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粉全文阅读 第27分节

第259章 是真的吗?

    胡宗元愣住。

    “说!”

    胡宗元瑟索了一下,支吾道:“是,是父亲跑买卖挣,挣下来的……”

    “跑买卖也得有本钱,你们的本钱哪来的?”

    胡宗元咽了口唾液,说道:“是借的。”

    “借谁的?”

    “借,借,借同镇乡绅的。”

    “是么?”永王紧盯着他,“我怎么听说你们借的是亡者之财?”

    胡宗元颤抖起来,而后倏地抻直了身子:“王爷上哪儿听来的?”

    “回答我,是不是!”

    胡宗元胸脯起伏,只管后缩,而说不出话来!

    永王怒目,伸手揪住他衣襟:“是你们胡家侵占了周太妃的嫁妆?”

    胡宗元浑身瘫软,语不成句:“我,我不知道,此事要问姑母……”

    永王睚眦欲裂,手撒开,看着他跌倒在地上,自己也缓缓站了起来。

    李夫人没有说谎,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倏然凝目,深深看了眼牢内,转身走出了甬道。

    “王爷!王爷!……”

    胡宗元的哭声如鬼叫,如狼嚎,但却再也没有人回应了。

    ……

    李南风原本以为第三日会是在平静中度过的,但早上一大清早起来她就收到了晏衡让管卿送来的永王趁夜去牢里探过监的消息。

    “说了什么可知道?”

    “不知道,不过是有宫里太监陪行的。”

    永王去探监当然有可能是为翻案,但有太监在场肯定串不了供,那他还跑去干什么?诀别?

    到了下晌,忽然李挚又着谭峻来告诉说,宗正院那边查出永王府自立朝以来从未有人前往周太妃陵前祭拜过,被礼部参了一本,指永王不孝,永王继太妃失仪。

    随后礼部负责修撰宗室族谱的那拨人抓住此事也不肯放松,皇室是最重规矩的地方,尤其继太妃的地位是远低于原配太妃的,礼部一掺合,这事就可大可小了。

    永王被勒令写折子奏明因由,并且着了人前往信阳查明事实,接下来这第三日,别说给胡宗元翻身,永王自己都沾了一身膻。

    李南风一时无法分辨这是因着胡宗元一案牵扯到了永王府,众人棒打落水狗,还是说有人在故意火上加油?

    ……当然这些事再值得费思量都好,也及不上皇帝对胡宗元一案的判决让人更关注。

    第四日一早,胡宗元兄弟欺君妄上,行贿官员,祸害商户,证据确凿,赦令押往菜市口行刑。

    同时永王纵容亲眷无视法纪祸乱朝纲的降罪圣旨也下发下来,永王被削禄米一半,回去闭门自省一月。

    当然这还仅只是杭州织造局一案引发的结果,永王府相关的一堆折子还叠在礼部案头,宗正院上报的状子,得等礼部查明事实后再定夺,后续还远没有完。

    自上回斩杀英枝等人以来,这是本朝第一次对朝廷官员公开行刑,菜市口四面路上围得水泄不通,臭鸡蛋烂白菜什么的少不了出场,另又有不少官员府里的下人出来观望。

    在此之前尚有好些仗着朝廷要用人而揣度皇帝不会轻易动刀子的人在,此番这么一来,杀的还是宗室亲戚,便也令不少蠢蠢欲动的人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

    李南风混在人群里,亲眼看着人头落的地。

    ……

    兰郡王府自然无人前来观刑,赦责永王的圣旨下达的当口,永王跪在乾清宫接旨。

    皇帝垂眼看了他半晌,竟无话可说,摆手道:“先下去吧。”

    永王谢恩退下,出了乾清宫,又径直前往寿宁宫。

    太皇太后正与荣嫔说话,见到他后叹了口气,唤了他上前。

    荣嫔退出去,太皇太后道:“皇上打江山不易,你是他兄弟,白享了一身荣禄就该好生管治封地,不让他操心,偏生要弄出这等拆台的事来,回去后可好生做人,可知道?”

    永王称是。抬头又看向她,说道:“孙儿有一事想请问老太后,还请老太后明言。”

    “何事?”

    “当年我敏姐姐在我母亲手下过的怎么样?”

    太皇太后惯常俯视人间,此刻也不由顿了一顿:“问这些做什么?”

    “我母亲虐待过姐姐吗?还有周太妃的嫁妆是怎么回事?”永王双手撑膝,直直地望着她。

    太皇太后陷入怔忡,良久才抚了下扶手上的貂皮,说道:“你姐姐跟你说的?”

    永王心情灰败,说道:“这么看来是真的了。”他站起来,“老太后既然知道,为何没替姐姐把嫁妆要回来?”

    太皇太后默然片刻,说道:“打从你母亲伸手开始,你姐姐要的就不是那份嫁妆,而是她的命。那会儿你们还小,我不可能处置她,让你们再成为没娘的孩子。

    “你既然知道了,就把它还给她。你们终归是亲姐弟,日后还是要往来的。”

    “往来?”永王苦笑,“您都已经知道她有多恨我母亲了,您觉得她还会跟我往来?她如今位至太师夫人,宗室郡主,她稀罕的还会是那笔嫁妆?”

    “她跟你说了什么?”

    “她说跟永王府一刀两断。”

    “胡闹!”太皇太后道,“她不要娘家了吗?!”

    “这么多年她没靠娘家不也过得挺好么,不要娘家又有什么关系?”

    太皇太后噎住。

    永王整个人如同被抽了筋骨,胡宗元那边他证实了胡家发迹的资本是从胡氏手上得来,胡氏本就不宽裕,高家的钱财不可能她有胆子贪墨,那么只能是周太妃的嫁妆。

    这边厢太皇太后又没否认胡氏虐待李夫人,那就又证明了李夫人的话。

    那么关于他弟弟的来历呢?

    他竟不寒而栗,高家的确子嗣不旺,太皇太后以下三个儿子,但各房顶多出了两个,兰郡王的父亲更是体弱早逝,而自己的父亲也不算强健,周太妃过门好几年总共只生了李夫人,那么为何胡氏短短几年就连生了三个呢?

    难道弟弟高榕,当真是胡氏为保在高家的地位,与人通奸所生?

    想到这里他已经坐不下去,原还打算去给胡家兄弟收尸的,此刻心里却翻出满腔的嫌恶之感!

    他俯身行礼:“太皇太后保重,孙儿告退。”

第260章 燃眉之急

    李南风晌午就收到了永王出京的消息。

    李夫人的报复计划完成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就等永王回去之后那边的动静。

    晏衡与姚凌两边人马都已经往京外去了,李南风便开始琢磨起此事之后患来。

    案子虽然结了,皇帝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也不知道心里到底存疑不曾,但哪怕不曾存疑,朝中等着的那船丝绸总归是要解决,不解决,也难道事后不会被翻案。

    为着想辙,放学时李勤喊她堆雪人她都没去。

    回房算完了手头银子,以及可能出得了力的人,梧桐忽然来说“何姑娘来了”。

    李南风愣了下然后站起来:“请进来!”

    丝绸这边出事之后她就没工夫跟何瑜联络了,倒没想到她会来访,不过她可是有好几间铺子的小财主婆,指不定她这边能帮着想想办法!

    何瑜穿着身天青色的绫缎小袄,外披湖青色一袭白狐裘,脸庞到了冬天稍稍圆润了些,也很红润。

    “你来的正好,我正好有事求你呢!”

    李南风忙拉着她进门。

    何瑜解下狐裘,笑道:“求我什么?”

    那日在姚家遇见李挚,就察觉他有事,后来又见他跟姚凌闭门谈了很久才走,就想来找找李南风,但这几日赶上街头要斩刑犯,宋国公夫人嘱她少出门,她便拖到了今日才出来。

    “我想筹措一批绸缎,你在南边有没有这方面来路?”李南风已经想好了,如今织造局缺的就是生丝和现绸,如果能在江南筹府到这么一批,然后再火速报给杭州织造局,那么赶在年前运送上来还来得及。

    “我只有粮油铺,笔墨铺这些,又没卖丝绸,这可帮不着你。”

    李南风想想倒也是,她要是卖丝绸,当初她又怎么会有去丝绸铺让她跟李挚见面的机会?

    不免又沉默,不知道往日跟她拿货的那些商号没有可能帮她这个忙。

    何瑜望着她,笑了笑又道:“我帮不了你,不过,我想有个人应该能帮。”

    “谁?”

    “洛老板。”

    “洛咏?!”

    “正是他。你之前不是在我粮油铺子留下了联系你的办法么,他昨儿下晌就到我铺子里来过了,只是没说要见你,今儿早上又来了,方才我路过铺子听说之后,就把他留下的落脚的地址拿了过来。”

    何瑜说着掏出张给他,“他住在永福客栈,好像是急于见你一面。”

    早前李南风曾跟李挚商议过给洛咏去信,一面走的水路,一面走的陆路,准备让他联合杭州被胡宗元所坑的那些商户状告胡元。

    后来因为李夫人早准备好了,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也没盼着他还能在年前进京来。

    没想到他还是来了!

    便坐不住了,拿着那纸条起身道:“我这就得去找他!”

    何瑜也拿起狐裘来:“我马车就在前院,你省得套了,我同你一块儿去!”

    李南风没推脱,换上鞋便出了门。

    永福客栈在两条街外,到了客栈一打听,洛咏正好在。

    李南风直奔上楼,敲响房门,正好是洛咏来开的门。

    “哎呀!李掌柜的,我可找到你了!”

    洛咏一看到李南风就击起掌来,并且满面红光引她上了店堂,请掌柜的另开了一间茶室坐下来,“我收到你的信就着手行事往京里赶了,没想到还是没赶上!

    “不过更没想到的是最终等来了胡宗元被砍头的结果,这真是意外之喜,意外之喜啊!”

    洛咏一面说着一面亲自起身给李南风执壶倒茶。“我算是看出来了,姑娘不是一般人!以往是我洛某人有眼无珠,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当初李南风找上门来谈生意,想他还看不起她一个小黄毛丫头来着。

    李南风看着他正儿八经举杯赔罪,不由笑道:“洛老板客气。我也不过是在京师呆得时间长点儿,哪里称得上不一般?倒是洛老板既然进京了,我倒是有个请求,还请洛老板搭把手。”

    “您说!”

    李南风便就把胡宗元这事闹得杭州织造局为难的这事说了出来,而后道:“洛老板是这方面的老商家了,倘若您能帮忙给织造局解除这个燃眉之急,也不妄他们进京告状将胡宗元绳之以法这个功劳啊!”

    洛咏一听顿即肃然:“李姑娘莫非与杭州织造局有什么渊源?”

    李南风知道这件事必然得对他们有个说法,便说道:“倒谈不上渊源,主要是我这人嫉恶如仇,但又不屑看无辜之人受累,这胡宗元作恶多端,虽是咎由自取,但如果没有杭州那边进京告状这一码,他也不会那么快得到报应。

    “有这么样公正的衙门,对咱们行商也有好处,为他们解决燃眉之急,我等也是应当的。”

    同座的何瑜也笑着道:“想必此案一了结,洛老板与同行们又可以重整旗鼓财源广进了。”

    洛咏笑着拱手:“承姑娘吉言了。”

    说完又重重点头:“李姑娘言之理。告胡宗元的事我也听说了,倒没想到织造局的人把证据搜罗得这么完备,扫除了这个人,我们是该好好帮织造局一把了。

    “我洛家行商几代,别的不说,这买卖场上的门路还是不少,今年生丝虽说紧张,但若集齐全城商号之力,要凑齐一船官绸倒是不难。姑娘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了!”

    李南风大喜起身:“那就多谢洛老板了!”

    洛咏连忙回礼:“可不敢当!我还要谢过姑娘才是!我知姑娘从中定然有出力,别的就不多说了,日后咱就把姑娘当自己人,但凡有我洛某人可效力之处,但请姑娘直言!”

    说完他立刻就着人前去退房,即日就准备南下。

    李南风是真高兴,出了客栈,与何瑜道:“我心下石头落了地,中午我请,咱俩去吃馆子!你想吃哪家?”

    何瑜也不跟她客气,想了想笑道:“我知道琼花楼新上了一道胭脂醉鹅,我都找不到人一块去吃,正好他们家的炖菜不错,咱们去尝尝!”

第261章 薄情寡义?

    大雪覆盖整片北方的时候,永王也驾着马进了信阳城。

    永王府守门的典史袖着两手坐在火笼旁,心情有些忧虑。

    打从三年前宁王登基,高家二老爷追封为永王,这座前朝遗留下来的王府就改建成为了新朝廷的永王府。

    作为皇帝为数不多的堂兄弟,永王府的存在当然可以说是高高在上,甚至因为皇帝的英明,立朝之后推行的许多利民新政,就连周边百姓都对永王府发自内心的仰望。

    典史也觉得自己哪怕就是个看门递帖子的,面上也光彩,但近日京师传来的消息,以及府里的现状却让人轻松不起来。

    “啌咚!”

    突然间大门一开,一队侍卫闯进门内列成了队,再接着几匹马冲进来,为首一人黑貂大氅头束金冠,赫然是进京去了的永王!

    典史打了个哆嗦迎出去,永王却目不斜视驾着马又进了端门那头,一直到了承恩殿门下,他才下马,并且直奔继太妃胡氏所在的福宁宫。

    继太妃年岁还不太大,嫁给高家二老爷的时候她十六,就是三十三年过去,如今的她还不到五十。

    当年不过是个贫寒之家出身的她,在高家养尊处优一路过来,如今又高高在上成为宗室太妃,在嘉兴本地几乎已经成了个传奇,关于胡家这位姑太太的好命,也早就让无数人羡慕不已。

    但是最近的继太妃却无法再保持雍容,因为胡家她两个侄儿犯事了,永王为此也进京去了,她想不到胡宗元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去调包织造局的丝绸,他不应该啊,如今又不缺他们吃不缺他们喝的,他至于冒这么大险跟朝廷作对?

    京师传来的消息一道比一道心惊,她坐不住了,她只有一个弟弟,弟弟也只有两个儿子,胡宗元兄弟都还只生下一个姑娘,并没诞下子嗣,他们俩一被问罪,那胡家怎么办?

    还没等她想出个头绪,上晌京中前来传旨钦差就到了,直接宣读了皇帝对永王的责罚,以及当然也把胡宗元兄弟问斩了的消息给告诉了!

    继太妃两眼一黑就倒在了地上,连永王在旁边架都没架住!

    永王一进福宁宫,迎面而来就是浓烈的汤药味,门里门外宫人跪了一片,他脚步未停,直接进了宫门,到了继太妃床前。

    继太妃半躺在锦榻上,腰身以下覆着锦被,额上压着丝帕,正在不住地哀泣。

    永王道:“母亲!”

    继太妃抬眼看向他,眼泪已流下来,凄凄切切又是一阵嚎哭!

    永王咬牙俯身:“母亲节哀!”

    “节什么哀?我如何能节哀?”

    继太妃闻言,又放声大哭起来。

    从旁侍奉着的永王妃看到永王一身被雪打的濡湿,正要说话,永王已冲她挥手,她只得让身边人招呼宫人们出来。

    永王等人走尽,在床前圆凳上坐下,眼望着床榻上道:“胡宗元兄弟是依法被处决,母亲不必过于伤心,还望保重身体才是。”

    “我怎么能不伤心?”继太妃激动起来,“你只有一个舅舅,你舅舅也只有他们两个儿子,他们这一被砍头,我胡家可就绝了后了!

    “你此去京城之前不是说过会尽一切力量保住他们吗?再不济你也保住一个!如今两个全杀了,回来你竟还问我是不是伤心?你这个不孝子!”

    永王内心翻腾,忍耐之下恭顺地解释:“胡家确是后果惨重,可是儿子也被胡宗元给拖累了,儿子此去不光是被皇上训斥,如今礼部案头还堆着儿子一堆状子,接下来礼部还不定查出我什么,我自顾无暇,自然就顾不上胡家了。”

    继太妃哭着道:“皇上兄弟不多,你父王当年也是为皇上大业出过力的,咱们家很该在朝廷,在宫里头都有脸面才是。

    “皇上都答应你进京了,你怎么会自顾无暇呢?难道皇上召你进京,只是为了让你难堪不成?”

    “皇上倒不曾使儿子难堪,是胡宗元罪证确凿,儿子没有任何道理给他求饶!”

    “那你姐姐呢?”继太妃倏地止住眼泪,坐起来,“李存睿不是当朝太师,皇上不是最最信任他的么?你怎么不找他们帮忙?那压根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

    永王深深看她片刻,说道:“母亲觉得我能跟他们开这个口吗?”

    继太妃微怔,接而道:“怎么不能?你是她弟弟!她虽非我亲生,但我也于她有养育之恩。这么多年她不回娘家也就算了,她总不能连她两个表弟都不伸手罢?

    “我们高家可没出过这么忘恩负义的人啊!”

    她说着眼泪又夺眶而出:“不认我就算了,如今当了太师夫人,怎么也能连体面都不顾,当真就袖手旁观,由着世人说她薄情寡义呢?当初我可不是这么教她的!”

    “不知这薄情寡义四字从何说起?”永王望着她,“她嫁出来都二十来年了,胡家又与她无任何血缘关系,母亲该不会是又打算要拿这话去中伤她和李存睿吧?”

    继太妃正凄凄怨怨拭着泪,听到这里她抬头:“你这是什么话?”

    永王眼珠丁点不错地望着她:“这次进京,我听到些闲话,有说母亲当年虐待继女,侮辱过世的太妃,还谋夺原配的嫁妆占为己有,不知道这些是真的吗?”

    继太妃顿了三息,忽然掀被下地:“你从哪里听来的?”

    永王望她半晌,说道:“京城里人说的。”

    继太妃脸上的羞怒一瞬变为震惊,她讷讷站在脚榻上,身上是有着顶级绣工的罗裙,腕上是赤金镶宝的凤镯,璀灿得仿若一尊藏在宝库里的金塑。

    “这怎么会……”

    她身子晃动,声音也有些不稳。

    “是真的吗?”永王也撑膝站了起来。

    “当然是假的!”继太妃一张脸变成紫胀,“我怎么会是那种人?我对你姐姐怎么样高家所有人可是都看在眼里的!他们谁不说我这个继女做得称职?

    “你竟敢在外头信这些不三不四的话,还来顶撞我!到底是谁说的?我要上奏给太皇太后!”

    “就是太皇太后说的。”永王望着她,“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第262章 他也要脸

    继太妃的神色不知是否出于震惊,刹那间变得有些狰狞。

    “她怎么会跟你说这些?”她咬着牙后退了一步,她身后就是锦榻,这一退就在榻上跌坐下来。

    “我只想听听母亲怎么说?”永王也坐下来,与她平视。

    继太妃目光不停地闪动,双手攥着拳在胸前,半晌,她喃喃道:“她不是答应我不再追究了吗?为什么还要告诉你这些?她明明说过不追究了,为什么还要让你知道?”

    说完她抬起头,眼里又有了一簇恨意,“是她让你来问我的么?是她故意挑拨你我母子关系的么?”

    永王望着她没有说话。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他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翼,希望从她这里得到否定答案的,他还是希望这之间有什么隐情,希望自己的观感是正确的。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她的默认,并且她还自以为是猜忌起帮着自己瞒下那笔财家的婆婆,这简直把他通往人性深处的又一扇门给打开了。

    “我从前总以您为傲,在我心里您是个温柔善良的人,我知道胡家穷,您当年嫁过来时手头也不宽裕,可是您怎么能去掠夺别人的东西呢?!

    “您哪怕是贪墨高家的东西都没有这么让人无法忍受!让我也能理解您!您连个亡者的遗产都贪,又让读圣贤书长大的我情何以堪?!”

    他都不想说什么她虐待李夫人之类的话了,拿了人家的东西,还要侮辱人家,这叫什么?这是吃了人家的饭还要把人家的灶给砸了!印象里温柔大度的她,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吃相呢?

    永王心里难受极了,在面对胡宗元时的那股嫌恶忽然又爬上了心头。

    他自己当然也不算什么完美的人,他也虚荣,成为永王之后没少在封地摆架子,请知府巡抚吃饭一掷千金,出门在外也喜欢别人逢迎奉承。

    城中勾栏院的头牌他也熟,府里侧妃姬妾也有好几个,算不得什么守身如玉的好男人。

    但他懂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他一不强抢民财,二不压榨百姓,出身世家自小养尊处优,倘若要去为着些钱财下黑手,他还有脸么?

    哪个世家出生的子弟还需要侵占别人的财物供养花销?

    但他的母亲却这么做了,她嫁进高家就已经是高家的二太太了,是世家贵眷,不再是为着点小钱需要算计过日子的人了,哪怕是她手头不宽裕,高家也绝不会少她吃的少他喝的,她居然拿了这笔钱,还要倒贴胡家!

    她不光做了她还要颠倒黑白!还要责怪别人的不是!

    然而这些终究都还比不上她是否与人苟合生子保全地位重要。

    这才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事情!可他又怎么启齿跟她求证呢?作为儿子,这种事情可万万说不出口。

    “王爷!”

    门外突然传来长史叩门声。

    “何事!”他怒道。

    “回王爷的话,胡家舅老太爷听说王府回来了,哭泣前来求见!”

    榻上的继太妃身子一震,看向永王。

    永王回看了她一眼,转身把门打开,走了出去:“把他打回去!”

    “你敢!”

    继太妃闻声追出来。

    永王回头:“他胡家仗着永王府干了多少阴司,如今还连累了我,母亲不让我打出去,可要儿子把舅舅请进来,当面问问他?!”

    继太妃噎住,随后眼泪又滚落下来,哭道:“太皇太后害我!我当年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们几个?!

    “要不是我,你们几个能这么没心没肺地长这么大?你我终是亲母子,就算当年我有过些许算计,你也不该这么来对我!”

    永王看着满脸泪痕的她,脱口道:“为了我们?高家坐拥良田千倾,有累世财富,我们身为高家子弟,难道还得母亲用偷用抢的手段才能养活吗?

    “母亲莫非还把我当三岁稚儿?从姐姐手上夺来的太妃嫁妆,你有多少是给了我的,又有多少是给了胡家的?

    “胡家若不是因为得了太妃嫁妆,哪里有本钱做买卖?他们家如今拥有田地铺子,放哪里都算是个殷实人家了,还不是得了周太妃的好处?

    “母亲怎么会有脸说是为了我们?!胡宗元自己犯的事您不说胡家,到如今为止您可是还在怪儿子没能保住他们性命!

    “你根本就是为了你那点可怜的自尊,在自私地责任转嫁给我!当你知道家财万贯的周太妃在高家都不被看得起的时候,你害怕在高家被人低看,所以你不但在背地里折磨敏姐姐,还顺手把她母亲的嫁妆也给拿了过来!

    “你一面羞辱人家的母亲,一面又眼红人家的家产,一面还跟所有人标榜自己是贤妻良母!你还以孝道来要挟我!我高家世代读书人,我也是要脸皮的!”

    永王控制不住大吼,诚如他所言,他是个读书人,他没有这么骂过人,更别提骂自己的长辈,自己的母亲!

    可是她这行为实在是太挑战他忍耐度了,更别说还有一双弟妹来历不明的身世!这样的丑事居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母亲过两日就搬到二弟府上去住罢,我这里侍候不起了!”

    他咬牙撂下这句话,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身后屋里传来失控的哭声,他也没有停步。

    ……

    永王一回来就跟继太妃在屋里起了口角的事,到底由于被打了出府的胡老爷而没能瞒住,出这么大的事情永王妃当然要过问过问才像话,是夜永王妃就来承庆殿询问因由,并欲加以规劝。

    永王跟王妃也是少年夫妻,心里烦闷难当,也欲把真相吐露给她,话到嘴边到底忍住了,给自己留了这么点脸面。

    但他要把亲生母亲送到怡郡王府去却令人纳闷了,永王妃能嫁到高家,当然不会是泛泛之辈,私下也难免找机会跟伴随永王进京的扈从们打听。

    胡氏搬去怡郡王府的消息传到京师,是十日之后,这日靖王府要办谢师宴,宴请涂先生,晏衡没去军营,亲自到府门口出来迎接的李南风。

第263章 惊人之事

    晏家今日请的人不多,除了涂家一家子之外,便只有李家各房,加上晏家几房,算算人也不少,靖王妃让把临湖的一座小楼收拾出来,用作宴席之地。

    晏衡在门下看到李家车轿到来,跟晏弘一道挨个儿地拱手相迎,俨然一个端方能干的少当家。

    到看见李南风随在李夫人身后下轿时,他两脚不听使唤地走了上前:“天雨路滑,郡主当心脚下。”

    李夫人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被迎出门来的靖王妃地招待走了。

    晏衡正好使了眼色给李南风,引着她到了素日两人打着写功课而密谋大事的靖王妃的药房。

    “你母亲可真沉得住气,胡宗元都身首异地大半个月了,她还绷着个脸呢。”

    这半个月里,胡宗元事情的余热还未散去,朝廷拿盐业,丝织的事情在朝上狠说了几日,年底本来就该是各部述职的时候了,这一来又更加多了几分压力。

    这是份内事,倒也不算什么,只是那一船被胡宗元“贪墨”了的丝绸缺口不知如何才能填补上去。

    便就有钦差南下协助织造局筹集丝绸,李南风暗暗祈盼洛咏这边能来得及。

    再回到说李夫人,虽然她这份定力的确是常人难及,但李南风和李挚还是感觉到了细微的变化的。

    比如说她话就比从前多了一些,也确实不再时时刻刻都绷着了,但对李南风却一点儿也没有放松,还是每日盯着她做女红和读书。

    对李挚的婚事也同样上心起来了,要不是因为腊月冬月不适合议婚的话,多半这个时候早已经张罗起来。

    这便有理由使李南风相信,李夫人的严格跟她心里对胡家的仇恨是没有关系的,她刚才对晏衡的那一眼,实则是出于对李南风,毕竟这两年他们俩时常走在一块,李家人已经司空见惯。

    不过上回塞红薯给李夫人时提到晏衡,李夫人却始终没说什么,也是让人意外。

    “少说废话,有什么事快说吧。”

    李南风端起温到刚刚好的菊花茶来喝。她来靖王府这么多回,口味什么的都让靖王妃身边人记得很清楚了,她可是越来越喜欢上晏家来了。

    晏衡便就把胡氏搬到二儿子高榕那儿去住了的事跟她说了。“侍卫打听胡氏,从嘉兴打听到了信阳,就听说你舅舅回去之后就跟继太妃吵了起来,随后胡氏就被怡郡王接到府里去了。”

    李南风虽然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但来得这么快还是出乎她意料。

    按说胡氏是永王的亲生母亲,周太妃的嫁妆落在他和胡家手上,那也是他们得了好处,按照他们那一窝的禀性,难道不应该是把事情捂下来么?怎么这永王居然还怪上了继太妃?

    “胡氏这边查出什么来没?”她问道。

    “有所收获。”他拿出一卷纸递给她,“胡氏原先在嘉兴以貌美温顺出名,后来为高家所知,当时高家正好要给你外祖父高潜续弦,就着人去说了媒。

    “而胡氏在过门之后……”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捏着下巴觑起她来:“高家有个旁族子弟叫高幸的,你听过不曾?”

    李南风抬起头。

    晏衡表情有些玩味:“这高幸年少貌美,却家徒四壁。那会儿曾帮着你外祖父打理家族庶务,往高家二房去的挺多。

    “从侍卫查得的时间算起来,胡氏进门未到半年有的永王,永王刚出生,高幸就到你外祖父身边来了,后来你姨母出生之后,高幸就突然得暴病死了。”

    李南风只觉后脑勺一阵凉风蹿过!

    “什么意思?!”

    “胡氏早就成了为了嘉兴城里的传奇,侍卫在嘉兴呆了不到两日,就把她生平听了个仈Jiǔ不离十。

    “后来再往高家祖宅这边打听的时候,就听到了这么一回事,有风声说高幸是在吃过胡氏赏去的女儿满月酒的喜饼后死的。

    “另外,怡郡王高榕比永王小了四岁,锦阳郡主却只比怡郡王小了一岁。”

    李南风是惯于心计之人,这番话什么意思就不必多说了,这个高幸拥有跟胡氏很多私下接触的机会,而且他是在胡氏生完锦阳郡主后死的,也就是说胡氏在高幸死后就再没有生了。

    如果李夫人的推测属实——李夫人与胡氏互为敌人,那会儿她必然会处处留心她,胡氏即便无把柄留下,有痕迹留在李夫人眼里也正常,她反复跟永王说这话,那多半是空穴来风了!

    胡氏进门才有的永王,那可以完全排除她**进门——事实上她想怀胎进门也是不可能的,大家族对这方面的把控还是相当严格,何况胡家又非大户人家,高家更是会小心。

    胡氏生下永王后相隔四年才有的怡郡王,没隔一年又生下锦阳郡主,那么中间那四年胡氏和高潜干嘛去了?

    胡氏嫁进高家注定是负有繁衍子嗣的使命的,生下长子后几年没动静,公婆的热情不会降低?她的地位不会受到威胁?随着高潜年龄渐长,高家不会张罗给他纳妾?

    连续几年肚子没动静,胡氏必然感受到了焦虑,所以就看中了年少貌美,又家徒四壁的高幸。

    那么,事实便是胡氏跟高幸通奸生下了高榕与锦阳郡主,最后胡氏为免事发,所以下毒杀了他?杀了孩子的亲生父亲?!

    倘若这事是真的,那宗室可就要有大戏唱了!

    胡氏的次子高榕与锦阳郡主都是在高家长大的,受皇室恩荫得到的爵位,受尽了高家一切好处还占高家子孙的名,太皇太后那能受得了?这事放在天下任何一家里都是让人无法惹受的,更别提皇家了!

    但是再一想,李夫人却始终持着这杀手锏没使,这事儿要闹到那地步怕也很难,前世怡郡王和锦阳郡主都没被褫夺封号,晏衡还曾说过锦阳郡主趁着给兰郡王妃奔丧而到李家来求见过李夫人,这就说明前世太皇太后和皇帝殡天之前都不知道这件事!

    高幸死了,李夫人也没能掌握到证据,所以她才只能通过告诉永王来达到撕破胡氏伪善嘴脸的目的。

第264章 有证据吗?

    她问:“高幸还有家人吗?”

    “他当年是娶了妻的,也有一个儿子。沾了皇家的光,如今高幸的儿子负责打理嘉兴本地的皇庄,日子过得相当滋润。”

    李南风想了下,胡氏这些丑事必须揭开,但李夫人都没有捕风捉影去禀宫里,自然是证据难寻。

    但宫里可以不告诉,不代表不能告诉别的人,这胡氏凭着副肚皮混成了人上人,如今有多少羡慕的人,就会有多少嫉妒的人。

    前世李夫人未能揭开这丑闻,是因为她个人力量有限,如今既让她李南风知道了……

    打开那卷纸扫了几眼,她道:“这么说侍卫回来了?”

    晏衡点头,但他马上又道:“还有几日就我生日了,当然你要是能送我个价值好几百两银子的寿礼的话,我也是可以再派他们去的。”

    “你生日?”李南风愣了下。恍然记起他生日的确是在这时候。

    “我都送你两回了,你是不是也得回个礼给我?”晏衡理直气壮。

    李南风又想起来了,去年他生日的时候他爹娘带着他还有晏弘他们举家往京郊别邺去住了,东西她是没怎么准备,原本打算请他吃个饭的,他不在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都靖王府的宝贝疙瘩了,还指望我送的那点礼?”

    “指望当然是不指望,但礼尚往来这是规矩,你也不能白拿我的呀!”

    李南风冷哂。不过看在“礼尚往来”四字上,今年再请他吃顿饭得了。

    “哪天有空,我去翠微楼订包间。”李南风说着,又低头翻起卷宗。

    晏衡想说什么又抿住嘴了,末了只道:“想得你个生日礼怎么就那么难呢?”

    李南风倒不是不肯送礼,主要是她长这么大真没怎么费心思送过男子礼物。

    家里兄弟,包括学堂里晏家兄弟生日,她都是随大流。

    本来晏衡这里她随大流也就行了,但是去年她也挑了柄扇子送给他的时候,被他狠狠鄙视了一番,一度要把送她的小老虎给要回去,所以后来就改成要请他吃饭。

    说真的,按他们俩的关系,她能收他的礼物,并且请吃饭回赠已经是很难得了,他却还挑三拣四!

    李南风也不用他再派侍卫去,说道:“我让袁缜去。”

    晏衡道:“侍卫不好用?”

    “袁缜本来就是南方人,他去了比侍卫更方便!”

    李南风心里算得透透的。

    晏衡把茶喝了,忽然道:“袁家住这么久了怎么还没走?”

    “袁缜他爹还没回来呀!”

    晏衡道:“那他这趟辽东可去得挺久的,都去一年多了。”

    李南风也觉得这话很对,袁缜父亲虽说押镖过去行程是得慢些,但一年多还没回来也是有点久,他还让袁婧姑侄进京等待……不过袁婧又说他一直有信过来,想来也许有别的事情耽搁了也未定,便不深究了。

    想到李挚今日也到府来了,便想去寻他把方才这重要的消息给说了,三两下把菊花茶喝完,起了身。

    晏衡今日也有待客的任务,便引着她同往西边子弟们所在之处。

    李挚与晏弘一个在礼部一个在翰林院,素日衙门里也常有机会碰面,今日便由晏弘来招待涂李两家这些才子们。

    屋里屋外都是男人,李南风虽是个女的,但是在场都是晏弘李挚一辈的大龄青年了,再说又还有涂先生的孙子在,也没有谁会把才齐晏衡胳膊那么高的她当女人看。

    但有这么多人在,李南风也不方便跟李挚说,到头来只是混了两杯晏弘私藏的贡茶吃了就出来了。

    吃饭的时候她倒是让丫鬟跟李挚递了句话,让他早些回府。

    饭后李夫人要与涂家女眷再聊聊,李南风就先回来了,李挚后脚到家。

    听完胡氏这消息,李挚也是吃惊起来:“还真有这回事?”

    “如今看来倒不像胡诌了,要知道这要是被永王告到宫里,母亲也会有麻烦的,她应该也不会平白无故乱说。所以这事倒是挺可信的。

    “而如果此事为真,那高幸就是死在胡氏手上,她手沾一条人命,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好下场了。”

    “但又要如何才能使这番真相浮出水面呢?事情过去都二三十年了,证据肯定没有了。就是证人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李南风道:“你不是也要请了姚凌帮忙吗?他那边如何?”

    “姚凌那边还没回我。”李挚道,“不过要捅穿这事也不是没有办法,高幸若真是中毒死的,仵作验尸骨是能验出来的,但这必须由高幸的家人报官。

    “只要报了官,高幸的死因就能有说法。但要证明高幸是死于胡氏之手,就还得在结果出来之后有个强有力的证人。”

    “那就只有胡氏身边可能存在着了。倘若这些都是事实,胡氏身边一定是有知情人的。”

    李挚想了想,说道:“先请金嬷嬷过来坐坐。”

    ……

    金嬷嬷年纪大了,早已经把李夫人出行之事转交给了金瓶银簪她们几个,今日趁着大雪未化,她采了些梅花顶尖上的冰雪储起来,预备着来年做腌食之用。刚把坛子封好,梧桐就来了。

    听说是李挚兄妹请她,她倏然就警觉起来:“有说是什么事么?”

    “世子和姑娘说请嬷嬷去吃茶。”

    金嬷嬷猜想是借口,但也不能不去,便擦擦手往扶风院来。

    李南风笑嘻嘻拉了她坐下,给她端上早就沏好的茶,说道:“嬷嬷别紧张,我们只想跟您唠唠磕。”

    金嬷嬷看着他们又板不起那个脸来,只吟吟笑道:“唠什么呀?”

    “嬷嬷这几日容光焕发,看着年轻了十岁!”

    金嬷嬷呵呵道:“都皮打菊花皱的人了,年轻什么?不过姑娘嘴甜,老身笑纳了。您改天也去太太面前使使,哄太太也高兴高兴。”

    李南风打开点心盘子,往她面前推了推,说道:“我就不兜圈子了,胡宗元那事儿我们都心里有数。想头问问嬷嬷,可知母亲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第265章 知情人呢?

    金嬷嬷猜着就是说这个。按理李夫人只信任她,又费了那么多力部署隐瞒,她是不该透露出来的,但如今计划都成功了,且上回都已经被他们逼问出来了,她也就无谓再遮遮掩掩了。

    她说道:“这些年太太虽然没回去,但高家情况还是了解的。

    “继太妃面上做得圆滑,永王又是个糊涂的,对她这些事倒像是真不知情。此去信阳,必然会有一番惊天动地。

    “此事太太并不想牵连更多人,倘若永王跟继太妃摊牌了,他们母子反目,让胡氏尝尝恶果,再拿回那笔嫁妆,太太应该就不会再理会了。”

    李挚捧茶道:“我近日听到点风声,说是胡氏的次子,也就是怡郡王高榕,身世有点不清不楚,不知道是否真有这回事?”

    金嬷嬷手一抖,茶水溅湿了衣衫一片:“这话怎么说?”

    李南风赶紧招呼梧桐拿帕子擦拭,金嬷嬷拂开梧桐,又正色道:“哥儿姐儿都是金尊玉贵的正派人,从哪处听得来这样的消息?”

    李挚道:“我正好上礼部遛达,又发现怡郡王与永王年岁相差四岁,与锦阳郡主却只差上一岁,感觉有些蹊跷。

    “按说高家我外祖父那辈人丁不算很旺,胡氏过门时我外祖父年纪也不小了,按说胡氏该放开肚皮生养才是,如何生了永王倒又停了四年?”

    金嬷嬷有几个胆子敢非议宗室秘闻?立刻站了起来。

    李南风飞快又搀着她坐下,咧嘴说:“这里就咱们仨儿,门窗都关了,嬷嬷不用怕。”

    金嬷嬷面色凝重:“你们倒是告诉我从哪儿听来的?”

    “嬷嬷别管从哪儿听来的。不管从哪儿听来的,我们都已经听说了。如果您知道,还请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们。”

    金嬷嬷唉地一声跺起脚来:“你们知道这些是想做什么?如今的高家可不是过去的高家了,如今是宗室,是皇亲,不是旁人可以随便议论的,更不是由我这个仆人能说三道四的。

    “要是让太太知道我跟您们说起这些,不被太太骂死才怪!”

    “我和哥哥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母亲又怎么会知道呢?而且嬷嬷肯告诉我们,我们自当也要保护好嬷嬷您才是,请您放心!”李南风跟她作出保证。

    金嬷嬷嗔怪地瞅了她一眼,气鼓鼓坐下:“你们俩啊,你母亲小时候都让我操的有一半心这么多!”

    李南风噗哧笑道:“那是,谁让金嬷嬷爱屋及乌呢!”

    金嬷嬷也被逗得不好意思了。

    她凝了凝神,随后正色:“世子刚才说的,老身可没有什么证据。”

    李挚知她谨慎,便换了个问法:“嬷嬷最是心细周到之人,当年在高家,您可发现过继太妃有哪些异状?”

    金嬷嬷垂首沉默,说道:“高家虽说子嗣不利,但各房有各房的不同。有些是有女无子,有的是早夭,老王爷许是属于先天体弱。

    “太妃与老王爷成亲那会儿都还年轻,倒是没出三个月就怀上了。胡氏怀永王的时候,那会儿老王爷已经有二十六岁,胡氏是过门有半年才怀上的。

    “那半年里急于求成,太皇太后还敦促大夫给他们吃药调理,但也还是有半年才怀上。

    “当时就觉得二房要个儿子太不容易。没想到永王生下来后,果然一连几年都没动静了,这次就是吃药都不管用了。后来……”

    她停下来。

    “后来怎么样?”李挚眯了眯眼。

    “胡氏为了彰显她是个慈母,特意把咱们的院子安排在正房附近。那会儿老王爷负责打理高家庶务,时常在外收租回不来。

    “我们先是听丫鬟说正房夜里经常有门开的声音,先是以为老王爷回来了,后来偶尔发现竟然不是。”

    金嬷嬷已经有些难为情。这种事情当着两个未成婚的孩子说起来,令她颇有几分为老不尊的感觉。

    “嬷嬷只管往下说吧。”

    李挚碍着妹妹或许也还有些迟疑,李南风却百毒不忌。

    金嬷嬷只好道:“后来我才知道老王爷并没有在那时回来,再后来因为胡氏的恶行,也想过去堵一堵,但却再也没有找到这样的机会了。

    “所以究竟是不是,我们也不好说。如果不是因为后来没多久继太妃就传有喜了,我兴许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上面去。

    “太太那几年被继太妃唤着往房里去的次数多,可能也有点察觉,但是老身没听她亲口说过。”

    屋里倏然静了一下,李南风看了眼李挚,又问:“高幸的死,有疑吗?”

    金嬷嬷又愣道:“姑娘连幸大爷都知道?”

    李南风点点头。“听说他是锦阳郡主满月酒后,吃了喜饼暴毙的。有这回事吗?”

    金嬷嬷深沉点头:“当时高家给各房都送了喜饼,幸大爷吃没吃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是当天夜里出事的。”

    “这件事当时高幸家里没报官府?”

    “当日的晚饭是幸大奶奶做的,有道菜是野蕈烧肉,饭后夫妻两人联同儿子钰哥儿都栽倒了,是幸大爷的母亲九太太是日胃肠不乱而未吃,于是逃过一劫。

    “九太太发现了就立刻呼人,后来幸大奶奶母子救回来了,幸大爷过去了。

    “大夫看过桌上饭菜,野蕈里夹着两只毒蘑,就此认定幸大爷是误食毒蘑致死,也没有人疑心什么。”

    “那嬷嬷可疑心过?”李挚问。

    “是有的。”金嬷嬷沉吟,“因为他是最符合我们猜测的那个人,而锦阳郡主刚出生他就死了。”

    停了一下她又道:“不过这些我们都没有证据,只是‘疑心’而已,也从来不敢,不曾对外说过。你们也不要莽撞,这种事一定要把住自己的嘴,不然很容易引火烧身,给老爷太太带来麻烦。”

    李南风道:“嬷嬷放心,我们肯定不给父亲母亲惹麻烦。”

    金嬷嬷听到这声保证才放下心。

    李南风沉吟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嬷嬷方才既然说高家的情况这些年您和母亲都知道一些,那么您可知道胡氏身边如今可还有当年的知情人在?”

    “嬷嬷,太太回来了。”

    正说到这儿,梧桐把门叩响了。

第266章 赚钱了吗?

    金嬷嬷连忙站起来,要出去。

    李南风拉住她:“嬷嬷不慌,先告诉我们再走!”

    金嬷嬷走不脱,只好道:“都二十多年了,当年那些知情的自然都发卖的发卖,驱逐的驱逐了。

    “不过那会儿她身边有个叫铃兰的丫鬟,原是管胡氏妆奁的大丫鬟,锦阳郡主出生之前她犯了事,也要被处置来着,结果被另一家买走了,如今不过三十多岁,想必还打听得着。”

    “是哪家买走了?”

    “是个过路的客商,听说是常州人,姓唐,一眼看中了她,就跟老王爷恳求,出了八十两银子买回去做小妾了。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金嬷嬷说着看向门外,又急道:“老身得走了,太太回来要用驱寒汤的!”

    说罢竟是飞快出了门去。

    李南风站在门口看着人走远,又把门关上走回来:“高幸一家三口吃毒蕈同时中毒,高幸死了,但他的妻子儿子不但被救了,现如今还活得好好的,他儿子甚至还能做官帮忙打理皇庄。为何死的只有高幸?”

    李挚看了眼她,把支着的手放下来:“只能说明其中一个可能就是蘑菇的毒性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害死高幸的另有原因。”

    “也不知道去了常州唐家的那个铃兰知道多少?”

    “管她知多少,总归得去找找这个人!”李挚说到这里站起来,“你不是有人在嘉兴活动吗?让他们再往常州去打听看看。我先去找姚凌,先看看永王府这边怎么样!”

    晏衡的人已经回来了,眼下哪还有什么人?李南风便站起来去寻袁缜。

    袁缜倒是很快来了。

    李南风先问:“嘉兴常州这些地方,你可熟?”

    “极熟,我打小在江南走动得多。”

    李南风便把让他去常州打听唐家的铃兰的事给说了:“打听到之后,先问问她在继太妃身边当年的事情,而后最好是能直接把人请到京师来。我先给两百两银子你,以备不时之须。”

    这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赚钱的原因……

    袁缜领命。起身时踌蹰了一下,他又道:“属下此去江南,我姑姑便无人照顾了。不知姑娘能不能帮忙关照?”

    李南风道:“这是当然。”说完想起早前刘坤那事儿,顿觉这话不太有力量,便又道:“回头我想个法子,把娘子接到府里来,如果娘子答应,那么如此你便可以放心了。”

    袁缜转色转喜:“那就谢过姑娘了!我这就回去跟姑姑说,然后给姑娘回话。”

    李南风道了句“应该的”,又嘱了他几句,放他离去。

    袁缜回到家把话跟袁婧一说,袁婧不免愣了愣,但很快说道:“你小心行事便可。我不用你担心。”

    “姑姑不肯去李家吗?”

    袁婧有些犯难:“这怎么好去?”

    “李姑娘说她会安排好,我觉得就一定没有问题,就看姑姑愿不愿意。”

    袁缜说完又劝着她:“姑姑就答应吧,您要是不肯去,我也不放心,索性我就去推了李姑娘的任务算了。”

    袁婧把针线放下,说道:“大丈夫一言驷马难追,出尔反尔像什么?”说完她沉吟片刻,道:“你去跟姑娘说吧,她打点好了着人来告诉我一声便是。”

    袁缜这才高兴起来,打点好了行装,走之前告诉了李南风。

    这边厢李挚也到了姚家,跟姚凌要来了永王府的情况。

    回府之后跟李南风说:“永王不但把胡氏送去了怡郡王府上,而且据说还把胡宗元的父亲胡宪给打了回去。

    “胡宪又去怡郡王府寻胡氏哭诉,还扬言说要告永王,永王结果让人把他弄到府里,据说臭骂了一顿又赶出来了。”

    “永王居然这么恨着胡家?”李南风倒是意外了。

    “这么看来永王可能跟胡氏不是一路人。”李挚琢磨着说,“但还是再看看。上回他不是跟母亲说会把外祖母的嫁妆归还么?且看看他怎么做吧。”

    李南风沉吟点头。

    胡氏的所作所为已经令她对她的所有子女们也产生了既定的看法,再加上永王当初一见着李夫人就兴师问罪的样子令她心里不爽,她难免会认为让他乖顺怕是不容易。

    可若是永王真把嫁妆给了回来……那就等他送回来再说吧。

    不过如今说这些都是多余,袁缜他们一去一回少说得大半个月。

    倒是怎么让袁婧能名正言顺地暂住到府里来,需要费上一番思量。

    李存睿陪着夫人从靖王府出来,让李夫人先进了内院,自己到了靠近东边小花园的小书房。

    顾榷跟着进来,说道:“礼部前往信阳查究永王母子失仪之事已查实确有此事,此外这是顺道得到的永王回府之后王府的近况。”

    顾榷把手上卷宗递上,而后道:“再有就是近来在永王府周围走动的人似乎不少,并且有好几拨。现下只确定有一批是河南驻军屯营里的人。”

    “河南驻军如何会前往永王府?”

    驻地屯营是不该参与任何地方政务的,更不应该出现在皇室宗亲府邸周围。

    “应该属于事出有因。”顾榷道,“世子在当日自兰郡王府回来之后,几次前往姚家寻姚世孙,河南那片的将领多是宋国公属下大将,在下猜测,很有可能是世子所授意。

    “此外,咱们姑娘这段时间也没闲着,最近查知,姑娘早在夏秋之际已暗中集资做起倒卖丝绸的买卖,姑娘盯上胡宗元的起因,似乎正是因为胡宗元截走了姑娘定好的货。”

    李存睿愣了一下:“她倒卖丝绸?”

    顾榷点头。

    李存睿屏息半晌,又说道:“那她赚到钱了不曾?”

    顾榷略顿:“虽说才做了一笔,但据说赚得不少。似乎听说二姑娘和五爷他们也都分了一杯羹。

    “另外靖王世子也入了股,想来大家伙都赚了一点。”

    李存睿点点头,完了又再提起一口气道:“她又不缺钱花,一个姑娘家,倒卖这些干什么?还有他和衡哥儿都到合伙做买卖的地步了?我怎么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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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章 男人不行

    “正是。”顾榷觉得他有些偏离重点,但不管怎么说这本来是个疼闺女的爹,便又道:“姑娘与晏世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成为大伙眼中的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对,姑娘要做买卖,晏世子入股也很正常。”

    李存睿很显然不能接受这种“正常”,他脸色连变了几变,末了才想起原本讨论着什么,说道:“蓝姐儿和挚哥儿除了寻姚凌查永王府,还做了些什么?”

    “姑娘跟买她货的杭州丝绸商,一个姓洛的,前些日子见了面,见面之后这姓洛的商人就直接南下了。目下还不知道是有何行动。

    “但是下面人已经打听过这姓洛的,虽说是几代经商的商贾,但在买卖场上倒是没坑过什么人,也还算是有口碑的。”

    李存睿只觉该对这闺女刮目相看了。

    打从当日在兰郡王府时察觉一双儿女也随他们母亲到来起,他除了对胡宗元这案子重新审视,就对这双儿女多加了几分关注。

    当日兰郡王府那一幕,实则是他请兰郡王把永王请到王府的,永王进京,不可能想不起李夫人,李夫人跟胡宗元这案件太有说头了,他需要知道前因后果。

    却没有想到到会把李挚和李南风也招来。

    李挚尚且好说,他若成亲早,这会儿也是顶门立户的时候了,可是蓝姐儿才十三岁,李挚怎么也让她跟着来了?

    正因为没把李南风放在心上,所以他才只对李挚动向了如指掌,这倒好,原来这丫头也跟着闹腾起来了。

    而她不光是私下囤货居奇,居然还跟做买卖的货商有了交情,她这手腕看着可并不比她哥哥要弱。

    她这到底跟谁学的呢?跟她娘吗?

    说到李夫人,李存睿心里也只能暗道一声佩服,无论哪方面。

    “禀老爷,姑娘说有事求见。”林修在门口禀道。

    李存睿凝眉看向顾榷:“胡宗元昧走的那船丝绸还无着落,让户部与内务府先去把丝绸缺口想办法填上,而后提醒他们,这笔银子可以请奏皇上允准让胡家与永王府出资来补。

    “蓝姐儿跑买卖这事儿,先盯着些,别让人给坑了,等永王府事了我再跟她说。”

    顾榷称是。开了门到外头,就见着李南风脚步轻盈地走来。

    李南风停步唤了声“顾先生”,翩然进了屋里。

    小书房是李存睿素日安享清静之处,十分舒适暖和,也很私密,此刻他已经在临园的窗内坐下,神情和悦地望过来:“找我什么事呀?都追这里来了。”

    李南风走到他旁边,给他捶肩:“父亲近来好忙,女儿好久没跟您说话了。”

    李存睿轻笑:“少卖乖了,肯定有事。”

    李南风也知道瞒不过他,便收了手,说道:“不知父亲可还记得刘坤吗?”

    这怎么会不记得?刘坤还是从他手上玩心眼开始的呢。李存睿道:“此人早就被遣出京城了,无端端怎么又提他?”

    “女儿要提的不是他,是被他祸害的的那位姓袁的娘子。”

    李存睿道:“那又如何?”

    刘坤被处罚是被靖王告去朝廷的,他未经手,但也不可能不知道。袁婧他也曾见过,平心而论,确实是个很出色的女子。只是他不明白怎么跟自己女儿给扯上关系了。

    “她怎么了?”他问。

    “她没怎么,就是跟她相依为命的侄儿出京办事去了,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京城,托我关照着点儿。

    “之前不是出了刘坤那事儿么,我就想咱们家也不缺口吃的,也不少间屋子住,不如就让人家在府里住段时间。”

    李存睿纳闷:“你跟他们怎么会熟到这份上?”

    “也不叫很熟。上回袁家娘子被刘坤害到入狱,不是晏弘帮人家告到了靖王面前么?其实袁缜是找到了晏衡,晏衡怕他爹打,所以拉上他哥出的面。晏衡就这么跟他们熟了,我自然也认得他们了。”

    李存睿定眼望着她未动:“你跟晏衡,”说到这儿他也就想起先前顾榷说他们俩合伙做买卖的事来,“晏衡都没在咱们家读书了,你还常跟他一块儿玩呢?”

    李南风也不想跟他一块儿啊,谁让他是唯一知根知底的那个,且偏生要办点事情还少不了他?

    她说道:“也就这样,过两年我肯定就不理他了。”

    等到明年帮着他过了这生死大劫,李挚又娶到个好媳妇儿,然后想必再遭受意外,也绝不会再像前世那么惨的了。到那会儿她就跟晏衡散伙,肯定不再动不动就找他了。

    李存睿沉吟着,说道:“你要收留人没问题,回头我让人去查查这袁娘子来历,没什么说不清的你就去让你大伯母给她安排个院子住着就行。不过你跟衡哥儿……你原来不是跟他水火不容,见他就打么?”

    “不是啊,现在也打啊。”李南风纠正说,“那家伙嘴太贱了,一天到晚不挨打不挨骂就不舒服。”

    李存睿有点无言以对。原先他想着这俩只要不再见面就打就行了,如今看起来事情发展有点不一样。

    “家里这么多兄弟姐妹不够你玩儿的么?为什么一定要跟衡哥儿玩呢?”李存睿有点忧虑。

    “为什么不能?”

    李存睿不知道怎么说。想起来李夫人也曾鄙视过晏家,便道:“要是让你娘知道了,会训你的。”

    李南风直腰:“这有什么好训的,人家靖王妃对我挺好的!”

    “不是说靖王妃不好。晏家女眷都是好的。就是男人么……”李存睿斟酌着用词。

    李南风想了下:“晏家男人,我觉得晏弘也挺好的呀。”

    李存睿沉气靠入椅背,摸着下巴说道:“晏弘是不错,但靖王那人可不咋地。”虽然背后说人也不咋地,但为了让亲闺女领会到人间险恶,他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李南风闻言上下扫视起他来:“那父亲可就有趣了,人家靖王人品不咋地,您还隔三差五跟他凑局呢?还答应让他们把三个儿子放咱们家来读书?”

第268章 得罪不起

    “那是两码事儿。”李存睿吸了口气说。

    他觉得女儿既然能帮着冯氏把家务管治得妥妥帖帖,又能跟着她哥独挡一面替他们娘出气,按说脑袋瓜儿不该这么钝,怎么她就是不能明白他说的其实是晏家那父子看着就那么不靠谱呢?

    儿女情长的他倒不担心,两家祖上还有仇,别的可以,婚配不能提,蓝姐儿他是放心的,她不会乱来,晏衡的话谅他也没那个胆子敢打他闺女的主意。

    但他不打这主意,万一在别的事上把她给坑了呢?他可还清清楚楚记得晏衡一见李南风就扯上她裙子了!

    他就觉得他们俩玩这么好肯定不好,但又不便强行禁止,只好道:“你把眼光放远点,看看满京城里多少年轻有为的少年,比晏衡这人靠谱的多了去了。要交朋友,谁不能交?”

    “不靠谱我也不在乎。”李南风云淡风轻说。她当然知道晏衡这人不靠谱,但他不靠谱又怎地?她又不是治不住他。

    靖王妃很喜欢她,靖王又听媳妇儿的话,晏衡要敢坑她,她能保证他在自家爹娘手上就要掉层皮。

    李存睿觉得没辙了。

    但他不是一个专制的父亲,而是个讲究策略的父亲。他说道:“你有数就好。要是他敢欺负你,记得告诉爹就是。”

    “那当然!”李南风直起腰:“他要敢欺负我,爹就帮我捶死他!”

    李存睿扬唇笑了。

    等她走出去,李存睿撑肘摸了会儿额,又把安先生安再容给传了进来:“靖王近来忙不忙啊?”

    安再容如今负责着太师府与各衙门公务的传递,他想了下:“靖王还是管着中军都督府的日常事务,近来好像不忙,都看到好几回他逛胭脂绸缎铺子了。”

    李存睿撩眼:“这么闲?”说完他想了下,道:“好久没说过军务了,拟个折子,跟皇上提提朝廷军防的事,尤其是天罡营。”

    ……

    李南风既然不要侍卫了,晏衡也懒得理她了,一心一意接受廖天呈搓磨。

    这日把所有差事全部做完预备下衙,营门口一阵骚动,紧接着几匹骏马气势轩昂地踏了进来,当先那人有些眼熟,竟然是他爹来了!

    靖王是来巡察的,晏衡屁颠屁颠前往听了听,才知道原来李太师上了道折子说边防该派年轻将领前往历练了,皇帝就想起了天罡营,派靖王前来坐镇,要严观三月然后挑选出一批年满十六岁的子弟派往驻地。

    本来一切上了轨道,每日按步就班就好,晏衡可以轻松了的,没想到靖王会来!他不但来,还要在营里坐镇三个月!那他这三个月还有得好受吗?!

    “李太师为什么要上这么个折子?”

    他哪儿得罪他了?

    他被皇帝指派到天罡营天天对着廖天呈的棺材脸,如今还要被亲爹盯着干活!

    就他爹那个德性,别人干好一件事他就能满意,到他这里他必然得干好三件他才能对他有个好声气!

    他怎么这么倒霉?最近他也没怎么着他们家李南风啊!

    但连李南风他都惹不起了,不可能还惹得起李存睿,别说他没理由针对自己,就算是针对,他也没辙。

    于是一连多日就老老实实呆在营里了。

    李南风记着他生日请他吃饭的,到了生日前夕也不见他冒头,就打发谭峻去找他。然后又往冯氏屋里去。

    李存睿着人打听了一番袁婧,得到的结论是没有什么问题,于是李存睿就交代了李清扬。

    冯氏听说之后也很给李南风面子,仔细斟酌了一番,就把临近后街的一处三间小院落腾了出来。

    后街整条街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巷子里卖什么的都有,日常添点什么也方便。

    于是李南风就来寻冯氏取钥匙。

    不料李夫人正好也在,听说后就问:“什么钥匙?”

    冯氏只好又把话跟她解释了一遍,李夫人脸色看着就拉了下来:“什么来历不明的人也往家里带,还有规矩没有!”

    “哎哎,她问过她父亲,老二也答应了,特地发话下来的,只是你平常不管这些小事,就没来惊动你。”冯氏连忙打圆场。

    李夫人便不做声了。但仍睨了李南风一眼:“是干什么的?”

    “她是个相士。她哥哥是跑镖的,她和侄儿在京师等他,而后会一起离京。”

    若放在从前,李南风说完这些自当闭嘴了,但如今她多了些许耐心,走上前道:“袁娘子人很正直,当初也是被刘坤给害了的,回头她来了,我让她来见见母亲,母亲一看,定然就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了。”

    李夫人也是看不惯刘坤那种人的,听这到说便心头稍顺:“什么时候来?”

    “我这里取了钥匙,自然下晌就来了。”

    李夫人默吟半刻,道:“让她晚饭前来吧。”

    李南风笑道:“是。”

    李夫人瞅完她,又瞅了她一眼。

    ……

    李南风这便吩咐护卫去袁家接袁婧来府不提。

    李夫人回了房,却也问起金嬷嬷永王府那边消息。永王回去后把胡氏送到怡郡王那儿去住的事她已经知道了,如此看来她的计划是成功了。

    永王与胡氏反目,并且还对她有了怀疑,接下来她也不想再大动干戈,把该自己得的全都拿回来,她也就跟他们一刀两断。

    金嬷嬷道:“才接到的消息说永王府近日颇不太平,但目前尚不知发生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事?”李夫人皱着眉头。

    “不知道呢。再看看吧。”金嬷嬷说。

    李夫人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回头我把单子抄好,给我发到胡氏手上去。”

    李南风在府里等来了袁婧。袁婧看到收拾得整整齐齐的院子,满心过意不去:“给府上添麻烦了。”又道:“我想去拜见令堂,不知是否方便?”

    李南风笑道:“方便,晚饭前我带你去。”

    因为是小住,带的不过是随身行李,院子跟主宅还是分开了的,原先是给门房们住的,后来搬了出去,这里就空下了。

    院里也有锅灶,门外街口很近就有水井,她平日住这儿自己住着可以不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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