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10分节
第九十一章 生死
生与死,有的时候就在比谁的速度更快。
嬴抱月如游鱼般滑入床底,下一个她微微偏头,只听耳边哧的一声。
那滴粘稠的液体滴下,穿透整个床板直直落入满是灰烬的床底,留下一个深坑和一缕青烟。
谁说古代人造不出王水?
嬴抱月躺在床底透过床板上的洞,面无表情地天花板上黑衣人愕然的眼睛对视。
腐蚀性的刺鼻气味充斥她整个鼻腔。
这腐蚀的效果比王水可强多了。
如果她再晚一瞬,这滴液体如这人所愿的滴到她眉心,那么现在穿透的就不是床板,而是她的脑袋。
原来如此,想试试看这样能不能杀死传闻里的嬴氏子孙吗?
说到杀不死,这个世界人们第一反应大抵是刀枪不入,所以第一轮是火烧,第二轮换成水浸了么。
第一轮都用了神火,当然第二轮自然也不能用普通的水。
嬴抱月和顶上那人的对视只有短短一瞬,下一刻那人睁大眼睛扭曲的手臂瞬间挥起,一道寒光在他指尖亮起,居然是银丝一般的细线。嬴抱月不知这线有没有腐蚀性。但以她直觉来看,在一瞬间把这个床板和下面的她大卸八块是……
没有问题的。
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作为杀手而言也是异常稳定的精神力,积蓄已久本该一击必中的杀招被躲过,第二招却和第一招几乎没间隔,甚至更为犀利。
轻哧一声,切金断玉。
前秦公主三人宽的大床被切割成了十六份。
即便没有断肠水,他也能完成任务。
其实哪有这么麻烦,什么护身术法,他就不信这世上还有人被分成几份还能活着。
哗啦一声,大床四分五裂,天花板上的黑衣人轻巧地落在碎片上,静静看向他的脚底。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仁激烈的摇晃起来,泛起泼天的恼怒,死死盯着碎片下。
一个幽深的洞口。
……
……
师父,你当年怎么就答应嬴帝那男人为皇室子女设下什么护身术法了呢……
如果不是这样,她今生也不会受到这种花式暗杀。
深夜皇宫内,灰头土脸的嬴抱月一边在暗道里奔跑一边暗暗腹诽道。
在急速的奔跑中嬴抱月回头看向塌陷的密道入口,如果今夜不是碰巧住在泰时殿,她真的怀疑她刚刚就要交代在那里了。
居然是……等阶五的修行者。
她真是何德何能,这辈子都混成这样了第一个遇到的暗杀者居然还是个神舞境。
身上还带着天阶出品的符咒。
另外那个黑衣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虽然压迫感远比不上之前在黎山遇上的那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但浑身上下透着不详的气息,而他使用的那个细丝武器,嬴抱月虽然还没完全参透,但就在那一瞬间她看见了。
那蚕丝一般细的丝上,缠绕着风。
极为高速的风。
恐怕就是那风给予了那细线切金断玉的力量,一旦被碰上,任何东西恐怕都会被悄无声息的一分为二。
真的是非常适合杀手的技能。
也许在战场上正面对战那人并不是最强大的,但在此时此刻,这黑夜笼罩的皇宫就是他的屠戮场。
听着身后传来青砖被切割的轻哧声,嬴抱月咬紧嘴唇调动她破境不久才积累起来的微不足道的真元,拼命奔跑。
这条密道为了掩人耳目留有很多的岔路,但通往的地方只有一个。
那就是宫中仙官办公的地方,御祷省。
看着前方幽深的道路,嬴抱月神情有些复杂。
虽然危机并没有解除,但那个人,今生再次救了她一命。
她当时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滑到床底的,以她现在的境界想要在等阶五手下生还是基本不可能的,没想到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这条密道……
居然还在。
嬴抱月攥紧双拳,指尖扎入掌心。
泰时殿这条密道,在整个前秦皇宫里几乎无人知晓,谁能想到平素最规矩不过的皇长子寝宫的床底下,居然会有这样一条密道呢?
当然,这样一条密道也不是用来做什么不规矩的事的。
虽然的确是用来找她的就是了,不然她也不会知道。
御祷省虽是仙官办公的地点,但仙官在贵阳城内各有气派的居所,会夜以继日住在御祷省的。
只有大司命林书白和她的徒弟。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
而这条密道是嬴苏当年用来深夜看诊的密道。
想起自己现在那个没说几句话就晕过去的兄长,嬴抱月心情有些复杂。
嬴家的男人,身体事实上都不太好。
皇长子嬴苏,当年就患有在另一个世界名唤哮喘的疾病。天气一旦凉上一些,不管怎么用药,夜里常常复发。
但身处储位之争的皇子如果常常叫太医,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所以从嬴苏十几岁开始就夜里去御祷省找巫医,也就是找她的师父解决。
而嬴苏过了二十岁后,在她帮他解决了一件事,师父把药典编写的任务丢给她后,他从找她师父改为了找她。
虽然当年她没有经历过等阶十神医的阶段,但她姑且也算是个巫医,更何况身为仙官做这些也是本分,能让师父肩上的职责减轻一些她非常乐意。
在那些夜晚,听到通道口敲击的声音,她就会起身,打开密道的门,为那个男人调药并用真元为他压制紊乱的呼吸。
但除了治病一事,在很多年里,她和他从未说过别的。
甚至到了后来一系列流程成为例行公事不再需要问诊后,她和他一整年都没说过话。
只是一人调药,一人喝药。
两人坐在寂静的通道前,看着朝阳升起。
然而这个通道的寂静,却在多年后被这样打破了。
听着身后青砖被不断被切割的声音,嬴抱月强行压下心底回忆拼命加快脚步。即便她熟悉地形,但黑衣人以破坏代替找寻,她绝对是跑不过他!
生与死,就比谁更快!
双腿传来撕裂的疼痛的,但嬴抱月终于到了,看着黑暗中的死路,她记忆中尘封的那扇门伸出手去。
吱呀一声响,像是那个男人无数次的推门一般,已经腐朽的门栓掉落带起大片昏沉。
门开了。
在那一瞬间腾起的灰尘里,嬴抱月仿佛看到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女孩站在远处的身影。
然而灰尘落下,什么都没有。
门里不再有那个人,她的灵魂也不会在这等他。灰尘呛如鼻腔,映入嬴抱月眼帘的是那架她熟悉的天梯。
到了。
前秦皇宫,御祷省内部。
这是一座足足有七层高的楼阁,而内部在她师父的奇思妙想下,构造不像个衙门而像个……
天文台。
半边是正常的楼阁,而半边是她和师父的居所,从一层到七层是完全打通的。
没错,她当年和师父的房间……足足有七层楼那么高。
从地底上上来,首先就是一条从一层直通七层的巨大梯子。
嬴抱月环视四周,没有发现其他仙官的气息,而御祷省大门从外被锁得严严实实。
而御祷省……隔音效果非常出众。
她喊破嗓子也不会被人发现。
这意味着她想从黑衣人的追杀中逃出去,非得玩上一次密室逃脱才行。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如果没有人多事改造了这个楼阁,她记得七层通过外面的天窗,用的是机关锁。
而机关锁的设计者。
正是不才区区她本人。
身后的杀气越来越浓,看来是找到这个方向了,嬴抱月抬头看向眼前乳白色的长梯。
天梯是师父造的,那人号称十年质保,既然质量有保证,大抵没那么容易被切断。
只能爬了吗。
时间由不得她犹豫,嬴抱月咬紧嘴唇搓了搓手心,向眼前梯子扑去!
噔噔噔。
就在三息之后,破败的老门被碎为齑粉。
一个黑影出现在门洞中。
目光冷酷如冰,抬头望去。
第九十二章 坠落
她之前那句话恐怕要改一下。
嬴抱月气喘吁吁地趴在梯子上。
不光是嬴家的男人身体不怎么样,嬴家女人的身体素质……也不怎么样。
这小公主的身体实在是太缺乏锻炼了。
当年她十岁的时候爬这个梯子最多就只需要二十秒,但现在才爬到一半,她就感觉到心肺都要裂开了。
本来建这样一个梯子,据师父那人所说就是为了锻炼小时候的她的腿脚,虽然当时本人不这么觉得。
当时她觉得,那人绝对只是因为折腾她好玩而已。
但现在嬴抱月终于明白。
师父你说的是对的。
真的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啊。
这幅身体就算她已经拼命锻炼了大半个月,但还是如长霉了一般锈钝凝滞,听着脚下唰唰细丝打在天梯上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嬴抱月咬紧早已出血的嘴唇。
这辈子,她还得加把劲。
此时时间过去刚好一分钟,拼着手脚都要废掉的剧痛,嬴抱月已经爬到了五层楼的高度,看上去胜利在望,然而不幸的是脚底下细丝嚓啦嚓啦的摩擦声突然停止。
糟了。
嬴抱月没看脚底也没回头,因为她之前就发现了这位小公主的这幅身体,不仅衰弱……
而且恐高。
现在她只要低头,不是皇冠会掉,而是她的身体恐怕会在一瞬间动不了吧。
然而感受着手下梯身传来的极其细微的震动,不用低头嬴抱月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底下那位黑衣人终于放弃了切割天梯的打算,开始自己往上爬了!
说实话她能苟到现在,都亏了这位黑衣人对他手中细丝极其自信,不屑于爬梯而是想直接把这架看上去极其普通的梯子切断。
到了这个时候嬴抱月终于确认了。
底下的那个黑衣人,不是纯粹的暗杀者。
纯粹的暗杀者只会选择最省力的姿态最简单的方式杀掉任务对象,不会在乎手段更不会自负于自己的力量。
如果是专业的暗杀者的话,刚刚就会直接选择攀梯,哪怕不是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段,也会以最快速度悄无声息地结束她的性命,而不是享受猫追老鼠的乐趣。
从之前这人肆无忌惮割裂密道时,嬴抱月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今夜追杀她的这个人,应该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
或者说修行者的地位。
而不是生活在底层惯常蚍蜉撼大树只能会力量视作手段而不是资本的刺客。
正是这人被掩饰得恰到好处的对自己力量的自信,在撞上绝对的力量某位大司命留下的铁板时,才给她争取到了活命的时间。
但师父留给她的馈赠,就到这里了。
只是简单的一瞬,那冰冷的杀气就上升到了她的脚下。
这位黑衣人至多是自信而不是自负,因为即便他耽误了些时间,但事实上等阶五的修行者爬这个梯子也只是一瞬的事。
嬴抱月爬一层的时间就足够他爬六层了。
就在切割声停止的下一刻,唰的一声,那仿佛有生命的细丝就缠到了嬴抱月脚下仅仅三阶下的梯子上。
那黑衣人只稍稍在梯面上搭脚,黑影就已如鬼魅般上升到了嬴抱月脚下。
这细丝是立体机动装置么……嬴抱月深吸一口气,心知死亡已经再次逼近她的脚下。
黑衣人抬起头,看着头顶上少女洁白的脚踝和小腿,冰冷的眼瞳微微眯起。
银丝从他指尖一闪而过,只消一瞬他就能看见这双腿扑簌簌跌落在地面上的场景了。
唯有一点他一直没明白,就是这女子的反应。从一开始,这女子就没有发出一声呼救和求饶。
虽然给他省了不少事但也引起了黑衣人心底的警惕。
然而无论如何,此时这个宫里没人能救得了这个公主,即便她的反应再奇怪,这张脸也没有易容的痕迹,他不需要多想。
只要按照主子的吩咐,杀了她就行了。
即便没有情报里的那么手无缚鸡之力,即便身上有着微弱的身为修行者的波动。
但她依然是个什么都做不到的弱女子。
能逃到这里又怎么样?
依然摆脱不了被切割的命运。
有些人生而就是该死的。
男人看着眼前如同待宰牲畜一般居然还没有放弃以蜗牛一般的速度一声不吭往上爬的少女,嘴角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
弱者的反抗没有任何意义。
只会令强者发笑。
他抬起手,面无表情地看向头顶上的少女,如果把这双腿切掉,她还能否一声不吭呢?
一国公主发出的惨叫和悲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声音?
他还没有听过。
让他来试试。
丝线扬起,正好掺杂着头顶一扇天窗投下的月光,如同镀了层银一般。
丝线的方向不是别处,而是他精心设计的,正好等在那少女往上攀爬的方向。
正好将她拦腰截断的高度。
她往上爬,不过是让自己死的更快。这就是区区蝼蚁还胆敢反抗的结果。
此为死局!
男人瞳仁一亮,手中丝线亮起,“去死……”
然而下一刻,黑衣人明亮自信的眼眸中,陡然蒙上一层黑影。
一个人影从天而降。
……
……
别怕。
你现在是我的心脏,不要跳的这么剧烈。
肺,如若要胀破了一般。
手腕和腿脚,仿佛都要断裂了一般。
就在身后那带着死亡的风声响起的瞬间。嬴抱月,松开了手。
这就是她等到现在的时刻。
“什……”
一切发生的极快,打破所有正常人能想到的可能。
黑衣人愕然睁大双眼,看着爬到第六层顶端却还敢猛然松手任自己坠落的女人。
从这里跌下去,以她微不足道的境界必死无疑!
然而下一刻,更让他意想不到的画面出现了,那个女子在坠落的瞬间,在空中仿佛被什么牵引小小的身躯绕梯一周躲过了他扬起的丝线!
咔嚓一声,丝线打在梯身的碰撞声响起。
那是……
一抹小小的寒光刺入他的眼帘,这个时候黑衣人才发现这女子的手腕上,居然也牵着一条细线,而细线的顶端缠绕在梯子上,顶端连着一枚……
小小的箭镞。
成败在此一举,经脉传来干枯的迹象,这是她保留到最后的,一口真气。
黑衣人瞳孔一缩,看着迎面而来的黑影。
这名少女居然在最后的时刻。
不进反退。
下一刻不等黑衣人反应,从梯子另一面绕回的嬴抱月身体一个下沉向他坠落。
一只纤细的脚。
踩在他的脸上。 第九十三章 草绳
脚感还可以。
当然只要脚底板没有被腐蚀嬴抱月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她可不是为了痛快才这么做的,稍有不慎下面就是万丈深渊,然而梯子踩不了,细丝踩不了,就只能踩他的脸了。
幸亏她上辈子在老师教某种特殊舞蹈的时候有观摩过一眼,不过……
这种在钢丝上跳舞的事,真是打死她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也许是这个她生活过多年的地方在保护着她,一缕月光打在她的脸上,嬴抱月将全部力量积聚在那只脚上,奋力一跃!
就像是许多年前,那个小女孩每日从第六层的阶梯直接跳到位于七层她的床上时那般。
说起来,她本来就没有爬过第七层的天梯。
她都是用跳的。
那只脚离开,黑衣人气急败坏地睁开被踩住的眼,然而扑簌簌的汗水从少女的下巴滚落,直直滴到黑衣人眼中,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然后在他眼睛的刺痛中,只见那名少女将右手护腕上的细丝在左手手腕处蹭了一下,泛着金光的丝线瞬间融断,她整个人已经完全腾空,孤注一掷地冲向七层床板上一扇紧闭的天窗!
这人是在找死吗?
这是疯了还是蠢……
黑衣人瞳孔一个收缩,却只见那名少女轻巧地跃起,在腾空中手伸向天窗上一处极为复杂的锁扣。
锁扣应声而开。
什么情况?
黑衣人深吸一口气,在细丝的帮助下猛地冲向那个女子的背影,然而下一刻那名少女的身影迅速冲破天窗,消失在窗外。
这个女人!
他一定要杀了她!
以为逃出御祷省外就能逃出生天?
做梦。
梦该醒了。
浑身缠绕着细丝的黑衣人身上腾起剧烈的风,在一瞬间将莫名洞开的天窗哗啦一声完全捅开。
神舞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舞。
名为死亡的舞。
御祷省建筑外,是堪称完全光滑的墙壁,嬴抱月脚踩破损的窗框,破碎的指尖抠着墙缝,在飓风下,如同大浪中的小船,被吹拂而下。
手扶窗框的黑衣人低下头,看着被坠落的少女脸色苍白地向后倒去。
倒向黑夜里无尽的深渊。
爬的越高,只会摔得越狠。
“再见了。”他学着那个人的口吻轻声蠕动嘴唇。
“去死吧,前秦的公主。”
然而下一刻,在狂风中男人再一次,再一次愕然睁大眼睛。
就在坠落中,那名少女的眼睛陡然亮起,静静地看向他,仿佛有火焰在她的眼睛中燃烧。
下一刻他看见她看向什么都没有的墙壁。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她向光滑的,什么都没有的御祷省的墙砖,伸出手去。
就在她伸出手的一瞬间,墙壁的形状居然发生了改变。
嚓的一声。
嬴抱月的手。
抓住了一根草绳。
……
……
仿佛凭空出现从墙壁里长出的草绳。
掌心传来粗糙的触感,下一刻那根草绳啪嗒一声不能承受突然其来的大力断裂。
嬴抱月再次向下坠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伴随着一声轻微的叹息。
一只大掌从上而下,一般抓住了她的衣领。
月色坠落,男人的乌发扬起。
嬴抱月握紧那根草绳,看向那个人漆黑的眸子笑了笑。
“晚上好。”
……
……
今晚的月色很美。
然而赵光的心情却不是很美好。
白日里因为嬴晗日的突然昏倒,原本情报收集的预定被打断,但这次的任务本就不急在今日,更何况这次能和二哥同行,所以夜深后他得以再次和李稷一起潜入皇宫,实现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即夜探大陆七国皇宫的愿望。
好吧,西戎先放到一边,至少能夜探其他六国皇宫,也算是他小时候的梦想了。
或者说是,他母亲的梦想。
他母亲的……遗愿。
赵光仰头看向天上的明月,他的母亲临死前只为一件事后悔,她终其一生被困于弹丸之地之中,却没有机会走出去看看。
“别的国家,别的皇宫,别的高山,别的草原,都没看过,妾身原来就要离开了吗?”
那是他母亲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时候他还小,并不能完全理解母亲的遗憾,只是抹干眼泪在母亲床头发誓,他这一生绝对要踏遍这片大陆上最厉害的地方。
自然风光不用说,要说各国最厉害珍宝最多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宫了。
誓言是这么发下了,东吴本国的皇宫自然不算在内,但可惜他活到快二十岁了,别国皇宫却根本没去过几个。
南楚皇宫……有那个东皇太一镇守想想就可怕,至于其他的……也很可怕。
结果到了最后就只有前秦皇宫才有希望。
前秦王退下帝位后就封锁了一半的原皇宫以示诚意,这也是让赵光遗憾的地方。然而遗憾归遗憾,这一次能夜探皇宫对他而言已经是走了大运。
如果不是碰巧赶上他二哥如此配合,再加上国师制作的闭气符,一国皇宫哪里是这么好进的。
借助李稷的力量站在前秦御祷省的墙外时,赵光那一时间真是感慨万千。
“这里居然就是那位人神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月色下他感叹道,“居然侵入到了这里都不会被前秦的仙官发现,国师大人的闭气符果然很好……”
很好用啊。
他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然而就在他的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一名少女掉了下来。
赵光猛地瞪大眼睛,最近他一旦想感叹点什么就很难说完。但现在是在闭气符内,这一次绝对没人能看到他们,也没人能听到他们说话。
他们从外面看上去就是一堵墙。
那一切发生的太快,他甚至没时间去思考要不要拉住她,毕竟他们现在是一堵墙……不可能能看……
然而下一刻,赵光眼睁睁地看着在坠落中,那名少女静静看向他们这边,然后在剑光火石之间。
伸出手,抓住他兄长头上的发带……
不,草绳。
草绳崩断了。
赵光深沉地低下头,看向那名被兄长拎在手中的少女。
“晚上好。”
她仰头如此对他们说道。
哪里好了。
随着她掉下的瞬间,一股飓风如巨浪滚落,气势汹汹地向三人袭来。
然后他听见那名少女对他如此说道。
“我们做个交易。”
第九十四章 爆发
“乾位三,艮位东,阳爻九初。”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赵光还没来得及反应,只听那名少女以极快的速度说道。
等等,这是什么玩意?
事实证明他听不懂这些,他能听懂的是后面那句话。
月光下那名少女抬头看下他们轻笑一声,“麻烦装一下前秦的仙官,我就不把你们今晚在这里的事说出去。”
她极轻微的停顿,却让赵光浑身汗毛都树了起来,只听她如此唤道。
“东吴的细……东吴少年。”
等等,她刚刚是想说细作吧?
赵光头皮一炸刚想开口,但事实证明这里的确用不上他,不等他回答,在滚滚风浪中,李稷突然动了。
不,是他的真气动了。
庞大的真气冲天而起,向三个方向猛地扑去,如果说刚刚那个黑衣人的真元是巨浪,那么这个男人爆发出的真元,就是海啸。
赵光瞳孔一缩,愕然看向身边的兄长,“真元爆发?二哥你疯了吗?前秦的仙官会……”
哎?
赵光愣愣看着李稷的真气如同泥牛入海一般在其扑向的三个方向消失,居然融入了……眼前这栋建筑。
“这是……”
然而没等赵光感叹,他们的头顶传来一个男人愕然的声音。
“前秦的仙官?等阶……四?”
“怎么会在这……”
月色下,嬴抱月静静抬起头,看向悬挂在七层天窗上的那个黑衣人男子,此时他浑身缠绕的细丝让他看上去就像个大蜘蛛。
但之前围绕他爆发的飓风却已经荡然无存。
等阶之间的压制是绝对的。
即便李稷的真气已经消失,但他刚刚展现出的压迫力已经足够彻底吞噬那个男人的真气。
这名少年的境界果然在等阶五之上。
等阶越高,每一阶之间的差距就越大,而且……
嬴抱月静静看向身前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从第一次相见她就意识到了,这个人身上的气息有些不对劲,有些……
不等嬴抱月察觉到李稷身上的违和感到底是什么,就在这时,男人漆黑的眸子看向她,然后向上,举起了一只手。
向悬挂在七楼的男人,看着那只缓缓向他伸出的手掌,瞳孔微缩。
下一刻,拂过一阵清风。
已不见黑衣人的身影。
月色下,只剩破碎的窗框在夜风中摇曳。
……
……
跑的真快。
月色下扶着赵光借来的肩膀,嬴抱月踩上了墙壁外突出的一块墙砖,抬头看了眼头上再低头看了眼脚下,她看向身边的男人道。
“谢谢。帮大忙了。”
李稷看了她一眼,“是我们先抢了你的方砖。”
“方砖?”原本正生闷气的赵光闻言一怔,下一刻他猛地低头看向脚下他原本和李稷用来搭脚的砖块。
是的,哪怕他二哥再神功盖世,他们也不可能直接贴在墙上。
修行者也是人不是壁虎。
但之前就在这御祷省建筑下方观望时,李稷突然发现了墙面上有着极隐蔽的一处凸起,正是此时他们搭脚的地方。
“东南方上数第八十一,左数第八十二块。”李稷看了一眼嬴抱月,“九九八一还本元,八二之数与二灵,易经之数。”
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真亏你能发现。”
这可是师父当初和她精心设下的,御祷省外侧光滑如镜的墙壁上唯一的一处凸起,位置按照易经里的数字安排,寓意为在关键时刻用来救命的所在。
“等等……”赵光听这两人说话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身边少女,“所以你之前掉下来,是故意往这掉的?”
嬴抱月看着他微笑。
托这两位的福,她差点以为这处凸起的墙砖突然不见了,她要摔死在自己家门口了。
赵光摸了摸脑袋,现在他终于明白兄长为什么要一声叹息不得不出手了。
如果没有他们,她也根本不会有事。
是他们占了人家的逃生路。
“等等,大哥,那你刚才的真元爆发……”赵光想起刚刚发生之事头皮一麻,后怕地看向李稷,“为什么你的真气突然消失了?”
李稷看他一眼,“乾位三,艮位东,阳爻九初。”
所以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两人在打什么暗号?这是他哥还是她哥?
“这三个都是易经中的方位。是前秦仙官夜间释放力量的路线。”嬴抱月看着满脸疑惑的少年笑了笑,“就像是宫中的侍卫巡逻都会有固定路线一样,仙官为了不破坏建筑但能压制对手,用来释放力量的方位。”
御祷省特殊的建筑方位和周围的阵法会吸收这些力量。
如果没有这条吸收力量的路线,光她师父每次出手就足够把周围的宫殿毁上成千上百次了。
嬴抱月看向赵光,“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赵光深吸一口气,有些屈辱地点头,他二哥一听就懂的东西为什么他就不明白。
就在这时,李稷微微侧目,漆黑的眸子盯着嬴抱月的眼睛。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三个方位?”
男人眸光幽深。
这三个方位如此特别,同样,懂得使用这条路线的修行者也自然会被默认成前秦宫中的仙官。
这就是她之前所说的伪装前秦仙官的方法。
只是她……
“我是前秦的公主,为什么不能知道?”嬴抱月看着眼前的男人笑了笑。
她就不信他还能问出点什么。
李稷沉默地盯着她。
赵光看着陷入他无法理解的僵持的两人,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嬴抱月开口道。
“所以这深更半夜的,前秦的公主殿下在这里作什么?”
自然已经被她认出是东吴人,他也没什么好装了。
赵光死死盯着眼前灰头土脸衣服破烂满脸是汗的少女,内心无语。
他也是见过几位公主的人,但眼前这位公主真是……大幅颠覆他的认知。
想想之前那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赵光就心有余悸,“你……”
“哦,我吗?”只见眼前少女拍了拍裙裾上灰尘,抬头看他,“我在躲避追杀。”
“躲避追杀啊……原来……”赵光应和,随后僵硬地打量着眼前手脚还在的少女。
追杀?前秦公主在自家皇宫里,等等,好像还有更重要的事。
等等,刚刚那个黑衣人是等阶五吧?
一个等阶十怎么可能躲的了等阶五?
瞬间就能杀掉的事吧?
然而不等赵光反问,眼前少女看向他和兄长,“对了,能再麻烦你们一件事吗,我会支付代价的。”
赵光现在深刻地明白想要活长,就别和这女人扯上关系,正想摇头,却听嬴抱月如此开口。
“想去甘露殿一夜游吗?”
赵光浑身一震。
甘露殿,那是帝王的寝宫。
第九十五章 朝露
甘露殿。
伴随着脖子的嘎吱作响,本来已经扭开头的赵光僵硬地又将头扭了回来。
看着眼前微笑的少女就像看着个涂满剧毒的糕点。
“你是在……”
在玩他吧,绝对是要利用他们去冒险去……
“你想做什么?”不等赵光胡思乱想,一边的李稷静静开口。
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一旦恢复就没有什么事能打破他的平静。
“我想和我兄长夜谈一下,”嬴抱月看向他道,随后苦笑一声,“但我现在一个人走出去,恐怕不太容易到那。”
甘露殿是帝王居所,那里可没什么密道。如果她的师父没挖的话。
这意外着她今夜想到那去,就得走地上。
走地上没有什么,但嬴抱月觉得只要她离开这个地方,那些消失的宫人就会突然出现,再次将她在打包回泰时殿。
她在路上就会被抓住。
别人不说,归昌归大司马想必就不想让她单独见到嬴晗日。
一旦被抓住,她想再见嬴晗日就难了。而且这个时候也泰时殿那边也差不多发现她不见了,再被抓住只会被更严格的看管起来。
但今晚她必须见到嬴晗日。她本打算自己再冒一次险,但现在有了更理想的选择。
“你想让我们把你送过去。”赵光怀疑地看着眼前少女。
嬴抱月点头,“如果能送到,我会说服兄长让等阶高的仙官都暂离甘泉殿一段时间,这样你们也可以好好逛逛。”
原来如此,这就是这名少女说会支付的代价。
某种意义上来说,对他们而言是只赚不赔的买卖。
……
(后为防盗章,半小时后替换)
……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不过,将嫡子女和正妻赶出家门,实在有点太过,难道还有其他隐情?
“夫人和司马大人之间,之前有发生过什么吗?”嬴抱月看向另一边的归辰问道。
赶到农庄的这种严酷待遇,一般在大户人家只有主母犯了大错才会有。
虽然穆氏完全没给嬴抱月会犯大错的感觉。
“发生个鬼!娘什么都没做!”归辰还没回答,归离却像是被烫到的猫一般跳起来,正要激动地开口,归辰迅速伸出手按住妹妹,神情复杂地看向嬴抱月。
“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左邻右舍都能打听到的事。”
“免得你误会娘,”少年薄唇紧抿,眸光乌黑发亮,“唯独这一点,我决不允许。”
说完他冷冷开口。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从少年冷淡的叙述中嬴抱月了解到,归昌虽然现在对发妻无情如斯,但其实两人早年感情甚笃,穆氏和归昌并不是盲婚哑嫁,两人少时实为青梅竹马。
由此嬴抱月终于想起穆这个姓氏到底是什么人。
穆家和归家,的确有渊源。
第九十六章 忽悠
“陛下?”
不远处纱帘边缘几乎立即有仙官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赵光闻声脑门滚下一滴汗。
然而下一刻嬴晗日死死盯着眼前妹妹的眼睛,举起手往下一挥。
“暂时无事,你待在那里别动!”
嬴抱月耳朵动了动,她的记忆里有这个声音。
根据小公主留下的记忆,她听出刚刚那人是嬴晗日贴身的一个护卫仙官,名唤蒋勇。
连贴身护卫都能支开,看着眼前面色阴郁的男人,嬴抱月内心松了口气。
她赌对了一次。
“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嬴晗日冷冷看向嬴抱月。
他看着眼前阔别一个月的妹妹,想起归昌下午和他说的那些话目光更加不善,仿佛大有她不解释清楚就将她撕碎的意味。
然而面对眼前男人的逼问,嬴抱月只是抬头环视了一下四周。
嬴晗日眉头蹙起,淡淡开口,“蒋勇会张开屏障,外面那些人听不到。”
果然如她所料,嬴晗日虽然会找大量仙官来做护卫,但境界越高的会放的越外面。
一方面高阶修行者只要呼唤就能瞬息而至,另一方面离太近也等于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察觉到。
对于高阶修行者,自己这个兄长显然也是心怀戒备的。
作为一个帝王,被人摸得太透也是致命的。
真正用来贴身侍奉的修行者,还是以中等等阶最为合适。这大抵是嬴昊那位父亲传授给他的“帝王心术”。
如果小公主的记忆没错,蒋勇应该只是等阶五。
如果没有外围那些修行者,李稷应该可以轻易避开其耳目。
“皇兄。”思及此嬴抱月看着嬴晗日淡淡开口,“你应该知道我成为修行者了吧。”
嬴晗日瞳孔一缩,看着她的目光愈发冷酷。
“归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背后的人是谁?”
他自以为看透了一切,自己这个妹妹蠢笨没有主见,原本一个女人翻不出什么风浪他也就从没把她当回事。
没想到她在和亲前还捅出了这么大篓子。
归昌所说的那些事,每一件听在他耳中都匪夷所思。
根本不可能是他这个所谓的妹妹能干出来。
那么一切就非常简单了。
以为他看不透吗?
既然她做不到那自然就不是她做的。
老东西们的提线人偶而已。
没想到那帮老东西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老实,把主意打到嬴珣身上还不够,连他这个什么用都没有的妹妹都要拿来用用。
“我背后什么人都没有。”嬴抱月看着眼前少年嘲讽的眼神,同样觉得想笑。
真不知道这人刚刚都脑补了些什么。
虽然欺负小孩子很抱歉,但她现在必须把这人给忽悠过去。
虽然是个孩子,但这个孩子的决定却会造成无数人受到伤害。
嬴抱月看着嬴晗日认真地开口,“皇兄,我没有受到任何人指使。”
嬴晗日嗤笑一声,“你以为你的鬼话我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眼前少女突然上前一步,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眼中涌动着浓烈地情感,就这样凝视着嬴晗日的眼睛。
“你,大胆!滚……”嬴晗日一愣,随后怒气上涌猛地挥手却发现自己挣脱不开自己这个妹妹的手,眼中愤怒更盛,“蒋……”
“皇兄,这就是修行者的力量。”不等嬴晗日叫出护卫,嬴抱月迅速开口。
嬴晗日的话停下了,眯起眼睛冷冷看着她。
果然这是他的心病。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说道,“没有任何人指使我,只是我知道了,我们本来拥有的力量而已。”
嬴晗日眉头皱得更紧,“什么意思。”
嬴抱月看着他正色道,“皇兄,如果再要我说下去,请你下令让等阶五以上的仙官撤出至少五十丈。”
“你想干什么?”嬴晗日冷冷道,“想让刺客……”
“没有刺客,”嬴抱月打断他,“你可以让蒋勇留在这,有什么事可以先杀了我。”
一边旁听的赵光闻言倒吸一口凉气。
“你……”嬴晗日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妹妹。
“接下来的话,都是我被人打晕险些丧命之时偷听到的,”嬴抱月看着他一字一顿说道,“正是听到了这些话我才觉醒成为修行者,才逃出生天。”
“而我会被什么人偷出宫去,会听到什么人说话,兄长你真的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嬴晗日瞳孔收缩。
能做到的只有高阶的修行者和仙官。
看着目光动摇的嬴晗日,嬴抱月再加一把火,“兄长你就没想过为什么祖父明明是高阶修行者,我们却天生一点境界都没吗?”
“皇兄,这些话绝不能让外围的高阶修行者听见,你会被……”
嬴抱月的话没有说完,嬴晗日抬起了手。
“蒋勇。”
“属下在。”
嬴晗日死死盯着眼前少女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传我口谕,让外围等阶五以上仙官撤出甘露殿五十丈,听候调令。”
“是。”蒋勇应声道。
“还有,”嬴晗日继续开口,“你等下仔细给我看好了,如果公主殿下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有什么人闯入,立即制住公主,危急时可当为人质甚至取其性命。”
“是,属下得令。”
蒋勇的身影从纱帘外暂离,而赵光看着面前的少女微微侧目,在嬴晗日看不到的方向对他和李稷所在的位置笑了笑。
她……真的做到了。
三言两语,就让嬴晗日改变了主意。
不,不是三言两语。这名少女的每一句话都在诱导眼前这个自诩英明的年轻帝王。
走进她精心编好的故事,或者为其量身打造的……陷阱。
“走了。”就在这时身边传来李稷的声音,赵光有些恋恋不舍地挪动步伐。
这名女子履行承诺为他们争取到了时间,然而不知为何比起逛甘露殿,他现在到倒更想旁观这女子是怎么哄骗嬴晗日的。
“我等下能把她说了什么告诉你。”李稷瞥了他一眼,“要走赶紧走。”
对,怎么就没想到二哥想听能听见。
毕竟区区等阶五的屏障拦不住他。
赵光挪动脚步兴奋地离开了,然而随着他一边跟着李稷飞檐走壁一边听兄长面无表情地复述这女子和嬴晗日的对话,他险些从房梁上掉下来。
这女人……不去编故事可惜了。
第九十七章 故事
那名少女编了一个故事。
一个天真公主突逢暗杀,被人打晕装进棺材却咬破舌尖醒过来,听到无良仙官正好在议论二世皇帝那对可笑子女被封了天赋还不自知,小公主在震惊中记下了那仙官说的话,随后浑身就爆发大力踹开了棺材板逃跑,后晕倒被人救下。在被救下的半个月里不断揣摩后突然触发被封存的天赋,恢复天赋成为修行者的故事。
逻辑缜密,有理有据,且能和各方证言和世间常识对上。
听着那名少女认真地反问,“皇兄,毕竟这世上已经没有普通人成为修行者的方法了不是吗?”
闻言赵光都情不自禁想点头。
说的太对了。
哪怕他一个当时旁观了那女子破境全过程的人,如果没有自己那个二哥一口咬定这女子就是普通人,他都想相信。
而且这世间,很少有人认为自己没有天赋的。
更何况是嬴晗日这个自以为天赋异禀的男人。
这简直是能说道他心坎里的故事,赵光深吸一口气背后泛起凉意。
更何况这位前秦王……本来就算不得什么聪明人。
他会有什么反应……不是很难猜了。
夜深了。
甘露殿里静悄悄。
嬴晗日坐在美人榻的边缘,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眼前的少女。
“你是说……我们本来就是天生的修行者?”
“没错,”嬴抱月点头,“只不过是觉醒的时间比寻常人要晚而已。”
顺便一提寻常天生的修行者会在五岁左右觉醒力量。
“那……那寡人的天赋都是被那些人给封印了?”嬴晗日眼中涌起滔天怒火,看着嬴抱月点头抄起身边一个茶盏就狠狠摔在了地上。
“可恨!寡人就知道!”年轻的帝王恨恨咒骂道,似是终于找回了帝王的尊严。
他就知道,他身为嬴氏的真龙,怎么可能会没有修行者的天赋?
果然是受奸人暗害!
“居然敢耽误寡人修行!”嬴晗日怒吼道,“罪该万死!”
“皇兄,还请息怒。”嬴抱月遗憾地看着他道,“只可惜臣妹没用,没能听出那仙官的声音,也没能记住他的脸。”
“罢了,这么大的事,”嬴晗日一挥手,“谅你也没本事知道。”
嬴抱月神情愈发惭愧。
“所以……你说那个口诀,真的能解除寡人体内的封印?”嬴晗日盯着眼前的少女问道,生怕她跑掉一般。
“臣妹也不清楚,”嬴抱月迷茫地看向她,“但臣妹默念了半个月,在见到归昌大人准备回贵阳的那天,在默念之中身体就突然发生了改变。”
“是么?”嬴晗日瞪大眼睛,随后急切地看向她,“那那个口诀内容到底是什么?快说!”
面对眼前帝王迫切的眼神,嬴抱月却微微俯身。
“皇兄,在这之前臣妹斗胆想求两个恩典。”
嬴晗日急切的眼神被打断,涌出些许怒火,但看着眼前抖抖索索的妹妹,他皱眉道。
“你和亲一事无从回转,如果是这件事你想都不要想,老老实实把口诀给我说……”
“不是,”嬴抱月连连摇头,“和亲我会去的,会为陛下分忧,臣妹想要的恩典是另外两个。”
她郑重开口,“还请陛下收回征兵的旨意,另外准许归昌与穆氏穆容音自行和离一事。”
嬴晗日听着这么长的恩典头都大了,他现在只是恨不得尽快听到那口诀,皱眉思索一刻道。
“征兵就先放着,至于归昌他内宅之事……”嬴晗日不耐烦道,“寡人又不是拉媒保纤的,就让他们自己去折腾吧,寡人才没时间插手。”
嬴抱月闻言在心里笑了笑,恭敬行礼,“谢陛下恩典。”
面对着气势汹汹逼来的嬴晗日,她轻启朱唇,“那口诀是……”
……
……
“把制药的口诀反过来念再和书经的藏头诗合到一起,”夜色下,站在宫墙顶端李稷看向身边的少女,“这就是口诀?”
“什么?”正在脑海中回忆那段口诀的赵光一愣,看向和他们一起站在墙头的嬴抱月,“那是你编的?”
“谁知道呢。”嬴抱月看着他笑了笑,“你二哥的这个说法也没有依据。”
制药口诀和书经藏头诗可是也有无数种。
赵光彻底无语了。
想起之前如获至宝的嬴晗日,他看向嬴抱月,“你还真不怕那位前秦王半个月没出效果来找你。”
“那他可以来南楚找我。”嬴抱月道,“非常欢迎。”
赵光噎了一把。
他在心底为嬴晗日默哀了一把,之前那名少女说完口诀嬴晗日就彻底沉浸在了其中,连这名少女自行告退,和他们一起站上皇宫宫墙都没关心注意。
“走了。”李稷的话打断赵光思绪。
赵光拍了拍身上灰尘,对那名少女最后说道,“你把你自己国家的情报透露给我们,还真没什么想法。”
明明知道他们是东吴人,却不介意他们在宫里乱逛。
“你又没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嬴抱月笑了笑随后道,“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吴和前秦在她眼中分别不大。
“什……”赵光都不知该怎么说这女子的这个看法。
“赵光。”李稷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光连忙站到他身边,两人正要跳墙,嬴抱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草绳,“稍等,赵公子,李公子。”
赵光回过头,却只见那女子将手中断裂的草绳重新编缕随后不等他他看向面前少女,
明明知道他们是东吴人,却不介意他们在宫里乱逛。
“你又没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嬴抱月笑了笑随后道,“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吴和前秦在她眼中分别不大。
“什……”赵光都不知该怎么说这女子的这个看法。
“赵光。”李稷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光连忙站到他身边,两人正要跳墙,嬴抱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草绳,“稍等,赵公子,李公子。”
赵光回过头,却只见那女子将手中断裂的草绳重新编缕随后不等他他看向面前少女,明明知道他们是东吴人,却不介意他们在宫里乱逛。
“你又没拿到什么重要情报,”嬴抱月笑了笑随后道,“而且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东吴和前秦在她眼中分别不大。
“什……”赵光都不知该怎么说这女子的这个看法。
“赵光。”李稷的声音再次响起,赵光连忙站到他身边,两人正要跳墙,嬴抱月捏了捏手中握着的草绳,“稍等,赵公子,李公子。”
赵光回过头,却只见那女子将手中断裂的草绳重新编缕随后不等他他看向面前少女,
第九十八章 女官
在前秦皇宫的最后一夜,也许真的要变成不眠之夜。
大概是终于发生公主不见了,远远望去整个泰时殿内灯火通明,无数护卫和宫人进进出出,到处响起嘈杂的呼喊声。
“殿下,您在何处?”
“这密道门口的砖块还没搬开吗!混账!”
“一群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
然而在这些此起彼伏的呼喊怒骂声中,唯有一群女人的声音格外刺耳。
格外……饱含真情实感。
毕竟一群人在殿里殿外抖抖索索跑来爬去,时不时抬手呼喊痛哭流涕,但却都专注于自己的戏份,连殿外隐藏在一棵树下的少女都没发现。
听护卫们的怒骂,连殿内密道口被黑衣人切碎的石头到现在都没搬开。
真的是等这些人来救,公主的尸骨都能凉了。
比起找到公主,这群宫人大概更想找到一只替罪羊。
嬴抱月冷冷注视着殿外与其说是扭打成一团,更接近单方面殴打一位女官的宫女们。
上弦月清冷的月光下,泰时殿外巨柱的阴影里,正在发生一场暴行。
虽然她现在只是等阶十,但多少能隐藏一些气息,嬴抱月微微吸了口气,向争斗的宫女们靠近。
也许是打骂得太专注,等她悄无声息走到那群人面前,那群宫女都无人察觉,只是纷纷用脚踢着地上那人。
那人很瘦,阴影下从宽大衣物下露出极尖的下颚。
女子动手自然不会如男子般暴烈,连踢人都看着秀气,但嬴抱月很清楚宫女所穿的泥木屐踢在肉体凡胎上到底有多疼。
杀人不见血。
然而就在这激烈的暴行中,地上那名女官全身蜷缩成弓形,像是把什么东西牢牢护在怀里,一声不吭。
嬴抱月看向地上那个消瘦的身影,瞳孔微缩。
那是个瘦弱的中年女官,已经自梳了,在这群宫女中明显年龄较大,在按资排辈的宫中本该受到敬重,此时却滚在地上狼狈不堪。然而虽只是短短一眼但嬴抱月还是认出了她就是之前掀开她床帘的那名女官。
而比起年长的女官,周围年轻的宫女反而更盛气凌人。
“又不说话?公主殿下在你的值夜的时候不见了,你还觉得你有理?”
“姚夫人已经不在了,你以为你年纪大就能骑在我们头上?”
“这次可没人再能护着你这条贱命!”
抱月小公主原本陪她长大的宫人已经在上次的公主消失一事后被彻底清理了。今晚派来伺候她的宫人都是从别的殿阁调过来的。
包括冷宫。
嬴抱月深知她作为身份微妙还有逃跑前科的和亲公主,来照顾她绝对是件烫手差事。
今晚调来的这些宫人都应该是在前秦皇宫里都混得不怎么样的。以此顺推,和她越贴身的女官,在宫中越不被待见。
而这位瘦弱的女官之前都被派到她床前了,其在宫中地位可见一斑。
而从宫女们的怒骂中嬴抱月也得知了这名女官不招人待见的原因。大抵是这名女官在宫中已经待了十几年,原本只是个洒扫的最低级的宫女,却因为年份资历后来被一位教养嬷嬷看重,当了监察宫人的女官。
既然是监察宫人的,那么自然会抓到许多短处,若是再铁面无私,那就是更是树敌无数。
而在三年前,提拔这位女官的教养嬷嬷因病逝世,这位女官自然积怨爆发,成了众矢之的。
在宫中生活,却不是个圆滑的主吗?
看着这女官被打却不吭声,其他宫女似乎更加恼火,为首的一位膀大腰圆的年轻宫女揪住地上那人的头发把她拎起来,露出她满是青紫的脸,同时也露出了她怀中东西的一角。
那是个锦囊。
看上去很有些年头了,但却叠的整齐,上面还有抚摸的指痕,足以看出她的主人是多么珍爱它。
那女官苍白的薄唇抿得极紧,只看着都仿佛能听见她牙关咬得嘎吱响的声音。
是个倔强的人。
而就在这个锦囊被扯出时,一直保持着沉默的中年女官却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不许碰!”月光下女人脸上第一次露出强烈的情绪波动,原本麻木的眼睛陡然亮起,嘴角沁出血丝,用全身的力气去护着怀中那小小的锦囊,甚至不管要害被踢到。
“嗬,就知道你这女人只在乎这个东西!”
“我早就想知道,你这一天到晚带着的宝贝里面到底装着什么!地契?银票?”
周围的宫女们看到地上那女子来了反应,陡然都兴奋了起来。
“桂姐姐,你和她同屋的都不知道装的什么?”
“这女人之前向她求情,连银子都不要,我倒要看看她到底藏着什么!”
粗壮的宫女伸手去夺,但那瘦弱的女子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护着不放,两只眼睛陡然射出清凌凌的冷光,像是雪地里的一匹孤狼,死死瞪着那宫女。
正要上前的嬴抱月脚步一顿,突然脑海中划过一阵白光,有一瞬的怔楞。
这双眼睛……
她在哪里见到过吗?
“你,你这贱人敢这么看我?谁给你的胆子?”就在这时那圆胖的宫女脸气得抽搐起来。拎起那女子的脑袋就要往柱子上撞!
有胆子小的宫女捂上眼睛,悄悄松开指缝,等着看那头破血流的一幕。
瘦弱女子紧紧抱着怀中的锦囊,似乎只在乎这个东西,抓着她头发的宫女眼中泛起一股狠意,用尽浑身力气把手中脑袋往柱子上撞,看着就要撞上时嘴角泛起痛快的笑意。
然而下一刻,她狰狞的笑容僵在嘴边。
一声闷闷的撞击声起。
不是其他宫女想象的清脆的撞击声。
捂眼的松开手,呆愣地看着眼前画面,而紧闭双眼的瘦弱女官缓缓睁开眼睛,怔怔看着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身影。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却是极柔软的触感。
刚刚耀武扬威的年轻宫女,愣愣看着垫在这女子的额角和柱子之间的那只洁白的手。
就在刚刚刀光火石一瞬间,就在她手中女子脑袋要撞上柱子之时,却无端横插进一只手,垫住了那女官的脑袋。
“谁多管闲……”
顺着那只洁白的手腕向上,那女子原本恼怒的声音越来越小,眼越睁越圆。
“公主殿下?”
“怎么可能,殿下走路怎么可能没有声音,她……哎?”
“殿下……”
“不可能……”
“殿下什么时候……”
有宫女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随后周围四面八方响起惊恐之声和忙不迭的告罪声。
然而一片喧闹中,嬴抱月只是死死盯着柱子边瘫软的那名女子的脸。
她,是谁?
在那些抓不住的记忆里,自己曾经……
见过她吗?
第九十九章 故人
那熟悉感一瞬而过,如同指间流沙。
恍然回首,却只留一片空白。
嬴抱月已经找回了大部分记忆,但只有一段记忆。
她怎么都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宫女们抖抖索索的声音从地上传来。
“殿下,您……您去哪了?奴婢们怎么也寻不到您……”
“您回来怎么不出声,奴婢们好去迎接……”
“殿下,您这衣服怎么弄的……”
“殿下,您可回来了,奴婢这就去禀告校尉大人,让校尉大人禀告陛下……”
打着禀告的名义,好几个宫女爬起来迅速往殿内跑,让其他几个爬起来慢的只得暗暗恼火,而原本打头的那个胖宫女跪在地上,瞥了一眼柱子旁努力翻身想下拜的瘦弱女官,仰头看向手还扶在柱子上的嬴抱月,眼中划过一抹心虚。
“殿下,姚女官她侍奉不利,奴婢一时气愤不过,正想替您……”
“替本宫教训她?”嬴抱月回过神来淡淡看向她。
月色下,那名尚且年幼的少女眸光很淡,但却仿佛能穿透人心,让她脊背一凉。
在那目光里,跪在地上一只手本还暗暗捶腿的胖宫女一愣。
这不是她熟悉的那位公主总是左顾右盼的眼神。
宫里人都知道,抱月公主惯是个好拿捏的主,尤其害怕宫里那些老嬷嬷。只要宫人嗓门够大,那位小公主就没了主意慌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任宫女摆布。
但此时看着眼前手扶柱子,刚刚悄无声息走到她们身后的少女,胖宫女第一次觉得之前宫里那些传言可能是假的。
她甚至觉得,自己如果说错了话,就会死在这里。
“奴婢……奴婢……”胖宫女两股战战,本能地低下头去,“奴婢只是……”
“殿下……方才谢殿下……”就在这时一个虚弱声音响起,只见那名瘦弱女官小心翼翼先将锦囊佩戴在腰边,随后俯身下拜。
嬴抱月目光在她腰边的锦囊停留一瞬,心底泛起古怪的感觉。
下一刻她收回目光,看着跪了一地的宫女,嬴抱月淡淡开口,“宫中动私刑,秦律自有判论。”
跪在地上的宫女们一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嬴抱月,“殿下,您……”
这位公主明日就要出宫,按理说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能大动干戈,她们今日才敢如此放纵,她怎能……
怎么就会提到秦律?
在这宫中已经很久没人听到秦律这两个字了。
不受宠的妃子可以被宫女随意践踏,受宠的妃子宫里的宫人都能随意打死人,也不过是抬出去埋了。
哪里有秦律的所在?
“殿下……”地上瘦弱的女官握着腰边锦囊,抬起头怔怔看向站在柱子边的少女。
“以你的品阶,本可以自己处置她们,姚女官。”嬴抱月看着她静静开口。
“十三人。”
被其他宫人唤作姚女官的女子浑身一震,她瞬间明白这是什么数字。
这是刚刚将她围住的宫女们的人数。
地上其他宫女浑身一抖,打头的胖宫女难以置信地看向那个小公主。
刚刚一片混乱,不少人跑得快,但谁都没想到,这名少女只一眼就记住了所有人。
“法分明,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
嬴抱月摘下耳边耳坠,放入姚女官的手心,在女子颤抖的视线里静静开口,“秦律第四十九编第十八简,是否要罚她们你自己决定。”
说完她转身走向泰时殿,站在殿门口回头看向腰戴锦囊的女官,“事办完了可否到我寝宫来下,我有事想要问你。”
……
……
遥远的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姚女官一瘸一拐走进满是灰尘却终于安静下来的泰时殿寝宫,怔怔看着那个抱膝坐在碎石木块之上的少女。
整个殿内空无一人,她进来时就知道,这名少女摒退了所有人。
在黎明前的微弱光线里,看着那名不同寻常的少女,中年女子有一瞬的恍惚。
自己在什么时候,也曾看过这样的光景?
“你来了,”嬴抱月看向她,“事办完了?”
姚女官如梦初醒,立即恭敬地跪下,双手将碧绿的耳坠托在掌心举起。
“谢殿下恩典,已经办完了。”
顿了顿女人答道,“全部依照的秦律。”
没有一丝重,也没有一丝轻,也没有一丝报复的味道。
嬴抱月已经在那女子离开宫廷律司之时,就收到了那边特地来询问她意见的传书。
看来那边显然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不偏不倚不痛不痒的判例。
毕竟如果宫中贵人真被得罪,哪怕只是心爱的衣服染上一滴污渍,都足以杖刑至死。
从二世皇帝以来就是如此,居然有贵人要为宫女出头却是让其遵循秦律?
真是十年都没见到了。
嬴抱月从砖瓦堆上跳下来,走到姚女官面前,拿起她掌心耳坠重新戴回耳边,随后静静道。
“起来吧。以后没大事就不用跪了,说话不方便。”
不方便?
姚女官困惑地抬头,但还是起身再次一礼道,“殿下,请问您之前说找奴婢……是……”
嬴抱月重新找了块石头坐下,看向面前女子,视线微微滑到她腰边锦囊,而下一刻注意到她视线的女官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你之前被打也要护着,这是什么?愿意告诉我吗?”
原本恭敬的女官咬紧嘴唇,眼中浮现挣扎,“殿下,这并非值钱之物,只是……”
真是倔强。
恐怕就算是皇帝,都无法从她手中夺走这个视若性命的锦囊吧。
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不想说就不用说,本宫无心窃人私隐。”
“殿下……”姚女官怔怔抬头。
她用这种本宫这种自称也实在不习惯,嬴抱月最终决定私下还是放弃这种自称。
“我想问你,你是多少年前,几岁的时候进的宫,当时在哪处宫殿当差?”嬴抱月问道。
姚女官一愣,随后认真想了想道,“禀殿下,奴婢是十年前,十三岁的时候进的宫,至于在哪里当差……”女子惭愧地低下头,“奴婢刚进宫时只是洒扫的粗使宫女。”
嬴抱月懂了。
洒扫宫女没有定所,每个宫殿最脏最累的活由她们负责,自然称不上在宫殿当差,更是连贵人都见不到。
也自然不可能……和郡主有什么大的交集。
“殿下?”
长久的沉默里,姚女官偷偷抬起头,却看着眼前的少女闻言有一瞬的怔忡。
嬴抱月闻言一怔,下一刻看着面前消瘦的女官,深吸了一口气开口。
“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愿。”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南楚吗?”
……
……
天亮了,漫长的一夜结束了。
晨光下,前秦宫门前已经摆好了不算浩浩荡荡但勉强看得过去的仪仗。
甘露殿前,嬴晗日身着玄衣纁裳,头戴通天冠,而他身后的百官分别戴高山冠、法冠和武冠,穿袍服,佩绶,肃穆地看着站在年轻帝王前的少女。
见证这场帝国日月的分离。
庄重的大礼服都遮不住嬴晗日眼下的黑眼圈,眼前男人看着嬴抱月缓声道。
“尔今日出嫁,望以万民福祉为己任,相夫教子,以结前秦与南楚百年之好。”
她还真是责任重大。
身着沉重服饰的嬴抱月静静看向他,行了一礼。
“臣妹走了,望皇兄多保重。”
“嗯,”嬴晗日欣慰地点头,看着嬴抱月转身离开的身影,眼中有一瞬的放松,但下一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往前一步。
“对了。”
“等下。”
嬴抱月止住脚步,怎么,这么庄重的送别仪式还有忘了说的事?
“有件事,寡人得让你知道轻重。”
嬴抱月回过头,只见身后嬴晗日神情复杂地看向她。
“你应该知道,嬴珣也在南楚,这次南楚初阶大典他大概会出来几日,你和他素来不和,别去招惹他,如果他来招惹你……”
嬴晗日顿了顿道,眼神冰冷彻骨,“莫与其纠缠。”
嬴抱月闻言愣了愣,随后点头,“臣妹记得了。”
嬴珣么……
嬴抱月抬头看向天边初升的朝阳,在听到这个名字之时,神情有些复杂。
不管发生什么,她怎么会和他计较。
毕竟嬴珣……
是她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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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分明,则贤不得夺不肖,强不得侵弱,众不得暴寡。”——战国韩非《韩非子·守道》
意为:法制分明,贤人不能攫取不贤的人,强的不能侵扰弱的,人多的不能欺负人少的。 第一百章 儿子
当然,是继子。
现在算起来,嬴珣今年应该是十六岁。
她上辈子和他相遇的时候她十岁。而她死去的那年,那个孩子八岁。
以她当年成婚时的年纪,实在是不可能有那么大的儿子。
而她也没有窃取别人儿子的兴趣,她和嬴珣的继子女关系是写在皇族宗谱上的。
坐在颠簸的马车中,嬴抱月揭开车帘,最后看向身后越离越远的宫殿。
这个发生了太多事的宫殿。
这个,她和那个人以及那个人的儿子相遇的宫殿。
嬴珣的确不是她的亲子,但却是她亲手接到这个世界的孩子。
他出生的那天,也是她和嬴苏初识的那一天。
……
……
嬴抱月至今记得那一天。
那是她人生第一次感受到无能为力的一天。
距今十六年前,也就是她上上辈子十岁的时候。那一年正值嬴帝定都贵阳,阿房宫刚建好不久,永夜长城外西戎趁秦国内部初定百废俱兴之时,发动了大规模的进攻。
初生的帝国还没来得及庆祝,就顿时被卷入汹涌的风雨之中。
嬴帝御驾亲征,和师父一起前往永夜长城,皇长子嬴苏被留下监国。她当时虽也想去战场,但师父以她境界不够为由将她留在了刚建好不久的御祷省里,让她守好这里并维护宫中秩序。
一时间,庞大的阿房宫内人心惶惶,前朝有皇长子镇守,而她需要的是每日待在御祷省寸步不移。
一旦发生激战,事实上危险的不光是前线,更是后方。
面对西戎的孤注一掷,当时大秦的顶尖战力几乎倾巢而出,偌大的阿房宫里,等阶最高的修行者居然就是十岁的她。
虽然当时敌方高阶修行者也都在前线拼杀,没有余力偷袭后方,但大量专精暗杀的中阶修行者也足够大秦皇宫受的了。
前朝当时有多大的压力嬴抱月不知道,但即便在一个晚上她在后廷都要击退十几波各路细作的攻击。
御祷省里当时藏着大秦各路地图和尚未交付诸侯国的太祖手札,是整个秦帝国和太祖修炼体系的底蕴,一时间成为了众矢之的。
所幸师父临走前在宫内设下了多处阵法和结界,而她从五岁觉醒起停留在等阶六已经五年,实力远胜同境界者,和其他留守的人阶巅峰仙官一起,勉强还能撑的住。
然而就在大秦西戎边境之战进行到了第十五日。
阿房宫内,还是出事了。
……
……
那一天,在她刚刚一整夜和御祷省留守的仙官击退了总计十六波地阶修行者的入侵,筋疲力尽回到御祷省内之后的黎明。
她解散了其他累瘫的仙官让他们回去睡觉,一人以真气警戒四方,那些天为了看守她一直就住在御祷省大堂里,正当她回到堂前准备将被汗水和血迹浸透的衣裙换下时。
忽然嘎吱一声响,她的房门猛地被人大力推开,她回过头,却看到了一个血人。
就这样。
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闯入了御祷省。
因为他身上没有修行者的气息,她才一时不察,现在想来当时他们两个人都处于一个极限。
她真元衰竭,他心力交瘁。
那个男人闯入御祷省,看到她的瞬间也愣住了。
他们两人就这样各自浑身是血的对视。
那就是她和嬴苏的初见。
那个时候,她和嬴苏虽然都知道各自姓名和存在,但最多只是在大朝会时远远看一眼,并不认识。
眼前男人的怔楞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他胸膛起伏大口喘气,明显是狂奔而来,下一刻只见他那双瞪得血红的双眼死死看着她,颤抖着开口。
“听说这里有……等阶六的仙官……”
嬴抱月当时并不认识他,只是看向他本能地回答道。
“我就是。”
然后她就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她再次愣住了。
大概和那些入侵者一样,没人能猜到这些天固守大秦御祷省的只是一位十岁的少女。
但这个时候嬴抱月已经根据他的年纪和容貌猜出了他的身份。
毕竟这个宫里除了侍卫现在没几个男人。
能突破师父的阵法畅通无阻地到达这里,就只可能是有师父术法庇护的嬴氏子孙。
皇长子,嬴苏。
嬴抱月没想到她会在这样一个场景下和他初次见面,而看着浑身是血的男人,她的心底猛地涌起不详的预感。
嬴苏看着眼前年幼的少女,脑海里涌起之前听说的传言,“你难道就是……国师大人的徒弟?”
嬴抱月点了点头,随后看着眼前男人握紧了双拳,向一名年仅十岁的少女低下头来。
“吾乃皇长子嬴苏,求国师大人高徒……”
心急如焚的男人泣血般开口。
“救命。”
……
……
那一天,嬴抱月才得知嬴苏在前朝顶住所有压力之时,他唯一的妻子怀孕的皇长子妃同时还正值临盆之际。
皇长子嬴苏是个奇怪的男人,她和他初遇时候,他已经二十岁了,才迎来自己第一个孩子。
在当时那个世道是绝对的晚婚晚育,最明显的对比就是小他四岁的弟弟赢昊当时的长子嬴晗日都一岁了。
嬴晗日出生的时候因为是长孙,直接以“日”字得到太祖皇帝的赐名,当时朝堂上因此还发生了不小震动。
也就在嬴晗日出生后不久,嬴苏才终于订婚娶了一位南楚世家的嫡女。
嬴抱月之前从未见过那位从南楚远嫁而来的皇长子妃。
更从未想到她见到那名女子之时,会是那名女子生命正走向尽头的时候。
血。
无尽的血。
当嬴抱月匆匆随着嬴苏跑到那座寝宫,在门口站定之时,看到就是那样一幕。
那个时候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嬴苏会浑身是血。
那不是他的血。
嬴苏浑身颤抖地扶着门框,无数的下人和太医跪在院中,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而她就这样站在门口,看着那汩汩鲜血就这样流到她的脚下。
蜿蜿蜒蜒,带着那个女子流失的生命和无尽的绝望。
嬴苏闯入御祷省后,才有大批的下人护卫喊着殿下追来,嬴抱月当时一直没明白区区等阶十的嬴苏怎么能跑得比武官还要快。
而当她看着床上挣扎在血泊中的女子时,在旁边太医颤抖的告罪声中,嬴抱月才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事都撞到了一起。
就在今日清晨,即将临盆的皇长子妃在喝了一盏陌生宫女递上的汤羹后,当场毒发引发血崩。
太医们用尽所有手段无力回天,诊断即将。
一尸两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