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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添个外甥

    “行事不长脑子,你这么不在乎你自己,那朕问你,你难道也不在乎你丈夫儿女还有李家吗?”皇帝把折子径直甩向她:“报仇也不分三七二十一,冲撞祖母的事朕不追究,但你必须解释解释胡宗元的事!”

    “你勾结杭州织造局,唆使官员收胡宗元入编,又多方纵容胡宗元在杭州胡作非为!你为了让胡宗元入套,故意引他亲自筛选船上船工,以使他事后百口莫辩,你为了私仇,把朝中衙门都利用上了,你致使朝中官绸紧缺,你祸乱朝纲,你还有没有把朝纲放在眼里!”

    李夫人手臂被折子砸得生疼,她白着脸咬了咬牙,望着折子封皮上大理寺的徽印,说道:“偌大朝廷比这严重紧急的事情多了去了,织造局那么忙,您不可能会有时间一一拷问。何况犯事的胡宗元兄弟有证据在,难道您还要为他们洗冤吗?”

    “你真当他们拿不出证据朕就不能奈何你?”

    “您当然能!”李夫人脱口道,“可是皇上真觉得这一切是我而起吗?若皇上要处置我,我以死谢罪在所不惜,可是在我以死谢罪之前,高家是不是也该因此负起一些责任?倘若当年有人替我撑撑腰,说说话,我又何至于走到今日?

    “当年您写信给存睿,让他出山辅佐您,是我说服的他,这江山是我的丈夫伴着皇上一寸一寸打下来的,这里头也有他一腔想要付诸现实的志向,难道我情愿看到江山不宁,朝局混乱吗?而就在几个月前,太皇太后还居高凌下让我原谅胡氏,让我算了!

    “她竟然让我算了,还说我将来得要靠娘家,这样的娘家我靠来干什么?难道还要我舐着脸去捧着胡氏吗?我这么多年没靠永王府不也一样活得好好的?胡氏至今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能怎么办?我不这么做,难道就任他们这么欺压我吗?

    “我也不过是找不到出路,才会铤而走险。”

    李夫人说到激动处,眼泪流下来,她苦笑了下,吸气又道:“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我受了委屈她说算了,她被胡氏坑了,也没见你们说算了,总不能因为我就是好欺负的,只能被他们按在地上磨擦就对了吧?”

    皇帝道:“你说的都有理,但你想过不曾,你报复的他们,利用的却是朕的衙门,朕的臣子。朕没有负过你,没有对不起你,你利用朕给你的地位,身份,甚至是权力,来扰乱朕的朝纲,对朕又是否公平?”

    李夫人怔忡垂首。

    皇帝转过身,低头望着她:“你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朕难道不无辜?朕花了那么多心力打下这片江山,是想拨乱反正开创盛世的,可是你身为太师夫人,却带了这么一个头。胡氏这事一出,朕必须得有个说法给宗正院,如此胡宗元的案子也是不可能再瞒得住的,就算朕不说,与案相关的人,就如这递折子上来的大理寺的人,他们也会揣测。

    “他们不会告你,但会效仿你,来日你也勾结朝官构陷,他也勾结朝官栽赃,你让朕还怎么治理这座江山?这才是建国第三年!朕这龙椅都还没坐热乎,我梦寐以求的盛世还八字没一撇,你就这么拆我的台,让我将来不能不分出心力去整治官员风纪,你说我又该找谁要公道?”

    李夫人紧抿双唇,覆在膝上的十指蜷起来。

    只有他们两人的偌大殿堂在雪光映照下蒙上了一层青白。

    皇帝望她半晌,负手又道:“李存睿他有没有参与?”

    ……

    文华殿里,李存睿把换了不知第几次的茶终于喝完,掸掸袍子站了起来。

    西路到乾清宫也不近,翼门下的侍卫向来不拦他,进去之后沿着庑廊往北深入,正常也要走一两刻钟。

    “没有!”乾清宫里李夫人她攥紧双拳,斩钉截铁说,“从始至终他都没参与,并且不知情。”

    皇帝转身:“你这么做,当真就不怕死吗?”

    李夫人静默半晌,说道:“我不怕死,我只是舍不得存睿。”

    “你也有舍不得的人?”皇帝哂道。

    “我怎么就不能有舍不得的人?他是我的丈夫!我这辈子唯一幸运的事情,就是嫁给了他,跟他生儿育女。”

    皇帝咬牙,沉气道:“滚回去!爵位没了,此后搬入清泉观修行吧!”

    “皇上!”常春在门下道,“太师来了。”

    李夫人闻言下意识地直起了身,皇帝怒视门口:“让他进来!”

    “皇上!事情是我做的,请不要迁怒他!”

    李夫人连忙道。

    李存睿踏进门槛,先朝皇帝拜了,而后温声道:“皇上要你回去,你就先回去嘛。”

    李夫人颤声道:“你来干什么?”

    “回去。”李存睿扶起她,示意道。

    李夫人看向皇帝,紧咬着下唇,福身退出去了。

    皇帝脸色仍然不好,走到炕上坐下,眼角都没瞥一眼李存睿。“有事么?”

    李存睿跟过去,说道:“臣无事,不过就是来接阿敏的,顺道问问皇上,阿敏犯什么事了?”

    皇帝啪地将刚拿在手里的镇纸放回去,说道:“你还有脸问朕她犯什么事?她滥用私权勾结地方衙门,构陷朝廷官员的事,你这个当太师的丈夫,敢说当真不知道?”

    李存睿顿了下,说道:“臣说不知道,皇上信不信?”

    “李存睿,你反了吗?!敢这么说话!”

    李存睿微笑,说道:“皇上息怒。”

    皇帝沉脸:“她身为宗室郡主,当朝一品诰命,她不带头维护朝纲便罢,竟还私下里拆朕的台,朕若不从严惩戒,岂非乱了套?到时候各家各府争相效仿,万千将士历尽千辛打下来的江山,便要败这些人的手上!

    “你来了也好,朕已决定褫夺她爵位,打发她去尼庵,你回去跟她话个别吧。”

    李存睿不慌不忙:“敢问皇上,去尼庵住多久?臣膝下才一个儿子,还想跟阿敏试着给皇上您再添一两个外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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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难辞其咎

    “自然是终生,难不成只放她去烧个香就回?”皇帝道:“朕念在你和挚哥儿蓝姐儿份上,保她诰命夫人身份,好自为之吧!”

    “法不外乎人情,阿敏这么做乃事出有因,臣不反对皇上略施惩戒,但一味将责任推到她头上,是否有些过了?

    “说句僭越的话,臣与皇上当年揭竿之时,不也是因为不忿于前朝官僚腐败,忠臣贤能蒙冤受屈而不能出头吗?

    “阿敏也只是无奈之下进行反击,纵然行为有过,也不能说她一个人的责任。”

    “怎么会是她一个人的责任?”皇帝道,“朕已经下旨赐死胡氏,稍候对永王兄弟也会有发落,怎么就成了她一个人的责任?”

    “恕臣斗胆,太皇太后是否也该负一份失察偏袒之责?”

    “那是臣的祖母,朕以孝治天下,你总不能让朕下旨斥责年迈的祖母吧?!”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上要罚阿敏,臣不敢说什么,但也请同时让太皇太后给阿敏赔个罪,或者承受些许后果。

    “否则的话便不要总是让阿敏受委屈。她是臣的妻子,她若去了尼庵,臣这后半辈子怎么办?”

    皇帝凝眉:“她是你的妻子,也是朕的妹子!高家宗室人丁并不繁荣,朕愿意拿她开刀吗?

    “究竟是你夫妻双双要紧,还是给满朝等着效仿的臣民立规矩来的要紧?她的仇报了,做错的事也该承担后果,这是两码事,朕希望你也不要犯糊涂!”

    “不过,”说到这里他口风一转,又道:“念在你的份上,尼庵就免了吧。”

    省得到时候生不出孩子怪到他头上。

    李存睿谢了恩,又问:“那爵位呢?”

    “她都这么能耐了,还要什么爵位?”皇帝又拔高了声音。

    李存睿听完,随后便就把摘下梁冠放在几上。

    皇帝眉毛一抖:“你要干什么?”

    李存睿道:“阿敏是臣的妻子,臣无能,不能替她报仇,眼下还要眼睁睁看她受罚,臣没脸继续留在朝堂安享尊贵。

    “否则不光臣的儿女家人瞧不起臣,臣自己也会瞧不起自己。内子犯罪,臣难辞其咎,愿意自请离朝,辞去官职,归府自省。”

    皇帝眯眼:“李存睿,你敢要挟朕?”他站起来:“居然连你都要跟朕唱对台戏?!”

    “臣万死不敢。”李存睿深揖抬头,“臣对皇上的心思心知肚明,只是皇上,此事到如今,臣以为,臣辞官是再好不过的办法。”

    皇帝咬牙怒视他,随后在殿内负手踱步。也不知多了几圈,他在帘栊下停下来:“你当真?”

    李存睿点头:“再真不过。”

    皇帝看向前方,半晌后才又攥攥拳头,瞅回他道:“想好了那就辞吧!即刻回衙门去交接。”

    ……

    李南风与晏衡在承天门外这边找了间暖和的茶楼,而后盯着宫门,不多时倒也被晏衡盯到了两个出宫办事的太监,不知道他说了啥,光看比划了几个,太监们当中一个就折了回宫,再过了会儿又往茶楼来了。

    太监道:“胡继太妃被下旨赐了毒,刚刚服用完。两位王爷随兰郡王回去候旨了,太皇太后犯了病,正着太医治着。

    “郡主这边……似乎不太好,皇上传郡主去了乾清宫,这会儿已经往宫外来了,姑娘回府只怕能碰得上。对了,郡主出来后太师也进宫去了。”

    李南风心提到了嗓子眼:“怎么个不好?”

    “具体不知道,不过皇上方才传礼部觐见,小的见着礼部梁大人急匆匆地进宫了。”

    礼部管的事情可不是什么小事,这会儿召见,是要做什么?

    李南风竟呆不住了,匆匆下了楼,立刻上马车回府。

    晏衡追下楼,马车则已经上了大街……

    李夫人不知道李存睿赶在那当口去做什么?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如果李存睿要为她顶罪什么的……以他的人品,他不是做不出来,可她怎么能让他顶罪呢?

    他是朝中的能臣贤臣,也是功臣,他一世英名不能因为她而染上污点!他往常那么聪明,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处理不好的,怎么这回他竟这么傻?

    她心神不定上了辇,想在宫门下等他出来,又太过显眼,便仍是回了府。

    李南风到家直奔正院,正碰上李夫人除斗篷。

    “怎么样了?”她走上去:“皇上说什么了?”

    李夫人想起李存睿说过她与李挚都已经知道这件事,便不再回避,说道:“皇上要惩治我,要夺我的爵,送我去尼庵。

    “结果你父亲过去了,他让我先回来,不知道他怎么样了?”她边说边看向门外,眼里的担忧十分明显。

    李南风也是头一次看她失态,也想不到她这辈子竟然能看到她李夫人失态,不管且按下这层,说道:“皇上又不是不了解前因后果,怎么还会罚得这么严?夺爵便夺爵,咱们也不稀罕,这送去尼庵又是唱的哪出?”

    这不成心要活活拆散她和李存睿么?以皇帝人品,不应该啊!

    李夫人心里纷乱如麻,不想接她的话。

    这会儿家丁匆匆进来:“太太!不好了,老爷辞官了,正在衙门办交接!”

    李夫人忽来一阵眩晕:“他为什么要辞官?!是不是他跟皇上说什么了?!”

    “不知道哇!小的也是刚收到消息,就来禀太太了!”

    “赶紧再去探探!”

    李南风打发人走,又赶紧扶着李夫人坐下。

    虽说早就料到结局恐不顺利,但也没想到会走到李存睿辞官的地步。李存睿为这么点事辞官?而且皇帝居然还答应了?

    前世李存睿过世后葬礼上,皇帝悲伤的模样还历历在目,这世不过就出了这么点事,他就翻脸不认人了?

    这不应该啊!

    况且这节骨眼儿上也并不是“卸磨杀驴”的时候,他到底想干嘛?干嘛要跟自己过不去?

    但这会儿也来不及多想,李存睿既去了衙门交接,那么接下来消息必然会传开,不定有多少人会来登门呢!

第291章 朝廷水深

    果然不出李南风所料,也就小半日工夫,当今备受皇帝信任、同时为建立大宁立下汗马功劳的太师卸下职权辞了官,这消息几乎把整个京城都快给震颤抖起来。

    关键是李存睿还没藏着掖着,衙门里交接的时候大大方方跟诸同僚道了别,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虽然还是太师,但有职权和没职权是不同的。

    上晌各家各府还在观望着永王府一家进宫这档子事,胡太妃被赐死的消息刚刚炸开成烟花,立马太师又来了这么一出——当今天下谁不知道皇帝与太师靖王曾经肝胆相照,皇帝对二人也视作股肱?

    突然之间这么样,这是君臣生嫌隙了?还是皇帝终于要对削减功臣势力了?

    宫里宫外自然已经揣测重重,自然也有些人按捺不住那颗躁动的心。

    李家自然受到的震动最大,李存睿自吏部交接完回到府里,当下就把李清扬李济善以及闻讯后早已赶来等他的李斯予兄弟召到正堂,把来龙去脉交代了个明明白白。

    “辞官是我自己的决定,不跟阿敏相关,也非皇上不容于我,我们李家一向教育子弟知是非,有担当,挚哥儿母亲出这事,我也有责任。

    “倘若我多关心她些,也不至于让她单打独斗对付胡氏和太皇太后,因此你们不要胡思乱想,此后还是好好当差。”

    大伙方知这背后竟还有这么一层,回过神来之后的李济善就道:“那高家竟然如此卑劣,欺负一个小姑娘,我不怪二嫂,换成是我,我自然也是要为孩子们的娘出这个头的!”

    李斯予等人点头:“如今看来,京城这些世家望族都不太平,只有我们李家尚且没有内斗,这是祖宗们有远见,也让我等有福。”

    李清扬却凝眉:“辞官事小,只是永王府进宫这么一闹,前后这案情怕是捂不住了。”

    谁说不是呢?

    当日下晌胡氏被赐死,且褫夺一切封号并且草席裹尸葬入乱葬岗的消息就传出来。

    接而又是永王降等为永郡王,怡郡王夺去爵位贬为庶民并一府圈禁二十年,以及锦阳郡主圈禁十年的旨意统统下发。

    太皇太后自在胡氏话下气怒攻心,栽倒之后就一直都未苏醒。

    这么一看,李夫人直接夺爵倒显得突兀起来……

    但接下来的事情又令所有人恍然。

    大理寺既然经办了织造局的案子,梳理出来了李夫人在当中伸手的痕迹,自然案情始末也流传了出来——

    闹到开国才三年就对宗室近亲下手的地步,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瞒骗的,各家各府基本上都在议论风向。

    议论李家只手遮天在朝中翻云覆雨的人便多不胜数了,更唾沫横飞地斥责李家活该。

    李夫人报完了仇心里的确舒爽,但连累到了李存睿却很是难过:“怎么这么傻?你这么值得吗?

    “皇上肯定就是气头上要治治我,又不是要杀我,这爵位不要就不要,不要我还是太师夫人呢,这又有什么呢?”

    “你我夫妻,本该同心同德。不管皇上是真心还是假意,只要是罚你,我得让你知道,我都在呢。再说了,这朝廷里的事水深着呢,你别操心。”

    李存睿气定神闲地安抚她。

    李夫人简直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原先她倒没料到胡宗元那案子会因为永王府而捅出来,如今街头巷尾的议论,也是出乎想象的。

    靖王在天罡营坐镇,下衙后听到这消息,当即骂了句娘而后快马穿街到了李家!

    “老李你搞什么名堂?!怎么能说辞官就辞官呢?眼下朝廷才刚起步,没有你李存睿怎么行?你赶紧给我进宫跟皇上说去!”

    “躁什么?我如今是光拿俸禄不干活的太师,未蒙宣召可不得随意入宫。”

    李存睿淡定地沏了杯茶给他。

    靖王都快被他给气死了!“你辞了官,那手头一大堆的事情谁来干?你怎能如此不负责任!”

    “没了我朝堂还是那个朝堂,再说这是皇上该操心的事,我哪那么大能耐。”

    靖王简直无语:“你就不管你那些正在实施的法案了?吏部用人的事你不管了?咱们可是花那么多年时间帮着建立的大宁,你说放下就放下?你真有那么狠得下心?”

    “男人大丈夫,做了选择就不后悔。”

    靖王见他油盐不进,一跺脚一扭头,又跨马直奔宫中。

    到了乾清宫问了皇帝,皇帝拿着本书,不咸不淡道:“太师为国效力多年,辞官养身朕也不能不准。”

    靖王一口气横在喉咙口,要不是在场的礼部尚书梁赐拼命给他打眼色,他差点都要闹了!

    等到出宫之后梁赐才说道:“王爷何必这么大火气?”

    靖王眼里血丝都瞪出来了:“当年我和老李陪着皇上上刀山下火海,才有了今日这新朝廷,纵然我们功劳是没皇上大,可他又怎么能这么翻脸不认人呢?

    “特别是老李,他一个文弱书生,也跟着刀枪箭雨的过来,累出了一身病,如今倒好,他说辞就真让人给辞了,也不留留!”

    梁赐是当初替靖王去让李存睿答应让晏家三子登门求学的说客,也是李挚在衙门的上司,他闻言拢手笑起来:“王爷与太师情如兄弟,让人钦佩。不过,皇上若是要过河拆桥,打击李家,根本就用不着等到如今提这个事。”

    靖王听不懂他卖什么关子,想问个究竟,他却已经上了轿。

    这一日李家如何热闹就不必多说了,朝中李存睿的门生们,以及宋国公英国公荣国公并往来颇多文官,皆相继登门询问。

    李存睿一概来者吃茶,要劝说的皆打断了话头,众人也不知道出了何事,见其云淡风轻不像是受了不公,也只好先回去。

    晏衡是跟着他老子一道下的衙,自然也就是跟在他老子后头到的李家。

    李南风学堂里跟他见的面,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好说的,这是李存睿的决定,她不可能比他的脑子还想得远。

    但是朝堂上很快有戏看,这是一定的了。

第292章 您疑心吗?

    李家人似乎对李存睿的决定都很淡定。

    李济善他们叔侄几个在朝上按步就班,上朝上衙,没受一点影响的样子。

    当然肯定会有人不断接近他们来打探些内幕,但他们就是直言李存睿是引咎辞官,让人没有话说。

    皇帝有皇帝的立场,一则历朝历代以孝治天下,李夫人要声讨太皇太后不要紧,不当着皇帝的面,也许皇帝不会追究——

    这从胡宗元死后这么久他都没提就看得出来,他毕竟是一国之君,李夫人如此指责他的祖母,他若不问罪几句,君威何在?

    当然,这都是虚的。

    根据李夫人回来后的说法,皇帝要罚她的并非是她声讨太后,而是胡宗元一案。

    律法乃护国之本,李夫人就算再事出有因,她也触碰了朝廷法律,不可能在指使苏溢暗中对胡宗元推波助澜入坑,再又以次充好暗中截下那船官绸之后还不受惩罚。

    关起门来怎么打脸都不要紧,可是动到朝纲,而且弄得大理寺都上折子的地步,这一刻她就已经不是皇帝的堂妹,而是朝廷命妇。

    也当然,这是皇帝的立场,不是她李南风的。

    作为李南风,她当然是希望家里什么事都没有啦!

    李存睿手上掌着吏部尚书,六科给事中,以及内阁筵讲等职,这是明确的职权范围,不过作为太师,还会有些别的事务需要越职处理的,就不胜枚举了。

    这些职务卸任之后,他仍是太师,只不过成了可以游手好闲的太师——

    其实这样也好,他太操劳,李南风时常担心这么下去,哪怕明年不被她的病染发,恐怕身子也要被拖垮。

    如此虽然要面临很多改变,朝中注定也有不少人会因此蠢蠢欲动,但花无百日红,起落沉浮也是正常。

    何况如今这情况还不同前世,前世李存睿直接亡故,而如今他健在,脑子手段都很好使,对家族而言,其实造不成重创。

    打从李夫人出来后,胡氏那边李南风压根就分不出心去顾及,下晌听说胡氏已经被赐死,永王降等为永郡王,以及怡郡王锦阳郡主等等都有处置,这基本上是说这辈子已没可能出来玷污皇室尊严了。

    经过几日传播,李夫人参与了织造局一案的事也终于大幅扩散开来。

    议论声从最初粗浅地指责李家活该,开始发展到细扒皇帝近来对功臣们的种种动作,比如说靖王府居然留下两位原配夫人,这是不是故意要引起王府内乱缠住靖王手脚?

    靖王世子武举赢了太子结果被“发配”到天罡营去打杂,这是不是在遏制王府势力?

    又如宋国公世子被曝出“通敌”之事后一去京外至今未返,是不是借故打压?

    说到最后自然又会回到李家头上。

    因为李家站得高,跌得也最惨。

    但议论这些的是官员臣子,老百姓议论什么呢?

    底层的官吏以及百姓,这些人群是最见不得权贵仗势为所欲为的,李夫人一个内宅妇人,居然勾结地方官员翻云覆雨,这是值得被扔臭鸡蛋的。

    今日他们只是在织造局生事,来日指不定就要在六部三司生事,到时候那还不成了他李家的天下?这样的话新朝廷跟旧朝廷有什么区别?还有什么指望?

    李夫人被褫夺爵位,太师引咎辞官,这才是应了大伙的心声。

    这些当高官的没一个好人,他们倒台理该如此么!

    不过李存睿辞去了所有官职后,那些当日破口大骂官官相护,李太师一手遮天的人多少也消停了些许。

    而那些暗中提前察觉了胡宗元案件之微妙之处的一小部分人,早在伺机而动,见到这结果,虽然偃旗息鼓,把要参的折子都给压了起来,但同时又思量起了另外的可能。

    仿佛任何一个时代,都不曾缺乏骂天骂地骂权力阶层的人存在。

    但与此同时,朝堂上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李存睿撂手之后的兵荒马乱。

    从前李存睿主管吏部,但其余各部有难以决定的事情都会寻他商议,或者是皇帝时常会寻他拿主意,更因此而特地把文华殿那边的院子分了一处给他理政。

    如今他猛地一走,这朝上就如没了主心骨,许多事情下面人因为吃不准皇帝心思,也不敢贸然上奏,可谓是让不少人焦头烂额。

    这乱象当然也传进了两宫。

    太子坐不住,这日用过午膳算着皇帝应该还未午歇,便前往乾清宫来。

    “父皇可否听儿臣说几句?”

    歪在榻上翻书的皇帝眼皮没撩,道:“说。”

    太子上前:“父皇,敏姑姑虽然有错,但罪不至此,太师身为敏姑姑丈夫,为她请命也算天经地义。何至于要夺了姑姑的爵还要准了太师的请辞呢?”

    “他既然想请,朕就准了他,这有什么问题吗?”皇帝把书翻页,依旧慢条斯理。

    太子凝眉,握了握拳说:“父皇,您不是当真疑心太师有异心吧?”

    皇帝喵了他一眼:“在世人眼里,朕身为君王,不是只有猜忌功臣卸磨杀驴才叫正常么?”

    “父皇——”太子有些着急,“您跟太师靖王并肩同袍,十几年的情谊多不容易,您前不久还跟儿臣说起当年南征北战的事,并嘱告儿臣要善待功臣,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恕儿臣直言,这一点都不像您!”

    皇帝目光在页面上停留了一阵,而后放上炕桌,望着他:“如今外头都传些什么?”

    “还是那些。”

    皇帝道:“如果是你,遇到那天的事你会怎么处理?”

    太子微顿,凝眉道:“首先,儿臣相信父亲在胡宗元一案发生的时候,您就起了疑心了,否则您不会派遣太监跟随永王去探监。

    “以父皇的睿智,多半是有了猜疑,既有了猜疑自然就会调查。

    “敏姑姑这事做的极干净,织造局那边也只有疑惑而无实据,那么,儿臣会在杀掉胡宗元兄弟之后把敏姑姑传来核实,并私下施下责罚。如此既振了朝纲,也维护了姑姑。”

第293章 你心疼谁?

    “然后呢?”皇帝扬眉:“像如今这般闹得满城风雨的怎么办?胡宗元的案子不是朕传出去的,胡氏被逼到绝路,哪怕她没有证据,你觉得他不会往外散播消息?”

    太子无语。

    皇帝坐起来点,又道:“如果胡宗元受刑之后就跟她摊了牌,那她的仇怎么办?

    “你敏姑姑虽然夺了爵位,但你去问问她,是宁愿那时候保她的爵位,还是宁愿如今把仇都报了承受重罚?”

    太子迟疑,说道:“那都是过去那么长时间的事了,何况胡家兄弟已经死了,要不要扒胡氏的皮真的那么重要吗?”

    “于她而言当然重要。不然她费尽心机整胡宗元这一出作甚?胡宗元兄弟跟胡氏相比都还是次要的,不弄倒胡氏,她心里始终难以安乐。”

    太子凝眉:“可她纵然报了仇,心里安乐了,却丢了爵位,连累太师又引咎辞官,心里肯定也是不能痛快的。”

    “所以呢?”

    “就算不那个时候指出她,责罚她,至少您也不必再如此重罚她,并把太师也埋怨上了。”

    “李存睿说朕针对他?”

    “他当然不会说。”

    “他不说就成了。”皇帝抖了抖书,“其他人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民间舆论不重要么?”

    皇帝轻哂:“一个皇帝,要是什么闲话都往心里去,还怎么做事?你是想讨好你的臣子,讨好天下所有百姓,还是真正做点事情出来?

    “你掌的可不是一个家,一个衙门,而是偌大的江山,数以十万百万计的百姓。他们说朕针对功臣,朕就针对功臣了?

    “你想讨好,讨好得过来吗?”

    “总之也没有什么好处吧?”太子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合适。

    “怎么会没好处?”皇帝扬唇,“那你再说说,那你知道她指使苏溢引诱胡宗元进圈套,终至造成了织造局办事失利之后,你怎么做?

    “责备几句算了?或者说你干的好?不愧是朕的皇妹,下次遇到这种事她还可以闹得再大点儿?

    “你是郡主,插手政务没有什么大不了?朕是哥哥,理应给你撑腰?”

    “也不是这个意思。”太子清着嗓子,“儿臣只是觉得,一船官绸而已,而且如今都已经补上了,也没有落下什么把柄来,难道不是责罚几句就完事了么?

    “太师劳苦功高,就看他的面子,这件事抹过去也没什么,臣子们求情的时候,复了他的官,大家也会理解的。”

    皇帝笑起来,他匀了口气说道:“如今满朝之中独李晏两家权势最甚,除了靖王能理解,或许当年一道征战过来的几位国公与伯侯能理解,你觉得还有谁能理解?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仇富仇官的人,你让一个混得不如他们的人去理解?你太天真了。

    “难道你就没听到外头最近对朕的处决都在大声叫好?说他们罪有应得?”

    “可是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满您的处决。”太子据理力争。

    “那也不尽是真心的。”皇帝说,“真正不满的,早就像靖王一样直接闯进宫里来了。目前为止,急着来跟朕求情的好像也还没超过一个手掌。”

    “那梁尚书呢?”

    “梁赐是个聪明人。他跟李存睿一样,是个人精,他不会来的。”皇帝望着他,“你还年轻,见识的人间险恶太少了,平日多跟梁大人他们学学处世之道。”

    太子抿着嘴没做声,看起来不是很服气。

    皇帝想了想,便又道:“你知道永王前番进京后去了哪儿吗?”

    “不是兰郡王府?”

    “他的亲姐姐就在城中,且姐夫还是替高家挣下这基业的功臣,没有李存睿,他哪里那么舒坦当永王?

    “他到了京城,未曾先登门去李家拜访,反倒先传了你姑姑到兰郡王府来接受他兴师问罪,这王爷派头大不大?”

    太子默语。

    “这还是离京近的宗亲,那些被分封在云南,两广,辽东,以及江南的宗亲,倘若他们听到你刚才那话,会怎么想?

    “他们的胆子会立刻膨胀,并以此为先例纷纷试探朕的底线。

    “山高皇帝远,当地官府听说咱们对官绸的事大事化了,自然也不会上赶着跟咱们告状得罪人。

    “到时候在你鞭长莫及的地方,民不聊生,怨声载道,等到你终于觉得该下手的时候,晚了!没有人会听你的,因为从一开始你自己就没有把规矩给立稳当。”

    太子凝眉抬头。

    “规矩是用来管束人的不假,但在一个群体里,没规矩却会害人。倘若胡氏当初谨守规矩,她绝不会落到今日这地步。

    “当然,世间总免不了会有数不清的阴司,但是也总有去破除它的人。站在阳光下的人永远不会惧怕阴暗。

    “受了欺负就报仇,但不能忘了底线,人人都该遵纪守法,律法凌驾于任何人情之上,不然定了律法做什么呢?专门用来彰显权贵特权的吗?”

    太子垂首。

    皇帝望着前方,又道:“不过朕猜想她也没想过要把胡氏他们闹进宫,因为她想这么做的话,大可以一早设局往宫里捅破这件事。朕估摸着她也是被动的。

    “这背后谁能帮她呢?只有李存睿。你姑姑错就错在太相信她自己了,你姑父那么重情,怎么可能不帮她。

    “朕要是真疑心他,会听凭她一句话就放过他?也跟他并肩作战十几年,要是连他人品都没点数,就谈不上君临天下了。

    “一个皇帝,从来不应该把臣子当敌人,而是同袍战友。你将来也是要坐这个位子的,不要太单纯了,举朝这么多人,利益牵扯太复杂了,不要一拍脑袋就做个决定出来。”

    “谨尊父皇教诲。”太子垂首应下,沉吟片刻他又道:“那太师这边……”

    皇帝没急着答他,却扬唇道:“你到底是担心太师,还是心疼蓝姐儿?”

    太子立刻窘了:“父皇说哪去了,儿臣只把蓝姐儿当妹妹。不会有别的。”

    皇帝笑着抖了抖书,没说话了。

    太子沉思片刻,也没有什么别的话了,便退了下去。

    皇帝看着空落门庭,又唤来太监:“太皇太后怎样了?”

    太监躬身:“今日吃了碗粥,已经坐起来了。”

    皇帝听完半刻,随后下地出了门。

第294章 她错了吗?

    仍是荣嫔在床前侍候,皇帝把她挥退,在床前坐下来。

    太皇太后看着他,问道:“事情都处理完了?”

    皇帝道:“祖母指的是哪件?”

    太皇太后微顿,说道:“自然是胡氏他们!”

    “祖母就不关心一下敏丫头?”

    “她不是已经被你夺爵了么?这样也差不多了。”

    皇帝手肘支上膝盖,蓦地笑出声来:“看来你对这个孙女果然是真不看重。”

    “什么意思?”太皇太后看过来。

    “这所有的事情不都是祖母你引起的吗?周氏的早夭,胡氏的进门,敏丫头的处境,还有织造局的事,不都是你当年埋下的祸根吗?要论罪,罪魁祸首应该是祖母才对。”

    “你——”

    太皇太后语塞,面对这个孙子她却远无施威的底气。

    “朕当然不能以法治你,我但朕觉得,你应该跟二妹妹有个交代。只有你给出交代,事情才算办完了。”皇帝道。

    “要我给她交代?我可是她的祖母!”太皇太后激动起来。

    皇帝等她平下气,才说道:“朕已经夺了她的爵,你要是不去,那么将来祖母百年之后她不前来吊丧,到时候朝中也没人能说她什么。

    “自己的亲祖母薨逝,亲孙女近在京师都不来吊丧,少不得会有言官议论。

    “到时候朕可不能再拿她的不是了,便少不得把祖母这些事情对言官们澄清,如此一来,祖母便是身后也要在德行上被史官记上一笔了。”

    “你,你是在拿捏我?!”

    “朕只是说个实话。”皇帝语气平静。“办不办还是由你。

    “夺了二妹妹的爵位,她除去少去一个称号之外,其余也没有什么损失。

    “她依旧是享有官禄的太师夫人,她还自由了。经过惩戒,她反而不必掩掩藏藏各种犯错痕迹,她已经受到了‘惩罚’,之后便不会再有人敢拿这个来针对她。

    “她从此过得会比在高家快活得多。反过来想想,等你殡天,连你的孙女都不来守灵,你这一辈子真的做强了吗?”

    太皇太后好不容易才养回来的血色又褪尽了,沧桑在这个迟暮老人的身上更显明显。

    她怔怔地望着灯影下的皇帝,嘴角渐渐下垂,微佝的肩膀也跟着垂了下来。

    锦衣绣被裹着的她看上去就像是具骷髅,充满了腐朽的味道,但她神情里仍然透着迷茫,她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

    她嫁为高家妇,替高家相夫教子,张罗内外,在乱世里咬着牙跟丈夫一道扛起这个大家族,周家是商贾,周氏也样貌端正,是个聪明的,可是这世道商人就是地位低,她有什么法子?

    难道作为世家主母,她还要捧着舔着靠出钱买通了自家长辈才说媒嫁进来的儿媳妇么?

    高家子嗣不旺,周氏又只会自苦,成日沉默寡言,不会改善与丈夫关系,自己闷出一身病,生了敏姐儿之后就不能生了,她又不曾折磨她,她自己把自己作没了,这怪她么?

    娶胡氏进门,的确是为了给高家多添子嗣,可若不是为了添子嗣,她也不会寻个寒门女子,难道以他们的家世,找个出身稍微好点的姑娘找不到么?

    她企盼着孙辈们能多出个,到时候他们长大后也能彼此帮衬,这有错么?胡氏竟也怪她不该催她生孩子?那她为什么答应嫁过来呢?

    敏姐儿确实在出阁前把胡氏恶行告诉她了,可是那会儿胡氏三个儿女都还小,她吞去的那些钱财都被她霍霍得差不多了,让胡氏筹出来,那还不如逼死她快些。

    她左思右想,看在二房几个孩子份上,和了这把稀泥,她又是为的谁?

    为的她自己吗?还不是不想高家二房再迎来第三房太太,到时候更加复杂?

    这世道,几个女子能不靠娘家呢?

    敏姐儿自己是争气,可是有个娘家可靠,总比没娘家要好吧?

    她怎么就错了?

    ……

    她不明白,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人人都称赞她能干,聪明,会当家,可是她发现,她糊涂了。

    “老太后,老太后!”

    荣嫔跪在脚榻上,连声地呼唤她。

    她微微睁一睁眼,发现皇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去了,便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

    家里经过几日的纷乱,逐渐平静。

    李存睿去了公职,如今一天到晚不是在藏书阁里读书,就是府里随便逮个人下棋聊天,再要么是陪着李夫人做针线话家常,过得不要太逍遥。

    早前说过无数次要闲下来多享享天伦之乐,如今终于实现,弄得李南风都有点不太适应起来。

    关键是他还隔三差五跑到学堂里来遛达遛达,涂先生瞧见了,总是会力邀他来讲讲学,李存睿不肯喧兵夺主,往往推辞。

    但偶尔遇到感兴趣的课,也会顺道跟涂先生探讨一番,顺便跟大伙讲讲。

    子弟们当然是高兴得不行,从前能请他看看功课都不容易,如今竟有这样的好机会,简直太荣幸了!

    于是每每看到他出现在学堂,大家都情不自禁把读书声放大一些。

    连晏驰都听李存睿的课听得格外入神,从前从来不主动作声的他,如今也会提出一些疑问企盼解答。

    李南风因为又不考功名,所以倒还算好,不过听听下来倒是也很受益就是了。

    外头议论声自然还未消停,或者是因为观望了几日没见皇帝有借台阶下台的意思,更是在官员当中冷嘲热讽的声音都已经私下传出来。

    这可是伴着皇帝一道打江山下来的太师啊!

    而这些话,在从前当权的时候是绝对绝对听不到的。

    反倒是骂李夫人的声音给消下去了,因为一部分人还是认为妇道人家没多大翻天的本事,另一部分人则大概觉得若能彻底让李存睿凉下来才是关键。

    李夫人听到这些心里当然难受,但是因为李存睿时常劝说她,她倒也不好整日挂在脸上,照旧认真过日子。

    有时候看到李南风从外头回来,只要不过份,也不会说她什么了。

    她近来依旧在斟酌李挚的婚事,如今李存睿也闲了,看模样应该年后不久就要定下来。

    李南风除了读书就开始筹备起绸缎铺子。

    她把李挚也要掺股的事跟何瑜说了,何瑜惊讶:“他还看得起咱们这小打小闹的呢?”

第295章 野鸡来历

    “反正他肯出钱就成了。管他看得上看不上。”

    何瑜觉得也是,便就又转头去找条件更好的铺子。

    目前看中了两间,一间就在王府大街,一间在相国寺附近,晏衡一听王府大街就摇头了,铺子开在他家门口,是怕他爹逮不着他么?

    那么就初定了相国寺下方这间。

    还有半个月过年,这当口对方说忙,等出了年再看。

    倒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便就这么说好了。

    李夫人卸任了宜乡郡主与太师夫人双重身份,一下轻松了,有时间在妯娌屋里串门,也有时间下厨小露一手。

    听说袁婧能观星象,便常常让李南风去请她来算算天时,因为李存睿喜欢吃腌肉,她需要连续的好天气来制作这些。

    袁缜虽然回来了,但是李南风挽留袁婧他们住了下来,家里房子多,不缺他们这一片的,加上袁缜住在府里也好随叫随到,比住原来的地方方便。

    袁婧想想,也就没有强行推辞。

    省了赁屋的钱,却因为会占卜观星,以及相马等等本事,时有相帮之处,与李家往来还算融洽。

    晏衡当天自李南风离开后就回了府,到家还没有坐稳当,阿蛮就来告诉说皇帝准李存睿辞官了,于是又颠颠地跑去报告靖王妃。

    靖王妃简直难以置信,她跟皇帝也是十几年的交情,再说之前在她与沈侧妃的事上处理得也算公允,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这么对李家,等到靖王回来说事情属实,她自然也很抱不平了。

    抛去两家祖上恩怨不提,只论对朝的功劳,就是皇帝不撑李家,他们晏家也是要撑的!

    晏衡也想找李南风来着,无奈营里压着脱不开身,直等到腊月二十朝上休沐,他终于能歇一日,这才有功夫让管卿去约李南风出来碰个头。

    李南风觉得又没什么事大家就不必见面了,毕竟是生死冤家。

    但这家伙说营里发了饷,看在难兄难妹一道重生的份上,年底了要请她吃顿饭,想着他平日里请别人也是请,蹭他一顿饭吃也不蹭白不蹭,正好要去庙里进个香,便就跟他先约在相国寺。

    照例是李南风先到。

    寺里冬梅已经开了,引来许多人驻足观赏,李南风素日应酬不算太多,但因为身份衿贵,认得她的人自然多。

    见这位家里正走下坡路的太师千金还有心思出来赏梅,便有不少人暗中指点,也有上前来搭讪的人,当然多数还是很尊重的,坏人毕竟没那么多。

    李南风是过来人,前世遇见的牛鬼蛇神还少么,面上还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总不能失了她李家小姐的体面,暗里就不同了,敢揶揄的人她统统在心里记小本本!

    也还是没想到树底下拐了个弯,就遇见了当初当着众贵眷面拉踩过她的程家小姐程晔。

    李南风知道她在姚霑出事后立刻掉头嫁了给刑部郎中余鑫的儿子,并且已经成婚。

    当初程家还四处找门路求前程的时候,这姑娘就开始针对她,如今这样,她还不定怎么看笑话呢。

    就不想搭理她,远远地想别开。

    程晔竟不准她别,脚一错横在她面前,像刚刚才摁死几个夺宠的小妾一样双眼发亮地迎过来:“李姑娘这么巧也来上香啊?”还真难为她一双脚在这泥地里居然没打滑。

    李南风笑道:“是啊,也没想到会遇见余少奶奶。”

    程晔拢了拢自己白狐狸皮里子的羽纱斗蓬,又抚了抚自己发鬓上的赤金镶宝发钗,说道:“听说李家出了点事,真是让人心里难过,想着跟姑娘的交情,过来打声招呼。

    “这世上人就是现实,没有职权在手,多大的封号都是虚的,姑娘最近受了不少委屈吧?也不要太伤心,虽然太师下台了,到时候想议婚什么的,姐姐也可以帮帮忙,给你挑个好人家。

    “我们余家也是六部要员,城中有家世的子弟也都认得不少的。”

    晏衡好歹是个年轻貌美的公子哥儿,如今重返少年时,正是走在路上随时准备开屏的年龄,当然得好好捣饬才能出门。

    今日天气还不错,他骑着大马到达相国寺,一路轻快到了梅林,兴冲冲之下刚好就听到程晔这段话。

    他两脚没听使唤地走了过去,杵在李南风前边,垂眼睨着程晔:“这是哪里跑出来的野鸡?穿的跟个娼馆卖笑的似的,还给李南风说媒?

    “京师里配得上李家家世的子弟都在爷手上攒着呢,你算什么东西?

    “李家这家世,你他奶奶的就是拍马五十年也赶不上,你还说媒呢?先给你自己寻个靠谱的人,等二婚好接盘吧!”

    程晔立刻炸了!脸色瞬间胀红如猪血!听说过这个二世祖不可一世,却也没有想到他会无礼到这种程度!

    李南风见状笑了一下,扭头跟晏衡说:“你居然还没认出来她是哪家的野鸡?我却知道她是哪家的野鸡,等我给你介绍介绍。

    “她本来是程家的野鸡,后来嫁到刑部侍郎余家就成了余家的野鸡。现在你明白这野鸡来历了么?”

    晏衡仔细一看,这下认出来了:“原来是嫁了呀!我说呢,原来虽然是只野鸡,好歹也还装得像只家鸡,这嫁了人就索性装都不装了。

    “笑死我了!她还要给你说媒?我要回去告诉我娘,就说余鑫的儿媳妇要越过她给你说媒。”

    程晔脸皮已经紫胀,双手紧攥,人都气得快疯了!

    偏生这两张嘴刀子似的你一言我一语她还插不上话!就算是插得上话她脑子也还转不来那么快!

    边上原本人就多,这会儿哪怕是不围上来,原地看着,目光刷刷地投过来,也跟万针齐发没什么区别了。

    方才还明里暗里看李家笑话的那些人,这时候看到靖王世子亲自下场撕,当下也极不自然起来。

    晏衡也懒得跟这种货色纠缠,没什么成就感,便跟李南风道:“走吧,咱俩找成悦去!”

    李南风冲程晔歪头笑了笑,走了。

    当初就没能出头的手下败将,如今嫁了个人就想赤膊上阵跟她斗?先变几回人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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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倒打一耙

    等过了这重院落,李南风道:“王妃在想着给我说媒?”

    晏衡睨她:“怎么?有心思了?”

    李南风纯属好奇:“她想把我说给谁呀?”没别的意思,她就想看看她看得顺眼不?

    “骗你的!”晏衡拂她后脑勺,“你这么凶,下手还狠,谁敢给你说媒?又不是有仇!”

    “你找死!”

    李南风追上去打他!

    ……

    李夫人这事晏衡也帮着出了不少力,李南风就没打死他了。

    龙游浅滩遭虾戏,李南风虽然淡定,但跟随她一道出来的梧桐疏夏却不能。

    正好李南风让梧桐回府送签子,回去后便就告诉了金嬷嬷:“老爷才不过卸了职权呢,他还是朝上的太师呢,是朝廷的有功之臣,钦封世袭的延平侯呢,她就这么急着要踩我们姑娘了?真是小人得志,太欺负人了!”

    金嬷嬷阻止她们乱说,自然回头又去禀报了李夫人。

    正给水仙束红绸的李夫人听完就道:“程家什么情况?”

    由于程晔的张狂,李南风当然也让袁缜去打听了一下余家。

    程晔的公公余鑫原先是刑部郎中,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余鑫升任了刑部侍郎,顺带也把程晔的父亲程世源荐到了鸿胪寺到寺丞。

    程世源乃是沾了女儿的光,加上程晔的哥哥去年已经中了举,因此如今对程大太太也敬了三分,也就难怪程晔会觉得有资格踩压失权的李家了。

    “李家就算是不掌六部之权了,也还有个身份摆在那儿,程家怎么跟李家比?这么蠢的女人,幸好当初没嫁给姚凌,不然姚家也太惨了。”

    晏衡端起成悦亲手泡的茶说。

    盘腿捏佛珠的成悦一刻不敢放松地盯着他手里的杯子。

    李南风见着了,安慰他道:“你放心,他今儿没揣炸药,我俩不打架。”

    成悦含怨瞪她:“那是师父赏贫僧的寒玉杯。”

    他是心疼他们吗?他是心疼他的杯子!

    这俩强盗好像在他身边当了几十年游魂似的,对他了如指掌,每回一来就不问自取搜刮他的宝贝,气人的是,他还打不过他!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们……

    关爱完了成悦,两人又下山吃饭。

    席间李南风先说了些家常,晏衡也说了些天罡营的牢骚。

    年后就会有一批年轻将领被选拔出来派往各个驻地军营,晏衡没够岁数,不在目标内,晏家已经有子弟在军营中了,想来是不会让他这个王位继承人去军营的。

    但是等这事一过,他军务便没那么紧了。

    再说程晔丢了个大脸,回到府里这身子还是颤的!

    这一年来程家地位已经明显上升,家里子弟中举的中举,中进士的中进士,随着长房三房都在朝上得了官职,人脉也开始扩展,昔年燕京世家的气派渐渐已经在复苏。

    余家也是如此。公公余鑫升任刑部侍郎,二叔余垚也在漕运当巡漕御史,手上可都是有实权的,何况夫婿余谦也于去岁中了举。

    李存睿辞官和李夫人被夺爵的事传出来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高兴起来了,一高兴就忍不住暗自比较,余家有这么多做官的,李家也就在人数上取胜。

    要论官职大小,余家如今有个刑部侍郎,李家最高的也就是李济善和李挚了,他们都还分别是郎中,足足低了个等级!

    要是她这边算上程家在内,不是也能跟李家打个平手了么?!

    见到李南风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想起从前她被所有人捧成金枝玉叶的事来,什么金枝玉叶?如今还不是个普通闺秀?

    这才走了上前。

    可是她没想到靖王世子会跑出来,还会这么不给面子地直接开骂。

    晏家可是行武的,一言不发打起她来怎么办?说不怕是假的。

    而靖王府是撑李家的,她也看出来了。要是晏衡回府后把这事跟家里一说,然后靖王再把事情跟她公婆一说……

    程晔是又恼又怕,又羞又忿,身上也时冷时热,净个手一看,怀胎两月的她竟然还见了红!

    这下更是慌了,她怀的可是余家的长孙!

    前番没身孕去上香里时就请大师算过,说头胎是男孩儿,今儿便是去还愿的。这要胎儿有个闪失,公婆都得怪罪到她头上!

    身边丫鬟彩英见状也害怕了,做为贴身侍候的人,程晔要有不好,她们还能好过?

    便赶紧出主意说:“奶奶怀的是余家的嫡长孙,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是大事,奶奶倒不如先去太太面前把今日所见所闻给告诉了呢。”

    程晔被一语点醒,可不是么?孩子何其要紧,与其等着公婆来责怪她,倒还不如先推卸出去呢。

    晏家她还不敢惹,余家也惹不起,就算说了也是没用,但不妨碍她推到李南风身上。

    这么想定就安心躺床上去了,捂着肚子唤人去请大夫。

    余夫人听说儿媳妇要请大夫,自然赶忙地过来了,一进门就听程晔在低声啜泣,当下吓了一大跳,连忙道:“这是怎么了?肚子里有孩子呢,哭什么?是不是谦哥儿那浑小子给你气受了?”

    程晔只是摇头掉眼泪。

    余夫人就急了,唤来左右:“怎么回事?!”

    彩英就说:“回太太的话,奶奶这是被气的呢。今儿奶奶不是去相国寺还愿么,顺道在梅林赏梅,不想李家姑娘也在那里。

    “奶奶见这么巧遇上了,就好生好气地跟她打招呼来着,还劝慰了她一些话。

    “没想到李姑娘竟然跋扈到就地辱骂奶奶,说出一些不堪的话语,奶奶就,奶奶就气着了。”

    余夫人震惊地抬头:“你是说太师家那位小姐?”

    彩英说是。

    “她说什么了?”余夫人站了起来。

    “她说,她说,说咱们奶奶是野鸡,说嫁到余家就成了野鸡,她还骂奶奶要二嫁……”

    “真是岂有此理!”余夫人怒道,“我得去李家找他们!”

    “母亲还是算了!”程晔连忙劝住,“李南风向来跋扈惯了,从前就不把人放眼里,李太师又是个护短的,便是去了他们也不会承认的。”

第297章 他请吃饭

    她只不过是防着靖王府来告状,所以先下手为强,又不是真要拿李南风怎么,怎么能让余夫人去呢?

    这事又不是死无对证,真要是三口六面说起来了,穿帮还不是眨眨眼的事,于是就一味地劝阻。

    余夫人见她拉着不撒手,看在她眼下正不适的份上,也就依了她。

    等大夫来看过之后果然说是血气太盛导致,自然是信了她的话,嘱丫鬟们好生侍候,又让人把儿子唤来陪伴,而后才回房。

    坐下来一想这事,又觉得如鲠在喉。李家是权贵中的权贵,就算是如今李存睿辞了官,他也是勿庸置疑的功臣,满朝多少人撑着他,她自然不敢跟李家相比,也不会跟风踩低。

    可是她素来也是个要强的人,事关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这种气怎么能咽下去呢?

    余鑫下衙回来,她就把这事跟他商量了。

    余鑫便也关心了一下情况。

    余夫人道:“倒不算严重,大夫说静养几天即可。”

    程晔还年轻,体质好,再说自有孕后家里上下也是百般护着,胎儿自然稳当。

    但由此也看出来,这都被气动了胎气,那李南风该有多嚣张?

    余鑫沉思片刻,说道:“要是放从前,你会登门去么?”

    余夫人想了下:“那倒不会。”

    又不是真弄掉了孩子,自然没必要为这个事去得罪人,最多日后就是避着。就算是真弄掉了,那也只能跟他们说理,大张旗鼓兴师问罪也还是把路做绝了。

    “那就是了。”余鑫道,“太师虽然辞去了官职,但是眼下还摸不准皇上什么心思,皇上猜忌功臣的心思即便是有,李存睿也是很难得的人才。

    “倘若只是走个过场,借此敲打敲打李家,等过个一两个月再提上来,那到时候这人可就得罪狠了。”

    余夫人道:“那么依你看,李存睿还有可能回朝?”

    “说不准,”余鑫说,“按说要是敲打的话,这么些天过去了,靖王与众功臣还都陆续进殿请命,再有远在京外驻守的一些大将也上了折子求情,皇上也该下台来了。

    “但宫里丁点这意思都没有,难保不是真有忌惮的心思。”

    余夫人听到这里那神情便又松了:“多半是了,古往今来有几个能不忌惮权臣的君主?李家自己犯事,皇上可不就正好揪住这把柄逼他辞官?

    “不伤一兵一卒,就解决掉了个隐患,且还全了君臣体面,傻子才会再把他请回来。”

    说到这里她又道:“纵然不兴师问罪,话总是要问两句的,总不能就这么忍气吞声吧?”

    余鑫道:“先按下,近期衙门事忙,吏部自李存睿走后都手忙脚乱的,衙门里至今还没安排人担任尚书之职,倘若皇上真有庇护之心,这个时候是最合适复官的机会了。先看看情况再说。”

    余夫人应允了。

    ……

    李南风跟晏衡分道回府,正碰上宋国公与荣国公府女眷来串门。

    李夫人如今虽然应酬减少,但几位国公爷府上的女眷还是如常交往。李夫人也依旧是让人仰望的当朝正一品诰命夫人。

    值得一提的是裴氏这小心眼儿的居然并没有势利眼,还记着当日李存睿在姚霑事上帮过的忙,牢牢站在李夫人这一边。

    李南风想到姚霑,便也进正院去打了个招呼,顺嘴问起姚霑的近况。

    姚霑这一出京,都有半年了,当初说好的三个月,早已过去了两倍时间,要是不提,还真的就忘了这回事。

    裴氏道:“本来以为能赶上回来过年,但忽然又说回不了。少说也得明年春上。唉,我是不管了,只要他平安,我管他什么时候回来呢。”说完又抿嘴一笑,并不是真心埋怨的样子。

    虽然朝上没有消息出来,但李南风觉得姚霑那边肯定有所收获,就是不知道查到了什么?那姓姜的到底有踪迹不曾?

    还有韩拓,那次在安定坊捉的人,到底是真的他,还是确实是冒充的?以及韩拓暗中生事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这些事情仿佛很远,但说起来又与切身相关。

    女眷们告辞后,李夫人问她:“你跟程晔在相国寺里起争执了?”

    李南风下意识辩解:“是她先招惹我,还当我面踩低李家!”

    李夫人望着她,直到她说完了才道:“你原话跟我说一遍。”

    从前有这种事都是直接先骂了李南风再算,如今这真是不同了!

    不管怎么说,能有个发声的机会也算公平。李南风把始末细细全给说了。

    李夫人青着脸,回想起这程晔早前的一些表现,瞬间把程家也低看了几分。

    也没有就此说什么,只是啜了口茶,又想起来:“你跟晏衡怎么会在寺里碰面?”

    “哦,他要请我吃饭。”

    “你们经常约在外面吃饭?”

    “没有,”李南风摆手,“就是偶尔。”

    李夫人眉头蹙着,顿时想说她几句,男孩女孩都渐渐大了,举止也该有分寸了。

    但转过头想想,人家靖王都为了李存睿直接扑到乾清宫去了,这两人半大不小的一起长大,突然说要阻止往来,也有点说不出口。

    再想想这两个都二愣子似的,兴许不像自己担心的那样便强忍着忽略过去。

    放她出去之后,她把金嬷嬷喊来:“这程晔在余家过得怎么样?”

    ……

    李南风全须全尾地自上房出来,只觉得自己仿佛又多了层不死之光环。

    程晔虽然不知天高地厚,但她当场被晏衡怼了回去,这事在李南风这里过了也就过了。

    临近年底,她没事也不出门了,但宫里却不时有消息出来,说老太后身子欠安。

    欠安当然是比较含蓄的说法,李南风当日虽然没在场,但从李夫人只字片语的述说里不难想象中当时之激烈,一个快八十的老太婆了,本来身子就弱,能扛得住这番刺激才怪。

    前世里她倒还能拖上两年,如今这么一来,这坎怕是难过。

    但是懒得管她了,李夫人都已经不是郡主了,到时候连守灵都可以理直气壮地不去。

    这日洛咏捎信来询问李南风对开铺子的想法,李南风就约了何瑜见面。

    :。:

第298章 群龙无首

    李南风近来也常往姚家去串门,宋国公夫人也仍然打趣她是太师手掌心上的乖乖肉,拿诸多好吃的来招待她,还请她指点姑娘们读书。

    老人家上了年纪,话也碎,碰上阅历不浅的李南风说话又很知味,于是偶尔还会咕哝几句家里习武的小子们就是没有读书人斯文之类的话。

    因为跟李南风接触的多,何瑜对李家的事情知道的不少,不知道的也能猜出个八九分。

    见了李南风她也什么都不问,该说说,该吃吃。

    说到吃,她趁着天冷,又做了许多蜜饯果脯,每样都送了一份给李南风。

    她还会做菜,说了好几次要下厨给李南风尝尝,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因为两家家里显然都不适合她一个大姑娘亲自下厨的。

    李南风跟她同吃了几回馆子,对她的品位已有信心,顿时觉得其实可以在袁婧那里试试。

    袁婧也会做吃的,虽然跟何瑜研究的方向不一样,但是她们俩肯定合拍,再说袁婧也说过多次要请她和晏衡吃饭了。

    “要是袁娘子不怕叨扰,那敢情好。”何瑜说。

    李南风就答应回去跟袁婧商量看看,抱着一堆零嘴回了府。

    门下遇见刚下衙的李挚,被他拦着了:“打哪儿来?”

    李南风把来处说了。李挚又瞅到梧桐手里的包袱:“什么东西?”

    “吃的。”

    李南风话音刚落呢,他已经伸手来了。

    “这么多果脯?”他拿了只罐子打开,又咦道:“这个我好像吃过。”

    李南风白眼:“你当然吃过。”

    去年何瑜送她的,他才张了两嘴就吃了她快半罐。

    李挚顺手牵羊,当下拿了两罐走了。

    李南风叫嚷着“还给我!”,人却已经不见了。

    ……

    衙门里的事多到让人头疼,李挚把零嘴带过去解乏。

    近期正值官员述职之时,年中已经被提为礼部郎中的李挚也要负责不少事务,但今年少了个李存睿在皇帝与各衙门之间周旋应对,矛盾忽然多了起来。

    比如今年除夕宫宴什么规制,申领多少款项,还有给挑出的一批臣子,勋贵以及宗室的赏赐,名单与清单如何斟酌?

    然而礼部这还算好的,因为梁赐是个能臣,且李挚再不济还能回去问他爹,除了事多点,别的倒也没什么。

    别的衙门就惨了,尤其是吏部,李存睿抽身后,吏部尚书之位就空了出来,事务由左右侍郎共同处理。但是总归也会有意见不均之时。

    目前吏部正拿着述职官员的考核卷宗拟任命,任命可是个大事,左侍郎曹雍交到乾清宫,被皇帝一批删掉了一半,重新改完之后由右侍郎交上去,又改掉三成,并且还因云南两处州府的任命不当而挨了顿斥责。

    侍郎回来便就交代几个郎中好生再拟!

    从前由太师亲自率队的最最舒坦的吏部衙门,如今也成了最最无措的一个。

    考功司郎中想想不行,就跟同僚们道:“国不可一日无主,吏部也不可能一日无头,我以为还是得请奏陛下选任一位尚书出来。”

    文选司郎中道:“说的倒是,就是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会不会等气头消了,又把太师给请回朝中来?倘若有这个意思在,咱们去提议,不是得罪人么?”

    众人叹息。

    一会儿会滑司郎中道:“太师引咎辞职,就是回来,怎么着也得离朝一年半载,风声才会渐息吧?难不成吏部这一年半载都没个领头的不成?

    “再说了,李家这回犯的可是皇上的忌讳,俗话说树大招风,李家权势之甚,本该低调安份,他们却反其道而行之,皇上恐怕正愁抓不到他把柄,这一来,会不会回来还难说。”

    考功司郎中附和。

    验封司郎中却表示不赞同:“李家为此已然受过,况且李夫人也是事出有因,真说起来,高家自己也推不开责任。

    “眼下正是朝堂用人之际,太师这样的人才一世难求,皇上怎么可能会放弃他呢?”

    “人才再难得也禁不住功高震主。宫里头的心思,这不是明摆着么!”

    四位平时都是时常结伴吃饭喝茶的交情,说起话来就未免深入。

    “那你们说,又推谁来当这个尚书呢?”文选司郎中说。

    “别人自然是不成,咱们手也伸不了那么长。其实最有可能往上升的无非是两位侍郎大人。

    “左侍郎曹大人我觉得合适。

    “曹大人官职仅居尚书之下,太师退位,理论上也该由他顶上去。几位要是没意见,咱们回头就寻曹大人说说,也好早日结束这群龙无首的状态。”

    有两位点头认同,验封司郎中任充却没吱声。

    回到家里妻子见他心事重重,不由问他:“谁欠你钱了?拉耷个脸。”

    任充道:“没人欠我钱,是衙门里他们商议着请奏任命尚书的事。”

    任充和妻子是少年夫妻,平日遇事皆有商有量的,家里也只是普通官户,没那么多规矩,便就把事情和盘跟夫人说了。

    夫人道:“那他们说的也有道理,怎么你要反对呢?”

    “别人倒罢了,这曹大人人前笑嘻嘻,从不得罪人,下属有什么错处,他也不会揪着不放,因此深受人追捧。

    “但他管的是吏部,可不是能跟手下嘻嘻哈哈的衙门,他这么样的人当了尚书,底下还不得一堆阿谀奉承的?

    “他为了拢住拥趸,不是也得设法给好处拢络么?”

    任夫人道:“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曹大人若没有违纪的把柄,咱们也不能说什么。”

    “当然不能说。”任充扶膝静默,又道:“我也就是瞎想想,哪有那个能耐去干扰朝廷任免。再说了,这曹大人也未必就胜任不了。”

    任夫人道:“不是这么说的,我就觉得你很有才,很聪明,将来肯定能有成就。

    “只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说不定皇上也有皇上的想法。咱们安心当差就是了。”

    任充笑了:“还是夫人通情达理,我努力把你们照顾好就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