕往对面看去,只觉晏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但余光一闪,望见自远而近的几匹马,他忽然就顿了下,一拍大腿:“坏了!”

    李南风正怄到浑身酸软,猛一听晏衡这话,说道:“什么?”

    晏衡无语地望着街头:“你哥也来了!”

    话音落下,一匹枣红色汗血马就进入了视线,李南风背脊一挺,浑身血立时热了——

    人群熙攘的铺子门前,这会儿可不正有人驾着御赐的汗血马,带着仆从行色匆匆地过来了?

    宝马的风姿与男子俊美的容颜立刻引来路人注目,他翻身下马那瞬间,翻飞的披风与优雅的姿态更是引起不小一片的低呼!

    这么骚包,不是李挚又是谁?!

    这猪队友果然还算靠谱!

    李南风一身的精气神全都回来了!手一撒攀住车厢又往那边张望起来。

    何瑜也正处在怀春少女的年纪,又不是生来的出家人,但凡她对婚姻能有一丝向往,也不至于一眼都不瞧李挚!

    这抢手的红烧大蹄膀一如既往的衣着精致,还骑着那么漂亮的马,她要不是他亲妹子她都要流口水了,她真的能忍得住不看上一眼?!

    “太好了!”她攥拳道。

    这下换晏衡紧张了,李南风挑姑娘的眼光他还是信得过的,这何瑜值得她费这份心思,说明定有过人之处。

    李挚要是没这个缘分,那就许到他们晏家也好啊!晏弘早已经到了说亲的时候,眼下这有个现成的,也省得他再去费心思了不是?!

    想到这儿他瞅了眼李南风,也踮起了脚尖。

    ……

    太子是首次登门,虽说是代行传旨,但李挚还是陪着他在园子里聊了会儿天,又下了两局棋。

    最终因为轻车简随,不宜出宫太久,坐了会儿便就回了宫。

    李挚惦记着李南风交代的事,瞅瞅天色不晚,便就仍往绸缎铺子来。

    因还琢磨着皇帝赏赐的事,也没留意旁人,直到快跨门时忽听身后有人喊“仲文”他才停步转身。

    一看是晏弘,不由展颜走了过去:“这么巧,卿飞兄也在这里?”

    晏弘拱了拱手。

    何瑜在屋檐下站的好好的,冷不丁一碗茶打斜刺里丢过来,难免惊吓。心里自然也是生气的,岂有这么粗鲁无礼的人,她若是再往前一点点,岂不是要砸着头了?

    直到那边有人走过来赔礼,态度还挺诚恳,瞅模样比也不像是什么狂妄无礼之人,她这才消了些气,与他交涉起来。

    两厢说话的当口,忽然又来了人——

    她才刚抬眼,赔礼的男子却已经跟后来的男子打起招呼,那“仲文”也走过来,先回应了“卿飞”,而后又往她看来:“二位也来是来帮衬这铺子生意的?”

    这人一身贵气太强,清亮双目有如星光,让人不敢逼视。知道他误会了,屈膝行了个礼,侧转身跟晏弘道:“公子当嘱令弟日后行事当心,不说是砸到我,就是泼人一身水也是不好的。”

    晏弘忙道:“姑娘说的很是,在下定谨记在心,回去也会令舍弟改正。”

    何瑜便颌了颌首,走开了。

    李挚望着她背影,笑道:“这是怎么了?”

    晏弘摇头,叹道:“我们在隔壁吃茶,方才驰哥儿淘气,丢了个杯子出来,险些砸到这位姑娘,我是过来赔礼的。好在人家姑娘大气。”

    说完又笑他:“你个大男人家,怎么也来逛这绸缎铺子?”

    李挚嗐了一声:“还不是蓝姐儿,要过生日了,非让我给她买料子做新衣裳……”

    他们俩倒是聊得挺欢,李南风瞧着不慌不忙要进马车的何瑜却有点着急。

    她就这么走了?

    这才刚打了个照面,别说连话都没说上,只怕连模样都没看清楚呢!

    便扭头跟疏夏道:“赶紧去找找掌柜的!”

    “哥!”

    刚吩咐下去,那边厢又跑来一人,到了晏弘面前便气恨地道:“我们回去!我要去见母亲!”

    却是余怒未消的晏驰,拽着晏弘就要走。

    李南风顿住看起来。

    晏弘数落他:“还有没有礼数?还不拜见李世子!”

    看到不远处也回头看过来的何瑜,他又耐住性子,说道:“这位姑娘险些被你伤到,你也去赔个礼。”

    晏驰抿着唇,都依言做了。

    李挚笑道:“令弟是真性情。”又拱手道:“就不阻二位了,舍妹有嘱咐,不能耽误了她。改日再叙。”

    何瑜收回目光,也上了车厢。

第152章 光芒太盛

    一瞬间三路人马各归各处,只剩下李南风与晏衡痴痴望着空地。

    “姑娘,还要不要去找掌柜的?”疏夏轻声问道。

    李南风沉了口气,道:“找!”

    都走到这步了,无论如何也要再试试!

    何瑜马车上坐定,刚驶到街边,车夫忽然停下来:“姑娘,铺子掌柜的追来了。”

    莺儿撩开车帘,只见掌柜的果然到了车下。

    “何姑娘,”掌柜的笑呵呵地作了个揖,“那批缎子已经找到了,姑娘还可要再回去看看?”

    何瑜望着他,没有出声。

    掌柜的是个活泛人,当下又道:“大冷天的姑娘出趟街也不容易,不如回去看看,一起挑完了倒省事,免得回去上府里去,耽误姑娘工夫不说,还不定能带得全那么多的货色。

    “这天气说变就变,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下雨下雪,多制几身衣裳也好应对呢。”

    何瑜收回目光,默坐片刻,下了车。

    李南风望见她进了铺子,随后也从铺子后门回到了先前所坐之处。

    晏衡瞅了瞅她,又瞅瞅晏弘那边,摆手让侍卫跟去,自己则跟着李南风进了铺子后堂。

    李挚到了店堂里,掌柜的就是不认得他,光看他这副气度也早就放下何瑜这边迎了过来。

    “官人想看些什么料子?本店应有尽有!”

    李挚随着他往茶室这边走,一面道:“适合十二三岁小姑娘穿的缎子,拣好的都拿出来给我看看。”

    掌柜的答应着,转身走到店堂的时候便收到李南风打来的手势,当下会意,麻溜行事去了。

    李挚坐下来,许是看见坐的都是女客居多,便是有那么一两个男客,也是陪着家眷来的,面色便微微有些不豫。

    他这一看就不像有家有室的,坐这儿给女人挑衣裳料子,也是难为他世子大人了。

    李南风目不转睛,就盯着他和就坐在他旁边桌的何瑜。

    两个人相邻而坐,但李挚却微微侧转身背朝着何瑜,显然还没发现她。但何瑜却望着他身影若有所思。

    若有所思?她在思什么?是思他这个人本身?还是思他为何跟晏弘相识?

    李南风以有限的经验费力揣度。

    晏衡道:“她知道你哥是谁了。”

    李南风横眼。举朝没有第二个李世子,目前来讲,也不会有第二个像李挚这么扎眼的子弟。

    先前晏弘说到李世子的时候何瑜就转了身,自然已经猜到李挚是谁,还要他多嘴!

    晏衡望着近在眼皮底下的她一动一动的毛茸茸的鬓角,安逸地陪她看起来。

    “让官人久等,样品来了。”

    掌柜的抱了一大筐子的绸缎回来,又扭头指指何瑜这边:“这位姑娘眼光跟官人一样好呢,都是要挑本店的上品。”

    李挚闻言就看向何瑜那边。

    晏衡在李南风耳边道:“你作弊!”

    掌柜的就是收了李南风的好处才这么说的。

    李南风托腮望着,没理会他。

    李挚本来就记性好,立刻认出来何瑜就是先前跟晏弘理论的那姑娘。当下扬唇道:“是你?”

    何瑜颌了颌首,目光落回缎子上,没说什么。

    李挚也收了目光回去,浑不以为意地挑起来。

    李南风松下去的肩膀又微微提了起来,这两个人坐在那儿明明就很般配啊,相互间怎么就没一点火花呢?

    “有点悬。”晏衡开始叨叨了,“你哥光芒太盛。”

    “光芒盛也不好?”李南风反诘。

    “太盛了一般女人顶不住。”晏衡说。

    不是吹牛,从前想打他主意的女人也是排出了几条街的,可大部分没本事近他三丈内,余下一部分在他眼神下还能开口就很不错,最后剩下的都算顶厉害了,也没能在他身边呆过半天。

    其中也不都是心怀鬼胎,也有些真心实意的女子,可有真心人家却怂没那个再往前的能耐啊!

    “你怎么知道她是一般女人?”李南风不悦。

    “看着就温温吞吞的。”

    “温吞有什么不好?”

    “不好。”晏衡望着前边,“要两个人一样鲜活,相互辉映才好。”

    李南风不想跟他说话。

    正琢磨当口,她腰背又挺了起来——

    李挚面对满桌绸缎,只觉得件件都好看。但他再不缺钱,也不至于全部买回去。

    想到李南风那个磨人精,他想了想,跟隔壁道:“打扰姑娘,我有个妹妹,想托我买几匹料子给她,但实在不好选,不知姑娘可否帮忙挑挑颜色?”

    何瑜视线在他脸上停顿了一息,随后点点头,从中挑了几匹绫缎。“这几个浅色,适合大部分场合,年轻姑娘穿起来也好看。

    “但往冬日走,还应该选几匹喜庆些的。这匹湘妃色颜色颇正,我认为可选。这匹赤色,若是做成披风,倒也是不错。”

    李挚听着有道理,一看她自己挑的好几匹都有鲜艳的,便道:“姑娘看起来较看中艳色。”

    “我跟令妹性子不同,自然有偏重。”

    李挚闻言微讶:“姑娘认识舍妹?”

    “太师府只有一位小姐,是太师与郡主的掌上明珠,李世子疼爱妹妹,知道的人也不少。”

    李挚顿了有半刻,点头笑起来。

    这么一说,自然知道身份已让对方看破。但京城里认识他的人不少,也不算什么。出于礼数,他问:“敢问令尊在哪部堂高就?”

    何瑜道:“我是宋国公府的表姑娘,我姓何。”

    “原来是凌哥儿的表妹!”李挚恍然,随后想到她母亲,又不由向她拱了拱手。

    何瑜倒是坦然笑道:“世子不必忌讳,生老病死是为常事,家父于战乱中离世,家母为护亲长而亡,于我自己而言虽为遗憾,但也不是什么羞于提及的事情。”

    李挚倒心生有些佩服,寻常女娃家若是失怙,便是坚强也总归不忍自揭伤疤,这姑娘是真看得开。

    便点点头,说道:“宋国公与世子也是国之栋梁,我很敬佩。”说着他站起来,“我挑好了,多谢姑娘。”

    何瑜起身回了个礼。

    李南风瞅着他们,只见双方全程都谨守礼仪,虽未呈现她以为的电光火石,但也总算是让人安下心来——

    这何瑜与李挚交谈自如,也参透了他身份,两人究竟有无缘分,她是如何看待宋国公夫人的想法的,自此之后也总该有番态度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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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殿下有事?

    晏衡就有点遗憾了,看李挚跟何瑜聊得这么自然,难不成这姑娘还真会是李南风的嫂子?

    总觉得晏弘配这何姑娘也不差呢,李夫人跟自己亲闺女关系都保持得那么差,对儿媳妇能宽容得起来?

    晏弘就不同。王府的长子,虽然变成了庶出,但母亲出身世家,又有钦封的诰命,配个国公府的表姑娘还算是绰绰有余的。

    关键是,沈侧妃也不苛刻,靖王妃就算是嫡母,也不存在刁难庶子的媳妇儿,这何姑娘父母双亡,能嫁个长辈和气的家庭才是正道,还是要想得开才好。

    李南风心愿达成,走出铺子,晏衡看看先前留下的侍卫,只剩下两个在等他了,想必其余人都尾随晏弘他们而去。

    见李南风脚步轻快,便问她道:“你去哪儿?”

    “当然是回府。”

    晏衡撑着车门:“还早,要不要逛会儿再回去?”

    “跟你有什么好逛的?”

    “那可说不准。”晏衡说着。

    “不去。还有事儿呢!”

    李南风让车夫赶车。

    晏衡拦住她:“那你想要什么生日礼?”

    李南风听着倒觉稀奇:“你还打算给我送礼?”

    “阿蛮说全学堂的人都在嘀咕着,我一个人不送也不合适吧?”

    李南风哼笑,道:“真有诚意,就把夺了我的庄子送过来呗!”

    “那你倒可死心,我没那么多钱!”晏衡直言。

    他一个吃世子爵禄的人,没官职又没成家,本来就钱不多,日常还要花销,哪有钱买庄子?

    “那你就慢慢想!”

    李南风还要去见李挚,丢下话,走了。

    ……

    李挚到家,听说去串门的李夫人回来了,便先到了她房里。

    “赏赐虽然不多,但哪怕一针一线都是皇恩浩荡,明儿儿子进宫去谢个恩,母亲可有什么话嘱咐?”

    李夫人瞅着桌上,说道:“回头我跟你父亲说说。”

    李挚出了房,李夫人拿起桌上珠花来看了看,眉头渐凝。

    李南风回房换了件衣裳,便去寻李挚,刚好在院门下看到他,便推着他进屋,问他道:“绸缎呢?”

    李挚示意桌上的大包袱:“够你穿到明年春天的了!”

    李南风瞄他一眼打开,而后道:“挺好看的,你怎么这么会选?”

    李挚笑道:“铺子里请人选的。”

    “谁眼光这么好呀?”

    “是姚家那位表姑娘。”李挚坐下道,“赶巧她也在那儿买衣料子,我就让她帮了个忙。”

    “那果然是很巧。”李南风道,“那姚家表姑娘是什么模样?好不好看?得不得人意?”

    “得不得人意就不知道了,看着倒是挺坦率大方的。”李挚道。

    李南风道:“还有吗?”

    “你还想听什么?”李挚侧首。

    李南风笑了一下。

    她想听什么?当然是想听听他对何瑜更深入点的看法,但光凭这一面,没有别的感觉也正常。

    她想了下,下了榻:“那行吧。”

    拿着绸缎回房,跟姚馨之逛完街回来的李舒也闻讯过来了。

    “怎么样?”

    听李南风把晏弘也出现的经过说了,她也没想到会这么巧,想了下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见着面了。成不成是他们自己的缘份。就是不成也不见得是坏事,说不定就是缘份的事儿。”

    李南风点头,谁说不是呢?她要不是怕什么时候李夫人一锤定音,强横给他定下来,也不会安排这么一出。

    李夫人要是给李挚挑,必然是照她自己的标准来。李挚都明言说过他不会喜欢她的眼光了,不趁早看好难道临到头来再抗争?

    当然何瑜是不是李挚心仪的那一类她也说不准,何瑜看不看得上李挚也说不准,论情份她当然觉得李挚不可多得,谁看不上他她都会觉得太不会挑了,但这种事情还真不是光凭眼睛看看就能断定合不合适,还得他们自己感觉。

    姐妹俩这里说了会话就散了。

    晏衡回了府,侍卫先把晏弘兄弟跟沈亭会面的结果禀报上来。

    “沈亭坚持要见沈侧妃,大爷坚决不许,驰二爷骂着骂着就大发雷霆,险些起冲突,最后两厢不欢而散。沈亭不知会如何,大爷回府后,把驰二爷说了一顿,怪他不该冲动。”

    意料之中。晏衡点头。想想又转身回头,唤住他道:“去打听打听皇上赐了什么给李南风?……”

    皇帝赐下来的东西的确不算多,两对珠花,几匹绸缎,然后是一枚金锁。但对于一个小姑娘过生日而言,光是这份恩宠就很难得,更莫说挑的都是家常之物——

    李南风寻思,皇帝这不像是给臣子家眷的赏赐,倒像是舅舅给外甥女。

    怎么前世里又没见他赏赐她生日礼呢?

    李存睿打发丫鬟来传话:“老爷说,明儿进宫叩谢皇上,让姑娘也去磕个头呢。”

    “知道了。”

    舅舅再亲近,那也是皇帝,得了赏赐势必得进宫谢恩。

    上晌李南风要读书,李存睿也要去衙署,午饭后,父女俩便就又乘着步辇往承天门内来了。

    午门内练骑射的太子远远看见,等了他们一道进宫。

    “昨儿去你家,你没在。”太子说。

    李南风只能含糊其辞:“我上街去买了点东西,不知道殿下会来。”

    太子倒没在意,笑道:“我无事,就是去串个门。”又道:“下回我再去,先着人问问你在不在。”

    李南风停步:“殿下找我有事?”

    “无事。”太子也停下来,说道:“就是偶尔心里会闷,这宫城太大了,想找个人唠唠磕都不容易。”

    敛去笑容的太子蓦然多了一丝深沉,瞬间与前世里登基后长年撂手政务的他有了些许重合。

    李南风不了解他,也不敢了解。她收回目光,点点头道:“好。殿下想找人唠磕,就着人给我传个话。”

    这深宫里头,就住着他们一家四口,还东一个西一个的,串个门都得走老远,各种规矩阻挠,确实也闷了点。

    太子笑着低头:“走吧!父皇好像很喜欢你,还总说姑母拘你太紧。”

第154章 良心发现

    皇帝确实待李南风或者说李家还不错,不管哪方面,以皇帝的身份而言。

    李南风与李存睿先去乾清宫,太子回宫更衣。

    晏衡放了学,看看桌上侍卫打听回来的礼单,搓着下巴看了好久。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斥责几句也是君王对臣子的恩赏,何况这些珠花首饰代表的是爱惜?

    可是皇帝能送珠花首饰,他晏衡就不能,到底送那丫头点什么好呢?

    靖王妃跨门进来时就看到他撑着头冥思苦想,手指头一敲桌子道:“琢磨什么呢?”

    晏衡把纸折起来收入怀,道:“您有事儿?”

    靖王妃道:“明儿初一了,你放了学去相国寺添点香油钱。”

    晏衡道:“怎么让我去?不是有初叔去办?”

    靖王妃脸色有点黑:“上回被你炸了的禅房修好了,你爹让你亲自去,顺道拜拜菩萨!”

    不说这事儿晏衡都快忘了。

    “行。”他倒是也爽快,“索性我眼下就去得了。”

    到了相国寺,先去菩萨面前拜了拜,拜见了方丈,然后才去往禅院。上回破损的屋子修整一新,整洁干净得都看不出痕迹来了。

    晏衡凑到窗前看了看,只见里头禅床上盘腿坐着个人,正是成悦,当下眉开眼笑,推门走了进去。

    成悦也看到他了,大惊失色,颤着身子站起来:“怎么又是你!”

    晏衡撩袍坐在对面,道:“听说你房子修好了,特意过来看看。”

    “你还好意思说!”成悦看到他就没法冷静,“要不是你,我用得着跟我师兄挤着睡好几个月?”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你是出家人,得想开点儿。”晏衡兀自翻开杯子来斟茶。

    成悦气吐血,抿唇瞪眼瞅着他。

    晏衡喝着茶,看到桌上一串黄澄澄的蜜蜡石,拿起来道:“这拿来做什么?”

    成悦不明白这人怎么就这么自来熟,但他也敢怒不敢言,只道:“别人拿来让方丈开光的,你别动!”

    晏衡好像没听见,拿着石头在手里仔细打量,倒是极好的品相。放下来问他:“哪里的香客让开光?”

    成悦不说话。

    不说话晏衡就直接往兜里揣。

    成悦赶紧阻止:“是武略将军腾海替他老母亲开光求平安的!”

    晏衡顿住:“原来是腾将军的。”

    腾海是靖王部下,又是求给他老母亲的,这个东西他不好拿来开玩笑。

    但他一想,又道:“开光求平安?”说着他又伏上桌:“有用吗?”

    成悦瞪他:“我可没逼你相信。”

    晏衡拿着那串蜜蜡石摩挲着,又瞅了他一眼,眼神暧昧极了。

    ……

    给皇帝磕了头,皇帝又请李南风吃点心。

    李南风适应了大半年,也找到几分装小孩儿的感觉,总之没再像当初晏衡那般,让皇帝瞅出破绽就是了。

    吃了点心,唠了两句家常,照例大人们又回到他们的话题上。

    太子提议去园子里逛逛,但还没行动,东宫太监就来传话说少詹事来了——没登基的储君,也是很忙碌的。

    回府后去正房回话,李夫人破天荒关心起她进宫事宜。问她:“皇上说什么?太子在不在?”

    李南风都如实回了,李夫人也没再追问。

    翌日早上获准可以不去上学,但李南风不上学又能做什么?过了几十回生日了,她对这种日子又没有特别的期待。

    早起到正房给李夫人磕了头,领了李夫人给她做的两套新衣裳,外加两只赤金镯子后便去往学堂。

    半路遇见李勤,老远就夸张地作揖打拱,要给寿星磕头。

    李南风笑拍了他肩膀一下,问他:“你马骑得怎么样了?”

    “早就学会了!过些日子不是科举乡试了么?我听说学堂里放假,便打算跟梁诚往香山打猎去!”又问:“你去不去?”

    李南风怀疑地看着他的小身板:“你行不行啊?拉得动弓吗?”

    “不会就学呗!等我打了野味,给你打牙祭!”

    李南风就等着他的野味。

    边说边到了学堂,大伙也凑上来祝寿,晏弘拿了只长盒子给她:“一柄象牙扇子,祝南风平安喜乐!”

    李南风谢过,这边厢晏驰也把他的松烟墨递上来了,说道:“你是行家,我就不废话了,祝你聪敏健康。”说着也作了个揖。

    李南风都收了,笑道:“我父亲惯着我,今儿容我在家里闹腾闹腾,两位兄长请留下来吃杯酒。”

    晏弘笑道:“我大出你们许多,就不凑热闹了,你们几个去。”

    说完他又看向还坐着的晏衡。轮都轮到他了,这家伙坐着没动,该不会是根本没准备吧?

    李南风也好奇他会不会有东西拿出来,看着他。

    晏衡就起身了,掏了只盒子在她面前的桌上,道:“祝你长命百岁!”

    李南风瞥了他一眼,拿起盒子来打开。这辈子不被他害死就不错了,还指望百岁?

    盒子里是颗雕成了小老虎的玛瑙,比铜钱略大,还有挂环,可以穿线的。

    今年正是李南风的本命,她正属虎,都收了一堆老虎制品了,这玛瑙虎可算平平无奇。

    但难得是这家伙还能有这番心意,她就不客气了。

    “多谢啦。”她把盒子扣上。

    陆续又有李家的兄弟姐妹过来道贺,最有意思的是李絮李缘姐俩,两人合起来给她蒸了笼寿桃包子,预备回头吃饭的时候呈上来。

    晏衡好容易等她应酬完回到位子上,凑过去小声道:“你把那玛瑙给随身带着。”

    李南风斜眼:“为啥?”

    晏衡无语,说道:“那是我替你跟成悦他师父求来的护身符!”

    李南风倒觉意外了,转过身来道:“你还会给我求护身符呢?”

    “小看人了吧?”晏衡道,“知道你最怕死,特意给你求的这个!”

    李南风掏出小老虑来又看了看,果然在老虎背上发现了一句新刻的经文。她抬头道:“这是良心发现了哈!”

    晏衡得意:“是不是就数我礼物最特别?”

    “嗯,”李南风摸着老虎点点头,“是比上回那炸药强点儿。”

    晏衡敲了她个栗子。

第155章 仁义风骨

    晏家三兄弟都没参加李南风的寿宴,晏弘是明说不来了,晏驰当然不会去,李家女娃儿都好烦,晏衡也没那个兴致。

    李南风便早早着人封好了四色点心当作回礼。因为靖王妃也着人送了礼来,她又另封了一包,里头除了点心还放了自己绣的两方帕子,让疏夏送到靖王府去。

    靖王妃拿到手一看很高兴,直夸赞李南风手工好。

    晏衡躺在她躺椅上,翻着医书,听着听着嘴角就扬起来。

    进了十月,秋风就猛了。

    沈铭山是初五到的京,沈栖与沈翼沈亭迎出城门十里,他一路也无话,直到进了家门,看着才翻新不久的门窗屋宇默然良久,又去往家祠里,将随身带入京的列祖牌位一一供奉上去,认真上香磕了三个头才回到上房,问沈栖云:“我闺女呢?……”

    派去蜀中的侍卫护送沈铭山平安到府,便回了王府禀报靖王。

    靖王当夜没去沈家,只着初霁去了一趟。翌日上晌他才前往沈家来,临走前给昭华堂这边传了话。

    晏弘只知道外祖父即将到京,并不知道具体何时,收到沈侧妃着人送来的消息,他放了学便急急地赶回府。

    进门只见沈侧妃已经在穿戴,看到他也是神色凝重:“快更衣,我们去拜见你外祖父!驰哥儿呢?”

    随后进来的晏驰也罕见动容:“我回来了!我不换衣裳了,我这就可以去!”

    沈侧妃忙道:“你不必去了,你在家!”

    “我怎么能不去?外祖父来了,我自然要去给他请安的!”

    沈侧妃看了眼晏弘,晏弘颔首:“让他去吧。”

    沈侧妃她便道:“去把书放下,你父亲已经先去了,我们快些!”

    靖王到了沈家门前,站了有一阵才让侍卫通报。

    这沈家自他当年离京之后,便未曾再来过,这熟悉门庭,令人又不觉回想起那些快把沈家门槛踏破的岁月。

    他与沈氏少年相识,也算青梅竹马,彼此都未识儿女情长时,便被两家父母缔结了姻缘。

    由于彼此性情有数,婚后倒也和睦,她尊长爱幼,顺从迁让,持家也有一套,很得老太太欢心,作为丈夫,晏崇瑛自己也敬她爱她。

    于是婚后四年,接连有了两个孩子,初为人父,他难掩喜悦,却因朝局动荡,也不能不出京驻营。

    后来出了那样的事情,出乎每个人意料,也确实让前线的他揪紧了心肠。

    那会儿他已经失去了敬爱的母亲,哪里还堪再承受失去妻儿的打击?

    那几年纯粹他就像是一把杀敌的工具,漫无目的地随着宁王四处征战。

    得知他们娘仨还人世,已经与林夫人成亲生子的他也一度有过深深的内疚自责,但他终究已经是两个女人的丈夫,不能放弃任何一个,直到被沈氏拒绝同来的那一刻,他才恍觉十余年的分别,还是让他们之间产生了鸿沟。

    但他身为丈夫与父亲的责任是推不掉的,把他们接回身边是他应该坚持的决定,就像如今,替他们出面讨回尊严也属他义不容辞。

    门楣下站了不过片刻,大门便打开了,沈铭山率着家小迎出来,靖王摒开侍卫,当即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

    沈铭山连忙双手扶起他,要给他回礼,被他架住了:“岳丈对崇瑛恩重如山,崇瑛岂敢受礼!我这三个头,是叩谢岳丈替我庇佑妻儿三个,应尽之礼!”

    沈铭山红着眼眶,大掌重重覆在他手背上:“难得你还肯唤我一声岳丈,也不愧你我两家当年欢欢喜喜结下的这门亲!来,王爷进屋!”

    二人相携进门,到了正堂,沈家人全都随进来,未曾来得及迎出去的女眷们也上来见礼,靖王立定受了,才又举步进内。

    “沧海桑田,世事无常,想当年我在堂前看着你五花大马地来,八抬大轿地抬着子卿走,那样和乐,竟仿似还在眼前。”

    老太爷望着庭前轻语,转头又看向靖王:“可我沈铭山愧当王爷一声岳丈。

    “十七年里,我自以为对子卿母子仨儿照顾周到,却不想到底未尽到职责,在我眼皮子底下,让本该在沈家理直气壮过日子的他们,过得忍气吞声。

    “我没有想到,我沈铭山还在世,于乱世之中守住了那偌大家业,保住了家眷族人,却没能让我的女儿和外孙在沈家吃得好睡得香。

    “我也愧对子卿,作为父亲我失职,她是我的骨肉,凭什么我还在世却要看兄嫂脸色度日?

    “弘哥儿一个世家贵公子,不得已学会隐忍,还有驰哥儿,他也有理由不认他的舅舅舅母。

    “所幸的是,我这把老骨头今日还能有机会听我闺女诉诉委屈。”

    他话音落下,卢氏身子已经摇晃起来了。

    打从跟着沈侧妃一道进京,她就再未与靖王有过正式见面,此刻靖王就坐在上方,目如冷星,不怒自威,踏过万千血肉过来的王者气势与当日在沧州时和悦接地气的他判若两人,卢氏额冒冷汗,扑通一声跪在地下!

    沈栖云望见这般,也跪下来了:“父亲恕罪!卢氏虽有过错,终归罪不致死,儿子愿意遣她回乡,命她长伴佛灯!”

    “这你不孝子,还敢讨饶?”沈铭山怒斥,“看来你是到如今还未明白错在何处!我问你,沈家那十七年是谁当家做主?”

    沈栖云咬牙垂首:“自然是父亲。”

    “既知是我,你妹妹带着孩子没吃你们的,没穿你们的,你以哪门子恩人自居?为父都未曾跟晏家邀功,你哪来的资格挟恩图报?!

    “难道就凭你们替驰哥儿请了几回郎中,教他们读了几年书么?可那是你亲妹子!她就是分毫不回报咱们,你们做这些,在她落难时施以援手,也是天经地义!

    “你们好意思标榜自己是世家出身,什么是世家?世家是什么?吃了几年苦,便连手足相扶族人同亲的道理都忘了,你还有何仁义可言?有何风骨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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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拿个交代

    沈亭也跪下来:“祖父责骂得是!父亲与我近日都百般忏悔,深知昔日疏忽了姑母与两位表弟,也百般寻求机会弥补,只是姑母拒不肯谅解,我等也是无可奈何。”

    “我母亲不肯谅解?你倒是把你怎么寻求谅解的的给亲口说出来!”

    沈亭话音刚落,晏驰的声音就自门外传了进来,屋里人目光转过去,就见晏驰迅速跨门进来了,带着怒容指着地上的沈亭:“你是怎么弥补的?

    “你不过是听说外祖父要来,着急忙乎地求见我母亲,想磨着她原谅你,替你们在外祖父面前遮瞒,我母亲不肯,我们也不肯,结果你倒把屎盆子扣我母亲头上,你这是还想说自己冤枉呢!啊?”

    一屋人在晏驰这番话下神情各异,沈铭山已经瞪望着沈亭胸脯起伏起来。

    靖王望着晏驰:“驰哥儿休得无礼,还不快来拜见你外祖父?”

    晏驰瞪完了沈亭才上前跪在沈铭山面前:“驰儿拜见外祖父!”

    “你起来!”沈铭山扬手,“你母亲呢?!”

    “女儿在此!”

    随后到达的沈侧妃与晏弘同时跨进门,匆匆看了眼晏驰,便也要跪下来。

    沈铭山摆手,旁边黄氏便双手将沈侧妃手臂托住。

    沈铭山道:“你如今是靖王府的侧妃,是有诰命的人,不必向我行跪拜大礼。”说罢,反倒是端端正正躬身给她作了个揖。

    沈翼夫妇也立刻领头,带领着沈家小辈们给沈侧妃行礼。

    这一番行事下来,便令当日伸手打了沈侧妃的卢氏,斥责到府替沈家圆脸面的沈侧妃的沈栖云,立刻面上火辣起来。

    余下小辈们也皆诚惶诚恐。

    沈侧妃攥着手,看了眼座上神色平静的靖王,忍下满腹心潮坐了下来。

    “驰哥儿,你来告诉外祖父,这十七年里,在沈家你过得怎么样?不许撒谎,须得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

    言毕,便连座中的吕氏也不由攥起了绢子。

    ……

    晏衡看晏弘走得匆忙,回到府里也去了靖王妃屋里。

    “父亲跟西边儿往沈家去了?”

    靖王妃提笔画着株桔梗,道:“他不去还算什么男人?”

    晏衡在她对面坐下来,瞅着她:“这个男人替别的女人出头,母亲不吃味?”

    靖王妃抬眼瞥他:“吃什么味?我当年嫁给他,是看中他是个有情有义的男人,他要是连自己的妻儿都不去护,还算什么男人呢?

    “他今日不去护他们,来日便也有可能不护咱们,难道我还应该撺掇他不去不成?”

    “可我只怕父亲前去当‘女婿’了。”

    “他们本就明媒正娶,他曾是沈家的女婿,这点谁也抹不去,就是当了‘女婿’,也伤不着我哪里面子。”

    靖王妃头也没抬地说。

    沈氏当年也是明媒正娶进的晏家,又不是真的抬进来的,有什么呢?

    晏衡定眼瞧她半晌,点头道:“那就好。”又道:“那您以后还打算让父亲留宿么?”

    靖王妃脸红了,骂道:“死孩子!一天到晚脑袋里琢磨些什么?功课做完不曾?!”

    “做完了,早就做完了。”晏衡轻叩着躺椅扶手,“为了等沈家那边的结果,特地做了功课回来的。”

    靖王妃道:“把那边几筐草药拿去晒晒!”

    ……

    沈家这边,晏驰把十七年里的经历一鼓作气说了出来,嘴皮子利索的他每说到一桩,相关各房的人背脊就要抖一抖,地上沈栖云一家反倒是没了反应,看似已经麻木了。

    沈铭山早已经气到脸色铁青,到后期忍不住老泪盈眶,等晏驰停下来,他抬眼望着沈栖云夫妇,咬牙指着他们,竟没能说出话来。

    沈侧妃坐不住,上前道:“父亲勿恼,不必因为这些事气伤了身子!女儿如今也好好的呢!

    “弘哥儿承蒙沈家栽培,学业有成,明年开春便将下场应试。驰哥儿当年我们不都还担着他养不活?在父亲庇佑下,他如今也好好的。父亲……”

    沈侧妃原是要宽慰老父亲,说着说着望着他白发,竟忍不住哽咽起来,双膝一软也跪了下去,伏在他膝上呜咽起来。

    那十七年里兄长的忽视,嫂子们的微辞,她都可体谅原谅,唯独是卢氏打她的那一巴掌,沈栖云得到了恩报之后的埋怨怪罪,令她难以承受!

    他们的怪罪,也就把当年那些可以体谅的事情都催化成了肉骨里的刺,变得不能原谅,在委屈里加码了。

    沈铭山手覆在她肩膀上,掌心也在微微颤抖:“你还在替他们遮掩,你要遮掩到几时!”

    沈侧妃执帕拭泪。

    老太爷深吸气,缓缓道:“你没有错。错的是我,老迈昏庸,自你母亲过世,对家务事我竟。”说完他转身面向靖王:“我有一事相求,不知王爷可否允准?”

    靖王颔首:“岳丈只管直言。”

    “我这三房子媳败了家风,不堪留在朝中给后辈们作榜样,明日沈栖云便会将辞呈递交吏部。之后我会让他回蜀中定居。

    “沈亭虽未有大错,却也是非不分,该受惩处,我想恳请王爷出面斡旋,将沈亭调离京职,以为外任。”

    “父亲!”沈栖云大惊,“儿子知错,您饶了儿子!”

    “我若不饶你,便该将他打了板子再送蜀中才是!”沈铭山道,“你这无仁无义的东西,为了个官职把你妹妹当什么了?你不该为官,你只配回乡自省,为后辈子弟之鉴!”

    “父亲!”

    沈栖云跪行上前,给沈铭山磕起头来。

    靖王看着,抿唇没有言语。

    老太爷抢先发落辞官,不过是怕他一言令下要让他把沈栖云一房逐出门墙才算。

    但掌心掌背都是肉,父亲顾念儿子也无可厚非,何况沈栖云也未曾对沈侧妃实施过什么恶举,都是事赶事才到了这境地。

    如今一心求来的仕途被老父亲一手掐断,结果也算是公正了。

    想想,便说道:“岳丈有示下,小婿自无不从之理,辞官的事你们商量就好。

    “只是三哥治家不严,致使卢氏伤了侧妃,这却是有犯王法的事,你我两家已结两姓之好,朝堂上我没透露过风声,但关起门来三哥却不能不给我个交代,离京之前,不如把许大人请过来,当面把这事说清楚?”

第157章 有孩子爹

    晏驰听到这儿,不由得冲靖王投去一眼。

    大家注意力都在沈侧妃被兄嫂轻视的事上,没有人提及沈芙出阁时发生的传言,但晏驰自己却知道,沈栖云父子早就怀疑上了他,并且还打算过要找到证据把他拖出来指证给许家。

    许家因婚事风波受了影响,沈栖云走了,但他们两房终归还是亲家,来日若是这事他们再传给许家听,照样许家跟晏家,或者说跟他晏驰还隔着根刺。

    靖王将事情挑了出来,沈栖云夫妇只要当着面把事情来龙去脉跟许家说清楚,许家便也再管不到晏家头上,也避免了日后许家再被卢氏他们挑拨!

    沈铭山也深深看向了靖王。

    “父亲所虑很是。”晏弘站起来,跟沈铭山拱手,“外祖父明鉴,芙姐儿出阁时的传言,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三舅母无礼在前。

    “此事实属无风不起浪,与其让许家百般猜测,倒不如当面讲清楚,省得再引出许多别的猜测来。”

    沈铭山沉气,望向望着沈栖云:“你意下如何?”

    沈栖云咬牙垂头,他除了答应,又能如何?

    ……家事家办,内里的事情没必要全都撕出来给外人看,两厢便议定沈栖云明日递交辞官,靖王琢磨着最迟明日下晌他能让吏部把辞呈批下来,当下也表示由他去约许淮生,明日晚间到沈家碰面,这期间也正好容沈铭山心情有个缓冲。

    沈铭山挽留靖王与沈侧妃他们用饭,靖王推辞改日,沈铭山自己也心潮难平,也就不再强留。

    目送他们上了街头,回步转身,见沈翼夫妇在面前,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住脚步,喃喃道:“何以会如此?何以会如此?”

    黄氏不忍,上前道:“老太爷保重。其实发生这些事,说来也不奇怪。

    “沈家自第一代入仕为官的先祖时起,至今已传了有七八代,就是前两朝江山更迭,也没落到须自谋前程的地步。

    “家中子弟生来钟鸣鼎食,三叔他们这辈没过过苦日子,当年又都正是年轻有为之时,自然都还是暗暗盼着旧朝不倒,好延续荣华富贵。

    “因而总归也是有几分怪责姑父他们起事破坏了这股安稳,移情到姑母他们母子身上,也就没个轻重了。

    “自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朝江山变,如今眼看着当年不如咱们的都纷纷起来了,像沈家这样从高处猛跌到谷底的,几个人能如老太爷般看得开?

    “便是我们,若不是年纪小小就遇上了战乱,早年那些浮华都印象不深了,也未必能沉得住气。

    “三叔他们是急功近利了些,但,这也大约是安逸已久的大部分世家子弟会有的作为。”

    沈栖云他们几兄弟,在前周都是鲜衣怒马的人物,偏生搅乱了朝局、令他们远离风光的又是自己的妹夫,哪里会没有怨气?

    收留沈侧妃母子是一回事,但是否还能一连十几年如一日地关怀备至,则未必了。

    所以沈栖云能默许卢氏有微词,也能拿出当哥哥的作派理直气壮埋怨妹妹,只不过碍着血肉亲情,没把那层意思挑出来罢了。

    而自然也不会有人多事地在老爷子面前提起,因为当年,靖王也曾去信沈家,希望能有沈家人入营发挥所长相助宁王大业,却被老爷子自己婉拒了邀请。

    谁也不知道他当时是不是也跟沈栖云兄弟一样心里怪着靖王,又哪里敢去他面前吭声?

    就是黄氏自己,若不是他此番回来对沈侧妃情真意切,她也是万万不敢直言。

    沈铭山撑着廊柱,听完半日才缓缓匀气:“只怪老夫短见,当年贪生怕死,结果连累了女儿外孙!”

    黄氏忙道:“孙媳狂妄,信口胡言,老太爷您罚我!”

    “罚你做什么?”

    沈铭山拒绝沈翼前来搀扶的手,沿着庑廊缓步往前:“沈家已经难得几个明白人了。沈家小辈们,日后还得你们来当榜样。

    “所幸是还有你们——不然,这家声就真要垮在我手上了……”

    ……

    沈侧妃乘着步辇回府,沿途透过车窗望着骑马在侧的靖王,默然良久,深深吐了一口气。

    进了王府,靖王着人牵马下去,沈侧妃下车走到他面前,深施礼道:“今日多谢你。”

    靖王转身望着她,半日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这是我该当的。”

    沈侧妃攥攥手,道:“不管怎么说,你今日还唤我父亲作岳父,让我这个出了嫁的女儿在娘家有了应有的尊严,还是要多谢你。”

    靖王看看远处已经避开进门的晏弘兄弟俩,说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曾经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就是如今这模样,你管教好了两个孩子,还维护着这个家,盼着我晏崇瑛好,那就是敬着我,我自然也该敬着你。

    “便算是有些缘份尽了,总归夫妻恩义还在。你不要想太多,总之孩子爹还杵在这儿,不会不管你们。”

    沈侧妃点头:“我如今知道了。”

    靖王沉了口气,又道:“进屋去吧。”

    沈侧妃退行了两步上阶,半途忽然转身:“你如果去昭华堂,帮我跟她说一声,我晚饭后想去寻她说几句话。”

    靖王望着她。

    她颔首抬步,往前走了。

    ……晏衡被靖王妃抓了壮丁,搬了几筐药材在太阳底下晾晒,一面跟庑廊下坐着碾药的靖王妃唠磕:“您最近不跟官眷们吃茶串门了?”

    靖王妃道:“英国公家里老太太重病了,忙着呢。荣国公夫人早两日才来过咱们家。东乡伯夫人势利样儿,没什么可聊的。

    “其余相熟的官眷都是隔三差五往我这儿来,我都是抽着空才能忙乎点自己的事情,哪里闲了?”

    晏衡道:“那李南风她娘可比您忙得多。”

    “那还用说?他们一大家子的事呢。”

    晏衡撸袖刨着簸箕里的当归,拍拍手要回屋,头一抬就看到靖王进院门了。扭头看了眼还埋头碾药的靖王妃,他清了下嗓子,高声道:“父亲来了?”

第158章 毛没长齐

    靖王边走边瞅他:“好好干活!”

    靖王妃手里辗杖顿了顿,看着沿庑廊走过来的他,随后又低头继续起来。

    “怎么自己碾上了?”靖王道,扭头看见晏衡:“你牛高马大的,怎么让你娘干这粗活!”

    晏衡摊手:“我不在晒药么!回头晒着了母亲,您又该怪我不帮她了。”

    靖王妃的药材向来只她自己一个管着,不让下人碰,毕竟药不是寻常之物。

    靖王收回目光,撸袖子来夺辗杖:“我来。”

    靖王妃不让。

    靖王还夺她还不让,他便一笑,一把扯开她,坐下来熟练地碾起来:“你傻呀,你男人什么不多,就力气多。这种粗活你不让我干,那不是便宜了我。”

    靖王妃听他这么说,索性丢给他了。

    晏衡把晒过的一簸箕药端回来,瞅着靖王道:“沈家老太爷进京了,父亲怎没陪着老丈人用过饭才回来?”

    靖王抡起碾杖往他抽去,晏衡脚尖一点,踩着柱子跑屋檐上去了。

    “有胆你别下来!”

    靖王指着他骂完,坐回来又看向翘腿坐在旁侧的靖王妃:“用什么饭?我又不是去探亲的。这熊孩子真不会说话!”

    靖王妃拨弄着篓子里的药,没搭理。

    晏衡蹲在梁上说:“那沈侧妃他们过去了,沈家老太爷没说什么?”

    “说了。”靖王左手扶着碾杖,右手往碾槽里添了点药材,正经起来:“人是我着人接过来的,他沈栖云打了我晏家的人,自然得对我有个交代。

    “明日沈栖云辞官,我会再请上许淮生一道去往沈家,把沈芙出阁那日的事让沈栖云夫妇当面说清楚。”

    他接着又说了几句,话虽简短,但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了。以至于晏衡觉得他压根就是说给靖王妃听的。

    靖王妃坐着没走,听到此处神色渐渐缓和了些。

    沈家人具体怎么样她不甚清楚,但沈栖云这一房的立足不正是明摆着的,他辞官归乡后,晏家是断不会让他再任职,至于沈亭,且放个外任,有家族压着他,态度摆正了也还是有前途的。

    沈侧妃肯定也不止受了沈栖云夫妇的委屈,但到底也仗着娘家平安过了那么多年,那些此后不再看不清楚的,就且不理会呗。

    总之有了这么一遭,沈家想必是不会有人敢轻易挑拨了。

    沈家那边收敛了,说起来,于她和晏衡也是好事。

    她说道:“沈栖云也是自作自受。

    “弘哥儿他们也得看清形势,沈家就算是不存在挟恩图报了,日常人情世故里,有什么用得着这位姑太太的地方,只怕还不少。

    “该帮是得帮,就是别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靖王望着她,声音立刻软得跟身上的绸缎:“好,我回头就让初霁去说。”

    “说什么说?”晏衡道,“咱们说了也没用。”

    靖王粗嗓子道:“你怎么还在这儿!”

    晏衡闭嘴了。

    ……

    靖王碾完药,看在他干了活的份上,靖王妃赏面许他留下来吃了晚饭。

    饭桌上有晏衡,气氛还算没那么僵。靖王就顺道把沈侧妃说要来找她的事说了。

    靖王妃寻思道:“这事我也没出什么力,她何必特地过来?”

    那边若有事求助她还是随时欢迎,只是与沈氏终有正侧室之分,为免碰面使需要依礼拜见的对方心里难过,她并不想多见面,更没想过要立什么规矩,因此想不到她来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靖王也有些吃不准,“你要是不想见,就让丫鬟去回了也成。”

    靖王妃倒觉得没这个必要。

    饭后见靖王还坐着没动,就咳嗽着催起客来。

    靖王磨磨蹭蹭走到她面前:“都入冬了,你可要添置什么?你跟我过了那么多苦日子,我也没有正经送过你什么衣裳头面,改日我带你去街头看看样子,回头请将作监给你打几套可好?”

    远处坐着的晏衡有点看不下去,道:“父亲都不懂,您应该买了回来再说。”

    靖王扭头:“瞅你那破嗓子!你毛都没长齐,你懂!”

    檀香忍笑走进来,道:“禀王妃,沈侧妃求见。”

    “请她进来。”靖王妃扬首道,又瞪那双父子:“你们还不走?!”

    爷俩便一前一后出门来了。

    沈侧妃立在门下,看到他们即屈膝行礼。靖王点点头,指指里头示意她进去。

    晏衡还了个礼,看到她身后丫鬟手上捧着个包袱,好奇看了两眼。

    靖王回身扯了他一把,走了。

    沈侧妃进了门,只见靖王妃已经站在门槛内,她先行了礼,道:“有件事,要打扰您一会儿。”

    见面尴尬是难免的,好在靖王妃是个直率的人,边说边引她进内道:“您有什么事要找我,直说就成,不必顾忌。”

    丫鬟上了茶,沈侧妃接了如意手上包袱,示意她出去,屋里就剩下她们俩了。

    沈侧妃道:“我父亲来了,是崇瑛着人接他来的,为的是我兄嫂早前的事。今日崇瑛去了沈家,我和弘哥儿驰哥儿也去了,我父亲有了交代,想必崇瑛也跟你说过了。”

    靖王妃点点头:“他刚才是说过了。我为你高兴,你那么多年也不容易,总算老父亲能体恤你。”

    沈侧妃笑了下,道:“其实想想,世间比我苦的人还有千千万,不过是落在没吃过苦的我身上,就显得格外突出了。

    “像你们,在战地一呆十几年,哪一天不是在紧张忧虑中过日子?不光是得保住性命,还得杀敌。

    “细想想,从前我得有多自私。”

    靖妃听她说得沉重,也有些动容,道:“都是女人,也是孩子娘,我也理解你,你很不容易。”

    沈侧妃吸了口气,把包袱打开,说道:“我过来是为了把这个交给你。”

    包袱皮展开,露出的竟是个光泽黯淡的的武将头鍪。

    靖王妃立时猜到是什么,抬头道:“你——”

    当初靖王派人去沈家接她们母子,她执意要当正妃就是拿的这头鍪相挟。而这头鍪也是晏家至为重要的物事,老太太当年交给沈侧妃,便是认定她了,自然这东西于她而言也意义非常。

    但她如今却要把东西拿出来,还拿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