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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9章 退缩过吗?

    太子自被皇帝教导过一番后,接连几日自我梳理,又跟几位经筵侍讲请教解惑,有了一些触动。

    这日听说太皇太后太不好,与兰郡王一道进寿宁宫看了看,果然其躺在床上,目光迷离,短短十数日便已形容枯槁,心下唏嘘,却也无话可说。

    出来后去往乾清宫,忽听皇帝说话声,几名官员立在门槛下,躬着身子只声不出。

    太子进了庑廊,也不敢打断,常春倒是先见着他了,转过内跟皇帝说了声,皇帝就把折子递回给官员们,不知说了什么,而后官员们便皆躬着身子退出来了。

    太子看了看,都是吏部的人,还有两个熟面孔。

    他进了殿,唤了父皇。

    皇帝稳住气韵:“太皇太后如何?”

    太子说了情况。

    皇帝点点头。

    太子道:“儿臣见着方才都是吏部的人,吏部出什么事了么?”

    皇帝道:“吏部没出什么事,只是几个属官在上折子奏请任命尚书,推的是曹雍。

    “太师下台还半个月都没到呢,就忙不迭地占位置了。瞧见没?这就是利益之争。”

    太子垂首:“父皇英明。”抬头望着皇帝鬓边偶生的白发,他又道:“想当初太师在朝时,吏部可从来没拿什么事情烦过父皇,整个六部都是顺顺当当的。

    “父皇也很辛苦,儿臣听常春说,您每日安歇的时间也不多,定要注意龙体。”

    皇帝“嗯”了一声,很显然没有在意。“当初选择走这条路,就没有怕过。”

    太子望着他依旧挺拔的身躯,情不自禁道:“这么多年,父皇是不是从来没有退缩过?”

    皇帝闻言,目光顿了半晌,说道:“也有过。”

    “哦?”太子藏不住的意外。

    皇帝信手拿起本奏章在手里,缓缓地翻开说道:“我也当过懦夫。”

    ……

    小年过后就开始是宫里下旨给各家发放赏赐的时候了。这东西当然不是个个都有,还是会根据政绩,能力来定,而后剩下就凭皇帝个人的心思来掂量了。

    李晏两家去年的赏赐是太子送来的,足见皇恩浩荡。

    李南风觉得若无意外,今年也还是太子跑这一趟,不管皇帝是真猜忌李家还是假猜忌,若是翻脸就连赏赐都有区别了,那就是打李家的脸,这种直接打功臣脸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李南风把想跟何瑜到袁婧住处做饭吃的事情说了,袁婧表示意外并且十分欢迎。

    “何姑娘我不太熟,不知道她喜欢吃些什么?我去准备。”她把手擦干,一面拿纸笔准备记下。

    “不用不用,食材我们厨房有,我让厨娘送过来就成。还有,何姑娘是想自己做菜,露一手给咱们吃,我们就是大家凑一处找个乐子,没那么正经,所以你也不用太劳神。”

    “既然在我这里请吃饭,怎么能用府里的食材?”袁婧表示不答应,又道:“不过何姑娘能下厨,回头我倒要与她好好研究研究。”

    “那敢情好,如此一来我们都有口福。”李南风笑道。

    说起来何瑜跟袁婧还有段挺隐晦的渊源,徐涛案子之所以那么快就破了,袁婧功不可没,只不过出于种种原因,她与晏衡都把这事瞒得死死的。

    袁婧本来不是个多事的人,哪怕是已经猜到当日他们来找她打听马匹的事是为了徐涛一案,至今也未曾提及过半个字,自然更不会跟何瑜说了。

    李南风把消息告诉了何瑜,这边厢袁婧又打发袁缜去请晏衡。

    晏衡只有晚上有空,那就定着晚饭。

    至于到时何瑜怎么回去,有姚家的侍卫,还有晏衡答应相送,那就这么定下来。

    这日是腊月廿八。

    李家划给袁婧住的这小院子朝东,向阳的房子暖和,袁婧早起把屋子收拾了,趁着阳光又把被褥晒了晒,而后上街去买早就跟屠夫订好了的羊肉,又买了鱼和鹿腿等食材。

    街头有卖花的姑娘,她顺手也买了两把。姑娘家都喜欢花,她那里简陋,尽量整舒服点吧。

    袁缜自跟着李南风后,每月的银子已很够花销,也不让她出去摆摊,怕有事上来顾不上她。

    但是自搬到李家来住之后,这一片治安可太好了,完全没有无聊的人会骚扰,顶多也就是路过盯着她看看,这样,她便就又支楞起了小桌子小板凳,摆上了给人卜吉的牌子。

    周围住的都是官户,出手大方,往往接一笔生意能够她十天半月的花销,更别说有些家里因喜事来测日子的,东家夫人们更是会额外有打赏。所以过过小日子还真不缺什么。

    关键是这世道也慢慢太平起来了,有时候想想,若能日子就这么过着也不差。

    不过袁缜的父亲已经来信,说是大雪阻了路,但是元宵节之前会到京,到时候离南下的日子也近了。

    南边也好,终究是她的家乡。

    “袁娘子,你要买木炭吗?”

    路过忽有推着车的老贩探头在问。

    袁婧想了下,问道:“我想买,但我拿不动。”

    “那无妨,你知道我家住哪儿,回头你让袁小哥儿过来取就成。”

    袁婧住着太师府的房子,一般人是进不了四面胡同的,除非有府里开的条子。但那显然太麻烦。

    “那行,烦您给我留一些,回头我让缜儿来取。”

    ……李南风今日不出门,目前也没有什么事情待办,袁缜今日便也在府里。

    前不久李勤听说府里住了位身手超好且话还不多的少年,便央着李南风给介绍认识了,于是无事的时候袁缜便还要兼任李勤的武师。

    别说,李勤这两年因为迷上武学,倒是没有沉醉风花雪月的迹象,这不能不说是件好事情。

    李南风趴着栏杆看他们练武的时候,梧桐快步走过来禀告说:“姑娘,太子殿下来了。”

    梧桐快步走过来禀告说。

    李南风顿了下,随即打算去接驾,没走两步,院门口已经进来人了,当先的人蟒袍玉带,意气风发,翩翩男子,走路带风,这是太子。

    太子后面有太监,李挚也伴随在侧。

第300章 他姓高么?

    李南风迎上去施礼,李勤也过来了。

    太子笑道:“你们好逍遥自在。”

    李挚斜睨李南风:“逍遥的人还不是她?一天到晚不务正业。”

    袁婧回家把菜放下,看着天色差不多,猜想李勤也该收场了,便就进府去寻袁缜。

    进了府门,一路沿着人少的庑廊往内庭去,心里盘算着下晌该办的事。

    菜买好了,柴也够用,回头袁缜把炭买回来,余下再提前蒸几样点心就好了。

    南风喜欢吃酥软的食物,晏世子似乎喜欢喝乌龙,她得让袁缜记着别弄混了才行。

    “南风才不会,你不要冤枉她。”

    刚走到练武院子门下,就听见院里传来少年男子清越温和的嗓音。

    她停了步看了看,只见院子里不少人在。

    除去李家的人和袁缜,庑廊下还站着那几个一色服饰的太监,而立于太监前方的少年峨冠蟒服,贵气逼人,那一张脸……那一张脸……

    袁婧倏然背转身来,一贯泰然的脸上掀起了巨澜。站片刻后她又转了回去,目光直直地望向那方的太子。

    太子跟李南风打完招呼又问起李勤的武艺,一抬头就也看到了前方门下的袁婧。

    李家的人太子认不全很正常,但看到这位,太子目光还是停驻了一下。

    女子三十多岁,或者更年轻?她的气韵沉着,容貌目光却不显风霜,因而不好估摸。

    令他驻目的除去她的容貌之外,还有她的一股特别神韵。

    李南风顺着他视线看到了,便回头道:“这位娘子殿下没见过,这位是袁公子的姑姑,是住在府里的我的朋友。”

    太子:“哦。”

    李南风又道:“袁娘子是前朝钦天监监正的后人,会很多本领。”

    太子又道:“哦?”

    李南风笑道:“我让她前来拜见殿下,可好?”

    本朝没有任用女官的先例,但李南风觉得袁婧的确是个被埋没的人才,哪怕是不能入朝为官,就是让太子赏识赏识也是好的。

    毕竟不入朝为官,也同样是可以为朝廷所用的嘛。

    要不然天天让李夫人逮着算天气腌腊肉算又怎么回事儿?

    太子笑着看她:“你都这么说了,那当然是好。”

    李南风就让梧桐过去请人。

    袁婧微顿了一下过来了,跟太子行了礼,直身时目光也还是在他脸上落了一眼。

    太子其实不知道说什么,就随便找了句话说了:“听说你是前朝钦天监官员的后人,想必深谙天文地理。”

    袁婧看了眼南风,微微垂首:“承蒙姑娘抬举,不过不敢称擅,只是懂得些许皮毛。”

    “那也很不错了。”

    太子点头,又看了眼她脸庞,才收回目光。

    “屋里坐吧。”李挚微笑示意。

    太子随他引路往东路去,李南风与李勤少不得同去陪客,便回头跟袁婧打了声招呼先走。

    袁缜走过来:“姑姑来找我有事?”

    袁婧点头,把要去买炭的事说了,说着接过他手里的衣裳,又往太子那边厢看了一眼。

    袁缜一路上嘴不停:“皇上虽然重罚了郡主和太师,但太子殿下还亲自来送宫里年节的赏赐,外头议论李家要倒台的那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太师为国效劳多年,有他在朝这朝堂才稳当,难道所有的权臣都是会坑百姓的么?

    “不过我听李姑娘他们说皇上平时决策挺英明的,但愿回头他不会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说完他才发现袁婧似乎在神游,便道:“姑姑在听没有?”

    袁婧抬头:“天家的事你也信口议论,不知轻重。”

    说完她脚步又缓下来,最后停在角门下望着他:“当今君上,他姓高么?”

    “是啊。”袁缜转身,“如今就是高家天下,您不是知道么?”

    袁婧微微皱眉,哦了一声。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起点事。”袁婧说完又重新举步,并道:“饿吗?晌午想吃什么?”

    ……

    李存睿在东路书房里侍弄几盆兰花,听说太子来了自然立刻洗手迎出来。

    太子见了他之后深揖到底:“太师。”

    虽说父皇跟他讲明了个中利害,从经筵侍讲们处也求证了许多先例,但面对那些年他亲眼见到如何忠勇追随皇帝过来的李存睿,他心里还是涌出了歉疚之感。

    李存睿微笑还礼,把他迎进暖阁,又询问起他学业,跟过去往常没有分别。

    李夫人留太子午饭,李存睿父子作陪。席间氛围也很融洽。

    回到宫里,太监说荣嫔送汤食来了。他点点头迈进,唤了声“姨母”,坐下来。

    荣嫔把汤挪到他面前:“回来得正好,这是我让御膳房熬好的汤,快趁热喝。”

    太子端碗,太监要来试尝,他耐心地等待完然后端回手里。

    荣嫔觑着他神色:“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去李家不太愉快?”

    “不是,太师和姑母都很好。”太子啜了口汤。

    荣嫔笑道:“那又是怎么?”

    太子把碗放了,望着她:“我记得父皇也会看卜吉测日看星象这些。”

    荣嫔神色微滞,随后道:“是。皇上是跟你外祖父学的,虽然学的时间不久,但很快就上手了。”

    她又道:“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那我母亲这方面技艺如何?”

    荣嫔微笑:“姐姐让你外祖父娇养长大,不肯学,所以就学了些皮毛,岂能与皇上相比。”

    太子双唇微翕,似是有话要说,但随后又止住了,沉默喝汤。

    ……

    晏衡为了赶袁家这顿晚饭,下了衙脚底抹油回府了。

    靖王妃正跟沈侧妃商量给沈家送年礼的事,看到他了问他去哪儿?他也顾不上好好回答就走了。

    沈侧妃道:“这孩子,成天忙啥?”

    “谁知道呢?”靖王妃咕哝,“多大人了还这么不着调。”说到这儿又想起来:“跟徐家婚期该定了吧?怎么这几日没见媒人登门?”

    晏弘跟徐宁的婚事靖王妃只管三书六礼,没过问细节。

    “得出年了,徐家看起来舍不得姑娘出阁,意思是要等到暖春时节。”沈侧妃笑着说。

第301章 拆冤家的

    靖王妃也笑了:“那是,人家小姑娘也是家里父兄百般宠着的,咱们体谅些。”

    刚说到这儿初霁来禀报说宫里传旨除夕宫宴的事儿,靖王不在,二人便又立刻回房换上冠服出来接旨。

    宫宴由礼部统领,鸿胪寺协办。

    李挚吃完饭回到衙门继续办公,下晌拿到名单便翻了翻,赫然列有李家,当下声色不动又把名册合上。

    事情过去这么久,皇帝那边对李家的处罚还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但该李家的荣耀也绝不缺少,如此赏罚分明,看起来可真有几分要落实到底的意思。

    李存睿掌不掌实权,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看重,只是对他付出的多年心血有些心疼。

    “仲文,梁大人说宫宴仪程由你来安排,赶紧回房去吧!”

    同僚苏诺领着几个抬着大筐瓷器的太监快步路过,顺手轻拍他肩膀传话。

    李挚点头回应“知道了”,收起名册往公事房走去。

    为人臣子不能妄测圣意,倘若父亲不再回朝任职,那么他代替父亲担起李家门楣的责任义不容辞。

    就是回朝,自己也已经成年了,也是应该努力学着做一个当家人的时候。

    所以不管皇帝对李家是什么想法,作为继承人,他有没有作为,能不能具备守业的能力,于李家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这么一想,朝堂上怎么变换,李存睿回不回朝,倒都可凭它来去了。

    ……

    晏衡买了点伴手礼到达李家大街,下马正遇上腋下挟着一沓公文的李挚。

    李挚忙着写公文,半路又有鸿胪寺那边派了寺丞程世源前来接洽事宜,这程世源当惯了大老爷,说话行事慢条斯理,拖去了他不少时间,这一忙就忙到日色西斜才完事。

    刚到门下就见晏衡信步往东边巷子走去,不由喊住他:“阿檀这是往哪里去?”

    这黑灯瞎火的居然来溜他们家墙角,多半没什么好事儿吧……

    晏衡停步:“原来是挚大哥!我往袁家去,您这是才回来?”

    李挚知道他常跟李南风在一块儿,跟袁缜认识也不稀奇。但是袁家跟李家就隔着一道墙,他该不会……

    晏衡瞧见他神色,索性走过来:“今儿是袁娘子请吃饭,有小弟,还有令妹,挚大哥要是还没用饭,要不要也来凑和吃点儿?”

    李挚原本是要回府把公文给李存睿先看过的,听说李南风居然跟他同在,一双脚就跟有绳子牵着似的往这边走来:“袁娘子为何请吃饭?蓝姐儿也过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南风厨艺很渣,但这不能怪她,她从小又要读书又要做女红,又要调皮捣蛋,哪里分得出那么多时间。

    所以李夫人不满她的其中一条就是,将来她的丈夫得多可怜,连自己妻子的羹汤都尝不到口。李夫人自己也不常下厨,但她却有几道拿手的菜,所以有资格说她。

    眼下看何瑜系着围裙,捋着袖子,站在小灶前盘弄着各样食材,一面跟袁婧探讨着哪样菜怎么做会更有味道,干练得就像秋场点兵的女将,心里端底是佩服。

    何瑜擅作精致小厨,袁婧则擅山野风味。

    袁婧不知道是不是本身就出身官户的原因,身上总带着一股泰然的气质。

    但她明明也说过她年少时是个喜欢在乡间撒野的淘气女孩儿。

    她用雪地里翻出来的嫩野菜尖儿拿开水浅焯,拌上麻油豆酱,还没上桌香气已飘了出来。

    但无论怎么利落,李南风也还是觉出她今日有几分心不在焉。

    想到这儿她就问:“娘子难不成见过太子?”

    袁婧低头拌麻油:“怎么会?太子殿下贵为龙子,妾身一介草民,若非姑娘引见,哪能有那等福分面见太子呢?”

    “那娘子今日怎会那般打量太子?”

    袁婧听到这里把碗放下,扬唇道:“既是难得一见的贵人,自然忍不住多看几眼。”

    听起来好有道理。

    不过李南风还是觉得哪里不对,既是“一介草民”,难道不知直视“贵人”是无礼之举?这对袁婧来说不应该呀。

    但厨房好忙,梧桐他们和何瑜身边的莺儿柳儿都在一起帮着打下手,厨房里很快没有李南风的站地儿。

    她回屋里点了香,再拿出几只红薯丢到薰笼里拿灰埋了起来。当然这其实都是晏衡教她的,这家伙小时候在野外长大,搞这些很拿手。

    “……世子?”

    这边刚直起腰,门口就传来袁缜惊讶的轻呼。

    李南风一探头,听见暮色里进来两个人,一个她一眼就看出来是晏衡,另一个她也是一眼就认出来是李挚,李挚怎么来了?!

    李南风走出房门:“哥哥?”

    厨房里袁婧透过窗户也看到了,立时拿帕子把手擦了,道:“李世子也来了。我先去迎一迎。”

    何瑜望着院里官服于身的李挚,见袁婧把他们迎进了屋里,便也把正炖着的羊骨汤盖上盖子,擦手过去打个招呼。

    李挚心想李南风和晏衡在这里开饭,他怎么能不来插一脚?但没想到还冒出来个何瑜。

    纳然半刻之后他拱手道:“何姑娘也在?”

    “废话,今儿何姑娘掌勺!”李南风嫌他过来破坏气氛。没见他一来,大家都安静了不少吗?

    李挚也觉得自己唐突了,说道:“我就是听说你在这里,跟阿檀过来看看,你们吃,我回府去。”

    晏衡拉住他:“来都来了,还走什么?袁缜,多煮半斤米!”

    袁婧笑道:“饭菜管够。世子不嫌弃的话,留下来尝尝何姑娘的手艺吧。”

    李挚其实也不太想走,毕竟李南风跟晏衡俩都在呢,听丫鬟们说这俩前不久又在相国寺把程晔给骂得体无完肤,搞得今儿程世源来缠了他好半晌,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总之看不着还好,一看着他们在一处,心里头实在不太放心啊。

    就道:“那我也不能空着手来,宜姜,你回府拿个锅子来,再取些八角香料什么的,再看看厨下有什么新鲜肉也取点儿,咱们弄个大锅子吃。”

    宜姜听命走了。

    李南风道:“你还打算整大锅子?”那得吃多久?

    “慢慢吃嘛。”李挚笑眯眯,就不信天下还有他拆不散的冤家。

第302章 这大骚包

    金嬷嬷很快把程晔在余家的情况禀报给了李夫人。

    “程家虽然家族大,但余家正当权,两家目前实力也算相当,程家就多了个世家的名声。程晔在余家也是不敢随便造次的,听说前不久有了身孕,正受着宠。”

    李夫人打开琉璃罩,剪着灯苗:“既然有孕,那就算了。”

    金嬷嬷上前接过剪刀,又把琉璃罩盖上,说道:“人世间浮浮沉沉,年轻人看不透,哪里知道一时的富贵不是真富贵,还得居安思危,眼光放远些才能长久。

    “想必经过在姑娘和晏世子面前受过这一回刺激,也该知道怎么做人了。”

    李夫人坐下来,却道:“我只怕她不会这么这安份。她既小人得志,又哪里会轻易罢休?

    “再说余家是凭本事上位的,吏部尚书之位没定,纵然无人能代替存睿,这些权势也都会被瓜分,余家难道不想从中分一杯羹?”

    “但也跟咱们没关系了。”

    “看看再说,先记下这笔账。如今像他们这般的人太多了,看看后面还有没有冒头的。”

    金嬷嬷点头。

    出来的时候正碰上宜姜匆匆路过,便唤住他:“干什么去?”

    宜姜把世子和姑娘在袁家吃饭,他回来取锅子的事说了,金嬷嬷回头瞅了眼,摆手让他赶紧走。

    宜姜把锅子搬回来,这边菜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袁缜拼了两张条桌,六个人分男女坐两旁,丫鬟小厮们另开小桌在外间。

    菜铺了满满一桌子,锅子摆中间,桌底下摆着炭盆,倒也自在。

    李挚从到来后就挑着李南风与晏衡中间的位置坐着。

    李南风和晏衡浑然不觉有啥不对,该吃零嘴吃零嘴,该喝茶喝茶,不管是说街头巷尾,还是数落廖天逞的可恶之处,隔空唠嗑一点问题都没有。

    李挚根本连想插话都插不进去,端着茶只剩左右旁观的份。

    等菜上桌,好歹有事干了,人也多起来了,他们这才老实打住了话头,低头吃饭。而李挚也才归到晏衡旁边坐下来。

    李南风左首是何瑜,右首是袁婧的座,她居了中位。

    李挚在她对面坐着,刚拿起筷子,旁边晏衡就抬头了:“这鱼不错,李南风你尝尝,都快赶上咱们上次在醉仙楼吃的鱼了。”

    说着夹了一筷子鱼肚肉给李南风。

    鱼肉越过李挚视野到达李南风碗里,李南风要夹来吃,李挚先叉着了:“你们上次下馆子是什么时候?”

    “前几天,”李南风道,“就程晔欺负我那天。”

    欺负的事就不提了。只是他们现如今既没一块上学,又没事需要同流合污,也能约出来下馆子了?

    “你不是穷吗?”穷还有钱跟野小子在外花天酒地?李挚目光有点阴。

    “我是穷,但晏衡有军饷还有俸禄。”而且还不少呢。李南风边吃晏衡补夹过来的鱼肉边看他。

    李挚扭头看向晏衡。

    晏衡摆手:“她是个吃猫食的,吃不了多少,一顿饭也花不了我几个钱,挚大哥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挚寒脸把夹过来的鱼肉吃了。

    他么还有脸说不用跟他客气?谁要跟他客气呢?瞧瞧他在京师城里落下个什么形象?

    不把李南风给带坏就不错了,居然还有脸觉得自己做的挺对?

    一口鱼肉显然不够表达他郁闷的心情,他冷着脸又夹了一块。

    晏衡瞅着他正跟那盆鱼过不去,这边厢立刻夹了一块羊肉给李南风:“我娘说冬天多吃这个好。”

    李挚斜眼把羊肉也夺了过去,羊肉入口的前一瞬不忘瞪一眼李南风顺:“还要人夹菜,你是没带手出来吗?”

    说完之后又转头温和地看着晏衡:“阿檀事事都听长辈的,可真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晏衡好歹也是过来人了,听着这话就觉有点不对……

    这京城第一大骚包难不成是在暗怼他十好几岁的男人了,还一点没主见?

    早前在李夫人的事上他帮他们兄妹的忙,事后李挚送了他一对羊脂玉杯——当然他收下了,因为李挚有钱啊,他穷他为什么不收?

    总之有了这层关系,按说应该亲近点儿了。

    最近见了面,李挚也的确也很客气,可他眼下这个样子,莫不是事情压根不像自己想的那样,这大骚包其实还对当初他扯李南风裙子的事耿耿于怀?

    他难道竟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不过想到他们李家人统统一副小气吧啦的本性,倒也不显得特别奇怪了。

    想着他就立刻打了个哈哈:“挚大哥别光吃菜,咱们也喝点酒。袁缜有酒吗?”

    “备着呢。”

    袁缜赶紧去拿了,取了三个杯,要给他们仨都斟满。

    李挚捂着杯口,微笑道:“家中祖训,同席有女子不许沾酒。”

    晏衡举着酒壶在半空顿了一下,立刻又浑若无事地敬了他一块羊肉:“那就吃菜!挚大哥请!”

    李挚深睨了他一眼,这才重新拿起筷子。毕竟人虽然不怎么招人待见,这满桌子菜还是可爱的。

    吃完一抬头,见对面何瑜正一动不动盯着他,想到是她掌的厨,就点头道:“没想到何姑娘还有一手这样的好厨艺。”

    屡屡受挫的晏衡悠悠斜眼,当下见缝插针:“别光说客套话,倒是说说好在哪儿?”

    何瑜也期待地看了大伙一圈。

    李挚看着锅里:“羊肉里应该加了陈皮,嫩滑软烂,又夹着一丝清香,肥而不腻,别具风味。也看得出来很用心。”

    何瑜看向余众,见众人附和,这才微微松了口气,自己也吃了一口,点头道:“火候还过得去。我觉得汤头还稍干了点,下回再做时改进改进。”

    李挚闻言好奇:“你平时专门琢磨这个?”

    “我们闺阁女子也不像世子有正经差事,每日里不外乎研究琴棋书画女红厨艺,其实像我这样会做几个菜的闺秀还不少呢。”

    何瑜说着看到袁婧又上了道野味,又停过来摆在桌上:“袁娘子拿手的是地道野味,这是道麂子肉,世子也尝尝。”

    李挚点点头,尝起来。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桌子上其他人可没闲着,因为是长条桌,李南风有些菜夹不到,晏衡只好又每样都搬运了一些给她。

    扭头一见李挚跟何瑜一来一往聊得正融洽,便不由眯眼暗恨起来:这骚包见着他就各种看不顺眼,见着人家大姑娘就装起谦谦君子来了,简直卑鄙虚伪!

第303章 不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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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还合胃口?”

    这时候袁婧上了最后的菜,也忙完坐了下来,微笑问各位。

    大家纷纷称赞,李南风道:“袁缜有您这样一位姑姑,可真是好福气。”

    袁家姑侄笑起来。

    今日论身份,袁婧是主人众人是客人,论辈份,她也要长出一辈,李挚也收了玩兴,正经道:“昔年跟着大军征战时,珍馐没碰过,倒是这些山野小味常能吃到嘴。娘子的厨艺,忽然也令我怀念起那段时光来。”

    李南风道:“行军打仗还有这些吃?”

    “有。”晏衡接口,“碰上战事不紧,皇上会带将领们去附近山上打猎。

    “皇上还亲自下厨呢,说起来手艺跟娘子这风格差不多,也喜欢拌炒得香香的,无论下酒还是下饭,都是极好的。

    “不过他不常做,一年也就那么两三回,请太师,还有我父亲以及个把将领小酌,我得幸蹭过那么三四回吧。”

    袁婧看过来。

    李南风道:“真好命,我就没吃到过。”扭头见袁婧神色恍惚,便给晏衡使眼色:“说打仗就说打仗,扯皇上做什么?”

    晏衡也想起来在座袁家姑侄都是平民,说到皇帝,未免有些捧高自己之嫌,便闭嘴了。

    袁婧却道:“无妨,我们平民百姓,平时也难得见天颜,几位要是不介意,说些征战中的事情让我们听听也好。”

    话毕,她道:“那日有幸得见太子殿下,却未曾听说宫里有皇后,不知太子殿下的母上是哪位娘娘?”

    袁缜跟随李南风日久,这个问题他能回答:“太子殿下的生母,据说与皇上成亲未久就过世了。”

    “那为何未曾有追封?”

    “不知道。”袁缜看向李南风他们,“天家的事情,想必李姑娘他们也不知情。”

    李南风模棱两可,扯了扯嘴角未说什么。

    袁缜的回答不能说有错,坊间的确是有传言太子生母已经过世,当然就照袁婧所说,就算是过世也能追封,但皇帝并没有,于是这世里自与太子有了接触起,李南风也着意打听过街头的传言。

    有说太子母亲身份低微,怕世人知道后有辱太子储君身份而不能受封的,有说太子母亲有过而不能受封的,更甚至隐约还有猜测太子压根就是皇帝收养的……

    当然最后这条传言在认识皇帝太子的人眼里不攻自破,因为这父子俩长的太像了,据李存睿说,如今的太子跟年轻时的皇帝至少有九分像。

    但无论如何,只要皇帝没有准话出来,猜测就永远都只是猜测。

    “边说边吃吧,菜都要凉了,我去热一热。”

    何瑜说着站了起来。

    袁婧按住她:“你们坐着,我去热。”

    李南风望着她背影,良久后收回目光,一低头看到晏衡又给自己夹菜,就觉得奇怪了:“你今儿怎么老给我夹菜?”

    虽然被侍候的感觉还不错,但这老匹夫一向不做无用功,她觉得他肯定有事。

    晏衡瞅了眼李挚,放了筷子道:“当然是怕你饿着了,咱俩青梅竹马一场,我怎么能不照顾着你一点儿?”

    李挚听着来气,看向对面:“何姑娘还想听故事么?晏世子从小在军营里长大,让他接着说。”

    何瑜因为姚霑的事,心里总还有个小坎儿,自然也想听下去:“晏世子说说我外祖父和我舅舅他们吧。”

    她这么一开口,晏衡倒还真找不到推却的理由,吃了两口菜就开始了:“我记事的时候战争已经由南向北打到淮安了……”

    李挚看到他打开了话匣子,这才浅浅抿了口茶,斜眼觑着。

    李南风虽然吃得差不多了,也没停筷子。

    今儿下厨的两位厨艺各有千秋,袁婧不说了,本来她人就透着精致严谨,标准自然不低,做任何东西也是精益求精。

    她没有想到何瑜年纪轻轻也有这么一手,她也算是挑剔的人,平时什么上等厨子手艺都尝过,何瑜的菜并不能说很惊艳,可是相对于一个闺秀而言,实在已经不错。

    厨房里袁婧把菜都放入蒸笼,灶膛里还捂着炭火,她扒开灰又添了两根柴,灶膛里顿时升起了火苗,火苗又渐渐壮大,很快把整个灶屋都照亮堂起来。

    火光呼呼地,不一会儿就铺满了视野。

    “……皇上英明神武,早测得了三日内会有一场风雪,提前埋伏在谷中,到了第三日,风雪如期而至,将敌军一万五千人马困住于深雪里,我军伏兵伺机出动,不费吹灰之力将他们杀了个片甲不留!”

    隔壁屋里传来晏衡的声音,袁婧勾头看了看灶膛,起身把菜取出来。

    回到屋里,晏衡正喝茶润喉,她把菜放回原处,看过来:“这么说来,当今皇上除了会下厨,他也会看星象?”

    “皇上多才多艺,的确是会看天象,并且除了以上,从小熟读四书五经,据说丹青也不错,不过我们没见过。

    “这些都不是秘密,娘子要是感兴趣,有时间往内城外头几家茶楼坐坐,还能听着不少,当年从军的将领,好些都住在那一片,都是皇上的英伦。”

    袁婧冲他点点头,看了眼碗里的蘑菇,夹起来送入口中。

    当今皇帝竟然是这样一位英明神武的君王,这无疑是个极让人感兴趣的话题,大家当即讨论起来。

    就连平时话少的袁缜也加入阵营,皇帝文武双全,有平天下之才能,也令从小习武的他无法不关注。

    “行了,时候不早,赶紧吃吧。”

    李挚看了看天色说。

    他们倒无所谓,主要是何瑜还得回去,她身为姚家的表姑娘,晚归总不太好。

    大伙便不再多聊,没吃饱的接着吃,吃饱了喝茶漱口。

    两刻钟时间,便散宴了。

    袁缜和晏衡一道送何瑜回去,李南风则跟李挚回府。

    北方冬夜的天空月明星稀,兄妹俩权当散步消食,在府里多绕了两圈路才进内院。

    李南风问起李挚近来公务,李挚心不在焉说起宫宴,李南风不由就想到了去年宫宴上徐涛横死在姚霑剑下。

    这么快又是一年,来年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第304章 我的私事

    除夕如约而至。

    今年寿宁宫不开放参拜,因为太皇太后病重,众命妇只能在宫门外磕头。

    由于兰郡王妃身子不好,李夫人又被夺了爵,接待的事就由荣嫔接手了,当然也仅限于寿宁宫范围。

    大约也正是出了永王府这件事,今年蒙恩入宫的人也不多。

    太子一早在东宫负手转了两圈,然后问太监王信:“晏世子几时来?”

    王信道:“按往年惯例,都得在辰初到达。”

    太子点头,提袍坐下来,又道:“近日街头议些什么?”

    “还是那些,不过如今没人议李夫人了,倒都是议李太师的居多。对了,前番南风姑娘在相国寺还被官眷讥讽来着,不过姑娘不甘示弱,和晏世子一道反击了回去。”

    太子扬唇:“南风这性子向来是不用人担心她吃亏的。”他想想又道:“街上还有猜疑皇上针对功臣的么?”

    “也还是有的。不过无人敢大肆议论,毕竟王法不许。内城外的酒肆茶楼,每日都有不少人在那儿说书。”

    太子点头。片刻道:“等晏世子来了,请他来见本宫。”

    李南风今日照旧得随李夫人入宫赴宴。

    母女俩竟是一样的坦荡,李南风是因为看多了魑魅魍魉早已淡定,李夫人则大约是出于强大的心魄。

    不管怎么样都好,反正母女俩都通体一副绝不让人看到笑话就是的模样。

    李夫人一品诰命的打扮,李南风也把自己拾掇得漂漂亮亮的,乘着轿往宫里来。

    余夫人作为侍郎夫人,在受邀之列。

    在寿宁宫磕完头,她就在偏殿与众夫人吃茶。同行的几位扫眼看了两圈,就跟余夫人道:“今日李夫人想必不会进宫了罢?”

    余夫人闻言也抬眼看了看,只见一路过来果然没见李家女眷的影子。

    程晔动了胎气后连躺了四五日余夫人才准她下地,余鑫当日劝她稍安勿躁,她也就没再提这件事,这一说到李家她倒是又想起来了。

    她道:“还早呢,说不定还在路上。”

    “都辰正了,要来也该来了。”当中一位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虽然还有一品诰命之位,可郡主之位被夺,终究有损身份荣耀,没了爵位,也就称不上正儿八经的宗室了,赴别的宴还好,这进得宫来,心里岂会痛快?”

    “雷霆雨露,皆是均恩,有何不痛快的?难不成冯夫人觉得皇上从此跟李夫人的血缘之情就此斩断了?”

    这声音微带嘶哑却又透着无穷魄力,蓦然插进来简直能震得人心发颤。

    这几位一抬头,只见面前朱衣绣服,满头珠翠,竟是靖王妃与沈侧妃,当下吓得起了身:“见过王妃娘娘!见过侧妃!”

    靖王妃走到上位坐下,笑望着她们:“坐吧,都站着干什么?”

    ……

    晏弘因在翰林院,今日被钦点在皇帝身边伴驾,早早就进了宫。

    晏衡则是随家里人一道来的,宫门口正好遇见李南风她们,一路进到宫中,女眷要去给太皇太后磕头,兰郡王半路唤住李夫人说了几句话,东宫这边来人说太子有请晏世子,于是俩人还没吵上几句嘴就分开了。

    晏衡先至乾清宫见了皇帝,而后去往东宫。太监却又说太子去保和殿了,于是又赶到保和殿。

    最后却是在左翼门下找到他,而他正从御花园那边过来。

    “不知殿下寻我有何吩咐?”

    太子引着他往东宫走,一面道:“我让你去南边找人,你找的怎么样了?”

    几个月前,也就是晏衡武举胜了太子之后,太子曾让他派侍卫去南边找个中年女子。

    晏衡看了看左右,回答说:“殿下说的地方,方圆三里已经找过了,包括您说的那座坟头,也证实有。而且据说早几年还有人祭拜,这几年没人去了。

    “至于殿下要的人,符合年龄的倒有十来个之多,只不过都是生了好几个儿女的。

    “还有一些失踪或死于战乱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殿下要找的?

    “总之如今线索太少,我已经让人扩大范围再找找,尽量把失踪的也找找下落,然后报给殿下。”

    “好好找。”太子说着自袖子里掏出一卷银票给他:“这是一千两,你先拿着用。”

    晏衡连忙摆手:“这可不敢!臣为朝廷效力万死不辞!”

    太子把银票塞进他怀里:“揣着吧,这回不是朝廷的事,是我的私事。”

    晏衡愣住。

    太子迈下台阶,边走边说道:“听说你和南风早几日又结伴去相国寺了?……”

    ……

    李南风隔着门给寿宁宫磕完头后到达偏殿,一进门就觉气氛不对。

    先她们进来的靖王妃坐在东面,同坐的有余鑫的夫人与另几位官眷,看到她和李夫人进来时那几位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当然尤以余夫人看向她李南风的目光为甚。

    李南风不免就有些奇怪,大家看到她们母女神情不自然这不奇怪,她知道很多人觉得李夫人不会好意思进宫来,但余夫人为何用这种目光瞅她?

    随后还是金瓶悄悄给了她答案:“余夫人的长媳,也就是程家的晔姑奶奶,如今怀着身孕。上次自相国寺回来后传闻动了胎气。”

    李南风没料到程晔当时竟还怀着身孕!那她早知道就收敛着点了。

    不过怀着身孕也就是要当母亲的人了,居然还这么不安份,也不知道给自己孩子积点德,是不是自找的?

    所以余夫人究竟为何要用这种仿佛迎接杀孙仇人一般的目光看着她?

    她们俩坐下来后,气氛就更加不自然了。

    李夫人早察觉到了,若无其事地跟靖王妃打听晏弘的婚期。

    李南风却无耐心跟她们浪费时间,等李舒进来,就出殿去了。众官眷见靖王妃不再搭理她们,便也知趣地起身了。

    到了外头,先前的冯夫人道:“倒是我见识浅薄了,原来官职是辞了,郡主位份也给罢了,却还是舍不得这身风光。”

    余者几人抿嘴。

    余夫人轻睨她们道:“少说几句吧,谨记祸从口出。”

等305章 不能眼红

    梁柱这边的李南风眼瞧着那伙人,拢起双手站直了。

    “这帮跳梁小丑,掌了点实权就眼高于顶,谁也不放在眼里了,通通看下来,不就是几个三品官家眷?单论官阶,我父亲都是三品官呢!”

    李舒一向豁达,此时虽然知道她们就是幸灾乐祸,并非觉得自己比李家身份要高,也还是愤慨不已,就走了过去。

    李南风拉住她:“你都要出阁的人了,别自跌身份。”

    她细细瞅着这几位,倒是都不面生,尤其这位冯夫人,在前世李家家变之后,可没少在官眷圈子里蹦达。

    简单说,在场四位,至少有一半在前世因着李家家变而兴奋躁动,因而此时此刻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什么的,倒也不奇怪了。

    “你们说什么呢?”

    太子不知几时到了身边。

    姐妹俩行礼见过,李南风就笑了下:“没什么。”

    太子道:“明明脸色很不好看,怎么还没什么?快说。”

    李南风拢着手,就扬唇往已经被惊动了的冯夫人那边走了几步,说道:“真没什么,就是听到些闲话,说我父亲虽然辞了官,母亲也给罢了爵,但却舍不得这身风光。

    “大意也许是说我们不该进宫来赴宴吧,因为我们李家是朝廷的耻辱。

    “表哥,以后这种宴会我就不来了吧,这种话听得太难受了。我父亲不说立下多在功劳,好歹也侍驾那么多年,怎么就连个进宫赴宴的资格都没有了?

    “这宫里我们李家人来都不能来,难不成就注定只能当别人的垫脚石,给人踩着好升官发财的么?”

    虽然说皇帝父子从来没把她李南风当外人看,但是她却从没主动顺应过这份亲近,亲口唤表哥却也是头一回。

    但李存睿辞官是皇帝允许的,李夫人的爵位也是皇帝给罢的,这些人敢这么踩低李夫人和李家也是因为仰仗皇帝授出的官职,既然太子来了,那她就让他亲眼瞧瞧他爹手下都是些什么官儿!

    这声“表哥”被她唤得又清脆又响亮,不但把太子给唤愣住了,也把在场众官眷给震懵了。

    冯夫人听到李南风说话时早已神色变了,再看到她身后的太子时立刻两只手都已不知道该怎么放!

    搁在别的朝代太子还得处处自省提防位置不保,便是听到了不见得有什么,但这朝不一样啊,这朝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下代君王,他听到了跟皇帝听到了有什么分别!

    没想到这死丫头居然这么狠,竟拉着太子出来给她撑腰!当众叫表哥,这不是在提醒她们,她李南风是什么身份吗?

    太子的好脸色简直是以最快速度收敛了回去,他皱紧眉头:“李家是朝廷重臣,官职任免是多正常的事情,太师即便不再掌权,那也还是功臣,被皇上尊为君师。

    “如果要论职权轻重来排地位高低,权势最重莫过于君上,那么诸位把太师给踩下去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踩皇上?”

    冯夫人听到这话当下膝盖一软,就跪下地来。

    王信连忙将她架住:“夫人放肆了,你身为官眷,朝中有君你不去拜,你却跪拜太子,这是要置太子殿下于何地?”

    冯夫人便又停在半空,那姿态别提有多尴尬了。

    太子神色不豫:“本朝的三品命妇,竟有这样狭隘的心胸眼界,真是让人失望。”

    说完他与李南风颔首:“南风回头上东宫去呆着。”而后领着太监们往寿宁宫去了。

    冯夫人等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敢把身子站直,一抬头又见着李南风挑着唇角站在面前,心下又是一顿。

    “小的时候,我母亲跟我说,看见想要的东西直扑上去的那是狗,不是人。

    “人有欲望很正常,但是不能看什么都眼红。因为这世上有些东西注定不是你的。你就是抢也抢不到,抢到了也留不长久。”

    李南风说着,又笑了下:“几位夫人慢慢聊,南风还想去乾清宫我舅舅那儿讨点压岁钱,就不耽误几位了。”

    说完她翩然转身,轻步下了庑廊。

    李舒深深扫她们一眼,也走了。

    台阶上好半天都没人说话,活到这岁数不但被人当场打了脸,还被个黄毛丫头怼面教训着该怎么做人,没有人能说得出话,也没有知道能说些什么!

    更别说她还要去乾清宫见皇上!谁又知道她会不会说出些什么来?几个人皆是妇道人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余夫人虽然从头至尾没落下什么话柄,但她终究跟在一处,心里不由焦躁,再想想日前程晔被李南风气到动了胎气,更是懊恼得不行。

    先前李夫人出现的时候她就该跟冯夫人她们分开的,这下好了,自己也弄得沾了一身灰。

    她寒脸站了片刻,看了眼她们,说道:“走吧。”

    ……

    李南风依旧看着她们彷徨离去才罢休。

    说是说要去乾清宫,但她并没打算真的去。

    李家如今这般毕竟是李夫人犯事引起,这个时候去寻皇帝告状,一则有失分寸,二则皇帝又能怎么着?总不可能替李家出面打这个抱不平。

    真要能这样,也就不至于夺李夫人的爵,又答应李存睿辞官了。

    但这不妨碍她吓唬人。

    李舒道:“说咱们舍不得这身风光,我只怕她们回头吃龙肝凤髓都吃不出味来了!”

    李南风看着她:“别人倒罢了,这个余夫人怎么对着我时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按说背后议论人的是她们,被抓的也是她们,怎么着也得有几分臊意才像话吧?怎么她竟跟其他几个不一样?

    难道是因为程晔动胎气的事?

    可是程晔那不也是她自行先撩拨她,才导致后果的么?怎么反倒像是她李南风自己寻上去给了她晦气似的?

    望着余夫人背影,她吸气拢手,转而也下了台阶。

    ……

    今儿这样的日子,不管宫里宫外,都是一样的热闹。

    袁婧这两夜都睡得晚,却也不觉得多困,南风今儿进宫,袁缜也去路上护送了,院子里很安静,静到脑海里浮出来的那些回忆的声音也清晰可辨。

    扫完门庭,又把楹联贴上,想想再也无事可做,她便索性开门,迈步到了街头。

第306章 一个人渣

    从大清早起,不光是街上摊贩,就连两边商铺都是人挤人,人推人。

    袁婧顺着人流往北,最后来到了内城外大街。

    这里也是通往皇宫的必经要道,今日这样的节庆,宫中有宴,就连城中的护卫也多了起来。宫墙把城里的景象封锁得死死的,让人连想象都无从下手。

    袁婧远远地看了宫城片刻,又回转身沿着街道漫步。

    外城这一带权贵聚集,李安与晏家说起来不近,其实也就隔条街,与宋国公府也只是隔着一座坊。

    进了六部外头的这条街,着官服的官员及衙吏就多了起来。

    相应的,杂耍摊子与流动支摊的商贩也少了,行走的无论男女,皆带着几分体面。

    当然商铺里的景象依旧是相似的,茶馆里也同样的喧闹。

    她在茶楼门前停下来,进内买了一壶茶,在说书先生开讲之前找位置坐下。

    她给了小二一角银子,说道:“我想听听宁王征战的一些轶闻,包括,他的生平。”

    ……

    李南风和李舒到了东宫,太监们连忙捧来茶点。

    虽说是有太子亲口允准,两人也不敢擅动,就在偏殿暖阁里坐着说话。

    刚吃了半盏茶,说了不到十句话,门口传来声音:“殿下今日忙碌,你们回头把这驱寒汤带过去让他喝下。还有,记得请他午后小歇一阵,这天寒地冻地,身子要紧。”

    声音停了停,又更近了些:“我看看屋子暖不暖。”

    话音落下,荣嫔就出现在门口。

    先前李南风没见着她,此时一见她打扮,倒不觉眼前一亮,往常她都衣着素净,并不曾浓妆艳抹,但今日换上节庆宫装的她无端明艳了不少,眉眼间也透着一股格外耀眼的神气。

    看到李南风她们,荣嫔也在门口顿下了,隔了半刻才笑着走过来:“原来你们在这儿。”

    姐妹俩起身见礼,李南风回她道:“方才遇见太子殿下,殿下说让我们过来喝茶。”

    李南风对荣嫔这股精神气也不陌生,前世被太子尊为太后之后,出现在人前的她就很精神。

    但是这当口,在太皇太后正重病缠身的当口,她这股精神来得未免让人有点意外。

    “难怪了。”荣嫔笑着道,这笑起来的瞬间使她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沉静,以至于李南风几乎要以为方才所看到的她是错觉。

    “早知道你们在这儿,我就该顺道吩咐人送些点心过来,——去看看御膳房有什么好消化的汤食,给姑娘们上一碗。”

    李南风道:“娘娘不必麻烦,我们坐坐就去母亲那儿了。”

    荣嫔想想,点头道:“也好。也快开宴了,你们坐坐就过去。”

    说完笑着走了。

    李舒目送她离开后,跟李南风道:“荣嫔看起来跟太子殿下的确是情份极深的样子。”

    “也许吧。”李南风想起前世,“都说生恩不及养恩大,如果不是有过特别难得的付出,又怎么会奉为庶母对待。”

    当然这不代表她真的就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大多数人会这么认同吧。

    以及她仍不明白,荣嫔在太皇太后重病的当口究竟为何来了精神?

    她敢肯定那不是她的错觉。

    宴会举行之后皇帝留下几位重臣吃茶,其余人就散了。

    李南风没有晚上再赴宫看戏的打算,因为按规矩订了亲的准姑爷除夕这日需要到准岳家来送辞岁礼,她打算留在府里跟魏珣讨压岁钱。

    碰巧李夫人也不待见看有些人的嘴脸,宴后喊她回府,她立刻答应了。

    将到家门时门前就有许多人了,看起来像是魏家的车轿,但梧桐忽然提醒她:“姑娘看,那好像是袁娘子。”

    李南风一探头,果然见袁婧勾着头自街头慢慢地往前走着。正想要张嘴打声招呼,袁婧忽然一停步,又转身快步地往来路走去了!

    李南风认识她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失态,不由心里一紧。

    回头看看李夫人的轿子已经进了府门,便把轿夫唤停了,自己麻溜下地,唤人跟了上去。

    袁婧沿着街道疾步走着,不一会儿又回到茶楼,直接塞了一锭碎银给伙计:“我要见见那个说书先生!”

    李南风气喘嘘嘘追到茶楼,一看店堂里没人,又直奔楼上,就见正演着杂耍的楼堂角落里袁婧正跟个五十多岁做说书人打扮的老头在说话,表情专注又凝重。

    李南风见她没出事便放了心,这里气还没喘匀呢,便先找位置坐了下来。

    袁婧全副注意力都在说话人身上,完全没有察觉李南风追了过来,她问道:“你方才说当今皇上是嘉兴人,年纪四十上下,他会占卜观星,还是在太子殿下不满一岁的时候接了他在身边抚养的?”

    “这点千真万确!老朽可都是听昔年征战过来的将士们说的,并且老朽在此已说书两年,来听书的不乏文臣武将,并未有一人提出与事实不符!”

    袁婧攥着拳头,又问:“那你可知太子殿下今年具体多大年岁?”

    老头儿捋须想了想:“我记得当初立朝册封太子诏告天下的时候,曾说过太子时年十五岁,那么算起来,今年应该是十七岁。”

    因为建国时虽然已经是冬月,但也算一年。

    袁婧收回身势,背倚在椅背上,没再说话。

    老头儿等了片刻,问道:“娘子可还有问话?”

    她摇摇头,双手把脸捂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

    那头的李南风本以为只是普通的交谈,毕竟袁婧本就跟街头人群常有往来,但看到她此刻状态,却觉有些不对了。

    她起身走过去:“娘子?”

    袁婧没动,直到李南风唤到第三声,她才似被惊醒,放下手来。

    李南风看到她眼圈儿通红,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袁婧怔坐片刻,随后伸手把茶端起来:“没有什么,只不过刚打听到一个人渣。”

    李南风顿住,下意识问:“什么样的人渣?”能被袁婧这样的女子出声痛骂的人不多见呀。

    袁婧扭头望着窗下人海:“我孩子的爹。”

第307章 他不值得

    虽然早就听袁婧自己说过她年轻时也曾四处撒野,这么久的相处也知她不是个迂腐之人,但此刻她吐出的这句话也还是让李南风顷刻就炸了!

    店堂里人多,方才他们说些什么她当然不可能听得见,但人渣两个字也太劲爆了!

    “你,你,你是说你丈夫?!”

    她不自觉地在桌子这边坐下来,一颗八卦之心简直激动到发抖,不过她丈夫不是死了吗?

    而且她居然还有孩子?

    她这么通透的人居然也遇上个渣男丈夫!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如果说早前李南风还当她是半个朋友半个长辈,此时此刻这距离陡然就被渣男两个字给拉近了!

    袁婧摇头,站起身走下楼。

    李南风只能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街头往前,袁婧没有说话的意思,李南风也不好去打扰她。

    如此走了不知多久,总之都路过李家门前两回了,袁婧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眼看着天色将暮,李南风心下担心更甚,正想唤停,她却忽然在一座酒馆前停了脚,转身看着她:“要不要陪我坐坐?”

    “那当然!”

    李南风只觉义不容辞。

    两人进了店,袁婧依旧挑了个角落坐下来,唤来伙计道:“给我一壶酒。”

    伙计有点为难:“咱这是酒馆,往来的男子多,不卖酒给良家妇人……”

    李南风当即掏出张银票拍在桌上:“今儿我包场!给她上!”

    伙计被这阵势吓得肝儿颤,立刻拔腿去驱客拿酒。

    李南风挥手让护卫们守在外头,然后在袁婧对面坐下,接过酒壶给她斟了一杯。

    袁婧扶着杯子,把酒啜完,才忽然道:“南风喜欢晏世子吗?”

    李南风整个人一抖:“不,我怎么可能喜欢他?一天到晚贱得皮痒,我不打死他就不错了!”

    袁婧微微扬唇,扶杯道:“我年轻时喜欢过一个人。”

    李南风立刻凝神。

    袁婧看着杯口:“其实袁缜的父亲不是我的亲哥哥。”

    李南风愣住。

    “当年我父亲辞官归乡,带着我在淮南县下的山村里隐居,家母过世早,家父也没再娶,他收养了当年一个孤儿为养子,就是袁缜的父亲。

    “后来我大点了,又领养了村里一个孤女作养女。所以,我本来其实还有个妹妹。”

    袁婧顿了下,接着道:“我们仨都跟着父亲学本事,那年他找上门来了,十八九岁的年纪,大约因为去过很多地方,不像寻常少年那么幼稚,因为读过很多书,虽然话不多,但每每说起话来却言之有物。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又有魅力的男子,一下就喜欢上他了,经常拉着我妹妹一起去找他。”

    李南风点头:“人之常情。”

    “但他不喜欢我。”

    李南风:“……”

    袁婧给自己倒酒,接着道:“我在山野中长大,虽然读书,但并不循规蹈矩。

    “我从来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心意,他学徒时我拿本书陪着他,他上山打柴时我也跟着去,可他从来不理我,他会武功,所以后来干脆躲在树上,让我找不着。”

    李南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感,但想想爱而不得,无论如何都是件糟心的事情。

    “你没有想过放弃吗?”她问。

    “想过啊,”袁婧道,“他这么不喜欢我,我追着他跑的样子,有时连我自己看了都讨厌。所以我也逼着自己疏远他了。

    “可是一个屋檐下住着,总是有碰面的机会。加上我们都是同桌吃饭,同屋学习,想看不到他都难。

    “有天夜里我在山上观星,把脚给崴了,他背我回来,我趴到他身上那刻,忍不住抱着他脖子跟他告白。

    “我流着眼泪说有多喜欢他,我心里难受成那样,他却终是一个字没回应我。

    “有不得已的时候,他宁愿跟我妹妹接触,也不愿意靠近我,我想,他对我什么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于是我终究也是死了心。”

    说到这里她看了杯子里的酒,半晌后又说道:“但家父就我一个女儿,自然是疼我的,他跟他提出结亲,他死活不答应。

    “我父亲便就撂下狠话,若是答应成亲,便将所学之术倾囊相授,若是不应,那师徒情分到此为止。

    “我想,父亲这么做应该也是不愿意我成日看到他而纠结,索性让我看到个结果。

    “我以为他肯定会下山,没想到过了三日他竟是答应了。我心里还是有点失落,因为我并不想要勉强成就的婚姻。

    “我们还是成了亲,他也并不与我圆房。我问他为什么,他先是不说,后来再问,他干脆走掉。

    “但我心里既然有他,自然这些也是不在乎的,我相信只要我用心对他,总有一日我会感动他。

    “我觉得自己善良,长得好,机灵,又聪明,我也愿意为他付出,愿意追随他,他也没有道理不喜欢我。

    “可是半年过去一点进展也没有。直到有天夜里他下山回来,喝醉了,我给他收拾的时候,他迷糊之下才与我有了夫妻之实。”

    李南风松了口气:“那也还好。”至少有了开端。

    袁婧扬唇:“可是翌日等我醒来,他人已经不在了。”

    “……不在了?!”

    “对,他走了。”袁婧道,“他后悔了。留了句对不起给我,就再也不见了。”

    听到这里李南风坐不住了。

    先前说男人对袁婧不理不睬她还可理解,不喜欢一个人,那是不管你再好,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可是既然答应了人家的条件成了亲,又怎么能成了亲不碰人家,到最后有了夫妻之实居然还拍拍屁股走人了呢?

    这也太无耻了吧!

    简直是个让人唾弃的懦夫!

    “后来呢?”她忍耐着问。

    “后来我当然也找过他很久,都杳无音信,这么多年我想他早就死了。就是没死我也当他死了。

    “——南风,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一定要自己掂量清楚。如果他实在不喜欢你,就算了。为一个无心于你的人投入太多不值得。”

    袁婧给自己又斟了一杯酒,浅抿起来。

第308章 渣男特色

    李南风听得心里很不痛快。

    她自己是被渣男祸害过的人,知道这种苦。袁婧这样的女子,不但好而且痴情,居然也有人死活喜欢不上?

    喜欢不上就喜欢不上吧,也不能在有了夫妻之实后这么对她吧?

    她问道:“那孩子呢?”

    既然是“孩子的爹”,那必然得有个孩子吧?

    袁婧神色黯了下,把酒喝了。

    李南风道:“孩子还好吗?”

    她心里其实是不抱希望的,因为袁缜从来没提过他还有个表弟在世上。

    果然袁婧没回答,只是看着酒杯里的倒影出神。

    李南风便换了个话题:“那这人渣是谁?他在哪里?!”

    “他是谁不重要。”袁婧啜着酒,“已经不会有任何影响了。”

    ……

    疏夏眼看着天色全黑了,还没见李南风回来,不由有点着急,但听车夫说护卫和梧桐都跟着,又才放了点心。

    可是再放心家宴也要开始了,全家人都在,总不能缺了个她吧?那还不是给了现成的把柄给李夫人抓?

    忍不住就到袁家来了,一看袁缜也在家门头探头探脑,不由问:“袁公子在看什么?”

    袁缜道:“我姑姑出去到如今还没回,我这都急死了!”

    疏夏怔住:“那娘子去哪儿了?”

    “不知道啊!”

    “那还不赶紧去找找!”

    袁缜本来就想去来着,听这一说就立刻奔上街头。

    酒馆里袁婧喝了小半斤酒,除了一双眼睛变得更清亮,其余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站起来:“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李南风只好再次跟着她起了身。

    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来:“对了,娘子的妹妹呢?她还在么?”

    袁婧望着门外:“她死了。我怀着身孕不久就开始打仗,我是避乱途中生的孩子。

    “那天夜里我们的客栈起了场大火,哥哥嫂子把我拉出来了,但刚出生的孩子和她在一起,最后我们只发现互抱在一起的大小两具焦尸。”

    门外已万家灯火,远处宫城方向正在放烟花,一朵接一朵,不断地在空中盛开,照亮夜幕。

    宫城角楼上华灯闪耀,耀出不少锦衣冠服,与这喧闹繁华的大街倒也算相得益彰。

    她痴痴地望着那片繁灯,而李南风痴痴地望着她,心里已然翻腾。

    ……

    回到李家门前,恰与袁缜迎头打了个照面。

    “姑姑!”袁缜奔上前来,随后又道:“你们去喝酒了?!”

    李南风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袁婧冲袁缜笑了笑:“走吧,回家吃年夜饭。”

    这边李家也开始出来人了,李南风便没再多说,回了家去。

    ……

    宫里依旧不会缺人伴君辞岁,到了傍晚,东华门内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皇帝坐于高台,底下两旁百官分坐,大殿里琴瑟争鸣,好一派歌舞升平。

    太子看了会儿,觑见皇帝似有些意兴阑珊,自觉也没有什么意思。

    好在没多久便乐声便停止了,烟花炸开,大伙又移步角楼观灯。

    礼部这一夜是没多少时间休息的,到子夜过后,又得张罗太庙祭祀的事。

    当然皇帝太子也没有时间属于自己,宴散后太子伴着皇帝回宫,说了几句午宴会之事,而后皇帝就道:“听梁大人说,今日宫宴是仲文与鸿胪寺联手操持,倒是面面俱到,有乃父之风。

    “你明儿记得提醒朕给礼部,让他们拟个旨,回头送到礼部去嘉奖一下。”

    太子略想,说道:“既是仲文的功劳,那么与其送去礼部,倒不如送去太师府。”

    “为何?”皇帝挑眉瞅了眼他。

    太子郁闷,便就把今日李家女眷被官眷们排挤讥讽的事给说了。

    皇帝凝眉道:“有哪几家?”

    “工部右侍郎冯家,兵部左侍郎伍家,刑部右侍郎余家,以及吏部郎中郭家。”

    皇帝略默,问他:“你怎么看?”

    太子道:“从前只听说世态炎凉,却未曾亲谙,朝中正三品官眷们竟是这样的肚量眼界,让人生忧。”

    皇帝沉吟:“她们不过是因为吏部尚书之位悬而未定,都防着李家再复起罢了。

    “倘若蓝姐儿与她母亲今日殿前失仪,落了话柄给人,她们便有理由将李家声威再往下压一点。而朕若要起用存睿,顾虑就更多一点。”

    太子点头:“很是,倘若父皇顾虑不决,那他们自然也就更多争取了时间。”

    说完他又道:“不过父皇是否有意如此安排?”

    皇帝未置可否,只道:“先去歇着吧,睡不了两个时辰又得起来了。”

    太子终是偃旗息鼓,告退出门了。

    殿里已无人,皇帝推窗望外,寒星缀满清空,他转身点上了三柱香,插在香炉里。

    ……

    李挚因为还要操持祭祀的事,故而与同僚呆在衙门压根就没有回去。

    太监来传旨嘉奖,同样还在忙碌的同僚都小小激动了一下,纷纷打趣着要讨赏。

    李挚得到肯定,自然乐意散财,便要宜姜回去取金银锞子,大伙又收敛住了,笑道:“赏钱就算了,来年仲文请我们吃顿开年饭,咱们就心满意足。”

    吃饭又有什么难的?双方说好了,便又继续干活。

    许是有了嘉奖激励,接下来的事情大伙也卯足了劲,等到祭祀完毕,天边也将乍亮,接下来文武百官与宗亲勋贵都得进宫觐见。

    这一忙,就得直接忙到午前才结束,正好回府赶上初一的家宴是差不多了。

    李南风讨得了魏珣的压岁钱,饭后又与李勤带着家里几个小的放烟火,折腾到近子夜才歇息。

    上到床上却又不由想起袁婧,忍不住替她感到愤慨。

    又联想到自己,世间渣男这么多,还真是渣得各有各的特色,有像陆铭那样登鼻子上脸的,也有袁婧瞧中的这种始乱终弃——差不多也可以这么说吧,形形色色,五花八门。

    她又不禁好奇这个人究竟是谁?

    袁婧既然打听到了,那么想必此人就在京城。

    再想想今日与她交谈的说书先生,她不禁喊来梧桐:“街头茶馆通常过完年什么时候开张?”

    “京师不比外地,通常初四五就开张了。”

    李南风琢磨了一下,缩进了被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