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全文阅读 第22分节

第209章 没得选择

    何瑜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鼓槌一样敲击姚霑胸膛上,他脱口而出:“我当然不!”

    “我也相信舅舅不是,”何瑜缓下神色,“如果您是那么阴暗卑鄙的小人,您不会用血肉之躯相助皇上来夺得这场胜利。”

    姚霑神情里涌现出了意外。

    “母亲死了,外祖父外祖母并没有亏待我,如果不是您的失误,我母亲一个弱女子,她不会需要亲自带领大家突围。

    “那是她自愿的,我不能说您有错,但您也没有权力让我为您隐瞒,让我当作没有听过这件事情!

    “这才是让我不能忍受的地方,您怎么能自己不说,还要求我也当作不知道呢?”

    姚霑咬牙,垂首道:“是我对不起你。”

    “我并不想让您忏悔。我只是希望舅舅做个有担当的人。哪怕不对我母亲,也想想那莫名其妙阵亡的上万将士。

    “如果案子背后的人真是那个姜图,他一定还会利用您不敢袒露的心理继续作乱,如果再有下一次,舅舅还瞒得住吗?被动地交代出来,比主动交代不是严重多了吗?

    “您看看这封信,他不就是着手行事了吗?

    “朝廷如今还蒙在鼓里,天下江山能安定下来有您的一份心血,您忍心放任敌人暗中作祟?

    “如果任凭他背地里作乱,那您当年流过的血汗还有什么意义?您为什么不提前知会外祖父他们,好亡羊补牢呢?难道一定要眼睁睁等到他再生事吗?

    “您提前知会,朝廷才好作出应对,敌人也才不能奈何您啊!”

    姚霑的胸脯起伏又起伏,气息沉重又沉重。

    最后他往前走了两步,又倏然停在照进来的一束阳光里:“你说的对,我已经没退路了。”

    ……

    姚霑刚踏出道观门槛,暗处的李南风就看到了,随后何瑜走出来,神色亦是平静。

    等他们先门出了去,她与晏衡也出了胡同,才回马车,袁缜就回来了:“姚世子与何姑娘都回了国公府,一路上气氛居然还可以。”

    “可以?”

    “进门槛的时候,姚霑还等了马车一下。”袁缜思索说。

    李南风一颗心莫名定了定。

    自己的母亲本来不必在那时候死,但她还是因为姚霑的错误而丧失了性命,要平心静气也是很难的。

    孤女的滋味谁当谁知道。

    姚霑是别人倒罢,偏他又是姚韵之的父亲,她忍不住意气倒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她先前真担心这丫头是要把姚霑告去朝廷,那就真是跟她自己过不去了。

    目前这个结果也还算在意料之中。

    姚霑除了主动交代已别无他法,事情再瞒着,朝廷便又难免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他没有理由再死守着这秘密不放。

    他必须说出来,他一日不交代,就一日有被人利用的可能。

    当然交代也有交代的方式,姚霑是有错,甚至也有罪,但这错和罪并非不可饶恕。

    他首选的坦白对象只能是他的亲爹宋国公。

    接下来就看宋国公听完之后会怎么做了。但宋国公在此事上的得失显而易见,他替姚霑隐瞒的可能性还是不大。

    李南风与晏衡出了大街之后分头回府,很快胡同里又恢复如常。

    近日衙门里议定各大将轮流去天罡营执教,并需要拿出看家的本事,明日正好轮到宋国公,午饭后他便在府里擦着他那柄痕迹斑斑的银戟。

    看到姚霑进来时他还感慨地说道:“想当年为父可是凭着它战下过大半个川蜀,我这身功勋,它得占一半了!”

    姚霑缓步走到他面前,也抚了抚银戟,说道:“我有些话想跟父亲说,进书房吧?”

    宋国公点头,把戟抛了给护卫,先往上了石阶。

    何瑜回房恰遇见要出门的莺儿,莺儿激动地握住她双手:“您可算回来了,再晚回两步奴婢就要去太太那儿了!”

    说着拉着她进门,忙不迭地又问她:“怎么样?既然安然无恙回来了,那么看来不是我们想的那么回事了?”

    何瑜好半天没说话,最后才道:“我们可能要搬回榆城了。”

    莺儿一讶。

    何瑜叹气,把来龙去脉简单说了,然后道:“舅舅是我劝说去坦白的,皇上肯定会有责罚下来,他这个世子能不能保得住还不一定。

    “我在姚家住了这么多年,如今反过来却把他这颗污点摆在了人前,舅母八成不能放过我。

    “你打点打点,等这事完了我们就走吧。”

    莺儿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就是姑娘不劝,那世子也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呀!怎么能怪您怂恿?”

    “没差别了。别纠结这些,去办吧。”

    何瑜把她打发下去。

    母亲死因竟是这样,哪怕事关舅舅,她也不可能再跟姚家理论什么了。

    当然她是有点生气,母亲明知道自己还有个没成年的女儿还这么果断地选择了涉险,但换成是她自己,想必最终她也会如此选择。

    因为很多事情是没有选择余地的,就像姚霑坦白这件事一样,在自身之外,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姑娘!”

    刚坐下来,外头丫鬟又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老爷那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方才还好好地在准备明日去天罡营当教头,世子进去后不久就大发雷霆,还喊着世子跪下来了!

    “太太他们都过去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何瑜立时侧耳,一听果然宅子那头隐隐地传来了怒吼声!

    她看了眼丫鬟,不再说什么,抬步跨出了门槛。

    ……

    李挚与姚凌以及梁赐的大公子,几个人午间约了一道吃饭。

    饭后聊彼此衙门里的事儿聊得正得劲,姚家忽然来人,说是家里有急事,必须请姚凌马上回去。

    李挚他们纳闷,姚凌更纳闷,但也只好起身先撤。

    李挚他们散了局,回到府里遇见李南风,李南风问他怎么这么回来,他哂道:“姚家不知道出什么事,着急忙火地把姚凌喊回去了。”

    “哦?”李南风道:“来人没说什么?”

    “能说什么?”李挚反道。

    李南风摇摇扇子,未置可否。

第210章 有件急事

    姚凌被叫了回去,这必然就是姚霑已经把事情说了出来,李南风心里笃定,但又还是担心事态失控,因为姜图没抓到,还不知道他有没有在伺机暗窥,如果他顺手再来一招什么,那就事大了。

    回房后她写来张字条交给梧桐:“去拿给袁缜,让他拿给晏世子。”

    晏衡自然也没有疏忽姚家这边,姚凌与姚霑两个弟弟陆续回府,神情都皆匆忙,他第一时间就收到了消息。

    接到李南风的字条,他看完后便又多派了几个侍卫出去。

    姚家厅堂里经过宋国公一番雷霆,已经呈现出硝烟过后的状态。

    姚霑仍跪在地下,姚家上下全都到场了,包括何瑜与姚韵之她们。

    宋国公坐在上首,因为愤怒,依旧脸红脖子粗,宋国公夫人眼圈儿也是红的,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眼底的波涌与颤着的双手都显示出心里的不平静!

    裴氏是惊慌失措的,但显然情绪还没有找到一个最终的发泄口,因此注意力还在公婆身上,那股担心一切落地空的心思显而易见。

    “老二老三,你们把他给押起来,我要亲自带着他去向皇上请罪!”

    老二姚震与老三姚霆面面相觑,说道:“父亲息怒,此时宫门也关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是啊父亲,咱们家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大哥是宋国公世子,这要是直接押进宫了那还了得?此事还是先私下定个主意,看看如何向皇上表述为好。”

    “还要什么商议?他简直不配为大丈夫!”宋国公拍桌,“他身为朝廷武将却胆小如鼠,贪恋功勋不肯自揭过错,他有何担当可言?!”

    姚震看了眼地下,接着道:“可是罪已铸成,大哥心里必然也不好过,再说这个过错也不是他有意要犯的,要怪还是得怪姜图那奸贼。

    “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不然闹得满城风雨,曾经跟过咱们家的将士们闻风而动出点什么乱子,岂非令皇上难做?”

    宋国公重重一沉气,又拍起桌子来。

    何瑜听到这里,攥了一下双手说道:“外祖父能否容瑜儿说两句?”

    宋国公盛怒中未搭理。

    宋国公夫人道:“你说罢!”

    何瑜便道:“咱们若直接进宫,皇上也下不来台,到底重罚还是轻罚,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定夺的。

    “直接进宫就等于把皇上给架了起来,逼着皇上做决定了,如此反为不利。

    “此事并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不如舅舅把请罪的折子写好,咱们寻个可靠的中间人,请他递上去,再从中斡旋。

    “这样既避免了风声外传,也能容皇上有个斟酌的余地,到时应付将士们也不至于被动。”

    屋里人听到这里,都情不自禁扭头看了过来。

    姚震思虑道:“此言有理,此事不宜大做声张,要不要公布,最好由皇上定夺!只是,”说到这里他凝眉,“又该请谁来好呢?”

    “除了太师,还有谁能担这个差事?”姚霆也立刻挺直了腰身,“以太师的仁德与在皇上面前所受的器重,请李家帮忙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姚凌点头附和:“太师为人我们信得过,不过,王爷身为勋贵之首,我以为也该一并把王爷请上!”

    “对!去请王爷!王爷与咱们父亲交情最是过硬!”

    裴氏吐了口气,激动地说。

    宋国公咬咬牙,再拍桌道:“去请王爷和太师!”

    ……

    晏衡这儿正等着探子回消息呢,忽听街头马蹄声响,一看直奔靖王府而来,便即刻回府到了前院。

    门房开了门,正与来人没说两句,见晏衡来了,便道:“宋国公派人来请王爷过府,说是有急事相请。”

    晏衡心念一动,道:“知道了,我正要进去,帮你传吧。”

    说完扭身进门,直接扑去了承恩堂。

    然而靖王却在靖王妃那儿!

    近来天热,手头又没什么急务,靖王也开始往靖王妃这边动心思了,毕竟都一年多了都……

    因为晚饭是借着说晏衡功课的事儿在靖王妃这儿蹭的,饭后就赖着没走了,躺在王妃榻上,枕着她的枕头,嗅着她的发香,美美的筹谋着待会儿怎么着才能赖下来,这还没想出个头绪呢,晏衡鬼嚎的声音就传进来了!

    想装个睡,那死小子已经直接摇起他来了:“父亲!出大事了!”

    靖王装不下去,怒而爬起来:“喊魂呢你!”

    “不是啊父亲,姚家不知道出了什么大事,宋国公派了他身边的亲随过来请您过府,儿子还听说先前姚凌在外边连饭也没吃完就叫了回去!”

    靖王怔了一下下了地。

    ……

    李存睿近来便要与户部以及内务府共同议事。上晌下衙后原本回府吃饭,没想到饭后内务府又来人请他同往内务府集议去了。

    江南那边生丝今年好像收成不太好,涉及到一些田地政令,需要他帮着做裁决。

    宋国公派来的护卫找不着李存睿的人,急得就在门庭下跺起了脚,李南风知道事重,也只好催人快去请。

    门房想到李挚在府,连忙又去把消息禀给了他。

    李挚本来就因为姚凌离席的事暗感疑惑,听到是姚家人来传,又这么急切,当下就到了前庭。

    “出了什么事?”

    “宋国公不知寻父亲何事,急得不得了呢!”李南风看到他来也振奋起来,李挚虽然不能代替李存睿,但在李存睿到来之前他先顶上去看看,也好过没人到场。便道:“要不哥哥去看看?”

    李挚当下着人备马,与护卫一道出了门。

    到达宋国公府门,刚好就在门外遇到了匆匆赶到的靖王!

    李挚心下更觉吃紧,连靖王都来了,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来了?”靖王脱口问。

    李挚下马说了来由,接而连靖王脸上布满疑惑了。

    两人到阶下便有人来开门,来迎门的是姚震,看到李存睿没来来的是李挚,也依然恭迎入内,边走边把事情简单启了个头。

    靖王立时就在庑廊下把脚停住了:“操纵徐涛的人是姜图?”

第211章 后起之秀

    “你方才说什么?”靖王望着姚震。

    姚震也是沙场历练过的人,被他这气势下竟有些惶然了:“下官说,当年榆城战败事有隐情,此番徐涛一案家兄未曾将实情全数告知,操纵徐涛的极有可能是当年叛变逃跑了的姜图。”

    靖王一鞭子抽在姚家廊柱上:“他姚霑怎么这么混蛋!”

    厅堂里的宋国公听人说他们到来,已经迎出来了,到庑廊下刚刚好听到这句,忙上前道:“不肖子带来这祸事,拖累了朝堂,是我教子无方!”

    靖王头一抬看向他身后姚霑,咬牙道:“你真可是丢咱们武将的人!”

    姚霑单膝跪地:“愿听王爷训示!”

    李挚劝道:“事已至此,晏叔还是进屋说吧!”

    姚震兄弟忙赶前引路。

    到了正堂,几家人相互都熟,也就不存在退避,靖王在上首坐下来,凝眉望着下方姚霑,咬牙半晌后才道:“当年不说,建朝时不说,为何今日又想起来要说了?”

    姚霑看了眼何瑜。

    何瑜攥着袖口一动不动。

    姚霑若把她交代出来,那么裴氏定然会迁怒上她,因为她不可能迁怒得到敌人,这样一来,她的窘境可想而知。

    但到了这会儿,她已经不是很放在心上,她想要的姚霑已经给了,如今她只需尽力使姚家落得个最好的结果即可。

    姚霑收回目光,说道:“不瞒王爷,今日我护卫截到了一封信,这封信原本是被有心人想递给徐家的,后来护卫截下来给了我。

    “我原来犹疑不定,是它促使我下定决心把事情交代出来,以免因我之故而酿成更大的事故。”

    何瑜看了他一眼。

    姚霆接了信递给靖王,靖王皱眉看过,说道:“没抓到人?”

    “回王爷的话,其人十分狡猾,被他察觉,就立刻消失了!”护卫上前说。

    靖王看完后又往姚霑看过来:“这么说来要没收到这信,你还不说?”

    姚霑道:“我已经私下在查访姜图下落,据昔年将领们说,他在榆城那一战有功,被周灵帝赐封了将军,后跟随周军大将罗定去了云南。

    “有将领后来与他交战过,但罗定死于周室亡朝之前,姜图后来究竟去了哪儿,我还没查出来。”

    靖王想了下,转向宋国公:“你打算怎么办?”

    宋国公余怒未消,硬着头皮拱手:“此时进宫请罪,目标太大,恐生出不少枝节,我的意思是写封请罪折子,请王爷与太师回头帮忙递进宫中。

    “霑儿有罪,但也还是愿意为国尽力!”

    靖王听完望着姚霑,神色总算好了一点:“知道主动请罪就好,还不算罪该万死。”他又看向李挚:“你父亲呢?”

    李挚道:“家父被内务府请去了,方才还没回来。”

    “禀老爷,太师驾到!”

    正说到这儿,家丁小跑着进来了,宋国公父子闻言,立马起身迎出去。

    这边厢李存睿却已经自行进来了。

    到了门下他往屋里一瞅,说道:“急急的把我喊过来,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靖王道:“你来的正好,快来听听这事儿!”他边说边拉着李存睿坐下,然后把事情跟他说了。

    李存睿愕然望着姚霑,当下就道:“泄露军情,这搁在当时就得军法处置,别说你如今还被人当了把柄拿捏,徐涛都死了这么久了,你是怎么做到把事情瞒这么久的?”

    姚霑无地自容:“我一念之差,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哥哥尽管教训我!”

    “我教训你没用,要紧的是皇上怎么说!”李存睿看看周围小辈们都在,便收敛了几分,沉气道:“如今难做的是皇上,一面姚家是为朝廷立过汗马功劳的,且这才立朝不到三年,处罚你难以跟功臣将士们交代。

    “一面徐祺又是朝中的能臣,无辜死了个子弟,他们家要是喊冤,皇上也不能不管。

    “真有悔过之心,你得先让皇上心里痛快!”

    姚霑垂首不敢吭声。

    靖王好言道:“他的意思是他写个请罪折子,请咱们送进宫去。我看这么着也行,总不能让他们直接进宫负荆请罪啊!”

    李存睿道:“折子呢?”

    宋国公忙说:“还没写,就想着等二位到来之后商议好再行事。”又道:“瑜姐儿,你写字利索,赶紧执个笔!”

    旁边丫鬟早把文房四宝奉了上来。

    何瑜不敢怠慢,当下沾笔凝神。

    李挚从她手上接了笔,道:“公文我拿手,我来吧。”

    有他这位朝堂的后起之秀,太师府的公子执笔,当然更好,何瑜给他笔,从旁利落地磨起墨来。

    这边厢李存睿全程眉头紧皱,靖王也如是,但他却知道李存睿轻易不生气,一生气是真的生气,便不再火上浇油,只寻他讨论起可行方略来。

    说白了,这是有着过命的交情才会生气,才替他们着急。若不是有着那么多年同生共死的情分在前,谁至于呢?

    李挚果然很擅行文,胸有成竹写完几页纸,自己看了一遍,顺手也跟何瑜看了眼。

    这字迹如何隽秀就不说了,只见文章前段叙述,中段悔过,后段请罪,流畅得来又情真意切,何瑜心内生波,忍不住对上他目光,郑重点头。

    李挚递给姚霑:“姚叔看看如此全面了不曾?”

    姚霑细细看过,点头道:“好,很好,极好!”

    他便又把它呈给了李存睿,李存睿反应就平静多了,他凝眉看完道:“再加两句,愿接受军法处置,以死谢罪。”

    姚霑与靖王宋国公皆一怔。

    李存睿合上折子递给李挚:“你不给自己留余地,旁人才能给你留余地。好在是你主动交代,若是等败露或查出来,你才真叫做必死无疑!”

    几个人听完默言,互视了一眼,宋国公道:“就听太师的!”

    李挚便又把这句加在了后头,斟酌后没问题,这才誊写在折子上。

    彼此商议好翌日把折子递进宫,李存睿父子与靖王也就告辞了。

    到了门外,两厢各自叹了口气,想想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了,便各自分了道。

第212章 还有生机

    李南风一直没睡,李存睿他们进门,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姚家出什么事了?”

    知道李存睿不会说,她跟着李挚进了屋。

    李挚边除披风边瞥她一眼:“你操心这干什么?”

    “不是啊,姚凌也算我世兄,本该关心关心。”

    李挚自顾自地坐下来端茶喝茶,想了下,还是把原委说了。然后道:“这事虽说姚叔有错,但若爵位旁落到姚家二房三房头上,姚家将来要想保持雄风下去恐怕很难。”

    姚震姚霆他们年轻,没打过几场仗,总的来说都还是不如姚霑够资格挑姚家大梁,这对姚家来说是很不利的。李挚跟姚凌交情好,他会替姚凌忧心也是正常。

    但这些都是难免,而且也考虑不到那么多了。

    晏衡倒是把靖王此去姚家情况全摸清楚了。

    翌日学堂里,他把李存睿他们要进宫递折子的事跟李南风说了。

    李存睿他们接了手,当然就只用等消息就可。

    李南风道:“你没露马脚吧?”

    “小看人了是不是?”晏衡不高兴了,“也不看看我是谁!”

    再说宫里这边,李存睿跟靖王拿着折子一道进宫,到了午门下,他忽然把折子给了靖王:“你先进去,我还有点事。”

    靖王愣住:“你又有什么事!”

    “唠会磕。”

    说完,他就当真拢着手跟门口巡城的将士唠起磕来。

    靖王简直无语,刚要说话,李存睿又道:“你想不想保人?想就听我的,赶紧去!”

    ……皇帝依旧在乾清宫,靖王进来见了礼,把折子递上。看完之后的皇帝定坐了有半晌才抬头:“这是姚家给你的?”

    靖王俯身:“他们原要直接进宫,是臣主动说替他们来递这道折子,以免得不好收场。”

    皇帝抛了折子,道:“传太师!”

    李存睿在门下跟将领们瞎唠了会儿,算准时间差不多,扭头一看太监果然颠颠地往这边跑来了,便迎上去:“皇上传我?”

    太监忙点头,掉头把他引到了乾清宫。

    皇帝脸似寒铁,把折子抛了给他:“姚霑犯的这破事儿,你说怎么处置!”

    李存睿伸手接了,说道:“杀了姚霑,不失为一个办法。”

    皇帝看向他。

    靖王有点懵:“你说什么呢!”

    “泄露军情,酿成大祸,理该从严惩处,不然的话榆城过来的那批将士们会有怨气,徐家也会觉得委屈。

    “杀了他,徐家与那些参加过榆城之战的将士们定然无话可说,关键是敌人也不能拿这事来要挟姚家了!”

    “你胡说!”靖王躁了,“姚霑虽然不该泄露军情,但他是泄露给自己手下将领,而叛变的是姜图,就算他不说,姜图也会找到消息传递出去!

    “要惩处我没意见,这怎么就到了要杀头的地步了?再说徐涛这事,这也不是姚霑让敌人去找的徐涛,案子都明明白白了,也不能再寻晦气了吧?”

    “但不是人人都那么讲道理。”李存睿道。“你要是能说,你跟他们讲去?唯今之计,不杀他难以平民愤。”

    靖王怔住。怒道:“他是我大宁的大将,这立朝才几年?你让皇上把他杀了,到时候朝臣们怎么看皇上?你是想让大伙猜测皇上要卸磨杀驴吗?”

    皇帝听到这里,瞥了他们俩一眼。

    “皇上,姚霑纵然有错,此时此刻贸然杀之必有后患!军中仍有不少姚家手下未曾经历过榆城一战,或是杀了他,军中必然内讧!”靖王冲着上首说。

    皇帝望着李存睿:“说点有用的!”

    李存睿道了声是,抬头道:“要是不杀,那就只有戴罪立功了。可先褫夺姚霑世子之位,命其抓获凶手,再命徐家与昔年经历过榆城之战的将士协助配合。

    “冤有头债有主,只有抓到了真凶,一切才能迎刃而解,否则,就是把姚家上下全杀完了也没有用。”

    皇帝沉思了一会儿,再看向下方,把折子扣了起来。

    ……

    李南风下晌就收到了皇帝传姚霑徐祺以及还有五军都督府属下几个将军的消息。

    但靖王和李存睿都没有出来,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

    不过既然姚霑和徐祺一道进了宫,那么想必是有了决定。

    果然傍晚前宫里就有消息出来了,皇帝褫夺了姚霑爵位,将依律论处……

    但是圣旨又说若能在三个月之内将姜图抓获,便可免去罪行。

    李南风再一打听,原来还有徐祺与其余四位将军将协助姚霑一道追凶……再一打听那四位,原来都是他经历过榆城之战的!

    这就有意思了,这些将领明显应该是对姚霑会有怨言的,徐家丢了个徐涛,也不见得待见姚霑,但如今这三方被绑在了一起,需要联起手来找罪魁祸首……

    这要是闹的不好,三方能斗个天翻地覆,但要是彼此都能想得明白,团结一力追凶,那结果恐怕也会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李南风没把握,夜里李存睿回来,她就捧了壶茶去犒劳他:“这么做不会有风险吧?”

    李存睿接了女儿的茶,说道:“风险肯定会有,但我们也是有防备的。”

    “比如呢?”

    “你猜?”

    李南风最讨厌打这样的哑谜,她烦恼地托起了腮。

    李存睿看她一眼,说道:“想想卢将军是什么身份?”

    卢将军便是被钦点协助姚霑追凶的四将军之一卢江。想到她,李南风就恍然了:“卢将军的哥哥是东宫的侍卫长,他是皇上的人!”

    李存睿赞赏点头。

    卢江是皇帝的人,他在这个队伍里头,倘若一有不对,皇上自然可立时伸手干预。

    军法处置姚霑皇帝肯定是舍不得的,要保他,只能下一剂猛药,让他来收拾这个残局。

    “你这是什么?”

    李存睿忽然从她袖口拈下一点草屑,“这是上哪儿野去了?”

    李南风一看,连忙拍掉,若无其事道:“先前跟勤哥儿去看他的蛐蛐儿,在草地里走了两遭。”

    李存睿看了眼外头,道:“首尾这么不干净,仔细你娘看见。”

第213章 不速之客

    圣旨下来后,姚家一口气也落了地,徐家没来闹,将士们虽然私下仍有些言语传出来,到底不曾起什么锋争。

    如此便是最好的结局了,当然三个月后能不能安然无恙还在国公府过日子,就靠他的本事了,敌人如此狡猾,要抓住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无论如何,是有赖李存睿与靖王才争取到了这个结果,姚家上下感念,包括看上去马上可以捡篓子的姚震姚霆在内。

    功不配位,他们俩论排行论功勋都不够资格坐那位子,当中不管谁顶替了,那回头都有人说名不正言不顺,还不如他们当着二爷三爷跳实自在。

    再说,姚霑还有个那么大的儿子了呢。

    姚霑夫妇是日就奉宋国公之命就到晏李两家来致谢,靖王正好在李家。

    那日跟李存睿在皇帝面前唱了出双簧,虽然唱的不太高明,但好歹配合得还不错,俩人于是凑一处喝起了小酒。

    姚霑一来就跟二人行起了大礼:“二位哥哥的大恩大德,姚霑没齿难忘!来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请只管差遣!”

    靖王一把就架着他坐了下来:“咱们几个都是刀剑上滚过来的,别的什么都不说了,来喝两口,接着干好你该干的,比什么都强。”

    李存睿早唤人添了座,知道姚霑滴酒不沾,便唤人上了茶。

    却说裴氏此番一颗心在热油冷锅里翻来滚去,虽说是爵位没保得住让人遗憾,但最终姚霑不但保住了命,还有戴罪立功的机会,心里对李晏二人的感激也是无以言表。

    在李夫人这边就说了一箩筐的谢辞,又顺带把在这边蹭吃蹭喝的李絮也给夸了一把,说李家的小姐都有大家之风。

    李夫人也就当客套话听来,顺嘴安慰了几句,言明皇上圣明,将来若有机会,未必不能起复。

    这事尘埃落定,李南风也好好犒赏了一下袁缜——当然,是口头上的,毕竟还没钱。

    袁缜早猜到她就是挂个白条,但也只是抱着剑哼哼应着,并不计较。

    算算日子绸缎快到岸了,李南风开始全力打理她的事业。

    这日接到洛咏着人来传话,说是翌日就可到货,正准备去袁婧那儿看看,忽然何瑜约她吃茶来了!

    茶馆里何瑜说:“有件事情,想请南风姑娘带个话。”

    这可真是稀奇!这位也有事情寻到她帮忙?

    “什么事儿,你说。”她说道。

    何瑜便说了来意。

    原来姚家这边,姚霑虽然有了将功补功的机会,但世子爵位一经褫夺是不可能再要回来的,姚家便不得已需要再挑选一位世子。

    论排行来,姚震是顺位人选,但一来姚震自己忐忑,二来姚霑又不是不存在了,他这老二坐上世子位子,日后碰面姚霑得多尴尬。

    便琢磨着老三姚霆上。

    姚霆媳妇却是个精明的,说大嫂不是个心宽的,咱们要是上去了,回头大嫂不得恨上咱们?好好一个家都要给弄得怪里怪气起来。

    姚霆觉得也对,就跟姚震提议,索性让皇上给姚家直接立个世孙。

    姚凌本是现成的长房嫡孙,将来要承爵的,如此姚霑虽是夺了爵位,但不关姚凌的事,何不干脆立他?再说了,立世孙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兄弟俩都觉得这主意好,但问题又来了,眼下这当口皇帝还在气头上呢,这里才夺了姚霑,立马就跟他说封姚凌世孙,这合适?

    回头挨顿骂倒是事小,若是一气之下把这条路给堵死了,那就麻烦大了。

    李南风听完疑惑:“那姑娘是想?”

    何瑜双手扶着杯子,沉了口气说道:“我想请姑娘帮我引见令尊。”

    李南风更是愣了:“你想见我爹?”

    “正是。这件事我想劳驾太师大人一趟。”

    李南风满心疑惑:“就算是要我爹帮忙,也该是国公爷他们出面,你怎么……”

    这怎么说也不合理。

    何瑜顿了一下,说道:“不瞒姑娘,我舅舅之所以会选择坦白,是我说服他的。”

    李南风凝目。

    何瑜接着往下道:“这件事情,可能现在是取得了最好的结果,但终究因为我插手其中,某些方面看会显得有些微妙。

    “如今我所能想到的破解之法,便是只有极力促成这个结果,落个皆大欢喜。

    “但我外祖父也正恼着我舅舅,宁愿拖着也不肯去见皇上,更不好意思再来麻烦太师,我来这一趟,他们实则也不知道的。”

    姚霑并没有把她给供出来,这样一来她都不知该是去是留了。虽说她觉得离开是良策,但突然之间说走,不是太奇怪了吗?

    而且她又怎么跟外祖父他们张嘴?他们一定会很难过吧?对她这么好,她却莫名其妙的还要走。

    可是留下来,若将来舅母知道了是她劝服舅舅的怎么办?她会有这么讲道理吗?

    在得知姚震兄弟有这样的意思之后,她就决定了这一趟。

    姚震他们都无意这个爵位,越过他们去立他们的儿子更是不可能,那么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姚凌。

    如果她没有理由离开,那么就只能寻找最好的解决隐患的方式,世子之位从姚霑手上转移到姚凌手上,裴氏也就不存在遗憾了。

    何况,姚凌也值得。

    李南风凝眉看了她一会儿,道:“可是你不过是姚家的表姑娘,即便我带你去见父亲,你又哪里来的把握可以让家父答应帮忙呢?”

    听到这里何瑜自袖口取出一封书札:“我听说江南生丝今年有些吃紧,姚家祖籍在芜湖,我曾在那里住过几年,恰巧芜湖也是盛产桑麻的地方,这书札里我记了几个祖辈下来一直养桑蚕的人家,他们没什么家底,开不起作坊,但是在治虫害方面有极丰富的经验。

    “而他们都有自己的一批干这个的同乡,若能请到他们出山,前去照拂染病的桑蚕,也许会对稳定生丝产出有些帮助。”

    李南风目光落在书札上没动。

    何瑜逐渐地有些赧然:“我也知道凭这个太单薄了,也许户部和内务府也已经有了对策,但以我而言,眼下实在拿不出更多来展现诚意。”

第214章 你财运好

    李南风手扶着额头看了半晌又半晌,她这哪里是嫌弃她诚意不够?分明是心疼她未来唾首可得的银子!

    仔细想想,如今已经六月了,七月里丝绸就要涨价,整个下半年都是她坐拥财富的良机,算算下来利滚利地可是好大一笔钱!

    够她请好多个“小白脸”的了!

    她咬咬牙看向对面:“不单薄,简直太有诚意了。”

    朝廷要是有对策力挽狂澜,前世也不至于让丝绸缺口扯那么大。

    这当口她递交这个给李存睿,李存睿断无外推之理。

    可这策略生生堵的是她的银子啊姑娘!

    她接着道:“我回去看看我父亲何时有空,再着人知会姑娘。”

    何瑜凝重的神色见松,起身跟她施礼:“那就有劳姑娘。”

    李南风点头,摁住一颗狂滴血的心走了。

    那一千二百两还是她跟晏衡东拼西凑出来的家当,不光有借的还有李舒特意多交出来给她投石问路的,这样是半路砸了,到下回再集资恐怕都不会有人信她了,这是很要紧的一件事。但桑蚕之事关乎民生,她也没理由拦着不让……

    回府到李存睿这儿看了看,他正好在书房刚见完客。一抬头看到李南风在那探出脑袋来,便跟她招了招手。

    李南风也就只好进去了,问他:“听说江南今年生丝收成不怎么样?”

    李存睿瞄她:“知道的还不少。”

    各地庄稼丝麻收成如何都是国事,虽说也谈不上什么秘密,但江南离这儿这么远,没道理能传到她一个每日读书修习的姑娘家耳里。

    “我当然也是听说的。”李南风道,又问他:“朝廷有对策了吗?”

    “在想办法呢。”

    李南风心里又是一抽。要是有对策了,那李存睿未必采纳何瑜的主意,那接下来丝绸该涨多久还是涨多久。

    这没对策,自然是有利的办法通通采纳,别说地何瑜给出的这条消息还真挺实用。

    罢了,想想李存睿就算是采用何瑜的建议,从落实到施行到位还得一两个月,控制桑蚕病害也得一两个月,这么算起来,至多也还能赚上重阳节前这段时间的价钱。

    而年前那段最好赚的时期虽然要生生避过,但好在赚了这一票之后手头就宽裕了,可以再着手干别的行当。

    这么一想她心里就顺多了,道:“您今儿还出门吗?”

    “找我有事儿?”

    “不是我找您有事儿,”她连忙道:“是这样的,姚家的表姑娘想拜见一下您,不知道您方便不方便。”

    李存睿喝了口茶,看向她:“小姑娘家家交朋友,难不成还兴互相拜见亲长?”

    “不是,”李南风道,“是有正经事,跟姚家有关。”

    ……

    李南风跟父亲这里打听好了,很快就着人去知会何瑜。

    半个时辰后何瑜来,在李存睿书房里见到了他。

    李存睿先看了她递来的信札,看到一半就往李南风投去一眼。李南风清着嗓子,眼观鼻鼻观心。

    她知道李存睿八成是怀疑她从何瑜那儿听来的生丝的消息,不过这误会也挺好的。

    “何姑娘虽然是个闺阁女子,但却能把民生百姓放在心里,实属难得。不知姑娘有何事相求于我?”

    太师大人时间宝贵,也没时间废话,直接问了。

    何瑜道:“民女想请太师帮忙请授姚凌为宋国公世孙。”

    “请封姚凌为世孙?”李存睿挑了挑眉。

    “正是。”何瑜点着头,把事由说了出来,包括她跟踪姚霑发现他在庙里烧香的事,而后道:“是我主张舅舅坦白出来的,虽然说这也是别无选择的选择,终究对于蒙受着外祖父母与舅舅庇护之恩的我来说,舅舅的失意是我造成的,我别无办法弥补,只能竭力促成这件事。

    “如此,也许回头面对外祖父他们时,我还能有些勇气。

    “但更重要的,是姚凌也有能力挑起传家之责。”

    李存睿听完讷然,看向李南风,李南风连忙也配合地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那你问过你外祖父母的意思吗?”李存睿问。

    “我没有直接问过,但以我对他们心情的了解,和对姚家的了解,这个结果是众望所归。只是碍于一些原因,他们还没有说出口罢了。太师若有疑虑,亦可面询。”

    李存睿沉思了一会儿,道:“我考虑考虑。”

    何瑜又俯身行了个大礼。

    李南风伴着她出来,看她脸色仍显凝重,也只能安慰道:“不要着急,我父亲会好好斟酌的。”

    何瑜扬唇一笑,说道:“我不着急。”又道:“谢谢你。”

    李南风谦辞,送她出来。

    等看着她上了马车,她立刻转回李存睿书房:“父亲怎么看这事儿?”

    李存睿漫不经心道:“等见过宋国公再说吧。”

    ……

    虽说何瑜的心情能理解,但请封继承人这种事还是得慎重。

    翌日下朝后李存睿就邀宋国公喝茶,两人在小花园敞轩里说了好久,李南风当然不知具体内容,但到底没过两日圣旨就下来了,果然是姚凌成为了宋国公世孙。

    裴氏当日又拎着大包小包往李家来了,原来是李存睿提议的这个事也传到了姚家,裴氏从此对李家感恩戴德那是自不必说。

    李南风看到裴氏那高兴劲儿,再想想何瑜说过要跟宋国公夫人坦白道观里那事儿,也不知道裴氏知道之后又会如何?

    错是姚霑犯下的,说也是他自己说的,他就算不说,何瑜也只是打算把宋国公夫妇请到道观来,按说是怪不到何瑜头上。

    更甚至,如果不是何瑜劝说,姚家还不知道会不会被敌人针对。

    可偏生就是世上没有那么多讲道理的人,不管怎么样,裴氏肯定不会感激她就是了。

    要是何瑜当时有那个缘份做李家的少奶奶,那她李南风倒还可帮着出谋划策,她既不喜欢李挚,当然她也只能观望。

    没过几日,果然朝中有钦差前往江南了,有没有去芜湖不知道,但李南风须得未雨绸缪,揣着滴血的心继续打理事业。

    货到的这日她与晏衡请洛咏喝茶。

    洛老板一屁股坐下便道:“你这丫头真是财运好哦!”

第216章 狗眼看人

    李南风佯装听不懂:“洛老板这话怎么说?”

    洛咏道:“马上入秋了,进了七月就是好销路的时候,这么一来丝价也得涨!

    “看来你也是个有眼光的,是我之前小看了你,这么着吧,看在付钱这么爽快的份上,再提醒你一嘴,年前趁早备货,如此到入冬之季还能狠赚一波!”

    李南风倒是想啊,但也得有本钱囤货!被何瑜那丫头一搞,年前这波能不能赚到很难说哩。

    但做生意嘛,当然没有封了门路的道理,她呵呵道:“既然洛掌柜这么看得起我,那么不如下回我再补货的话,价钱上再商量商量?”

    本来她还不确定手头这批出了货还补不补,毕竟这东西真得靠钱周转,要是撑不到年前,也就赚一波算了,拿钱好去做别的行当。

    可既然人家都开口了……呵呵呵,在商言商,哪有人干了这行不想方设法为自己谋取利益的?

    如今生丝是收成不好,但洛咏长年做丝绸买卖,也见多了虫害,他明显没把今年的情况太放心上。

    这个时候若讨得他准话以低于现价的价钱补货,那她岂不是还有可能赚上一大笔?

    要知道她原本预计着就补货的时候是提价的,就是以原价补,那也不亏!

    “嘿,才夸你眼光好,这转头就打起我算盘来了?”洛咏放了茶,拿他戴了玉斑指的手指头轻敲着桌面说。

    李南风执壶给他斟茶:“洛老板财大气粗,还在乎我这点小钱?我这不也是傍着您这贵人发点小财么!

    “您看您也在京城长来长往的,您要看得起我们,就交个朋友,日后来了就吱一声,咱们请吃个饭,喝个茶唠唠嗑什么的,岂不是好?”

    洛咏道:“这丫头嘴皮子真利索。”说完又道:“不是我还稀罕卡你这点货,实不相瞒,今年生丝有些紧张,当然此事尚小,主要是杭州织造局那边如今不太平。

    “去年织造局有官员在民间搜刮丝绸,造成有些桑农停产。织造局捉了几个人,如今缺口没补上,官府压着民间丝厂制造,这也等于是跟我们抢生意。

    “所以下半年价钱会有些涨,别说低价给你,能不能维持原价都难说了。”

    李南风略去了他的“难处”,倒被织造局几个字吸引注意力了:“织造局这么乱呐?”

    “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洛咏精明地把控着话题,“未来是会有些涨幅,但也不会涨到销耗不起,生意还是会有得做的。

    “你瞅瞅哪朝哪代丝绸不挣钱?你们年轻,未经世故,织造局里头门道可多着呢。”

    李南风听到这里,道:“织造衙门管事的是谁?”

    “提督大人姓孙,据说是皇上昔年的同窗,”洛咏说着,身子往前倾了倾,“孙大人把个织造局管得如铁桶一般,但捞着这行当,又怎么管得住?人人如此,提督罚也罚不过来,拿了几个嚣张的,也还是会有人前仆后继往上冲。”

    “是孙易芳?”李南风愣了下。说别人她不认识,这个孙大人她又怎么会不认识呢?

    这位前世可是官至户部尚书的呀!后来李家在京就剩下李济善在六部之后,正好是孙易芳的下级,他们俩关系不错,李南风跟孙家也熟。原来调入六部之前他还在织造局呆过。

    “可打住!”听到她话音的洛咏吓了一跳,连忙压声,“怎敢拿朝廷官员的名讳大号小叫!”

    李南风倒被他弄怔了。

    晏衡这边厢听了半日,到这会儿也清了下嗓子,凝眉道:“都有哪些人打算去补这缺?”

    织造局虽然有提督总揽,但下面真正管理丝织及运送的却是各大有实力的商贾,其实也就是皇商。

    “说起来别吓着你们,”洛咏翘着手指揭开茶碗盖,瞥他道,“别的都不说了,就说一位,永王府知道吗?”

    刚刚才回神的李南风又是一愣……

    “永王府怎么会不知道,”晏衡瞅了眼李南风,道:“永王不就是当今皇上的堂弟,以及太师夫人宜乡郡主的娘家弟弟么。怎么,永王府也想揽这差事?”

    “永王府有王法律令拘着,不可能揽这差事。但永王不能,他的亲戚却能啊!”洛咏喝茶润了润喉,“永王太妃的娘家姓胡,这胡家原先也不是什么显赫人家,太妃是以黄花闺女的身份嫁给老永王当了填房,这才扯上了关系。

    “后来高家发迹,胡家也水涨船高跟着起来了,但胡家又没什么了不起的功名,入朝做官也轮不到他们,这不,可不就瞅上织造局了么。”

    李南风还是才知道这件事。

    回想起前阵子胡宗元进京,三番四次地来李家找李夫人,难不成他竟是为着这事而来?

    那就有意思了,他有求于人还对她和李挚摆出那副姿态?!

    想到这里她问:“洛掌柜对永王府挺熟的吧?”

    “谈不上熟,但干咱们这行的,常年走南闯北,多少知道些。再说我又正是杭州人,你别说我知道这事儿,就那胡家的大爷,咱都一起吃过饭呢!”

    李南风点点头,就不说什么了。

    但还是得留个门路,便又跟洛咏添茶:“洛老板也知道我货放在什么地方,日后在京有何大小事,可吱个声儿到那里,有能效劳的地方,定然不遗余力。”

    洛咏嘿道:“你个小姑娘还挺仗义!”

    李南风笑而不语。

    茶后相互道了别,李南风与晏衡又回了马车旁。

    “原来胡宗元进京是为这事。胡家自己没那个实力,也没有胆子敢去揽织造局的生意,这八成是给永王府做幌子,顺便也发个家!”

    李南风冷哼着说。又道:“这个姓胡的,倒打的一手好算盘,又想占便宜,又要狗眼看人低,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东西,指望着永王府还能拿我李家如何?!”

    “那当然不能跟李家比!太师那是什么人?!”

    晏衡顺嘴应着她,又道:“不过姑奶奶,敢问您眼下可以着手卖绸缎了吗?我这穷了多少天了都,我娘一天催问我三遍我盔甲打好了没!”

第216章 谁小白脸

    “知道了!”提到钱字李南风就没好气。

    但话是这么说,做生意看的是时机,这怎么能着急呢?离七月还有大半个月,自然还得等待。

    “那眼下也得准备打听城内绸缎铺消息了吧?”晏衡说。

    “那当然。”

    货有了,怎么卖是个重要的问题。解决的办法要么是自己开个铺子,但显然他们没钱,本来就做个短期买卖,也没必要再弄个铺子。

    要么就是等到市面吃紧的时候再放出消息,自然会有商行找上门来,介时坐地起价就行。

    李南风显然选后面这种。也只有后种轻松稳当。

    她琢磨道:“城里绸缎铺我都摸得差不多了,早已经列了名单,到月底,咱们就可以找几家大商行接触接触,把消息放出去。

    “暂时不买不要紧,丝绸放几年都没有问题呢,等他们想要的时候记得咱们有就成。”

    晏衡点头:“那他们怎么联络咱们呢?”

    总不能直接找到各自家里去。

    李南风想了下,叹道:“要是能找到个熟悉的铺面当联络就好了。”

    可他们眼下两个都是靠家里吃饭的,认识的同辈也都是些吃干饭的高门子弟,哪里有什么熟悉的铺面?

    两人说了一阵,没有头绪,晏衡还要赶回去做功课,两人就在街口道别。

    刚掉转马头,邹蔚颠颠地跑过来说:“爷,姑娘,那何姑娘在前面铺子里呢。”

    李南风顿一下,便又探出脑袋来:“何瑜?”

    “前面那粮油铺子,是何姑娘的。”邹蔚解释说。说完他又道:“不过何姑娘是来盘账的,好像是要易主还是怎么着?”

    李南风又是一顿:“何姑娘的铺子为何要易主?”

    邹蔚摇头表示不知道。

    旁边的袁缜见了,嗖一下没了人影。

    晏衡道:“你这小白脸还挺利索。”

    “你怎么不说你是小白脸呢!”

    李南风骂道,又望着袁缜离去方向。

    何瑜来盘账勉强也算正常,但她好好的为何要铺子易主?难道当真跟宋国公夫妇摊牌了,要走了?

    没一会儿袁缜回来了,道:“何姑娘铺子门口没贴告示说要转手,但她的确是来盘账的,只带了那个叫莺儿的丫鬟,还有,属下顺手打听了一下,原来何姑娘手上另两间铺子她也去过来了。”

    袁缜本就不是个张扬的人,一番话被他平平稳稳说出来,就透着那么有条理。

    隔壁靖王府那几个侍卫听完,都张着嘴愣在那儿,看向晏衡,晏衡拉着脸睃了他们一眼。让个“小白脸”抢了风头,他们不服气。

    李南风击掌道:“袁缜好样的,回头奖励你!”

    邹蔚他们脸色更加黑了。

    李南风道:“瞧瞧去。”

    晏衡道:“那我回去了啊!”

    “回去吧!”

    李南风摆摆手,他去也不合适。

    铺子不远,十来丈远近,很快到了地儿,李南风透过车窗看到何瑜在里头,便下车走了进去。

    铺子伙计一看来的这位年纪不大,衣着也不算特出众,以为是来光顾的,里头莺儿眼尖,已经看到了她,扯着何瑜袖子,示意了一下。

    何瑜惊讶转身,迎出来道:“您怎么来了?”

    “没事瞎逛。”李南风拢着手,打量着铺子,问她:“你最近怎么样?”

    何瑜迟疑了一会儿,片刻后似打定主意般说道:“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

    马路对面就有茶馆。

    坐下之后她望过来道:“我已经把事情都跟我外祖母说了。”

    李南风猜到是这样,便问:“那如今姚家什么情况?”

    何瑜理了理思绪,说道:“我跟外祖母说完之后,她挺震惊的,没有训斥我,当晚她告诉了外祖父,后来就把舅舅喊过去了。

    “不瞒你说,气氛一度尴尬得很,但也还好,没我想象中那么让人难受。后来外祖母又留我在房里说体己话,问我恨不恨舅舅,我说不恨。

    “我只是气过他,怎么可能谈得上恨呢?一件可气的事情,跟几年里朝夕相处的情份,还是不能比的。”

    “那你舅母知道了吗?”

    “我主动去跟她说了。说完之后心里其实也挺轻松的。”

    李南风点头:“那你来铺子里是?”

    “虽然他们没说我什么,但这份家产我觉得不好意思再要。我总不能怨了人家还拿人家的吧?”

    何瑜轻轻说。

    她脸上挺平静的,看不出来忧郁的迹象,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

    “可是你外祖父会收吗?”李南风很疑惑。

    “我也不知道。”何瑜摇头说,“也许不会吧,但有合适的机会我还是想说一下。”

    李南风慢腾腾啜了两口茶,说道:“要我说的话,其实你也没必要急着这么做,只要你不跟姚家断绝关系,这界线就没法划清。

    “我觉得你外祖父应该也并没有要跟你划清界线的意思,这事儿他们虽然不见得感激你,好歹是讲道理的。你要是把铺子什么的还回去,那就是小看他们了。”

    何瑜未语。

    李南风道:“其实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你母亲因姚家而牺牲,这是事实,他们又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他们照顾你,是顺理成章,且也算天经地义的事情。

    “就算你让你舅舅的爵位没了,你也做出了弥补,爵位只是提前落到了姚凌身上。

    “事情的关键压根就不在于谁让你舅舅坦白的,而在于他坦白是唯一的出路。你大可堂堂正正地在姚家生活。

    “要是你心里对怨过舅舅而愧疚,那么就寻别的方式弥补,你说离开也好,说归还家产也好,都只会让姚家难做,因为他们不可能因为这而容不下你的。”

    何瑜道:“别的方式又是什么方式?”

    “想想看,姚家如今最需要的是什么?”

    何瑜沉吟:“如果不是这次的事情,姚家可谓是什么都有了,但这次舅舅爵位被夺,还是令朝野生出了不少议论,有损姚家的威严。

    “最需要的,我想大约是如何让姚家的声威恢复如初吧。”

第217章 意外收获

    说到这里她微微叹道:“我不光是姚家的表姑娘,我还是那场战争里的的‘苦主’,我唯一的家人,我的母亲在那场战争里丧了命。

    “如果这个时候我跟姚家离心,无异于给了外人无端揣测的机会,他们也许会指责姚家刻薄我,这对姚家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

    虽说她也做不了什么,但是她跟姚家关系融洽,旁人至少会看到姚家对她的关爱,而不会让人有机会来指责姚家。

    “这不是挺清醒的嘛!”李南风说,“锦上添花十桩,也不如雪中送炭一回。虽说你舅舅犯了错,但是姚家却深明大义,让亲闺女涉险破了局,这也无疑能展现姚家人的品德。

    “都抛下年幼的女儿在尽量弥补那场过失了,姚家的品格还有什么好值得怀疑的呢?人生在世,谁能保证从不失手?”

    何瑜攥着双手凝神:“是啊,我竟然没想到这层。我母亲是我母亲,她也是姚家的女儿。”

    说完又看向明明比她年岁要小的李南风,忍不住道,“你这一番话,真是让我茅塞顿开。

    “不瞒你说,这些日子因为这事我心里头沉甸甸地,没有一刻畅快,我何其有幸遇见你,才能从牛角尖里出来。我怎么就没有你这么通透呢?”

    李南风不由失笑:“你才多大?”说完立觉不妥,又道:“我也不过是旁观者清,说说我自己的道理,你觉得有用就行。”

    “当然有用!”何瑜微笑,“不光有用,我还知道该怎么努力了呢。”

    李南风吃完点心,笑嘻嘻又道:“既然觉得遇见我是有幸,那你帮我个忙如何?”

    “别说一个忙,就是一百个忙,一千一万个忙我也得帮啊!”

    “那就好,”李南风啜茶润了润喉,说道:“我近来在办一点事情,想找个地方当个联络的处所,我想借你的铺子一用。

    “若有人找李掌柜,你能不能就让他们帮我记着,或者来吱个声给我?”

    何瑜微顿,忽笑道:“原来今儿不是‘路过’,是有备而来!”

    这一席话下来,何瑜只觉得这个小姑娘从头到尾波澜不惊,淡定从容,心性老道得仿似不是她这个年纪的,又不由回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从她身上感觉到的那股气势气度。心下彻底折服,不觉之间也亲近了几分。

    “你就说行不行嘛!”

    “举手之劳!哪有不行的?”何瑜道。也想问问她为何要有这么一出,又觉她要是想说自然会说,便打住了。

    接下来气氛轻松,聊了几句,李南风还赶着回去,两人便就散了。

    莺儿见何瑜出来后神色轻快,不由好奇:“李姑娘跟姑娘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何瑜简短地回应着,然后跨进铺子招来掌柜的道:“从今儿起,若是有人来寻李掌柜,一律你亲自接待,回头直接报去给李姑娘。”

    掌柜疑惑:“不用报姑娘您么?”

    “若是寻‘李掌柜’的,自然不用报我。”

    掌柜的得了准话,便应下不提。

    ……

    李南风也没想到这么一趟便把联络之处给搞掂了,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那么接下来她便得找几个商行掌柜的吃个饭喝个茶,把手上有绸缎的消息放出去。

    她想让晏衡去做,她不出面,可晏衡出面也不能以王府世子的身份前往,只能装个普通人,但这种事又是否全瞒得住呢?

    权衡了一下,她打算还是另外挑个人去接洽。

    回府后她闷头就往扶风院去,拿着几封信在手上的李夫人刚好庑廊这边,瞧见后停下脚步来。

    “蓝姐儿近日怎么常出府?”

    金嬷嬷看了眼,道:“姑娘大了,也慢慢结交了手帕交,那日还带姚家的表姑娘上府里来串门了呢。”

    “姚家表姑娘?”

    “就是姚凌姑母的女儿,她母亲就是在危急时刻挺身而出带领大军突围的那位。”

    李挚恰巧路过,顺道插了这么一嘴。

    李夫人扭头:“那姑娘我都没见过,蓝姐儿怎么会跟她交上朋友?”

    何瑜她怎么不记得?那回去姚家,宋国公夫人要把她推出来露面,她没来,转送了两盒胭脂给蓝姐儿。

    “妹妹都快十三了,结交几个手帕交多正常的事情。再说这位何姑娘也温柔恭良,是个大家闺秀。”

    “你也见过了?”李夫人微微扬眉。

    李挚点头,看到她手上的信,又问:“这是哪里来的信件?”

    李夫人把信收了收,道:“底下来的几道书信。”说完她便抬步往前走了。

    李挚望着她背影,轻轻皱起了眉头。

    李夫人进了房,示意金嬷嬷把帘子放下,然后把手头几封信打开看起来:“来人还说什么不曾?”

    金嬷嬷给她奉了茶,说道:“胡宗元回信阳后,跟衙门较起了劲,还扬言要把知府给告下来,但咱们这边提供了确凿证据,官府当然紧咬不放。

    “胡家如今跟官府耍起了太极,答应交赋税,但就是迟迟不动,任凭官府怎么下罚令,他们也浑然不理。”

    “永王府那边呢?”

    “永王府当作没这回事,知府去拜访过永王,永王避而不见,而后就见了继太妃。

    “继太妃竟话里话外地怪知府不会做人,说他看不起永王府什么的。

    “知府气得不行,一怒之下着人把胡家铺子给封了。说是若一月之内不缴齐税款,就上报朝廷。”

    李夫人目光落在信上某处,说道:“报朝廷他们也不会怕的。怕就不会还占着我母亲当年的嫁妆田了,那些田庄算算倒有一半落在了胡氏手上!”

    她抬起眼来:“他胡氏不是想让胡家想揽织造局的差事吗?给信阳那边说,别拦着他们了。”

    这话也不过寻常普通一句话,但每个字眼儿之间却都透着一股寒气来,让人心下凛然。

    “姑娘来了。”

    丫鬟在帘外说。

    李夫人连忙看了眼金嬷嬷,金嬷嬷随即收起书信,进里间去了。

    :。:

第218章 又皮痒了

    李南风进了门,见到李夫人坐在桌旁喝茶。

    她走过去:“母亲。”

    李夫人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李南风进来的时候带进来一束阳光,使屋里忽然亮堂起来。

    想想距离上次见面,又有三四日了,李家内宅在她打理下,是规矩重,但是太师夫人这位子并不那么好坐,她事情太多,晨昏定省什么的,已经让她免除了。

    又或者从一开始就并没有怎么认真执行过。因此便是平日见着了,也不过匆匆一晤,此时看她站在斜阳里,俏生生地好比一株白牡丹,竟长大了许多。

    “没什么事,就是来给母亲请个安。”

    跟商行接触的“掌柜”人选,李南风选定了袁缜。方才在房里翻名单时,李挚进来了。

    看他神色阴晴不定,她便问他缘由。

    李挚说:“母亲拿的那几封信上,封面上没有写名字,但上面却有驿站的戳印。”

    有驿站的戳印,那就不是本城之内送来的信。不是本城来的信,却又没写名字。

    李南风很快就想到了洛咏提到的胡宗元。

    李夫人除了娘家,没有别的亲戚。胡宗元在她与李挚面前居高凌下,但李夫人却能给他好几天闭门羹吃,她就不信李夫人还能怕了这姓胡的?

    那么她若在继太妃面前受过搓磨,以如今身居高位的她,会不会也要讨回些便宜来?

    她没有跟李挚多说,而是到了上房。

    说完之后她坐下来,给李夫人枣茶里夹进了两颗枸杞。

    想起来她从来没有为李夫人做过这些事,今日这么做还是为了来“刺探”……可见她前世这辈子过得也挺虚伪的,为达目的,很多不屑的事情都能去做。

    李夫人目光追随她的手势,最后落在她脸上,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要是从前,她也许无话也要找几句话来训斥,但是如今,如今她虽然叛逆,也还是突显了她的本事,府里井井有条,不能不说跟她当初的整治有关。

    可是不训话的话,她又该与她说些什么呢?她竟想不出该说什么。

    李南风看她端起茶来,到了嘴边的问话也打住了。既然早就说过互不相扰过日子,又为什么要刺探?

    她既然不说,那她又何必苦苦相逼?她们母女从来就没有没有亲密到无话不说的地步。

    想到这里她站起来,规规矩矩地行礼退出去了。

    李夫人望着空荡荡的那片阳光,稳稳地端起杯子凑近嘴边。

    忽然,门口又探进来个毛茸茸的小脑袋,扑闪着黑亮黑亮的眼睛打量她。

    李夫人放了茶,跟她招了招手。

    李絮跨进门槛,迈着小胖腿走过来,爬上挨着李夫人的那张凳子。

    李夫人扬唇,挑了块枣泥糕拿给她。

    “谢谢伯母。”李絮乖巧地双手接了枣泥糕。

    李夫人望着她,问道:“絮姐儿平时挨不挨母亲责骂呀?”

    李絮点头:“母亲早上还骂我,说我功课做的不好。”

    李夫人又问:“那你怨她吗?”

    “才不呢!”李絮晃着小脑袋,“母亲每次骂完我又会给我做好吃的,把我骂哭了,晚上她来抱抱我,我就一点儿也不难过了。”

    李夫人望着她,半晌才移开目光。

    ……

    袁缜跟着袁婧在外闯荡多年,李南风有信心,他应付几个商贾还是不在话下,从上房出来她找到袁缜把事情说了,而后就留意着街头,等着绸缎热销的时节到来。

    学堂里的学业仍在继续。

    晏衡对做生意的事儿不懂,由得李南风去折腾。拿到这个月的五十两银子,他先把欠侍卫们的钱还了,然后就请债主薛岚出来吃饭。

    饭桌上晏衡跟薛岚打听天罡营。

    天罡营经过几个月整治,如今气象已非往日可比。薛岚还在齐衰中,没在营里,但不表示他不知道消息。

    “佟青那帮人被扯散了,这几个月挺消停,但是前些日子皇上也来看过了,后来我听我爹说大约朝廷要设立武举,佟青私下里又活跃起来。

    “如今勋贵各家子弟本领都差不多,若要办武举,还真不知道哪家会赢。

    “广平侯府因为昔年的事,一直不太与咱们这几家往来,我担心佟青要夺武状元。”

    晏衡看了眼他:“他跟你差不多大,你担心什么?大家半斤八两!”

    “你不知道!”佟青道,“佟青虽然门道甚多,但他武功上也很下功夫,骑射剑术都数一数二的!上次魏行跟他比了比,三局里竟让他赢了两局!”

    晏衡听完半天,哦了一声。“武状元能怎么样?”

    “目前还只是有这个消息,旨意还没下来,不知道会如何,但得了武状元,肯定会有官职的。”

    晏衡听到这里,摸了摸下巴。

    回府后打听到靖王在书房,他寻了过去,进门道:“父亲,听说朝上要办武举是吗?”

    靖王正写军报,闻言撩起眼皮瞄了他一眼:“跟你有什么相干?你又没那个本事!”

    这话晏衡就不爱听了。“您都没看过,怎知我没本事?”

    “你有本事,怎么没见你干点正经事?一天到晚在外遛达!”

    说到这个晏衡就无话可说了,他干经事的时候也没让他知道不是?

    想了下他道:“母亲最近喜欢吃葡萄,才上市的,好像什么模样的葡萄来着?”

    靖王瞬即抬头。

    晏衡又把嘴闭上了。

    “皮痒了是吧?”靖王沉脸。

    晏衡道:“您说说,到底会不会开武举?”

    靖王写完一行字,才道:“有这个想法,这两年敌人还是很猖獗,姚霑出京追查姜图,发现还有些偏远之地不知道朝廷易主,不少人把周室还引为君王,这对稳定朝局很不利。

    “接下来五军都督府的主要任务是清剿这些暗敌,少不了需要武将,开设武举,也是激励各家子弟上进。”

    平时骂归骂,正经的时候还是该正经,晏衡是世子,将来要顶门户的,不能把他当一般小孩子。

    晏衡想了下,就起身道:“西郊有个叫响马屯的村子,种着颗好多年的老葡萄藤,结出来的葡萄又大又好吃!”

    靖王没理他,他走的时候也没抬一抬眼皮,直接把手里军报给写完了,唤来初霁拿去送给兵部尚书,而后才道:“备马,去西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