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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宁可错认

    靖王作为被余孽祸害的第一人,对这案子也格外看紧,为这事下晌又进了宫。

    “能藏的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一日查不出来就两日,两日不成就三日,就是拖十日,也一根汗毛都不能放过。”

    这种事情关乎朝堂根本,皇帝对此的态度依旧是强硬的。

    靖王立时道:“臣以为他们能在京师停留这么久,一定有某个地方是他们的藏身处。

    “只可惜如今眼目下却无线索,漫无目的查找,一来这年底下闹得人心惶惶容易衍生乱子,二来也难见有什么效果。”

    捣毁了在京的藏身处,起码京师里头就相对安全了,他们再想重新建立这么一个,定然是不容易的,朝廷当然也不会再给他们机会。

    至于他们想在京外乱来,那倒不要紧,反正都已经是强弩之末,当年都没有反过来,眼下还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但当务之急,便是得先找到这么个地方。

    皇帝沉吟,正待开口,门外有太监进来道:“方才承天门下侍卫在巡视时发现钉在宫墙上的这个,不敢怠慢,即刻送进来让小的呈交皇上!”

    太监说着便把手上一张纸呈了上来。

    皇帝接过来一看,眉头皱起,迅速地看了眼靖王。

    靖王心下咯登:“怎么?”

    “这可真叫瞌睡送枕头了。这纸上说冯明可能会藏在东城北角的泰安寺那片。”皇帝给他看。

    “泰安寺不是早就夷为平地,已经变成个集市?”靖王看过,又是一惊:“又是那个人!”

    “先别管那个人。”皇帝道,“朕要是没记错,泰安寺当年被夷,也是因为跟皇室有关,周灵帝的父亲夺嫡,交锋时曾经藏身于泰安寺,后被敌人放火烧了寺庙,泰安寺因此没了。

    “周灵帝之父上位之后将泰安寺遗址赐了块碑,上书‘护龙’二字,后来那一片才成了集市。

    “别说,提到这典故,这地儿还真有几分靠谱!你赶紧着人去搜搜看,宁可有错,也不可放过,仔细行事!”

    靖王世居京城,自然也听说过泰安寺被烧这桩旧闻,当下将目光自纸上落款移开,领旨而去。

    这几日消息递得这么密集,晏衡首要考虑藏住行迹,虽说靖王自前番多方试探他无果之后,至今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拿他怎么,可到底他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此事定须慎之又慎。

    把纸条扎在城墙上之后,他藏在街头茶馆里所看到的情形就与想象中一致了。

    再等到靖王出来,他也立刻撤离。

    靖王不会被一张纸条牵着鼻子走,皇帝更不会,倘若这消息是敌人所递,当然后果难以预料。

    晏衡估摸着今夜不会靖王还不会惊动泰安寺那边,得先摸摸底细才会行事,而这余下的时间,也是该摸摸徐涛辱骂姚霑背后原因的时候了。

    除了暗中行事的的晏衡和李南风,其实也不少人在关心着徐姚两家。

    李挚跟随李存睿在营中呆了几年,跟年岁相当的姚凌他们几个情份甚好,姚家卷入这样的事,虽说姚霑身上还有疑点,可是情份上他总是更愿意姚霑是无辜的。

    关键是,刚立朝,大臣之间就出这种事情,怎么着都让人心里不踏实。

    这几日除去上衙,余下时间倒有多半在关注着这案子进展。

    晌午跟李南风一道吃饭,说起这事儿,李南风便说徐涛跟中了迷魂药一般,虽是随口胡说,却也有道理,如果不是中了“迷魂药”,又怎么解释徐涛的行为呢?难不成还是被鬼迷了心窍不成?

    下晌去梁尚书府里送大年夜太庙祭祀的章程,返程时便跟姚凌见了一面。

    姚凌形容憔悴,昔日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愣是被事情压得没了一丝轻松气。

    衙门里正在全力追查马车主人,徐涛被人指使的事儿可以推出个七八成,且也有证据证明徐涛撞向姚霑刀口是意外,但又怎么解释姚霑拔刀呢?

    背后凶手一定是有把握让徐涛激怒姚霑才会放他下来的。

    若不能证明这点,姚霑这锅也还是摘不去。

    李挚其实想问问姚霑何以会跟徐涛置气,但话到嘴边又还是止住了。

    姚凌匆匆去忙了之后,李挚便与英国公世子薛旸出了姚家。

    “大理寺那边也不知查到哪儿了?”薛旸说。

    李挚打马:“我们去瞧瞧。”

    两人到了大理寺,恰好靖王也在,李挚跟他了解了几句,得知经过一夜摸底与布署,连马车主人的下落也有了新线索,心里又觉明朗了些。

    再问起徐涛这边,大理寺少卿说:“姚世子这边给出的证辞不够完整,我们也无法探知因由,徐涛何以如此,只能等抓获马车主人再审了。”

    薛旸道:“便是抓到了,也不能保证他就会交代,这种事情怎能拖?”

    李挚想起李南风的话,问道:“仵作可曾仔细验过尸首,徐涛生前是否服用过什么?”

    “没有哪种毒药能促使人变癫狂,尸首情况也不符合中毒症状。关键是……我们之前也试过验尸,但徐家那边不答应破坏尸体,我们也不能强来。”

    李挚沉声:“如今是查案,是在给徐涛查明死亡真相,给徐家交代,大理寺到底是给徐家办事还是给朝廷办事!”

    靖王闻声也扶剑走过来:“皇上有旨意,宁可错认也不可放过!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磨磨蹭蹭,不管是不是喂服过毒药,即刻传仵作去查!”

    大理寺少卿立时道了声是,折身去了。

    李挚气方平,跟靖王抱了个拳。

    靖王道:“难怪掌了权的人作威作福的人多,不作点威福他还当你是软柿子了!”

    李挚笑道:“王爷威武。”

    靖王咧嘴:“你也不差!有乃父之风!”

    正好两厢眼目下都无紧要事,爷俩就势在门口唠起来。

    跟着仵作去了停尸房的薛旸在进内呆了有一刻钟左右后,忽然走出来:“仲文!仲文!”

    李挚扭头,薛旸跟他招了招手,匆匆地又进了门。

    李挚跟靖王一对眼神,即刻跨步跟了进去!

第180章 有何把柄

    到了里间,停尸台前气氛凝重地围着一圈人,三个花白头发但是手脚十分麻利的仵作挽着两袖扒着尸体咽侯部,正配合得十分默契!

    “仵作在尸体咽部发现了黑色烟末,初步认出是大烟子粒!”

    薛旸指着一方雪白帕子上些许湿腻的黑色粉粒说。

    “大烟子?”李挚看完之后立刻抬头。

    ……

    李南风已经连续几日没出门,夜里在薰笼旁喝着茶,一面在纸上写写画画,李挚忽然就进来了:“徐涛果然是着了人暗算!”

    李南风把笔停下来:“有什么消息?”

    “徐涛被喂服了大量大烟子,方才经太医与仵作联手验证过,吞食大量此物会使人神智失察!”

    李南风声色未动:“大烟子不是治病的药吗?怎么还会有迷乱神智的作用?”

    “是能治病救人,但也能害人!大烟子少为人所有,早年自海上传入,马车主人就是个行踪诡异的商人,此人能取到大烟子不足为奇。

    “但他却能拥有足以使徐涛行为失常的大量大烟子,已经说明不会是一般背景。”

    李南风不意外这个结果,但得到确认也踏实了两分。

    这么说来前世里荣嫔所言并非危言耸听,而大烟子在作为药物的同时也能为害人身的事其实早在御膳房厨子事件之前的如今就已经出现了,那么,前世里厨子是不是也被利用了,或者压根就被收买了呢?

    关键是,荣嫔一个“婢女”出身的女子,如何能有这番见识?

    当然考证这些已无意义。只是难免联想。

    看李挚还在深思,知道他是在琢磨案情,也不去打扰他,自顾往薰笼里添了几颗炭。

    等这案子完了,大概年也要过完了。

    翌日就是除夕,大清早的到处都是炮仗声与锣鼓声了,各家各户贴楹联,挂灯笼,就是再清贫的人家门口都挂了几道红符,整个京城被年味掩盖,除了泰安寺这片。

    打从昨儿半夜起,这一片就进入了让人心惶惶的气氛中。靖王半夜率人突然包围了方圆三里以内,发动了两千人马,精细到划分成十个范围进行搜索。

    三个时辰之后,刚好是四周百姓刚刚好吃完早饭的当口,官兵押出来七八个衣着体面的人,押着上了囚车。

    当中有两人企图自尽,还未开始挣扎就已经让侍卫劈晕了过去。

    等到人马退去,整个集市不说掘地三尺,至少每一尺地面都被敲击检查过暗道一类,所搜之处连一只蚂蚁都不能躲过!

    押回去的那八人,经天福客栈掌柜伙计一致指认,当中长着一双瑞凤眼的年轻男子就是“冯明”。

    连夜开审。冯明拒不认供,随后大理寺拿出自冯明藏身之处获取的一小袋大烟,他方矢口不语。

    当夜前来旁听的不但有靖王,还有徐家以及姚家的人,冯明自称看中徐涛人傻背景大,欲从他手上套取利益失败,便转而喂食其大烟引诱之,当夜放下他在半路,是因为再一次引诱无果,这才将他赶了下来。

    后来的事情冯明自称并不知情,直到大理寺的人又拿出徐涛那双并不合脚的鞋来,他才算无可辩驳。

    敌人狡猾顽抗是一定会有的,想让他承认自己是前周余孽,也没那么容易,好在姚霑杀人之疑已然告破。

    靖王继续负责肃清整个京师的防卫,李存睿与几位大臣近日议出新法令,拟设立保长制负责街坊长居人员的消息监察,以便长期保证不再有类似人群潜伏的情况发生。

    宫里以最快速度同意并颁布了诏令,下旨尽快执行,同时逐步推行全天下。

    诏令颁布当日起,街头巷尾告示前就聚满了不少人,相当一部分人对担任保长一职兴趣浓厚。

    李南风抽空也往街头看了看,听到的大多是对朝廷积极正面的议论,因为屡出奇案而满含担忧的人还是不多。

    冯明还在审,虽然种种推测都指认他就是余孽无疑,但终究还是需要审出个一二三。

    一个看起来十分棘手的案子,在各方明里暗里努力之下,算是成功告破。

    对于李南风来说,袁婧是大功臣,但对皇帝与靖王来说,“杳杲”也是深藏功与名的大功臣。

    李南风甚至在李存睿与李济善的私下谈话里提到过这个名字。她想,接下来应该找个机会好好感谢一下袁婧,然后再弄弄清楚案子的最后一个疑点:姚霑究竟有什么把柄?

    ……京师又恢复到本来秩序,唯一还受余波困扰的只有姚徐两家。

    徐家的矛头开始转向案犯,并且不断向其施压喝令其交代真相。

    宋国公因为姚霑蒙了冤,也不肯放过,接连几夜,大理寺整夜都未曾熄灯。

    姚家听到案犯招认之后,合府上下都把这颗心给放了下来。等到宋国公终于自衙门里回来,说及此事前后经过,更无人不道万幸。

    宋国公夫人道:“此事当引以为戒,不光是朝廷上需万分当心,日后各人行事也切记万勿浮躁。

    “此外,帮助我们的人那么多,靖王府,李家,薛家,我们都当给予表示方可。尤其是李世子,若非他主张验尸,不一定有这么快真相大白。”

    裴氏抹着眼泪点头:“我这就备下礼物登门致谢去!”

    宋国公道:“除了这些人家,徐家也要去去,再怎么说人也是死在咱们家刀子上,徐家未曾找我姚家寻死觅活,是徐尚书通情义。这一趟得我们夫妇亲去方可。”

    宋国公夫人自无不应之理。又交代姚霑还是需得停职反省几日。

    何瑜口里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望着姚霑退去的背影,轻轻抿起了双唇……

    再说徐家这边,徐初夫妇把徐涛尸体带回去收了棺,眼泪仍是没干过。

    事已至此,徐祺也只能劝说:“也怪他自己不争气,好好的书不读,偏在外跟人瞎混,这才着了奸人的道,被人当了棋子。

    “人死不能复生,入土为安吧。日后家里子弟当严加管束,再也不许发生此类事情。”

第181章 能干的她

    徐初含泪点头,没有说话,等人走了他才喃喃道:“人死是不能复生,但他姚霑凭什么拔刀呢?

    “他若不拔刀,涛哥儿就是再被人算计,也算计不到刀子上去不是吗?”

    徐二太太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号啕大哭。

    ……

    姚家这案子借着新年的气息淡了下去。徐涛是元宵后出的殡,姚家据说设了路祭。

    年后,兵部与五军府一道整治天罡营的差事得以正常进行,宋国公坐镇天罡营,兼任指挥使,上台后即点名了一批不服管束的子弟,并立下奖惩条令。

    靖王与李存睿继续配合实施保长制,近日街头对新制度多行拥护态度。

    皇帝给出的期限是春闱之前,因为随着进京赶考的学子进城,届时又要面临新的麻烦。

    李家学堂也在元宵节之后复了学,每日里书声朗朗,随着春雪的来又去,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

    期间李南风曾着人去袁家投过帖子要拜访,但两次去了人都不在家,只从屋檐下晾着的衣裳判断人还在这儿住着。

    不过倒也不着急,只要知道他们平安无事就行,于是投了封信进去,大致表达了谢意,并请他们在离京之前告知一声,她也好去送送。

    原也想随信再附上些钱财等物,又觉以他们姑侄的人品,给这些倒似是有所轻视,也就罢了。

    但姚徐两家这案子余波也还是在的……

    李南风近来点拨洪管事整治库房颇为有效,自上回授意他分派库房如何行事日起,至今已有月余。

    年前开始陆续有进京述职的官员到底拜访,好些都是昔年与李存睿有交情的的,少不得要留饭。到了新年,又不断有人前来拜年送礼,因而年前年后大半个月里,几乎是日日有访客,顿顿有宴席。

    但却再也没有出过一次差错,而且据冯氏反映,不管是物什进出仓房的速度,还是数目的清晰,抑或是库房对各类器具物什的保养,都越发严谨得力起来。

    李存睿这日在宴请完吏部四品以上的所有同僚之后,回味着美酒佳肴,以及与酒菜搭配得的无懈可击的那套瓷具,不由称赞起李清扬:“大哥近来费心了,与大嫂把这后头管得井井有条。”

    李清扬却嘿了一声,说道:“别的事倒罢了,这库房与厨院这边你可别谢我,要谢就谢你闺女去。”

    “蓝姐儿?”

    “可不是?”李清扬道,“蓝丫头早前给洪沅出谋献策,帮他把乱成一盘散沙的库房打理得井井有条。

    “你这会儿去库房,随便说出一样物什来,我包准不出半刻,他们定然帮你找到。

    “你再走进去,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儿,就跟你们衙门里排官员花名册似的,定能让你开眼界!”

    李存善不敢相信:“蓝姐儿还是个孩子,纵然是跟着她母亲学持家,可她母亲当年刚过门时有些事还做得不那么熟练呢,她才十三岁不到,怎么可能会有这本事?”

    “这我哪知道!”李清扬打趣,“大约咱们李家风水好,你看这不就出了你这么个太师么!”

    李存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蓝姐儿在他眼里一直是个只需要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她怎么会有这么精明干练的一面?

    送走李清扬他就去找了李南风。

    李南风并不否认,还道:“我不光对库房有办法,对家里的庶务和进出账目都有办法呢。”

    说完她把早已经写好了一本册子递给他:“请父亲过目。”

    李存睿接过来,每日经他手的要件不计其数,他只看了几页就暗道惊奇。

    这整本册子前半部写的是她对府里如今的治理方略的概述,中间陈述了利弊,后半部却是一套改良了的方案。

    从粗到细,方方面面无一遗漏,又如行云流水,叙写得十分完整。

    “你怎么会写这个?”李存睿合了书册,“是你母亲教你的?”

    “母亲要是能教我这个,又何必我来写,家里不早就实行整治了么?”

    李存睿一想也对,低头再打开,重新翻看了一遍,只见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原还怕她纸上谈兵,可想想库房里的变化,不免又信了几分。道:“咱们偌大个府第,吃穿嚼用不是小数,何况还有各类支出,是该再严密一些。

    “爹瞧着没问题,但究竟如何还得斟酌斟酌再说。”

    “那是自然。”

    李存睿能正视她的建议就行了,至于要怎么斟酌,她倒是不怕的。

    李夫人是夜也看到了李存睿带回来的那本册子,她道:“蓝姐儿写的?”

    “夫人还不知道?”

    李夫人确实不知道。太师夫人这门差事太忙了,家里庶务都交了给兄嫂打理,这一年来她连李南风的规矩都没怎么立了,怎么会有工夫去理会这些?

    “她莫不是抄了谁家的?”

    看到一半她忍不住这么说。

    这写的太严密了,太有条理了,粗看下来几乎是方方面面都有考虑到,那个叛逆又不守规矩的蓝姐儿怎么可能写出来?

    “你这就错了。”李存睿道,“这是我亲手从女儿手里拿来的,她的字我也能认得。若一定要说这是抄的,那夫人不妨去听听大嫂怎么说?这院里院外管事们怎么说?”

    李夫人凝噎无语。

    翌日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回来,遇见前来交账的各路掌柜的,并不如早前那么熙熙攘攘挤成一堆排在账房外,站定想了想,她又抬步往厨院这边走来。

    一进门又发现存放菜疏的屋子里已多了一张台,有认得字的厨娘在那里麻利地计算用量。

    再往别处都看了看,只见井然有序,各处当差的下人如同军营里的哨兵一般,行事说话毫无错处,那日常端凝的脸色,不知不觉也缓和了几分。

    “弟妹来了?”

    冯氏恰巧自账房出来,看到金嬷嬷伴着的她,快步迎过来,“怎么自己来了,缺什么,打发个人来取也就是了。”

    李夫人看着四下,道:“这边模样好似与从前不同了。”

第182章 这是肯定?

    “你看出来了?”冯氏笑道,“这都是蓝姐儿的功劳!”

    李夫人未动声色:“她?”

    “可不是?”冯氏道,“这些日子学堂里没开学,蓝姐儿也没闲着呢,她帮着我调停内外,这一个月下来,才有这番场面。

    “这丫头啊,也不知道是随了你们俩谁,没声没响地就这么能撑事儿了……”

    李南风放学刚走到这儿就听到她们说话了,站在迎春藤下望了望。

    “姑娘!”梧桐恰好在此,眉开眼笑地迎过来,“太太特意绕到这边来‘巡视’了。大太太把姑娘狠狠称赞了一番,还有几个管事娘子也说姑娘帮了很大忙呢!方才奴婢看到太太唇角都勾起来了,看着可不像是敷衍!”

    李南风踮脚又看了看,果然冯氏正跟李夫人眉飞色舞夸赞她呢。

    不过她可不图李夫人对此持什么看法,她只要把李家这道大门给看守严实就行了。

    夜里洗漱完,银簪来说太太有请。

    到了正房,李夫人在试金瓶给绣好的一条抹额,看她来了,便说道:“这几日书读得怎样?”

    李南风照实说了。李夫人握着抹额,看她一会儿,又道:“你大伯母称赞你最近很懂事,把心思用在持家上很好。

    “女人总归是该以相夫教子为主的,你也十二了,再过得两年,也该议婚了,能做到这样,我和你父亲也很欣慰。”

    李南风对这些话并不放心上,只垂首恭听。

    李夫人停了会儿,没等来她回应,便重新把抹额拿起来,说道:“去吧。近日外头还不是很太平,少出门去。”

    李南风看了眼她,屈膝称了声是,才告退出门。

    到了门外又不由回头看了眼,要是往常不责骂她往外跑就不错了,今儿倒只是嘱咐而已?还有啊,先前她那番话是在肯定她?

    这可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话说回来,街头近来的确还不算太平,倒也不是说有多危险,主要是乱。

    一是朝廷要推行保长制,很多繁冗的事情待办,街上到处是人。

    二是徐涛被杀一案凶犯虽然是抓到了,但是还得审问,还得顺藤摸瓜,必须将所有藏在暗处的毒瘤清除干净不可。

    五军府为此动作频频,车水马龙地,路上也拥挤得很。

    再有一桩,便是因着此案,朝中仍有余孽做乱的消息随着事故频发也终于散播开来,关于赵家是否仍有后人存世的猜测也喧嚣日上。

    早前靖王府一案与香丸案时朝廷原还打算瞒下来,毕竟愚民甚多,恐散播开来引起不必要的枝节。

    如今这么一来,自然是捂不住了。

    皇帝与几个文武大臣一商量,索性由官府发通告说明事由,表明立场只要赵室后人奉公守法,便定将一视同仁善待之,同时也鼓励检举叛乱,将祸害江山社稷的乱贼绳之以法。

    因而,街头巷尾与茶馆酒肆哪里还按捺得住?自然是各种传言都有,又生出不少因私报复而蓄意中伤的事情,这是后话。

    李南风便一连大半个月没出去,直到这日李勤来说看到安先生把她写的那本方略给了冯氏,这几日家里又有了大动作,她这才安下心来,知道这是李存睿以及李夫人接受了她的“出谋献策”,便又开始起她的下一步。

    这日放学她把晏衡给叫住:“你等我一会儿,我上你家去。”

    晏衡最近嗓子好转了,加上天罡营的事也让他捋顺了,便人也欠抽了回来:“跟我回家干嘛?孤男寡女地。”

    李南风啐了他一口,自行坐马车去了。

    晏衡在马上笑了,老老实实跟在车后头。

    到了靖王府,李南风先把给靖王妃绣的一双鞋垫拿给她。

    靖王妃很高兴,随后又想起来:“南风给自己的母亲做过针线吗?”

    李南风微顿,她从来没给李夫人做过,两世都没有。

    她想了下:“我母亲自己就是做针线的好手,身边丫鬟针线也是一等一地好,她不用我做。”

    “从来没做过,又怎么知道不需要呢?”靖王妃温声引导。

    李南风没吭声。

    靖王妃轻抚着她肩膀笑道:“我们家对医治颈肩腰腿特别有心得,南风既然说母亲针线做得一等一的好,那她的肩颈痛,很有可能就是小时候为做出一等一的好针线而落下的。”

    李夫人嫁人之前在高家过得并不好,这点李南风已渐有体会。

    但是为了做针线而拼出一身毛病,作为打小被人捧在掌心长大,即便家变也不会有人骑在她头上撒泼、让她伏低做小的她而言,仍是不能理解。

    因为如果是她,她是一定会不顾一切让那个人过不去的,李夫人可还是高家的嫡女呢。

    “或许又是早年帮我父亲抄书写字落的,他们情份很好。”她转口说。

    “傻孩子,你父亲那么敬爱着你母亲,怎么舍得让她舍命地抄书?”靖王妃笑着,从一旁取来一包膏药,“喏,这是给你母亲的药贴,你回去时帮我带给她。”

    靖王妃与她已经十分熟络,对李家的事情也了解,说话便未见外了。

    李南风接着药贴在手里,只觉沉甸甸地。

    经历前世之事后,她跟李夫人之间仿佛一直有一道墙,她们分站在墙的两边,她不会想去理解李夫人,李夫人必然也从来没想过理解她。

    她们唯一的交集,是两人在避不过去的时候才会在墙头交接一下。

    她想不出来像李夫人那样的人会需要她的示好,会需要她这个女儿的温情?

    她心里有点复杂,含糊应下,道了谢。

    起身要走,靖王妃又把她喊住:“这就走了?你亲手做鞋垫给我,难道不是有事找我么?”

    李南风这才想起来意,忙道:“是。我想问问王妃,是不是有预防天花水痘这一类的法子?”

    “也有。”靖王妃听闻思索道,“民间有种鼻苗种痘之法,可以预防。但是需要事先找到染上了此病的病患才成。”

    李南风闻言又坐了回来:“那时下可曾有哪里暴发这类病症?”

第183章 是关心吗?

    “怎么忽然心急这个?”靖王妃疑惑,“此病也不是一定治不好,平日只要不过度操劳,注重强身健体,也是有治愈的可能的。”

    可是李南风不能去拼这个“可能”,李存睿是不可能不操劳的,也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去强身健体,至少目前不会有,最好的办法,当然是能够提前预防!

    她说道:“我会着人去寻找,王妃这方面的消息多,倘若有,也还要烦请您帮我记着。”

    靖王妃点头:“没有问题。”

    李南风拿着膏帖出了王府,晏衡照旧已经执着马鞭在门下了。

    阿蛮与一个侍卫在院子里玩摔跤,晏三爷负手瞧着乐得很。见她出来,便跟阿蛮一挥手,让去牵了马来。

    季节已到春天,墙角一蓬迎春已经绽了新芽,但燕北干冷,此刻风还是刮脸的。

    李南风上了马车,伏在车窗上道:“你娘今儿没让你送我,我自己回去。”

    “得了吧,”晏衡上马说,“真要不送,指不定回头风闪了脸什么的还得怪我头上。”

    李南风唰地把帘子放下来,闭眼靠在车壁上。

    敌人在暗我在明,虽说防不胜防,却也不能明知有漏洞而不补上。真希望大理寺能得力些,尽早将那些人给揪出来,毕竟这一世她可不图复仇,图的是大家安安稳稳的。

    李家有男人们支撑,她自己也能轻轻松松的把前世没过完的日子好好过完。

    说到好好过完日子,她低头看了眼手上,靖王妃给的膏帖她还拿着呢……

    有了目标和防备,再有君臣同心,清除敌人不会是办不到的事情,于她而言,难以办到的大概是与自己母亲的关系,以及她是否会有一个不一样的将来。

    靖王妃提到她有无给李夫人做过针线时,那一刻她也是难以应对的,做不做针线大概只是一个说法,她跟李夫人的亲密接触,的的确确是少得可怜。

    印象大约还在她年幼时,而且还不是搂抱之类,也说不出为什么,并非是厌恶,也不是惩罚,应该是李夫人自己没有这样的想法。

    最清晰的那次大约是她带着李南风自高家奔丧那回,她抱着还在堂前跟高家小孩们玩耍的她上了马车,那一趟却是一直搂着她的,再后来就再没有了,最多也就偶尔走路会牵牵她。

    两辈子的疏离,突然之间要亲近,光是想想,就很让人别扭了。

    也……很没必要,不是么?

    “喂,”晏衡忽然敲响马车,又掀开了车帘:“要不要吃烤红薯?”

    李南风瞪眼:“不吃!”

    晏衡笑着下马:“哪那么多讲究!”

    说完已经大摇大摆往街边去。

    街边有挑着炉火卖地瓜的老汉,他买了两只大地瓜,拿纸包着,一手一只走了回来。

    “给。”他塞了一包进车里。

    李南风皱眉推回去。

    “拿着暖手总行吧?”晏衡把手又伸长了点。

    李南风无奈,顺手递给疏夏,疏夏咧嘴笑笑,不敢收。

    便只好拿在手里。

    食物的香味立刻散发出来,闻着倒是诱人。

    晏衡上了马,一身蟒袍,浑身精致,却旁若无人地啃起红薯。

    红薯板栗一类的东西吃了腹胀,从小到大李夫人就不许李南风吃,李南风也就习惯了不吃。

    眼下看他自由自在,一点也不在乎这粗食与他身上锦绣不搭,李南风只觉眼前这又熊又憨的傻子模样比她的日子过得可肆意多了,也跟当初风雨里阻她马车害惨她的老匹夫大相径庭。

    她捧着纸包,也撕开薯皮,掰了点薯肉进嘴里。

    晏衡扭头瞅见了,嘴角扬得高高的,说道:“好久没去相国寺了,咱们找成悦聊会儿天,去不去?”

    李南风无所谓。虽然同伴碍眼,但想到跟李夫人的事,正有点闷,去玩玩儿也是好的。

    晏衡便吩咐了侍卫先行去备些香烛,刚拐了个弯,看着前边两人,他一敛目,又把侍卫喊了回来,跟李南风道:“今儿不去了,改天!”

    “怎么回事儿?”李南风有点恼,反反复复地,耍猴呢?

    晏衡指指前边:“前面看见个人,回头跟你说。”又交代管卿:“好好送姑娘回府!”

    说完把没吃完的红薯给扔了,自顾往前去了街头。

    李南风探头看了看,也没瞧出什么来,恼得把手里红薯朝他背上一丢。

    回到府里,先去给李夫人送膏贴。

    年后这段李夫人清闲下来,今儿没出门,午睡起来跟金嬷嬷在房里唠家常。

    冯氏娘家哥哥把铺子开到京师来了,日后冯家大老爷这一房也会在京师长住,冯家太太送了许多南杂北货来,金嬷嬷说起其中的花胶一等一的好,冯家也是和气兴旺。

    金瓶来说李南风来了,李夫人顿了一下才道:“来做什么?”

    金嬷嬷也迅速地看了眼她脸色。

    平日李南风无事绝不会主动过来,就是有事也是能去找李存睿就去找李存睿,今儿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李南风跨进门,一点儿也不意外屋里的冷肃气氛,她把膏药呈交上去:“我刚去晏家来,靖王妃让我把这个转交母亲。”

    李夫人接过来,看向她道:“你去晏家做什么。”

    “王妃请我帮她抄医书,隔三差五会去一趟,父亲也知道的。”

    交代得这么清楚,李夫人没说什么了,而本来她其实也不是要盘问她。

    李南风看到她额间抹额就想到了靖王妃先前的话,却忽然道:“母亲这颈肩是怎么弄的?”

    李夫人顿了顿。

    李南风又道:“靖王妃说长年劳累才会致肩颈酸痛,母亲是世家淑女,从前也很劳累么?”

    李夫人脸色微微有点发青。

    李南风不再说话了,垂眼颔了颔首,退了下去。

    李夫人望着门口有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

    金嬷嬷试着道:“姑娘长大了,知道关心太太了。”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漠如水。“你觉得这是关心吗?”

    金嬷嬷失语。

    李夫人又看了眼门口才把目光收回来:“我总觉得她好像很怨我。”

第184章 你媳妇儿?

    李南风回了房,坐了会儿才把疏夏唤进来:“有办法打听到太太在高家时候的往事吗?”

    疏夏愣了下:“姑娘想做什么?”

    真是胆儿肥了,居然敢打听太太!

    李南风没说话。

    她也不知道她想干什么,刚刚看到李夫人在她的询问下,她素日无懈可击的表情居然绽露出了裂缝,她就猜到被她说中了。

    一个拿着自己的信条严苛地要求她的人,终于让她发现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刻,按理是该让人感到快意的。

    可是剥自己亲生母亲的伤口来欣赏她的狼狈,又算得上荣耀么?

    太子和晏衡相继和她提到过的永王府,以及靖王妃的李夫人的旧疾,都使她有了一丝想探究高家往事的欲望,她忽然也想知道李夫人在高家究竟是怎么长大的,为何亲生父亲死,身为长女的李夫人却只回去住了一夜?

    “金嬷嬷肯定知道,姑娘要是想打听,奴婢觉得可以找她问问。”

    疏夏不知道她何以问及这些,心有惶恐,却仍给出了意见。

    李南风想了想,却道:“算了。不用问了。”

    她就是知道了又如何?

    也并不会带来什么改变。

    ……

    从靖王妃这里找到了防治疫病的线索,接下来当然就得设法寻找病患来接种。

    府里护卫最好是不派的,他们的本职是护卫认府里安全,再说她也没有理由长时间调人出去。

    这么一来好像又只能找晏衡帮忙,虽然少不了又要被老匹夫嘴上占几句便宜。

    翌日学堂里找到晏衡,就把话说了。哪知道晏衡却一口回绝了她:“最近我也忙,分不出人给你。”说完又道:“你知道昨儿我在街口看见谁?”

    “你媳妇儿?”李南风斜乜他。

    这家伙前世有个媳妇儿的,长的还挺漂亮,可惜没多久就让他给整没了。

    晏衡拉长脸:“什么媳妇儿!我看见的是姚霑!”

    姚霑?李南风抬眼:“怎么?”

    “姚霑只带了个随从,往清云观烧香去了。烧了很多纸,还跪拜了很久。”

    “清云观只是个小寺庙,他要烧香怎么会去清云观?”

    “谁说不是?”晏衡抻抻身靠在椅背上,“徐涛虽然是被人操纵,但姚霑一个长了他一辈的人,他也还阅历丰富,却能被他激到拔刀的地步也是挺蹊跷的。”

    李南风想了下:“可惜这事跟咱俩没关系了。”

    案子完了,姚霑的秘密是他自己的秘密,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可是只要不妨害他人,她也不能把手伸太长。

    姚家虽不比李晏两家,可也不是他们俩能随意招惹的主儿。

    寻病患这事急不来,且只是保守策略,且按下不提。

    徐涛一案随着春风一到,逐渐淡出人们话题,除去关于赵家后人的传言仍在流传之外,京师又逐步融入春暖花开之中。

    春闱也如期而至,朝中刚刚完成对保长制的施行,考生们就陆续在考场上就位了。

    京师子弟们筹备了几个月,终于到了考验真本事的时刻,开考前晚李家给本届赴试的李隽提前办了家宴,预祝他马到成功。晏家这边靖王妃也着人在覆华轩里设了席,给晏弘赴试饯行。

    二月底放了榜,果然没出所料,晏弘高中二甲第四名,赐进士出身,李隽也中了二甲第十七名。

    接下来这个月自是欢天喜地的一月,琼林宴之后晏弘与李隽就双双又中了庶吉士。

    圣旨下来的那日李挚十分感慨,因为他自己不是进士出身,也没有入过翰林院,是直接被皇帝钦点入仕,对读书人来说,蒙恩入仕与科举入仕,都是荣誉了。

    李南风虽知这一世等不来侄儿李煦,也忍不住安慰:“你别难过,将来你生个儿子会是中一甲的料。”

    李挚瞥她:“那托你吉言。媳妇儿都还没给我找回来呢,还儿子!”

    没给李挚找到媳妇儿的事也不能怪李南风,她明明试过了,而且也一直在努力。

    不过他自己也不见得真着急,随着各司法令推行,朝廷变得越发有秩序,衙门里的事情一桩接一桩,他跟李存睿一样是个掉进了政务里的主儿,就是光着也没见他有闲心羡慕别人成双成对。

    太子有时候会喊李南风上东宫坐坐,李南风近来比较留意高家消息,也愿意进宫跟太子搭个伴儿。

    他们大多数时候坐在露台上唠家常,太子话不算特别多,但是反应很快。他经常会提到皇帝,看得出来他们父子关系很不错。

    当然偶尔他也会提到荣嫔——说起来,李南风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这位后来时常会传她进宫的太后。

    偶尔她心里也会闪过一丝疑惑,皇帝一直未立皇后,也未追封皇后,却反倒是对那位赐宫远居的荣嫔接连晋封,不知是什么道理。

    “那头鹿生崽了,南风知道吗?”

    对着夕阳神游的时候太子忽然扭头。

    李南风还真不知道。鹿园里那几头鹿因为很得太皇太后的欢心,因而被荣嫔率人饲养的很好,有时候进宫来,哪怕太子没空,她也会绕往鹿园里看看。

    “走吧,带你去。”

    太子起身说。

    李南风也就跟着起了身。

    人还没下台阶呢,后头忽就有太监追喊起来:“南风姑娘留步!”

    李南风停下,只见有小太监气喘嘘嘘冲她走来:“府上的护卫到承天门下来递话,说是有急事见姑娘。”

    李挚略有纳闷:“什么事情?”

    “回姑娘的话,小的不知道,只说是要见姑娘。”

    太子负手:“传他进来。”

    李南风想了下,转身道:“天色也不早,要不南风今儿就先告退了,改日再进宫来看小鹿儿。”

    太子顿一下,点头笑道:“由你。”

    李南风到了承天门,远远地果见府里护卫陈留候在那里。

    “出什么事了?”她问。

    陈留忙道:“有位姓袁的公子,十分急切地求见姑娘。小的本不待来,但他说务必通报,还说姑娘一定会见他,小的才斗胆来了!”

    李南风怔住:袁缜?

第185章 她有危险

    李南风刚回到府,就见到门前大樟树下徘徊的少年。

    “袁公子!”

    到了跟前,袁缜比她还高了一整个头,平时也是傲然的,但此刻少年脸上紧绷,眼里有明显的焦灼,即使需要低头说话也浑然不在乎:“李姑娘!”

    李南风看出来他欲言又止,知道他来找他竟然有要事,也懒得再装小孩,手一伸,指着马路对面茶馆:“我们去那边说!”

    疏夏跟掌柜要了间上房,李南风引着袁缜进内,不待坐下她即问:“出什么事情了?”

    “李姑娘,我姑姑被当成前周余孽关进大理寺天牢了!”

    袁缜脱口说完,一双手已经紧紧攥起来了。

    李南风颇为意外,谁都像是余孽袁家这姑侄也不像,哪里有一面暗中使招一面又暗中帮着朝廷抓逆贼的呢?

    “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来还是那个刘坤,”袁缜沉气说道,“自徐家那案子起,街头四处就有人在传赵家后人祸害朝堂。

    “后来经朝廷发通告证实,朝野内外吆喝着要搜捕余孽匡扶大宁的声音随处都是。

    “我们住在东城几个月都平安无事,也没有出格之举。

    “不想刘坤这厮竟一直未曾放弃追寻我们,他不知怎么打听到的消息,前几日趁着春闱,便上大理寺举报我姑姑是细作,随后大理寺便来人抓我们!

    “我仗着会武功,挣脱出来了,我姑姑却没能幸免。我暗中去了大理寺几次,那里防卫实在太森严了,根本没有办法。

    “我就想到了姑娘!”

    说着他撩袍要跪下。

    李南风倒算准了他这一着,眼疾手快拦住他了:“别急着跪,先把话说清楚。”松手之后她道:“大理寺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他们凭的是什么理由呢?”

    袁缜紧抿唇,看她半晌,沉下气来:“他们的理由就是,我姑姑知文识字,又通晓天文地理,寻常女子是不可能会有这番学识的。刘坤一口咬定她一定是周室乱党!”

    说到这里,李南风也深深看起他来:“那么,你姑姑究竟是怎么会这些的呢?”

    袁缜抬起的双眼蓦然怔住,他紧抿了一会儿嘴唇,说道:“是我们袁家祖传的。”

    “祖传?”

    袁缜垂首:“实不相瞒,自我爷爷起,袁家往上三代都在周室钦天监任职,我们袁家的确也算是周室旧臣。”

    李南风肃然起敬:“原来是出自钦天监!”

    历朝钦天监里的职位多世代传承,袁家祖上是钦天监的人,那就难怪袁婧会懂这么多了。

    钦天监虽有官职,可在朝堂又自成体系,他们或者身份地位并不显赫,也并不比谁家权大势大,然而并无卷入朝党之争的忧虑,相对而言自在很多。

    “虽然是周室旧臣,可我爷爷年轻的时候就已经辞官隐居,到宁王起事的时候都有十多年了,我们跟赵家真没有关系!”

    袁缜努辩白着,“我们不管在哪儿都奉公守法,仅凭这个他们就抓人也太过份了!”

    李南风琢磨了一下,说道:“这个刘坤的确是可恶!不过你别着急,如今搜捕祸国余孽是要政不假,但皇上仁爱,绝不会允许衙门胡乱叛案冤枉无辜,大理寺也不敢明目张胆藐视王法。

    “这种情况一旦立案,多半也是会需要审查几日,回头查清楚了自然会放人的。”

    说完又给他定心丸吃:“你要是不放心,回去我就请我哥哥去衙门打听打听,及时给你消息。”

    如今眼目下各衙门的长官都是皇帝以能维定朝堂为前提一手钦点出来的,倒还不至于敢听他一个刘坤挑唆。

    不过刘坤这厮着实可恶,都多久前的事了,本来就是他自己犯贱被打,人家没撕破脸告他已经是宽容,他却还揪着不放了!

    果然李存睿没说错,这厮心眼儿也就针鼻子那么点大,当不得什么大用!

    “可是我姑姑已经被押三日了,而且,她不能受审的!”

    袁缜听着就着急起来。

    李南风听着奇怪:“正常审查又不会用刑,只是录供,而后核实身份,怎么不能审?你莫非是担心刘坤插手?

    “那你放心,刘坤顶天就是告个黑状,他还没那资格插手大理寺的事务。这种举报,一旦立案,论理也是必须要审清楚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袁缜越发着急,最后叹气一跺脚,指了指自己头部说道:“我姑姑曾经在一场大火里遭受过刺激,她这里受过伤,我不能确定她能不能一个人应对那样的环境。

    “万一她……我答应过父亲,一定会好好照顾他的!

    “李姑娘,能不能请你帮帮忙,我真的很担心她!”

    袁缜说着抬袖擦了把眼睛,这么大个小伙子,眼睛已经通红通红了。

    李南风怔然站了半晌,倒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那我回去想想办法。”

    袁缜扑通跪下来磕了个头,这次李南风却没来得及拉得住他。

    她让他起来,然后又问他:“你是你姑姑带大的吗?只听到你说你父亲,怎么没听你提到母亲呢?”

    “我母亲很早过世了,姑姑把我当自己的孩子一样。”

    李南风点点头,没说什么了。

    这一声又一声的姑姑,使她忽然也想起了李煦,这样让她还能怎么拒绝?

    “你如今住哪儿?回头我怎么找你?”

    “我如今没地方可去,但我会守在太师府外头的,您一出来站在大樟树下,我就露面见您!”

    李南风想想也好,说道:“我先想办法问问情况。”

    袁缜答应了,消失在街头。

    李南风站了会儿才回府,进门正好遇见李挚,她嘴一张就想寻他帮忙,再一想“杳杲”的事儿,又且把嘴闭上了。

    袁婧姑侄如今是唯一知道她和晏衡插手过徐涛一案的人,这要是让李挚知道,他八成会问及她跟袁婧相识细节,很多事情就没法兜了。

    好在还有个晏衡,这事他也有份,“杳杲”两字他占一半,没理由让他闲着!

第186章 死没良心

    最近晏弘高中进士,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换上官服的他看上去比从前又更英俊悦目了,登门前来的媒人也是快踏破了门槛。

    靖王高兴得很,除了送了礼到李家和涂夫子家,又带了份重礼登门去感谢沈家老太爷,——凭良心说,儿子这身功名沈家要占一大半功劳。

    沈铭山是个好名声的人,当然知道晏弘中进士这事晏崇瑛不能居功,这体面还得是沈家的。

    但靖王既然这么知礼数,他当然也不能傲慢,把功劳都归到了晏弘自己身上。

    总之两厢皆大欢喜。

    靖王瞅着沈翼凭自己本事才在六部谋了个都事差职,借此机会也想提携提携他,沈翼却婉拒了。

    夫妇俩笑眯眯地说:“承蒙老太爷信得过咱们,如今家里庶务中馈都在我们夫妻手上,实在也分不出精力主攻仕途,我们觉着,还是慢慢来的好。”

    看着他们这样,再想想当初沈栖云他们那样,靖王心里忍不住感慨。

    回府又看到院子里看侍卫们玩摔跤的晏衡,这马鞭便就飞过去了:“一天到晚不干点正事儿,你看看你哥,进士都考到手了!都入翰林院了!你还在这儿跳着脚看乐子!”

    晏衡一个跟头翻到树上,说道:“您急什么,赶明儿我能给你考个武状元回来!”

    “考不中你就别回来!”

    晏衡早就翻出墙去了。

    靖王又骂了两句才进院,初霁迎面走来:“大理寺钱大人来讯说衙门里抓了几个疑犯,请王爷过衙门里议事。”

    靖王便索性掉转头,又上马往大理寺去。

    晏衡翻过墙头就遇上阿蛮在这儿等了,听说李南风找,他也翻了个墙,牵了马,往李家来。

    李南风当然不在家,她在街头吃冰粉。

    三月了,春花开了,天也热了,各种可口凉食也能入口了。

    晏衡在她对面小板凳上坐下,也叫了碗粉,说道:“找我什么事儿?”

    小摊儿上人不多,李南风就把袁缜来找她的话直说了。

    晏衡诧异:“这姑侄俩还有这来头?”

    李南风说:“你先去国史馆查查前朝是不是有姓袁的钦天监辞官,再去大理寺把事儿打听打听。”

    晏衡睨她:“你不是答应了要救人?答应了还查人家?”

    “两码事儿。”李南风往碗里添着杏仁碎,“袁缜所说的他们来历我认为可信,可是毕竟不能感情用事。

    “这种事情谨慎一点,对我们自己有好处,对袁婧他们也有好处。”

    袁缜的话不像说谎,但眼见为实,底细摸清楚点儿,她也好估摸着究竟为他们做到哪一步。

    论起袁婧对她的倾力相帮,她论理就是仗着李存睿的势去走个后门也不为过的。

    伙计把冰粉送到晏衡这儿,晏衡把碗里杏仁碎全剔给李南风:“晚上去。”

    这事儿可不能明目张胆去做,还得挑月黑风高夜。

    说完他又道:“你得跟我一块儿去,子时我来接你。”

    李南风顿住:“我去能干嘛?”

    “我爹前阵子新改了大理寺的防卫机括,我不一定能得手,要是不行,我就得及时撤退,而你就得在马车等我。”

    “侍卫不能等你吗?”

    “我不能带那么多侍卫出门,王府里如今禁卫也很森严了,一到天黑会有人点数的。”

    行吧。

    李南风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不过道:“你得保证我安全。不然我宰了你!”

    “死没良心的,”晏衡舀她碗里的冰粉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宰我宰我,宰了我谁帮你跑腿?”

    李南风拿勺子抽他爪子。

    ……

    靖王到了大理寺,少卿钱墉引了他进公事房。

    “近来经人举报了几个疑犯,都是因为来历可疑被收押的。下官都已经初步审过,口供都在这儿,却没一个承认自己跟周室有关系。请王爷过过目,如何处置,还请示下。”

    靖王接来看了看,道:“人在哪儿?看看去。”

    钱墉领着他到了大牢,整条甬道过去五间房都各关押了一人。

    靖王缓行通过,在当中一间关着女子的牢前停下来:“怎么还有女的?”

    “户部郎中刘坤举报这名袁姓女子识天文地理,还会占星卜吉,怀疑他是乱贼同党。”

    靖王闻言打量起牢中,却见这抱膝静坐的女子也正好抬头看来,牢房里自然就谈不上什么仪容了,何况她穿的也是布衣,但那双明亮又幽深的眼睛还是显得十分醒目。

    “刘坤为何知道她会这些?”

    “说是亲眼看到她在街头摆摊。一个乱世女子通识天文地理的确不常见,下官就押起来了。”

    靖王又挑出其中一张录供来看了看,没说什么又往前走了。

    再折回来时他说道:“这袁姓女子再好好查查她来历。而后要注意防卫,倘若这之中真有乱贼,或有同党前来刺杀或营救的可能,不要掉以轻心。”

    钱墉称是。

    ……靖王妃本来就还没对靖王热乎起来,这两日碰上身上不爽,气燥,屋里就连晚饭也不开了,靖王也不敢抱怨,便约宋国公和英国公在外吃了个饭才回府。

    进门又遇上晏衡打外头回来,刚想开骂,晏衡已先说道:“我去找李南风请教文章来。”

    靖王几句问候才又咽回去,哦了声道:“蓝姐儿学问好,你是得多跟人家学学!”

    晏衡连连称是,等他走了才回屋。

    布署了一番,等到半夜,在管卿唐素掩护下悄没声儿地出了府,登上早就停在后巷的马车往李家来。

    李南风上了车,便由邹蔚林豫赶车,到了大理寺附近。

    晏衡在车里套好夜行衣,又蒙好面罩,深沉地跟李南风说:“等我回来。”

    李南风往他屁股上一踹:“快去!”

    晏衡骂了声死婆娘,蹿入了夜色。

    大理寺换过防卫之后,就再也不像上次那样胸有成竹了,但晏衡前世成为继父亲之后的又一代威震四方的靖王,并非侥幸。

    闯过重重卫兵他先到了衙门公事房,翻窗入内,先翻找起架上档案,翻找一轮无果,又转到北面少卿们的公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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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7章 往哪儿跑?!

    下晌晏衡回得晚是因为去了趟国史馆,但是不太巧,今日翰林院学士带着庶吉士们在那儿巡馆,便只能先来大理寺,回头再去查档,反正今儿也不劫狱。

    翻了两遍,架子上没收获。只能转道少卿甚至是正卿那边。

    按照惯例,底下档案架上翻不到的卷宗,若在上级官员案头上找到,那便说明案子已不是寻常案件。方才在外头没查到,很正常,要是少卿这儿也查不到,那情况就有些不妙。

    但袁婧若是乱党,她便不可能给李南风递消息,告诉泰安寺那带有猫腻啊!

    晏衡想了想,拿出颗夜明珠,眼前两尺内,渐渐有了辉亮。

    靠墙立着的架子上卷宗堆叠的不多,但都是目前正着办中的案子。这么找实在有些费时,他直奔公案这边,在案头四角摸索,忽触到一处松动,轻轻一压,只见书案正面就弹出个抽屉来,里头也放着一叠卷宗。

    他拿起看了看,迅速翻到其中写着袁婧二字的一页,皱眉细细浏览了一番后又沉吟了会儿,才又拿过一旁纸笔快速抄录一份塞入怀中。

    抽屉复原后他原路出了屋子,转到牢房这边。

    这边人就不如那边多了,但这才是最凶险的环节!大理寺的天牢算是防卫最强的牢狱之一,里面不管设置的何种机关,一旦不慎触碰到,轻则引来上千将士,重则命丧当场。

    晏衡前世里没中过招,是因为他每每进来多有皇帝授意,而皇帝想弄到大理寺的机括图纸,总归是轻而易举的。

    晏衡眯了眯眼,望着在夜色里微微显现的牢门,像只壁虎一样贴着墙垛挪移了过去。

    ……

    李南风在马车里呆着,马车停在大理寺马路对面,邹蔚和林豫一人坐在车头,一人徘徊在车尾,周围的虫鸣声突显出异样的宁静。

    但天上稀星淡月又扫去了等待的紧张,空气里有不知名的花香味,让人昏昏欲睡。

    “姑娘,我们爷去了有一个时辰还有多了。”

    林豫忍不住敲了敲车壁说。

    李南风醒神,探头看了下,然后道:“出不了事。”

    她还不知道那家伙么,前世那可是皇帝跟前的心腹,什么阴司没提触过,危险大不大他比谁都有数。

    不过话是这么说,一个多时辰也是有蛮久了,到底有事没事儿?他该不会失手了吧?

    “要不你们谁去瞧瞧?”

    邹蔚和林豫对了个眼神,最后道:“还是算了。”毕竟晏衡多少会武功,这位可不会。

    回头她要是出点事,他们俩连同晏衡只怕都得一起被宰了。划不来!他们世子会理解的。

    李南风瞅了他们会儿,又探头看去。

    晏衡进了天牢甬道,正往第二道关卡行进。

    遇到了阻难,他其实也可以不继续的,没有人要求他一定要进牢,袁缜没这么说,李南风也没这么说,但是他就是想看看这套换了的防卫机括有多复杂。

    前世里他能在机括里来去自由自然有赖暗中获取的图纸相帮,但那也得凭应变与观察力。

    他想看看,没有任何先知的前提下,他能不能也安全闯进去。

    这关卡并不显眼,甚至只是一道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铁栅门。但上方有可疑的凹槽,左首门框边也有不正常的突起。

    他沉思了会儿,在凹槽对应的正下方门槛上找到了一颗铁楔子,轻轻转动找到松动处一掰,接而铁门就自动开了。

    夜明珠照亮了他扬起的眉梢,他拍拍指尖迈进去,顺利进了甬道。

    甬道里点了油灯,到前方又分为好几条道,油灯指引着往深处去。

    他收了夜明珠,凭借经验选中了其中一条道,刚迈出两步,脚下便陡然一轻,整个人失重往下掉!……

    千钧一发之际他伸手攀住地面边沿,借力跃出洞口,这时候突然四面警铃大作,几乎是同时,门外脚步声便如雨点般响起来了!

    知道是失败了,也容不得多想了!

    他腾空跃到屋顶停住,等到铁门打开,瞅准空子便钻进了人群缝隙中!

    一阵骚乱之后,有将领声如鸿钟地大喝起来:“有贼子!快追!抓住他!”

    ……

    李南风打第不知几个哈欠的时候,前方黑压压的衙门突然就亮堂起来了!

    她嗖地坐起来,车下的林豫邹蔚也立刻如同绷紧了的弦,握起了剑柄!

    衙门里的骚动传到了这边,很快都能听得见里头传来的呼喊声了!

    李南风一颗心提到嗓子眼,紧抓着车辕问:“是不是出事了?他是不是被抓了?!”

    邹蔚正要开口,林豫忽然蹿上车:“有人出来了!”

    马车刚掉了头,忽一人飞蹿过来上了马车:“快走!有追兵!”

    说完他蹿进车厢扯下面罩,又跟侍卫们道:“你们俩断后!分开走!别跑太远,随后来找我!”

    侍卫们反应也是快,立刻就跟离弘的箭一般东西飞奔开了。

    而晏衡趁着他们掩护的机会立刻又驾着马车往前狂奔起来!

    过了三条街后找了间不打烊的青楼门前停了,而后火速牵着李南风下马,拴了车之后顺着巷子埋头往前奔跑起来!

    李南风完全惊愕到没有插话的余地!

    然而身后就有追来的官兵,衙门里看守的将士居然并没有全部上当,就算有侍卫们掩护,也依旧有人追过来了!

    她觉得自己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跑出了两条街终于开了口:“我们要往哪儿跑?”

    “不知道!”晏衡拉着她的手,迎着风说。

    “不知道?!”李南风感到不可思议,“你总不能不让我回家吧!”

    “现在让你回,你敢回吗?”

    身后追兵又近了,晏衡又加快了一点速度。

    但官府的兵马也不是吹的,说话间火把光都在身后若隐若现了!

    晏衡扭头看了眼,再看了看气喘嘘嘘的李南风,一咬牙,忽弯腰把她扛起来,脚尖点地,腾地往前飞蹿而去了!

    李南风忍不住捶他的背!

    他道:“别动!这会儿我可还没那么强壮,再动我扛不住你,摔下来你别怪我!”

    说完便以更快的速度往前冲了。

    :。:

第188章 送你回房?

    驻守大理寺的是亲军卫,将领杨德是靖王原先老部下,下晌得了钱墉指示后就交代了各处防卫,一定要严防死守,以免再有人闯入监牢与疑犯接触。

    没想到半夜里眼皮刚合上就出了这种事,这还了得?当下就亲自率兵出来捉拿了!

    却没想这厮反应也极之利索,能闯进天牢甬道,而且还能在受困的同时利用将士启门的瞬间冲出困境,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机敏了!

    又跟着追了几条街,终于发现影踪,虽然那厮看着身量不算突出,但其身手之敏捷,又岂是常人可比?

    杨德心下激动,只觉今夜要立大功!定要抓住此贼为国除害不可!

    “即刻鸣锣,堵住周边所有街口,一条条街地给我查!”

    士兵们得令,立刻分散四方,从近到远,占据了街道出入口。

    又不能出城,晏衡便只好扛着李南风在各巷子里转战。

    李南风先还绷着身子努力不靠上他,后来腰也酸了,手也麻了,再看他累得跟头牛似的喘个不停,索性破罐子破摔了。

    京城地形她也熟,转了几圈后摸清了位置,便暂且忍着肚子里的火气,指向东面道:“往那边去!那里有间茶馆,我知道有夹壁,可以藏人!”

    晏衡也不说二话,顺着她指引过去,进了茶馆。

    “人在那儿!快追!”

    这边厢还没藏好呢,身后声音就又传来了!

    晏衡只好继续往前。疾行数里到了护城河,他扭头一看,问李南风:“你会凫水吗?”

    “不会!”

    忍无可忍的李南风低吼着在他耳边说。

    这活该遭雷劈的死老匹夫!说什么她必须出来帮忙,结果呢?!她本该好好在屋里睡大觉,却被他拖着在这满大街地喝西北风!

    她手里要有刀,她能立刻宰了他!

    晏衡也无暇跟她多说,当下捡了块石头啪地投入身后水里!

    追兵们听到动静不约而同停下,而晏衡则趁机又带着李南风藏进了路边一道围墙。

    如鼓点般的脚步声很快就在外头响起来,停留了一会儿又有人丢石头下水,也有人跳水下去。

    晏衡只觉李南风的手越抓越紧,凑到墙头缝里看了看,又捡了块石头抛向远处水中——

    “那边有动静!”

    士兵们立刻掉头往远处去,搜索重心转移到了河面。

    李南风心跳得如擂鼓似的,黑暗里面朝墙壁,浑身绷紧得如同面前的砖墙!

    晏衡手还被她死死抓着,汗都被她捏出来了,有心要提醒提醒她,一看到她这怕得要死的样子,又还是忍住了。揽着她肩膀拍拍道:“好了好了!邹蔚他们马上就来了,有我在,出不了事儿。”

    李南风嗖一下甩掉他的胳膊,两手掐上他脖子:“出不了事就好!我正好先弄死你!”

    晏衡忙架住她手:“别闹!”

    李南风被他架开,跌坐在草地上,也胡乱踢了他几脚才勉强泄了愤!

    晏衡坐回来,瞅着气哼哼的她,没皮没脸地又以气音说道:“干嘛这么怕死?不是还怪我害你被雷劈?”

    李南风揪住他耳朵:“再叨叨一句试试!”

    晏衡嘶一声:“轻点儿!”

    李南风狠狠揪了两把才收手。

    外头渐趋安静,晏衡揉着耳朵不再说话,耐心等了会儿,又透过墙缝往外看了看,说道:“邹蔚他们来了!追兵走了。”

    李南风听着就站起来。

    ……依旧翻墙过巷离开险地,回到李家外头,总算太平了。

    北城住的这带全是达官贵胄,包括李晏两家,官兵就算到了这里,想搜查也得先派人来知会,不会肆无忌惮地往里闯了。

    李南风舒了口气,站到后巷暗影处瞪他:“查的结果怎么样?在哪儿被人发现的?”

    一路过来并没看到他哪里流血,再看他那么欠揍,想来没有受伤,那么应该是有一些收获。

    晏衡把怀里抄录的口供给她看:“口供上显示他们有关牒,多数时间在江南辗转。

    “宁王是在南边起事,江南是最先获得战后安宁的地方,那会儿周室也正全力以赴忙着平乱,不可能分得出心去往南边。

    “而别的王室子更自顾不暇,生怕自己断了富贵命,更不可能跑到南边去,从这点看,袁婧是乱党的嫌疑的确不大。”

    李南风道:“既然没问题,那衙门为何不放人?”

    晏衡指着口供上某处:“你仔细看看她北上一路的停留地,所列的几个地方都有蹊跷。”

    “什么蹊跷?”

    “这几座城池,都跟之前宁军跟周军几场大战的地点相关。简单说,看这个路线,他们北上像是踩着宁军征战的路线上来的似的。”

    听到这里李南风也骤然皱了眉头:“会不会是巧合?”

    “有可能。但在我们看来是巧合,在大理寺看来就未必了。”晏衡道,“我们可以相信袁家姑侄是来历正当的,是因为她帮了我们。人家可不知道他们替衙门破案还出了力。”

    李南风心以为然。想想道:“明儿我去国史馆查查钦天监的档看看。”

    晏衡点着头,把纸折起来。

    李南风想了想也没别的话了,被这老匹夫搞的心情也糟得很,再有什么话第二天说也不迟,两厢便就此分道。

    李南风悄步走到门下,刚要叩门,低头一看自己这浑身凌乱的模样,又倏地停住了——

    她出门之前打点过的,疏夏守在门内等她回来,而后主仆俩再寻小道回房。

    且她出来之前也跟谭峻打了招呼,可以说基本不会出岔子。

    路上就是遇见了人,她也有准备,只说是出来院子里透透气,不会有人想不开要去李夫人面前告状的。

    可是眼下这个样子回了府,这要是被守夜的下人瞧见,谁还敢瞒着不报?

    就算是不遇见下人,也得遇见护卫,护卫看她这副模样回来,几个胆子敢瞒下来?!

    晏衡没走远,走到街头一回头,见她还杵在门下,便又走回来:“进不去?”

    李南风怒道:“知道还问!”

    晏衡瞅门看了会儿,说道:“要不我干脆送你回房?”

    话音刚落,他立刻就感觉到她一股杀气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