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全文阅读 第17分节

第159章 就听你的

    “这不行!”靖王妃果断推回去,“是老太太亲手给你的,你就好好收着!”

    “如今这东西再没有放我那里的理由!”沈侧妃深深望着她,“你若当我是一家人,便收下它。”

    靖王妃把手收回来,道:“你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也不是突然。其实上回你替我出头以后,我就有这个念头。只是我自觉无脸,又担心贸然行事让你误会,所以一直犹豫着。

    “我与崇瑛隔着十七年,就算没有你,情份也不可能恢复如初,因为彼此经历都不一样了。

    “他如今对我只是念着当年结发的情义,我也只当他是孩子爹。

    “说起来不怕你不信,虽然早前我心里百般不甘,总认为他负了我,也曾小瞧过你,可我如今倒是很盼着你们和睦起来。

    “我小心翼翼过了那么多年,就盼着守得云开见月明,如今什么事也不用担心,你们惦记着我,衡哥儿上回还维护着他大哥,对我们跟亲人没有分别,仔细想想,这何尝不是我的福气?”

    她捧起头鍪放到靖王妃手上:“我性子没你果断刚硬,有时候也觉得自己无用了些。当个世家太太还可,当这王府的王妃,总归是少了些胸襟与魄力。

    “你陪着崇瑛出生入死,如果没有你,也不会有如今的他。这头鍪你来拿着,才相配。”

    靖王妃抚摸着头鍪,静默片刻,抬头道:“你既真心交付,那我不推辞。只等弘哥儿成了亲,这头鍪我还是传给晏家的长媳,我想崇瑛也不会有意见。”

    “不——”

    “你听我说,衡哥儿已是王世子,他日后的子嗣传承不受家族束缚。

    “母亲她老人家生前疼惜弘哥儿这个长孙,定然九泉之下也是挂念他的。

    “你我都清楚弘哥儿原该是什么身份,你能深明大义,体恤我心情,我当然也不能委屈了你们。

    “老太太当年既然给了你,那就不要辜负老人家的心意,让弘哥儿留着。”

    “可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可你信我敬我,我自也要当得起这份信任。”

    靖王妃郑重放了头鍪,温声道:“姐姐既说是一家人,那你就听我的。”

    沈侧妃屏息,半晌后叹了一气:“好,我听你的。”

    ……

    晏衡跟着靖王出了昭华堂,频频回头时被靖王瞧见了。

    靖王道:“你瞅啥?”

    晏衡走过来:“父亲不好奇你两个媳妇儿说什么?”

    靖王觉得这熊孩子就是专门给他添堵来的。怎么专门挑那没开的水壶来提呢?

    “什么两个媳妇儿!往后不许再说了!”

    “这是事实,您也没法回避。”

    靖王听到这里,凝眉不言语了。

    晏衡又觑他:“娶两个媳妇儿是什么感受?”

    靖王怒道:“你还想娶两个回来是怎么着?!敢有这念头我打断你的腿!”

    ……晏衡皮糙肉厚,一身打不烂的钢筋铁骨就是打小被操练出来的。

    翌日早起去往靖王妃那儿才知道沈侧妃来是怎么回事儿。一看靖王妃神色也轻松了很多,想来沈侧妃此举还是令她感到了善意。

    但晏衡就有点烦恼了,沈侧妃投了诚,那他拿晏驰怎么办?将来还对不对付这个黑心肝的了?

    没等他想出个苗头来,晌午他就从初霁那儿得知了沈栖云辞官获批的消息。

    他去找李南风求证,说了一箩筐好话,李南风才给他从李挚那儿得到了准信——

    李存睿就掌管着吏部,批的这么快,一定是靖王找过李存睿,李存睿一向不把朝事带到内宅,但对李挚却并不隐瞒。

    李南风缠着哥哥,消息也就到手了。

    到下晌,靖王果然打发了典史去许家送信,然后自己到了沈家。

    许淮生对此事还可隐忍,毕竟还要顾着朝堂共事的体面,许夫人因为婚礼的事,对沈家近来却是微辞颇多。

    沈芙过门后没见过婆婆几个笑脸,许璋也对她冷冷冰冰的,除去洞房里应付差事般留在房里,这些日子回房的次数竟是一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许夫人看着不像回事,也劝过许璋,娶回来了还是要好好待人家,她当婆婆的可以树威,当丈夫的却不可如此。

    但他就是钻了牛角尖,硬要沈家对卢氏不在京的事给个说法出来才可,她又怎么撕破脸皮去跟沈家说?

    也就拖到了现在。

    靖王府来人请他们到沈家去,她脑子里弦一动,立刻就收拾好催着许淮生出门了。

    到了沈家才知道沈家老太爷来了,两家是世交,少不得还要唠几句家常。

    等到切入正题,沈栖云把卢氏请了出来,许夫人一愣,再等老太爷摒去下人,卢氏自己把回蜀中来龙去脉一说,许夫人一颗心就抽抽起来了!

    卢氏自己当然不会那么蠢,把她掌掴沈侧妃的细节交代出来,靖王也不会允许,只说自己是对侧妃无礼了。

    但到了需要拉着他们当亲家的过来对质的地步,又怎么会还猜不到事情有多严重?更何况程大太太还透露过风声给她。

    她卢氏那会儿尚且只是个平民,就敢对侧妃下手,她成了官太太,那气焰还得了?

    便深悔原先没早看清楚沈栖云夫妇人品,沈芙自这样的家庭出身,也不知是不是延续这品行?

    思前想后,竟是没有一句话合适说出口的。

    沈栖云夫妇内心什么感受自不必说了,卢氏脸丢到了地底下,却还是挣扎为女儿说了句话:“芙姐儿性情好,人品端正,当年若不是因为她这孩子还争气,我们也不敢高攀许家!还望亲家能善待她!”

    许夫人含糊其辞,等男人们说完话,便就急急告了辞。

    回到府里竟也不知该不该跟许璋说实话,结果许璋自己不知从哪儿听来他们俩去沈家的消息,又听说了卢氏回来,直接闯来问她,她便也不能瞒了。

    许璋胸脯起起伏伏,抬脚便要出去,许夫人怕他胡来,连忙拉住他:“纵然你岳母张狂,沈家也还有明白事理的人,哪至于个个如此?!

    “别的人不说,他们家还有个端正的沈侧妃呢!你不分青红皂白,把怨气撒在自己的妻子身上,算什么好汉呢?”

    许璋这才又按捺下来。

    :。:

第160章 不嫁庶子

    靖王见事情了了,也起身告辞。

    沈铭山送他到门下,说道:“归根结底,此事因我疏忽而使他们胆大妄为,日后老夫就在京中长居,严整家风,断不会允许再有这些事发生。”

    靖王拱手:“有老太爷坐镇,沈家中兴指日可待。”

    沈铭山送他到大门外。

    晏衡是守在城门口直看到沈栖云夫妇带着沈虞上了驿道后才掉转马头的。

    这事说起来还是李南风的主意,免得她回头说他不知感恩,回城他就准备了瓜果点心,让阿蛮去接李南风到王府来教他写字。

    李南风正被李缘李絮缠着讲故事呢,马屁拍得舒服极了,一点也不想动,也不在乎沈家这事儿晏衡感不感谢她,打发阿蛮回去,说有事翌日学堂说。

    沈侧妃把头鏊给靖王妃,而靖王妃又作出了她的决定,事情靖王自然也知道了,内心翻腾了半夜,翌日清早,主动到昭华堂去端茶倒水,伏低做小了。

    又让初霁把给靖王妃的头面首饰,除去有规制限定之外的,也给沈侧妃打上一套。

    首饰打好送来后,晏弘看着也替沈侧妃高兴:“这样子倒选的都好看,也大方,到时候不管进宫觐见还是往来应酬,都很是用得上。想不到父亲竟很有眼光。”

    沈侧妃往头上比试着,说道:“他哪里有这么好的眼光,这定是衡哥儿母亲挑的。”

    晏弘闻言望着她。沈侧妃看到了,转过脸来:“你看什么?”

    “看母亲现在,是真放宽心了。”

    沈侧妃扬唇:“放宽心多好。我都四十岁的人了,你若成亲早些,我都该当祖母了,难不成还要去争风吃醋夺宠?

    “你父亲是真爱她,可那样不离不弃,豁得出去为着他着想的女子,落在谁身上谁不爱呀?

    “一定要论个输赢的话,输给她,我也心服口服。”

    晏弘见她发自肺腑,便也点头说:“父亲也难,生生死死不知鬼门关不知跨了多少趟,有个知心人伴着也挺好的。”

    又道:“说到年纪,母亲也快满寿,回头儿子跟父亲请命,陪你去邺里住几日,消遣消遣。”

    沈侧妃无可无不可。把头上凤钗拔了放回盒子里,又将其余的都撂好给了如意,她说道:“看到这头面,我倒想起来,你也该成亲了,进京也快一年了,你自己有没有什么想法?可有看中眼的女子?”

    晏弘笑道:“但凡我看中眼的,母亲还都要给我求娶过来不成?”

    “除去李家不行,别家倒是都可以试试。”沈侧妃道。

    晏弘敛笑:“这还不急。家里也不等着我传香火,我想等过了春闱再说。”

    沈侧妃点头:“也好。功名要紧。我就先托人帮你物色物色。”

    ……

    沈栖云离了京,沈铭山便把内宅交了给黄氏,二太太吕氏虽暗有风凉话,但在这节骨眼上也不敢说什么。

    倒是蜀中那边大太太听说之后,来信给沈翼,让他们好生行事云云。

    这个婆婆一向不喜欢黄氏,黄氏也看过就算。

    自此之后沈家子弟若无要事都不许去王府打扰沈侧妃,当然沈侧妃乐意的除外。

    却说沈侧妃把要给晏弘议婚的消息通过几位妯娌放出来,自然又牵动了许多人的心。

    程大太太在打听完沈栖云辞官始末后就把程晔传到了房里:“你那日在沈家,确实听到沈栖云在斥骂沈侧妃?”

    程晔点头:“一个字都没有假。”

    程大太太就道:“他们老太爷回来了,三房辞官回了蜀中,那八成是因为这事了。看来当日我们及时搬离沈家还是正确的,不然回头见沈侧妃都不好意思。”

    程晔撇嘴:“那沈侧妃不过是个侧室,也不碍着我们哪里。”

    “你傻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想?”程大太太道,“靖王为了沈侧妃都直接派人把沈家老太爷接进京了,若是我们继续住在沈家,靖王知道了能不顺道硌应咱们?”

    程晔恍然。

    程大太太又道:“你也该长点心眼,别目光就盯着面前三寸地。这京畿重地,可不像咱们徽州,动辄就是机会,也动辄就是坑。”

    程晔点头。

    程大太太又道:“改日咱们也找个机会结识结识沈侧妃,还有靖王妃,多结交些官眷,总不会出错。”

    “母亲莫非有意让我嫁给沈侧妃的儿子?”

    “那倒不至于。”程大太太顿了一顿,“我们该敬着沈侧妃,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可她的身份地位也决定了她两个儿子是庶子,你是程家嫡出的小姐,怎么能嫁个庶子呢?”

    “不是母亲说沈侧妃母子还有靖王护着么?”

    “那怎么能一样?再护着还能越过靖王妃和世子去?总之你不能嫁给庶子。

    “你父亲如今一腔心思都在那蹄子身上,也不着争仕途,你哥哥要忙着科举,母亲可只盼着你高嫁,来压住偏院里那边一头了,姚家这边,我会再去许家拜访看看。”

    程晔点头。又道:“父亲不着急仕途,可我看二叔三叔他们却都很上进。我听说,三叔昨儿还经人牵线与吏部官员吃过茶呢,可别三房倒比咱们先起来了才好。”

    “你先不用管他们。他们三房自个儿的事还闹腾不清呢。”程大太太道。

    又道:“老太爷只偏心着二房,那边几房迟早有好戏唱!但如今眼目下,不是窝里斗的时候。”

    程晔全都听进去了。

    ……程家这边自有谋划,李家学堂里姑娘们因为听说晏弘要议婚的事,近来都很自觉地与他保持了距离。

    恰好秋闱也到了,李隽李彻要备考,晏驰也在加开的院试中考过了生员,正预备下场,学堂里气氛低迷,放眼望去来读书的只有寥寥三两只。

    晏弘便就索性告假在府,自行修学,往后只按时前往涂家去送功课给夫子检阅即可。

    余下人原本也在坚持着就学,但涂先生这日又忽然被礼部破例邀请前往参与审卷,于是干脆就停了课。

第161章 你长胖了!

    李勤放假当日就带着人骑着马,与梁诚一道往香山去了,带了半马车的东西,包括他日常最爱的丹青颜料。

    李南风猜他大约是拉弓打野味之余,还要即兴画一画那场面吧。

    不过说起来这家伙近来对习武的兴趣竟大过读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心血来潮。

    走之前李勤也邀李南风同去,李南风不去,问清楚了跟去的人都有谁之后,便送他们走了。

    同行的还有几个子弟,其中就有宋国公府的二爷姚信。

    这使她忽然想到了何瑜。

    打从上回见过面后,李挚跟何瑜这事便没了下文,礼部忙着年底的事,李挚有没有时间思及佳人她不知道,她没去姚家,也不知道何瑜怎么想,便渐渐灰了心。

    会试结束那日忽然天雨,疏夏忙着唤醒窗前打瞌睡的她:“天冷,姑娘日间不要歇息,仔细积食。”

    李南风却看到她袖口是濡湿的,问她:“你打哪儿来?怎么淋着雨了?”

    “英国公府的老夫人殁了,方才霍家的人前来报丧,我刚好去太太那儿领月例银子,被金嬷嬷临时打发到大老爷那边捎了个话给世子。”

    李南风道:“几时殁的?”

    “今儿早晨。太太还说让姑娘准备准备,明日薛家举祭,早饭后一道去霍家吊丧。”

    ……

    朝中获封勋贵的各府,虽说地位不及李晏,但也是当朝的显赫之家,英国公年纪与李存睿年纪差不多,最先是皇帝的副将,后来成了将军,再后来立下了举世功勋,得封国公。

    早前因为香丸一案而奉旨前往雁门关捉拿逆贼的就是他。

    老夫人亡故,自然不少人被惊动。

    靖王妃在送走薛家的人后,也预备着往薛家来。偏生又有几位将军夫人为着军职的事前来拜访,又因着秋收完毕,各处田庄的人也进府来交账。

    虽然有初霁带领典史们交接,但最终的账目还是得落到她手里来。

    好在身边四个大丫鬟十分得力,俞、钱两个嬷嬷虽然是宁氏那边的人,却也尽心尽力。

    靖王昨日出京去了洛阳,早饭后,靖王妃便着人传话给沈侧妃,然后带了晏衡一道往人薛家来。

    沿途看到有太监与礼部的人驾着马也往薛家方向去,晏衡猜着是皇上有旨意下来,到了薛家门口,果然就见那几匹马拴在门前大樟树下。

    前世自从李存睿与靖王相继过世,朝中功臣也没人具备足够号召力,加上也有不少家族之中冒出的内因,使得各家忙着自保,人心远不如如今齐了。

    朝中出谋献策稳定社稷有功的后来的那些官员,倒是声名鹊起。到英国公病故的时候,已没有今日这举城惊动的声势,更别提拥有李晏二人丧礼上的平静。

    一个朝廷若是因为其中某一两个重臣的离世而飘摇起来,其实也说明这个朝堂本身就有问题。

    晏衡虽然前世位极人臣,但也并不认为那些年表面的安稳之下就一切太平。

    即便是他死的时候一切还安好,未来不久,也定然会出现动荡,别的不说,只说那些看不惯晏家李家的人定然不会放过这机会就是了。

    所以李南风因为枉死的事怀恨他也是有一丢丢道理的,毕竟她死了之后李家就又要面临困境了——

    只是还好,这一世让她把谢莹那倒霉婚事给避开了,她总算没再一天到晚喊着掐死他了,回头再等他们李家太太平平,李存睿和李挚都平安度过劫难,兴许他日子又要更好过一点。

    李南风换上身素服,也随李夫人到了薛家。

    李存睿与李挚因为要上衙,故而择期另去,不同路。

    薛家门下刚好遇见与靖王府一行,靖王妃老远就冲她招手,说:“好姑娘,得了你绣的帕子,还没请你吃东西。哪天上家里来给我抄医书?”

    李南风道:“王妃有召,随时可以呢。”又转身向沈侧妃,屈膝裣袵。

    沈侧妃也笑道:“南风越发有金枝玉叶的气派了。”

    李夫人谦道:“她哪算呀?”说完目光在林沈二人间微一留连,又转开话题:“也不知宋国公府与荣国公府女眷都来了不曾?”

    不光是李夫人,李南风也发现了靖王妃与沈侧妃之间气氛自然。虽然两人仍然是没有什么直接接触,但是无形中就是少去了那层避忌,哪怕不对话,看着也挺自在的。

    “你爹可以啊!”几尊大菩萨走前面,李南风就只能跟在后面,她冲旁边的晏衡扬了扬下巴,压声说道:“从前结局双双惨烈到无以复加,如今俩人竟然和睦共处,你爹本事可真大!”

    晏衡知她取笑,也不跟她一般见识:“我爹可没那能耐,如今在家里怂得跟跟屁虫似的。”说罢又觑着她:“你怎么胖了?是不是天天吃了睡睡了吃?”

    “你才胖!”李南风黑脸,“你出门不带眼吗?这是衣服穿的!”

    大冬天的穿得多,她人又矮,看着能不胖嘛!

    前面靖王妃听见他们斗嘴,回头瞪了晏衡一眼。

    晏衡便不做声了。

    薛家里外都贴满了白色,老太太享年七十岁,已儿孙成群,英国公与夫人率着儿子儿媳前来迎接,看到李南风和晏衡也温厚地打招呼,只是深陷的眼窝看着悲伤又憔悴。

    到了灵堂,依次上香参拜完毕,就被引到了后院里暖阁里歇息吃茶。

    屋里已经有人了,晏衡看了眼全是女眷,便离开去了寻薛家老三薛岚。

    等在场的官眷前来打过招呼,靖王妃与李夫人见英国公夫人忙得脚不沾地,便说服她去忙自己的。

    也都不是生客,尤其薛夫人与靖王妃是相识多年的,便就交代了弟媳在此好生陪伴,自己先去前方了。

    大家们榻上榻下地坐下来,吃茶聊天。

    李夫人跟靖王妃道:“上回你给我的医肩颈痛的膏药,十分好用,近来天凉,我这颈肩就不行了,用过之后竟然立马见效。”

    靖王妃笑道:“我们林家最早就是凭治颈肩腰腿痛这些出名的,到我祖父手里才主修伤病科。这方子也算是秘方了,你用着好,我回头再制了给你。”

    说完她又不免疑惑:“你是千金小姐出身,又不做粗活的,怎么也落下这身毛病?”

第162章 不安份的

    李南风闻言也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只淡淡一笑:“年纪上来了,毛病也来了。”

    李南风觉得她欲盖弥彰,她四十岁未到的年纪,哪里算老?而且因为一直在金陵李家,没怎么经历战乱,身体保养的比靖王妃要好多了。

    “宋国公夫人与许夫人来了!”

    正说着,门口就传来薛家二太太人的声音。

    李南风扭头,一看果然是宋国公夫人与世子夫人裴氏来了。她们先进门,姚韵之随在身后,后面是许夫人。

    但再看看,许夫人后方却还跟着有人,竟然是程大太太与程晔……

    今儿这倒是凑齐了!

    李南风蓦然暗哂,起身来行礼。

    李夫人与靖王妃虽是不必起身,却也淡笑着打了招呼。今日这场合实在不合适欢笑言语,大家都很克制。

    见完礼之后,姚韵之便在李南风身旁落座,压着声音亲热地道:“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见到南风姑娘。世子也来了么?”

    李南风微笑:“我哥没来,回头他与我父亲一道。”

    姚韵之点头。

    虽然很想忽略,但李南风还是看到她有些失望。

    李南风并不很在意她,但想到上回还答应过要约她,总不能言而无信,便说道:“这月十五,你可有空?我会去庙里上香。”

    姚韵之立时精神起来:“好啊!说起来,我也许久没去上香了。”

    李南风微笑,就这么与她说定了。

    这姚韵之看起来并不是很精明,也不像会是何瑜的对手,前世何瑜出家,不应该是因为她。却不知究竟出于何故?

    想完又觉自己管得太宽,若何瑜与李挚无缘,她关心这些就是多余了。

    “原来南风姑娘常去上香。我小时候在京师住了几年,四城大多都挺熟。城中除去相国寺,倒还有几间寺庙,祈福也很灵验。”

    这话却不是姚韵之在说了,是坐在姚韵之那边的程晔。

    程家大房虽然与程家其余几房不和,程晔跟程淑也不是什么好姐妹,但李南风对程家上下都不太想搭理。

    听她这么说,便笑了一下。

    程晔趁势又道:“离太师府不远有座竹心庵,住持檀心法师修为高深,所制之笔也一笔难求,南风姑娘久居江南,想必还不熟悉,改日我愿当个领路人。”

    李南风扯了扯嘴角:“程姑娘原来是个老燕京,还知道城里这么多间寺庙,我竟不知道。”

    口气明显不想继续话题,但程晔仍往下道:“我痴长姑娘几岁,又在京师住到八岁才离开,姑娘不知这檀心法师十分挑客,我祖父前往多次,才终于得到几枝。”

    要论家史,李家又怎么会比程家短?李家除了小辈的子弟,哪个对这京师不比她熟?

    李南风知她是想借她来显摆给姚韵之看,也懒得管她,由着她耍花样。

    程晔见她不接话,侧身坐了阵,好歹又偏身回去了。

    长辈们都没谁留心这边,因为按规矩要在主家吃过流水席才走,大家说了会儿薛老太太的病,又转口说到各家早年的坎坷,末了才转了话锋,说起家常来。

    程家跟薛家原先不相识,但前阵子许家娶亲时,程大太太跟薛夫人却认识了。

    许夫人近来因为许璋与沈芙不睦,她压根没心思顾别的,说媒的事少不得也压了下来。

    但应承过的事情她也不能当没发生过,趁着裴氏也在场,就把话题引到了在座姑娘们身上:“南风姑娘又比上回见长高些了,程姑娘倒是少出来露面。”

    程大太太就笑着接了话:“他哥哥忙着备考,近来也忙,便没去给几位夫人请安。”说着给程晔示意:“可都行过礼了?”

    程晔便再度拜见座上靖王妃李夫人她们,到宋国公夫人与裴氏面前,又格外温顺些,夫人们少不得称赞几句,程晔便轻而易举成了焦点。

    裴氏早前因宋国公夫人认真考虑过许夫人的提议而跟婆婆呕气,后来既屈服,便少不得也是要认真相一相这姑娘。

    李南风把脸撇开。

    姚家跟哪家联姻实在不关她的事,但她也知道程家内宅关系糟乱不堪,如果姚家是图着结个好亲家去,程家绝不会是好选择。

    姚凌后来娶的是自己的表妹,裴家的姑娘,跟程家也许还是不会成,但只要想想宋国公一家建下这功勋,结果被程家拖累了,就觉得不值。

    “……这么说来程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宋国公夫人问道。

    程晔含羞道:“当着南风姑娘的面,哪里敢说样样精通?不过略识皮毛罢了。”

    李南风自认今日很安份了,不想竟屡屡被程晔点名!

    她迅速地看了眼她,半路上又瞅了眼李夫人,把嘴抿上了。

    “南风姑娘是李太师的掌上明珠,又得郡主悉心教导,堪比金枝玉叶,这不假,只不过程姑娘进京未久,又怎知李姑娘琴棋书画一定比你强呢?”

    裴氏一面打量程晔,一面说。

    程晔方才被李南风冷落,心里不爽,但当着这么多人面,她还是不敢拿她怎么,只不过既然是要在姚家夫人们面前出出风头,总得有个衬托。

    李南风不过十二岁,听说又是个被惯得能跟晏衡在外打架的主儿,想必骄纵轻浮,没什么底蕴。

    若是有机会能拉这位太师府的小姐哄抬一把,不消说,她这名门千金的名声也就响亮了。

    裴氏说完这话,她就看向李南风:“世子夫人所言极是,要论学问素养,程晔万万不敢与李家姑娘比,改日有机会,定要请教请教。”

    李南风听到这里笑起来:“李家姑娘坐这儿可没搭过腔呢,程姑娘字字句句不离李家姑娘,你这到底是想跟我比还是不想跟我比呢?”

    李夫人只不许她出风头,可没说过不准她说话。这姓程话里话外把她扯下水,难不成还惯着她!

    程晔没料会被当面怼,愣了一下,立时看了眼上方的李夫人。

    李夫人仿佛压根就没注意这边,正与靖王妃不知说着什么,两厢边说边含笑,端着茶眼角都未曾溜过来。

第163章 谁会说话?

    程大太太攥着手,笑道:“南风姑娘好俏皮的人儿,晔姐儿笨嘴笨舌的,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啊。”

    别人听不出来这是暗讽李南风伶牙俐齿,李南风自己还听不出来?

    她笑道:“这么说来还是程太太会说话,我就说不到您这样的水平,您看我来来去去也就几句老实话儿。”

    程大太太吃不准这小丫头是真天真还是拐着弯骂她油滑,讪讪地给了个笑,便程晔坐下来。

    许夫人见状暗怪程晔沉不住气。

    李南风那家世身份又岂是他们程家如今高攀得起的?有这露脸的机会,她不赶紧当个花瓶就算,偏要多这嘴。

    回头惹毛了李夫人,看她怎么下台?便暗暗地已有了看法。

    但话头是她生起的,也少不得出来插科打诨一番:“举世谁不知道太师大人雄韬伟略,眼界格局一等一?姑娘是太师的掌上明珠,自然虎父无犬女,我们这些人啊,就等着姑娘来日长大后,大放光彩呢!”

    程大太太赶紧就着台阶夸起李南风来,顺道把李家姑娘们都夸进去了。

    李南风敬着他们清河许家也是清贵出身,不计较了,笑着道了声“过奖”,也就不再说什么。

    许夫人不敢再触雷,转过头去跟沈侧妃说话:“您近来可好?……”

    程晔被李南风抢白,又见大伙都不再接她这茬儿,心里也是懊恼。

    再往宋国公夫人看去,人家脸上还平静得很,既没有因此对她多出几分兴趣,也没打算关心刚才是怎么回事,仿佛她并不重要似的,便暗暗咬起了牙关。

    再看姚韵之,都跟李南风聊得火热起来,她这刚刚还被推到了人群中心的程家千金,立刻就被撇在一旁,心里窘不可言,便眉眼间也显露出来。

    李夫人直到这时才扫了她一眼,而后垂眉把手炉给放了。

    暖阁里暖洋洋地,外头就未必了。

    晏衡挟着冷风在偏院里寻到薛岚,一搓手就把他的手炉给抢了过来。

    薛岚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他,当下道:“我的乖乖!怎么是您?这些没眼力劲的,也不通报一声!”

    晏衡把手炉又抛了给他,笑道:“我没让通报!看看你忙不忙。”

    “您来得好,昨儿守了整夜的灵,刚刚我哥才从前头换了我回来,——先进屋吧!”

    薛岚打发了谈话的人出去,让着晏衡进了门,着人立刻上热食。

    “老太太走时还好?”晏衡在罗汉床上落坐,问他。

    薛岚比他大两岁,但以他晏衡的阅历,要跟他交个朋友还是不会有阻碍的。

    薛岚跟着老太太在老家长大的,祖孙情份非同一般。

    说起来晏衡也是进京之后才认识他,但前世他却是晏衡身边为数不多的拥趸之一,因此这一世回了京,他也很快与薛岚有了结交,重续“旧情”。

    “走时还算清醒了一阵,能认得人,也说了话。拖了小半年了,还当能熬过这个冬天呢,没想到还是走了。”薛岚面有凄然。

    晏衡拍拍他肩膀,没说什么。

    薛岚抬头:“你怎么一个人来?”

    晏衡把靖王不在府的事说了,又问他:“天罡营如今怎样?”

    薛岚和堂弟薛林入了天罡营,算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月了。据晏衡掌握到的消息,如今的天罡营跟前世里二世祖横行的状况没有什么区别,但终究因为这一世晏弘没去,格局也有了些变化,从前撺掇着晏弘的那伙人,如今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便是荣国公世子魏行。

    “差不多还是那样,”薛岚说,“就是更明显了些,魏叔手下本来就有不少将领,这些将军子弟进了营,就把魏行捧起来了。

    “也有不服气的,杜全就不服气,不过有他哥压着,还算安份。不安份的是广平侯府那两个。”

    广平侯佟云,原也是前周的将军,后来以连攻三城向宁王投的诚。佟家便是在李存睿与靖王过世之后,于勋贵里最先脱离昔日同袍情谊,明哲保身的一个。

    想到这里晏衡问:“是不是佟青跟魏大哥别苗头?”

    “你一猜就中!”薛岚道。“我听说广平侯与荣国公原先在军中就有些不和,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佟云确实不服气魏大哥,近来拉帮结派都很明显了。

    “甚至听说佟云时常设饭局拉拢营中子弟。我是没去过,但薛林误去过一次。

    “后来我留意着,佟魏两家确实没什么交往。”

    前世里佟青就是天罡营里最来事的一个,好好的一个将领预备营,后来失败告终,不能不说佟青要占几分责任。

    晏衡道:“昔年他们也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战南昌城的时候,广平侯一个爱将因为决策失误,损失了我军三千兵马,被荣国公二话不说杀了。

    “那将军是是广平侯的结拜兄弟,此后广平侯便存下了心结,跟荣国公生份了。”

    “原来如此。”薛岚凝眉点头。忽又“哎”了一声:“你什么时候入营来?你这靖王世子入了营,他们就闹腾不起来了!”

    “我读书呢,入什么营?”

    晏衡捏着茶杯说。

    “那真是可惜。”薛岚眉头又皱紧了点,“营里全是勋贵与高级将领的子弟,王爷只负责组建,如今回五军府去了。校尉们也不敢管,再放任下去,让皇上知道了怕是要龙颜大怒。”

    晏衡没吭声。

    ……

    程晔后来就安份了。

    居丧之家不宜言谈欢笑,也不宜久坐,用过午饭后官眷们便告辞。

    李南风上了轿,还看到许夫人在与沈侧妃说话,程家母女也还在姚家女眷道别。

    “姑娘,世子来了呢!”

    梧桐提醒她。

    她又打了帘,果见街头行来几匹马,骑汗血马的正是李挚,旁边两个却是宋国公府小世子姚凌与荣国公世子魏行,反而李存睿却没见。

    “母亲。”

    李挚到了跟前与李夫人打招呼。又跟各位未及走的官眷行礼。

    程晔当即两眼一亮,程大太太察觉,扯了她一把,她才又把心思收回来,转为往姚凌看去。

    李南风把帘子放下来,眼不见为净。

第164章 只心疼他

    李存睿没来是巡视秋闱去了,原来今日一早有考生在试场晕倒。

    这是立朝以来第一届科举,也关系到接下来朝廷任免与来日对年轻臣工的栽培,李存睿十分看重。

    消息传来原是打算让礼部郎中前去看看,后来一想,又还是亲自率队到了试场。

    前些年战乱,耽误了许多人,重开恩科的圣旨下来又还不久,如今前来应试的倒有不少两鬓斑白的学子,又大多面黄肌瘦,这些人能够坚持读书已很难得,应付九日考试出现状况也不算奇怪。

    李存睿给礼部下令:“即日起,给所有生员每日加一顿肉菜,一碗汤。”

    户部侍郎忙道:“今年省内赴试的生员虽比前朝那几届大大减少,但也有五六千人,数目庞大,户部暂且拨不出来这笔款子。”

    李存睿道:“六千人,加九日的肉菜,每人需得多少?”

    “猪肉时价三十文一斤,每人二两肉算,加上汤菜钱,每日每人需花费八文,一日总数四十八两银。九日便是将近四百五十两。于一个乡试规模而言,四百多两银已经大大超出预算。”

    说到底还是因为朝廷穷,国库空虚,这青黄不接的年月,有些地方还未安定,赋税收不上来,就是收上来,也还要供给别处用,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李存睿站定想了会儿,说道:“户部能走多少?”

    “至多百两!”

    李存睿道:“那就不要走公账了,这笔钱我来出。”

    “这……”在场官员闻言无不动容,都知道李家是家底不薄,但家底也是祖辈传下来,以及那么多年为国家朝廷呕心泣血得到的皇帝赐予的应有的回报。

    如今为了这帮考生,他竟二话不说自己担下这笔银子……要知道,他太师大人的傣禄,一月也不到五十两银啊!

    “太师不愧是天下臣工的楷模!”

    李存睿拢手:“马屁就不要拍了,派个人赶紧地随顾先生去我府上取银子吧。天儿日渐冷起来,眼下朝廷用人之际,不要再作无谓的折损。”

    李夫人听李挚把事情说完,回到府里,金嬷嬷也来说顾榷已经取了银子交付户部侍郎。

    “据说那些考生们个个感动得热泪盈眶,还有些老爷路经之处的庐棚里行跪拜礼了。”

    金嬷嬷感慨地说。

    李夫人低叹:“他呀,这颗心就是豆腐做的,越发看不得人受苦,也越发把差事看得比自个儿重了。”

    金嬷嬷道:“好在朝廷发俸还算及时。不然这眼见着年底了,账上也难以说挪就有得挪。”

    李夫人道:“我倒不心疼那些银子,只心疼他的身子。他这操心的命,早年伴君在外就没吃口好的喝口好的,当了这太师又忙不完的事情,我可真怕他吃不消。”

    金嬷嬷叹气。又劝道:“皇上对老爷太信赖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咱们老爷,将来必定是要名垂青史的。”

    李夫人坐了半日,揉揉额角:“挚哥儿要能早日接班就好了。”

    说到这里她抬起头:“挚哥儿的婚事,他自己寻思的怎么样了?他近来都忙什么?”

    金嬷嬷敛色:“忙衙门里事呢。不着急,太太不是容他一年的么,这才半年不到。”

    “我怎么不急?”李夫人叹气,“连晏家的弘哥儿也在议婚了,姚家的凌哥儿也开始了,到时候各家各户好女儿都给挑走了,他还光着呢!不趁早成亲,如何能放开手脚帮他父亲?”

    “没有影响的。”金嬷嬷温声劝慰,“咱们哥儿是凭自己本事进的衙门,不是靠的父荫,皇上心里有数。

    “哥儿当年有见识,一介文士也敢跟着老爷下战场,比起程沈两家子弟,见识与魄力都不知高去了哪里。”

    李夫人听着面色缓和了些,但马上又严肃起来:“沈家倒不去提了。说到程家,我今日见着程世源的女儿,真是让人开了眼界。

    “家里如今还在靠嫁女儿谋前程,那姑娘也敢打起蓝姐儿的主意,打量她程家能比李家强?”

    金嬷嬷道:“还有这么没眼力劲儿的姑娘?”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李夫人放了茶,“程家老太爷自身就不正,竟由着填房糊弄,一家子四房人,倒生生被逼出一手好窝里斗的本事。

    “那程晔算什么世家千金?连自己的斤两都不清楚!”

    金嬷嬷回想着:“奴婢记得程老太爷的弟弟那一支还算端正,家里斗起来的时候,程家二老太爷是一文钱没要分家出府另立家门的,后来也凭自己本事在朝中立足了。当年要是选了二老太爷来传家多好。”

    李夫人叹气:“这就是宗法规定传长的坏处了,不管好坏,只拼谁先投胎早,谁就有那个命,又不好生教导,哪里公平呢?”

    主仆俩这里说着陈年旧事,李夫人原本要把李南风传过来例行敲打两句,倒是也给忘了。

    ……

    靖王妃这边厢回府刚下轿,就说道:“那个程家是怎么回事?那姑娘看着怎么也不像是什么自重的人?”

    晏衡还不知道内里,听她把在薛家的事情说了才明白。

    他道:“程家如今这老太爷上位本就不光彩,家里能出什么什么好后辈来?”

    想想又说:“那程晔是想嫁姚凌?”

    “这不明摆着么,凌哥儿虽说粗糙了些,人品却不坏,配这位程姑娘倒是糟踏了。”

    靖王妃摇着头,提裙进了屋。

    晏衡也觉得姚凌娶程晔是糟踏了,毕竟将来他得有个程淑那样的小姨子呢!

    撇下这层,他回房更了衣,然后就又吩咐阿蛮:“备辆马车,咱们去天罡营外头转转。”

    无论如何皇帝设立这个营卫的初衷是好的,也是必要的,昔年征战回来的老将没有一个不是一身伤痛,再过得几年,就是靖王依然健在,也仍会有将领陆续致仕甚至过世。

    前世里天罡营要是不失败,朝局虽不说一定会很好,但一定不会变更坏。

    但要在营里全是有背景有实力的子弟里扭转局面,真的只凭一个够高的身份就行了吗?

    他不信。

    因为前世晏弘最后不得不退出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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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太小人了!

    皇帝接到弹劾李存睿的折子是当日下晌,他正在看今年各地的税收。

    太监娄英颤着手递到案前,看到封面上亮晃晃的几个字,皇帝也皱了一下眉头。

    看完之后在弹劾人的名字上定睛看了会儿,他道:“传太师。”

    李存睿还在礼部衙门里,听传便往宫里去。

    如常见了礼,皇帝问他:“晕倒的考生怎么样?”

    “已经诊断是天寒饥饿,心情太紧张以致昏倒。后来又已经入了庐棚。”

    皇帝点头叹道:“读书人也是不容易,战乱耽误了多少人,但愿我朝以前事为鉴,不要再重蹈覆辙。”

    李存睿称是:“眼下各地官吏已然全部考察赴任,大力鼓励生育,倘若无天灾战乱,不出五年国库军备皆可满足日需。

    “但居安思危也不可忘,立朝数十年内都是余孽造乱时期,加之如今更不知早前策划弑君的余孽头目因何替赵家亡命办事,往后走很长一段时间,各衙署都该把防范放在首位。”

    “朕才看完今年税收,虽然没什么惊喜,但也算是预期之内。”皇帝把折子递给他,打量他片刻,又问:“你觉得户部左侍郎刘坤这人怎么样?”

    “左侍郎刘坤颇具才能,当初是长沙知府跟臣举荐的他,臣看他这一年来差事办的还不错,人也不张扬。

    “但缺点是喜欢盯着人的短处,据说与同僚时有磨擦。皇上若打算重用此人,臣以为还该再观察观察再说。”

    “原来你知道。”

    等他说完,皇帝便又递过来一本折子。

    李存睿打开,瞬间皱了眉头:“这……”

    “差务办得好,不代表人品也好。”皇帝道,“朕听说今日在考场,当着你的面称赞你高风亮节的人里头就有他。

    “自己掏点钱做个善人,朕也不相信你是有什么想法,只是这种人一面夸赞你善举,一面背后捅刀子,下次你还是多个心眼为好。”

    李存睿跪下地来:“叩谢皇上隆恩!”

    “行了。”皇帝示意他起来,“朕还不知道你吗?只是刘坤这么做倒提醒了朕一件事。他这手参弹朝中重臣的手法与当初在靖王府使诡计的手法竟异曲同工。

    “你如今总揽国政,朕若拿你开刀,接下来必然会引来诸多猜测,认为朕可能是要杀鸡儆猴,卸磨杀驴。”

    李存睿沉下心来,道:“皇上莫非是想让臣去查刘坤?”

    “那倒不至于。你去查也不合适。”皇帝道,“刘坤有没有问题,朕会着人慢慢观察,也不是说他一定就有阴谋。

    “主要是最近几个月忽然没有了余孽们的任何消息,朕心里总觉得不那么踏实,上次韩拓在安定坊被捉,总有些太容易的感觉。

    “朕以为,如果捉拿的人真是韩拓,那么他背后要么还有人,如果不是,那这个姓韩的更加有大问题。”

    李存睿道:“如今可有人在跟进此事?”

    “朕让崇瑛去洛阳了,有事没事,总之先去看看吧。等他回来再看看下一步。”

    皇帝喝了口参汤润喉。

    ……

    李存睿出了宫,承天门下看着手里的弹劾折子,脸色郁闷得跟天色一样灰。

    那刘坤便是他带着前往试场巡视的官员之中一个,能够被太师点名伴随出行巡视的往往都算是被太师青眼的,李存睿虽觉得他爱针对同僚,有些毛病,但仍不失为一个好官吏,没想到他这么两面三刀,居然跟着顾榷回府取了银子,转头就把他给告了!

    好在皇帝点醒他了,不然他被暗地记了一笔他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李挚为着去英国公府的事进书房来回禀他,看到折子才知道他被人告了,当下也生气:“那这个刘坤挺能耐!

    “不知道让考生们知道父亲的善举被他给断定为拢络人心,那些受惠的考生们心里又会怎么想?”

    顾榷和几个幕僚正好也在,听到这里便说道:“自然是会奋起抗议,替太师说话,甚至联名上奏都有可能。”

    说完看向李存睿:“只是这么一来太师就更加下不来台了。为人行事,最怕被捧高,行事高调了,看过来的眼睛就多了,挑刺的也就多了。”

    李存睿缓缓点头:“反过来想想,这弹劾的折子于咱们其实也不算坏事,江山固然难打,敌人尚在明处,江山打下来了,敌人就转到了暗处。

    “目标变了,谁也不知道人心也什么时候就变了。这也是给咱们提了个醒。

    “只是这人背地里行事,未免太小人了些。”

    背地里捅刀,无非是害怕明面上告状被报复。又怕报复,又想捅刀,这就不咋地了。

    说完他道:“说起来此事还有点首尾,皇上虽是不怪我,但事情已经传开了。我虽然无拢络人心之企图,难保将来他人没有。若是有人效法,这也是给朝廷带来麻烦。

    “——我写封信,在汾你替我去趟梁尚书府上。”

    李存睿被弹劾的事没几个人知道。

    当夜幕僚孙昭造访礼部尚书梁赐,翌日早朝皇帝当堂嘉奖了李存睿几句,稍后后来礼部尚书梁赐请奏国库提高考生待遇,也提议增订官员捐资的法办条令。

    此举毫无意外地得到了皇帝允准,以及众臣拥护,之后就再没有人敢多嘴了。

    刘坤等来这么个结果,心里却很有不平。在家里说:“我就不信世上还有不为一己之私的权臣!李存睿不过是沽名钓誉,哪里是真为国家?皇上真是偏信了他。”

    被路过的妻子听见了,说道:“你可别瞎说了,那乡试又不是会试,能出不过几十个举人。几十个举人里能有多少个中进士还不知道呢!

    “他又不是傻,能这么广撒网?人家陪着皇上十几年征战过来,皇上不信他,还信你不成?”

    刘坤道:“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他这是要赢天下士子之心!”

    刘妻撇嘴:“我看你倒是有嫉妒眼红之心。有那本事,咋不上朝堂告人家去?当着人面,你又不敢说了。”

    刘坤是靠行商的妻子家里读书发迹的,被这么怼了,心里气恼,却也不敢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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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老贼没品

    等妻子出去了,刘坤也拂了衣袖,出门去。

    刘夫人隔墙瞧见,又扯嗓子道:“你去哪儿!”

    刘坤头也没回。

    刘夫人坐下来,咕哝道:“说他几句老实话他还不听!”

    旁边拿着卷历书立着的妇人闻言微笑:“大人想必也是有事要忙。”

    “忙忙忙,就他忙!人家太师在外头的时间都没他多!”刘夫人没好气,又对着妇人歉笑:“我们家不是什么世家出身,平日没那么多讲究,娘子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别见笑哈。”

    “哪里?刘大人是朝中栋梁,夫人爽朗可亲,公子小姐都活泼聪明,您们这样的人家最是有福气不过了。”

    妇人笑着把历书放下,然后道:“我替大公子查过了,未来三个月的良辰吉日都记好在历书上,适合三书六礼的日子也标记好了,请夫人过目。

    “缜儿还在等我,省得他又闯祸,我就先回去了。回头您有事再寻我便是。”

    “哎呀,那真是辛苦你!——彩霞快取银两!”

    刘夫人付了银子,而后把她送到院门口。

    出了刘家,妇人四下看了看,不见有人等待,便疑惑上了街。

    到了街头又拐进巷子里,推门见是虚掩的,便扬声道:“缜儿你说等我的,怎么又先回来了——啊!”

    门一开,妇人便被出现在院里的人吓了一跳,随后才定下心神来:“刘大人,您怎么在这儿?”

    刘坤负手站在院子里,和颜悦色瞧着她:“路过,想起你住在这儿,进来看看。怎么样?在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妇人往门口处退了退:“多谢大人关心,刘夫人给我们的这小院儿,我们住着十分称心。”

    又道:“我侄儿呢?”

    “我方才瞧见他被铺子里伙计喊出去了。”刘坤说着,抬脚踱过来,“内子是个粗人,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满脑子只会计账算账,平日想必多有拿捏娘子的地方。日后娘子要有什么难处,可以直接找我。”

    妇人看着到了跟前来的他,扯扯嘴角道:“刘大人这是想说什么?”

    “你是个聪明女子,还听不出来么?”刘坤道。

    “我愚笨得很,听不出来。”

    刘坤便伸手来捉她的手:“你美貌如斯,却年纪轻轻地守着寡,我看着十分心疼。你要是……”

    话没说完,门外忽地蹿进来一人,飞起一脚便踹在他脸上!

    刘坤啊的一声倒在地下,来人直接骑在他腰上往他颈窝里又下了一刀,劈晕了!

    早已经避开了的妇人忙道:“够了!他是六部大员,别闹出人命来!”

    “这老狗!我往日竟错看了他,竟敢打姑姑的主意!”

    袁缜连扇了刘坤几巴掌方觉解恨,自他身上站起来。

    袁婧脸色也很不好看,瞧着地上叹气:“真可惜了刘夫人。”她道:“把他弄醒,丢街头去吧。”

    袁缜抬头:“不直接扛到刘家去,撕破这老狗的脸?”

    袁婧沉默了一下:“刘家长子都要娶亲了,那样的话只会是让刘夫人面上难堪。这老贼自己没人品,何必让他拖累别人呢?”

    袁缜望着地下咬牙,把刘坤一踹,接而扛出墙了。

    ……

    李南风听说李存睿被刘坤告已经是好几日之后的事了。

    李勤得讯大怒:“这姓刘的哪来的狗胆,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小爷就不信他没有把柄在外,但凡让我抓住,看我不去告诉二伯!”

    李南风对刘坤没有印象,前世那些踩压李家的文官里,高高低低官员太多,她也不可能一个个对付,只有当时为首的几个被她记在心里。

    听到李勤这么说,担心他闯祸,就道:“皇上自有主张,你可别乱来,到时又生出旁枝末节。”

    不过她还是让谭峻去打听了一下刘坤的来历。

    谭峻回来说:“这刘坤的岳丈是个卖香油的,他岳父没有儿子,早年靠着三间香油铺子省吃俭用供着他读书。

    “后来考了功名,他运气好,替当年时任朝官的长沙知府管过一段时间账,后来改朝换代,长沙知府就把他举荐给了太师。

    “要说违法乱纪,目前倒没发现。”

    这才建国一年呢,再大胆当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动手,尤其像刘坤这种寒门出身的,只会更加狡猾!

    一个靠岳父接济才考得功名的寒士,居然去弹劾一个自掏腰包接济学子的朝中重臣——就算李存睿此事有欠妥当,他刘坤这么做,也是跟那六千考生过不去吧?

    他有个一力支持他的岳父,不代表人人能有这样的好运气!

    “好消息!好消息!”

    正说到这儿呢,李勤的小厮重灵就拍着手冲进了学堂:“刘坤不知被谁打了,鼻青脸肿地晕躺在大街上!还是被路人泼了水才醒过来的!”

    李南风与李勤他们当即面面相觑!

    刘坤这时候被打,让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他弹劾李存睿的事儿,按说李家有很大嫌疑。

    可李存睿为众臣之首,稍稍有点报复心,刘坤都有足够的小鞋可穿,可他都没这么做,又怎么允许别人用这种不体面的手段?

    在场的晏衡也觉得稀奇了。

    他对李存睿一家的人品还是有数的,就算李南风那婆娘凶得很,背地里下阴招的事儿她也没少干,但她有脑子啊,这种关系到朝堂的事情,怎至于用这么低级的招数?

    上回显武将军那个侄子是他差人去的,那这回又是谁干的?

    “刘坤回去后怎么说?”

    “没见有动静!”重灵道,“他醒了之后就直接钻轿子里回家了!”

    堂堂一个左侍郎,被人打了可不是等闲小事。这刘坤本就是那小肚鸡肠的人,他居然还一声不吭?

    “说不定哪个侠义之士干的!”李勤两眼里放着亮光说。

    “愚蠢。”翘着二郎腿的晏衡十指相扣覆在腹上,悠然睨着他说:“刘坤告的是密状,朝上也没大肆宣扬,‘侠义之士’哪里会知道?”

    李勤被抢白,刹时就要翻脸了。

    晏衡又道:“但知情人仍会怀疑是你们家干的。这事就算他自己不说,为了李家声誉,也得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说着他拍拍李勤肩膀:“小子,光学武功是没有用的,想伸张正义,不妨先把打刘坤的人查出来再说。”

    李勤想撂翻他,但才刚抬手,人家已经悠哉悠哉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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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凶手在此

    李勤被晏衡气得吃饭时整个人都是颤抖的,为了证明自己,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查出打刘坤的人,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了。

    为免事情有差错,李南风回府先问了问李挚,得到证实李家没有动手,这才答应李勤去查。

    ——如此也好,省得他成天跟梁诚混在一块儿,李南风是真不看好梁诚这人。如今是没苗头,说了李勤也不会听,等有了那会儿,看她不好好让他掂量掂量。

    晏衡回了府,也着阿蛮去喊唐素来。阿蛮说:“唐素去天罡营那边了。”晏衡想起来最近在盯那边的事儿,便又让他去传邹蔚。

    邹蔚来了,晏衡道:“刘坤出事是在离他宅子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而且是大白天,我猜凶手不会是那条巷子以外的住户。你先去打听看看有什么猫腻?”

    邹蔚前世那会儿就是晏衡身边最擅于从犄角旮旯挖消息的得力手下,不出半天,他就打听回来了:“那条巷子住着十三户人家,都是正常过日子的百姓,其中有几户在街头开着小卖铺。

    “刘家也有座小院儿在巷子里,前不久据说赁给了外地来京谋生的一对姑侄居住,然而这几日却人去屋空,那对姑侄不知往哪里去了。”

    晏衡道:“那姑侄又是什么来头?”

    “据左右邻居说,他们姓袁,操南边口音,姑姑是个懂看星相吉日的女相士,据说是个寡妇,但是生得十分貌美,待人十分亲和,也不给人惹麻烦。

    “当初这袁姓女子在街头摆摊给人算日子,被人欺侮,是刘夫人替她赶跑了那人,得知他们住在南城集市旁住,后来便把巷子里这座院子租了给他们。”

    “这刘夫人怎么跟刘坤行事大不相同?”

    “刘夫人家里做小买卖起家,打仗那些年也吃过苦,打小接触的也是小老百姓,平日里行事的确不像小人得志了的刘坤。”

    晏衡暗骂了刘坤两句,说道:“这对姑侄嫌疑很大,去查查他们!”

    邹蔚走了,阿蛮上来:“爷,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晏衡被问住,扭头瞅他一眼:“没关系。”

    “那为什么还要去查?”

    “爷高兴!”

    阿蛮:“……”

    ……

    李勤在出事之处接连打听了几日,居然毫无所获。

    朝中皇帝都差太监及大理寺的人同登门询问过,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说是遭了暗算。

    这就使人好奇了,无缘无故怎么会有人暗算朝廷命官呢?

    再说刘坤这样的心性,自己被打,怎么说也该有个怀疑的目标,这么好的机会,他也不趁机把矛头指向暗敌?

    照他之前那行径,居然连张嘴咬一口李家都不曾有,也太奇怪了。

    大理寺把结果告知给皇帝,皇帝静默半晌,没说什么就摆手让人下去了。

    但刘坤吃了这哑巴亏,又怎么会真甘心吃亏?

    夫人儿女问起他来他都说不知道,一口咬定是遭了人暗算。

    刘夫人想着出事之地离袁婧他们所居之处不远,待要去请她过来打听看看,去的人却说袁娘子只留下封信,人已经走了!

    刘坤心提到了喉咙口,夺了信过来:“你又不识字,给我看!”

    看完只见信上写着有事要退租,别的什么都没说,里面还夹着当月租银,心里也暗暗安定。

    但转念一想他堂堂三品侍郎,竟然被个下九流的浑小子给打了,这口气不出他怎生服气?

    猜想他们不可能轻易出京,便说道:“这袁家姑侄来历不明,虽说留下了信件,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心里有鬼?搞不好暗算我的人就是他们!

    “我堂堂户部大员,若是折损了,于朝廷而言该是多大的损失?夫人当竭力寻找到这二人才是!”

    刘夫人也是做买卖出身的,打小见的人就多,看人还是有几分眼光,她是不信袁婧会是什么坏人,但是这种事毕竟难说,尤其他们恰好在这当口退租……

    便也还是打发了人去寻这二人:“找到了也不要说别的,就说我想知道为何突然搬家就是了。”

    刘坤趁夫人不备,又半路截住家丁:“打听到了,先把他们住处告诉我。”

    他是当家的,谁还能不听他的?

    当下尽心去办事不提。

    朝廷六部侍郎被打到底不是小事,城中也渐说纷纭。

    李存睿父子倒不至于因为这么点动静就受到影响,但李勤查了多日也没有个眉目,李南风也渐对他失去了信心。

    这日下晌在大伯母冯氏屋里听她唠着家里厨院办事不力,疏夏就进来了:“姑娘,晏世子派人来,请您往龙柏大街那边去。”

    冯氏道:“是晏家那小子?他找你做什么?”

    李南风也不知道,问疏夏也摇头。

    但既然派着人来找她,想来不会是有那么好心请她吃饭喝茶。

    冯氏道:“去可以,别闯祸,仔细你娘回头又拿你是问!”

    李南风闻言便抱着她胳膊蹭了蹭:“大伯母最疼我了,一定不会告诉母亲的对不对?”

    冯氏往她屁股上轻拍了一巴掌,嗔笑看她去了。

    来传话的是邹蔚。

    李南风上车问他晏衡寻她做什么,邹蔚只道:“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龙柏大街,马车在路碑旁停下来,早就等在这里的晏衡一把拉着她就往巷子里去。

    李南风把手甩开:“光天化日,动手动脚,找死呢!”

    晏衡回头:“你想不想知道谁打的刘坤?”

    李南风顿了下。

    晏衡双手掰着她的脸往巷子里看:“‘凶手’就住前面。”

    李南风半信半疑,瞅着巷子前方。

    晏衡让她目光所落之处是前方一座干净简朴的小院,院子里有极接地气的晾着的衣裳,装着萝卜白菜的簸箕,还有小马扎,就是没有能让人一看就觉得够胆能打刘坤的武器什么的。

    她正疑惑,忽然院里头门吱呀一开,走出个女人来,一看到她的脸庞,李南风也禁不住暗叹了。

    李南风也算是美人堆里长大的,但大多数美人也要靠罗衣相衬,眼前这女子,明明荆钗布衣,却明**人,做着妇人打扮,浑身却并无沧桑之感!

第168章 太不要脸!

    “她是谁?”已经避到了树后的李南风问。

    “姓袁,叫袁婧,是个寡妇。她还有侄儿,叫袁缜。”晏衡一手撑着树干,另一手压着她头顶不让她探出太多,以免暴露了形迹,接着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她。

    “她那个侄儿虽然做着粗力气活,但据我观察,他应该是会武功的。

    “刘坤的夫人虽说小门小户的出身,但据说素日并不打什么官腔,为人行事也不像刘坤,夫妻之间有磨擦就很正常。

    “刘坤受惠于岳家,因此至今没有侍妾通房,偏生这妇人姿色招人,又租着他们家院子,还是个寡妇,这老狗盯上了人家也不稀奇。

    “所以要么是这姑侄俩设了仙人跳,要么是刘坤犯贱主动去招惹了人家。”

    李南风听到“仙人跳”时眉头紧皱。晏衡的解释有道理,否则也无法解释这姑侄为何突然搬走,且刘坤又为何矢口不说是谁暗算的他。

    但看起来端端正正的妇人会是个使仙人跳的主儿?若是,又何必穿得这么简朴,且看院子里晾的衣裳也没有一件是鲜艳惹事儿的。

    再想想,“袁缜”这名字听着又有点耳熟,也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出现过?

    “姑姑,柴我劈好了,我出去了。”

    这时候屋里头又走出个清瘦少年,一面披着衣一面走下台阶。

    李南风探头看到这少年的脸,心下又是一惊!

    “是他?!”

    晏衡望着她:“你认识?”

    “上回我盯梢宋国公夫人,在戏楼子遇上打斗,打了陈将军侄儿的就是他!”

    李南风有点激动!

    面前这少年跟当日到衙门里来找李挚的少年可不就是同个人么!

    难怪她觉得名字耳熟,袁缜,他可不就是叫袁缜么!

    晏衡听她说完,皱着眉去看这少年,十四五岁模样,身上衣裳缝着补丁,但模样竟然也十分过得去。他看了眼李南风,再仔细打量两眼,道:“一个小老百姓,不过仗着力气大点儿,居然也敢冲三品官动手,多半是个不顾后果的愣头青。”

    李南风白了他一眼:“人家稳着呢,在戏园子里被欺负得没法了才还手。”

    晏衡不信:“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头能稳到哪儿去?”

    “比你稳!”

    晏衡气结,顿一下,掉头就走。

    李南风转身:“你去哪儿!”

    “去找口茶喝喝!”再跟这婆娘一块他能活活被气死!

    李南风压根没注意他,心思还在院里说话的姑侄身上呢。

    上回就觉得袁缜手里那玉不是粗劣之物,而且他们家还有匹汗血马的后代,虽说是袁缜爷爷捡回来的战马吧,但能够在战地捡到好马,而且还懂得伺养,这也不简单啊!

    而且他姑姑还懂星相历法,再看看这样脱俗的气质,这怎么着可都不像是平民百姓。

    说他们玩仙人跳,她就更不能相信了!

    一个养着汗血马,又持着品相不错的玉佩的人家,怎么说也该是个有品格的人家啊!

    晏衡话虽那么说,脚却没动,催她道:“你进去不进去?”

    李南风原先是想找到人之后问个水落石出的,但眼下发现是他们,她竟又不想问了。

    上回袁缜在一个五品将军的亲戚面前都得委屈求曲,可见他们纵然有本事,却没有什么势力。

    在这高官如云的京城里,没有任何势力,想平安过日子已经不容易,若是因为她的贸然造访引起刘坤的警觉,她自己是不怕,就怕连累了这姑侄俩。

    一个六部要员,要拿捏一双平民,还是轻而易举的。

    她跟晏衡挥挥手,要走。

    晏衡道:“不弄个清楚?”

    “不找他们问,找刘坤!”

    “刘坤?”晏衡一顿。

    李南风往外走,一直上了马车,才说道:“怎么挨的打,没人会比刘坤更清楚。”

    “比如呢?”

    李南风斜眼他:“比如,假称有了袁家姑侄的住处,看他出不出来。”

    刘坤若真是打袁婧的主意而被姑侄俩给打了,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报复,那么只要在放出消息之后他闻风而动,基本上就可以肯定是怎么回事了。

    “好主意!”晏衡抚掌,而后起身,“那你慢慢诱,我回家了。”

    李南风一把拖住他:“你怎么能走?你走了谁帮我送消息去给刘坤?!”

    “这是你们家的事,又不关我的事!”晏衡来掰她的手指。

    李南风就不放手:“没你这么半途而废的!”

    晏衡被她扯倒在坐榻上,四仰八叉骂道:“你个臭婆娘!”

    ……

    刘坤伤几乎都在脸上,养了四五天还不见好,心下越想越气,一天能催问袁氏姑侄下落好几回。

    下晌看了会儿书,终于等来了家丁:“回老爷的话,有眉目了!

    “有人说南城那一带有个女相士,专门给人择吉的,身边带着个少年,还会拳脚,听着很像是袁氏姑侄!”

    刘坤站起来:“快带路!”

    南城这边因为地处南北要道,鱼龙混杂,达官贵人们一向不好来此。

    刘坤乘着马车到了集市上,由家丁一指,果然远远瞧见街边支了个小摊儿,摊主是个女的,戴着帏帽,旁边也站了个戴斗笠的布衣少年,这不是那对姑侄还能是谁?

    但出于谨慎,还是喊了人来:“你们过去,看看他们什么反应。”

    家丁们还没走到摊子跟前,那女人和少年就飞快收起小摊往街口去了!

    这下定然是那袁氏姑侄没跑了!

    “赶快去好好收拾他们!”刘坤颤手指道。

    “那小寡妇还要不要带来见老爷?”

    “不用了!收拾完了赶他们出京师!”

    一窗之隔的这边,看到这一幕的李南风脸色阴沉阴沉地!

    事到这步,刘坤怎么挨的打还用得着说吗?

    “这个老狗!”她转过身来。

    “怎么收拾?”晏衡问。

    “这么不要脸,阉了吧!”

    晏衡腹下莫名一紧……

    “算了,”臭婆娘大喘了一口气,又道:“看起来皇上还没打算治他,咱别给皇上拖后腿,让人知道知道他这伪君子面目就行了。”

    晏衡深深看了眼她,也学她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