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谣全文阅读 第11分节
第一百零一章 长城
谁都没有想到,最后的纰漏会出在这里。
虽然当时嬴帝和师父为了给西戎彻底一击兵行险着,带走了大秦所有顶尖战力,但那两人是世间最惊才绝艳的男女,俱为心思缜密之人,不可能什么都没准备就把家底掏空。
就如同师父在御祷省布下天罗地网一般,太祖皇帝嬴帝也在前朝后宫严防死守,安排好一切确保后方安全。
嬴苏作为监国,他的寝殿和饮食都要过三关,在嬴帝亲手制定的制度下,尤其是饮食和任何人分开,没有任何人能插手,也没有任何纰漏。
但谁都没想到,那只幕后黑手,却伸到嬴苏身边,一个怀胎九月的孕妇身上。
送汤的宫女是皇长子妃从南楚带来的老人,看着她喝下那碗汤后就立即服毒自杀,死无对证。
毒是苗疆的剧毒,成分复杂无从可解,且药性猛烈,能让人瞬间大量失血,在剧烈的痛苦中死去。
下毒人煞费苦心。
为的,就是惨烈。
嬴抱月看着眼前鲜红涌动的场面,看着扶门才勉强站立的男人,身体里第一次涌动起无边的怒火。
这个下毒人,不是单纯为了杀人。
他一开始为的,就是动摇大秦监国皇子的心志。
不惜以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甚至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作为祭品。
“殿下,殿下,您保重身体……微臣……微臣真的已经尽力了……”
看着那满目鲜红的场面,只要是还有常识的成年人,都知道一切都无可挽回。
没有一个孕妇,一个胎儿,能在如此可怕的大量失血中活下去。
太医和产婆膝行至神情恍惚的男人身边,在血泊中砰砰砰磕头。外面传来一片哭声,哭声震天。
“王妃……”
“小皇孙……”
死亡的气息冲天而上,嬴抱月看着那个男人扶着门框缓缓站直身躯,转头看向她,看着才将将十岁的少女,所有人目光更加绝望。
如果之前还抱有一丝希望,但一个十岁孩子显然不可能让人抱有希望。
嬴苏身边的太医怀疑地看向她,“大殿下,这位姑娘是……”
“修行者。”
嬴苏轻声道。
“修行者?”太医眼中抱着浓浓的不信,“殿下,你说要找的是她?不能让这样一个孩子靠近王妃,万一……”
然而嬴苏打断了他的话,在绝望中他看向她的眼睛。
“求你救……”
也许是他都觉得此事勉强,看着她说不出话来,然而就在他想要再次向她低下头之时,嬴抱月向床上的那个女子走去。
“你……”
在屋内所有人愕然的目光中,她向那个瞳孔已经涣散的女子伸出手去。
人的血,温暖又残酷。
“你……”那个女子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已经看不清她的样子,只知道身前来了个人,在濒死之际还全力看向身下,模糊地开口,“救救……我的孩子。”
可是,我也想救你啊。
曾经无数人说她是拥有最强天赋的修行者,她天生就有着别人够都够不到的东西,她甚至恨过这个无数次让她差点死无葬身之地的才能,而就在那个时候,她才发现她真正所恨的东西是什么。
她恨自己的弱小。
那个时候,事实上她的真元,已经接近干枯了。
她抓住那个母亲的手,拼尽全力榨干自己全身的真元向她输去,但不到三息彻底枯竭的迹象就向她袭来。
一滴,一滴,又一滴。
如同掏空自己的血管一样,她拼尽全力。
但还是不够。
但没有关系,即便没有真元,她还有血肉。
此时御祷省其他仙官也接近干枯,嬴苏身边的所有护卫也全部尝试过了,唯一还剩下的,就只有她了。
不同等阶的修行者,真元拥有的力量是不同的。
肉体也是。
在筋脉掏空之后,高阶修行者的血脉中,还会残留有些许真元。
她拔剑出鞘,将经脉连同血管同时划破,将血渡给那名女子,而终于在这个时候,那名女子回复了些许意识。
“你……”
嬴抱月心头涌起一丝喜悦,趴在床边向那个英雄的母亲继续伸出手,然而下一刻她发现自己眼前却越来越黑。
在守卫宫中十五天,奋战一整夜,失血过多之后,她在那个时候,也终于走向了油尽灯枯。
但她没有收回手,拼命趴在床边注视着那对母子。
在彻底昏迷前。
她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
……
……
那个时候,嬴苏冲到御祷省,估计想找的人不是她。
嬴抱月平生极少后悔,也极少去想什么如果。
但在那之后的无数次,她总是忍不住去想,如果那个时候在御祷省的人是师父,那个女子肯定不会死。
如果她没有选择压制境界,拼死磨练自己的修行,也许那个时候,她的真元不会干枯。
但这个世界没有如果。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御祷省大堂里的床上,睁开眼看到是师父担忧的脸。
后来她才知道。
就只晚了短短一刻钟的时间。
就在她昏过去不到一刻钟,大秦在与西戎的边境战争中大捷。
而可以日行千里的大司命林书白立刻抢先回宫。
就只是晚了短短的一刻钟的时间。
她没能救下那个失血过多的母亲。
嬴抱月躺在床上醒来,怔怔看向放在她身边的一个婴儿。
据后来赶到的师父所说,当时她赶到的时候,皇长子妃的身体已经冷了。
但似乎凭借她最后渡过去的血和真元,用最后一丝力气生下了孩子,没有一尸两命。
母亲将生的希望让给了孩子。
而这婴儿来这世上见到的第一个人,似乎是当时趴在皇长子妃旁边的她。
那个婴儿就是嬴珣。
嬴珣是嬴苏的长子,嫡子,也是独生子。
不知是不是生下来就没了母亲,这个孩子一直啼哭不止,即使嬴苏去抱他,也会哭得声嘶力竭。而不知是不是刚睁眼的雏鸟效应,放到她身边就不会哭得那么厉害。
明明她没能救的了他的母亲。
但总之因为这个原因,嬴珣在两岁之前是在她身边长大的。为了掩人耳目,嬴苏从别处找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孤儿在自己府中抚养。
这种诡异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嬴珣两岁,她十二岁的时候。
那一年,她晋升等阶五。
成为神舞境的修行者。
离开阿房宫,前往永夜长城。
第一百零二章 守护
算起来,她当年在等阶六总共停留七年的时间。
对于普通修行者而言这个时间不算久,毕竟等阶五是许多人终生无法到达的门槛。
但对于一个天生等阶六的修行者而言,不得不说实在是违背了当年修行界的期待。
对于从未出现过的天生等阶六,当年曾有无数人对此抱有各种隐秘的想法。
不过正因为从没出现过,连比较对象都没有,那些人也不好说些什么。
随着时间过去,她的等阶一直没有晋升,那些围绕着她的新奇猜测的目光才一点点散去。
以为不过是又一个伤仲永的故事。
虽然这个世界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故事。
总之,围绕在她身上的关注逐年消退。
然而在当年的阿房宫守卫战中,不少人惊恐地发现大司命那个传说中天赋泯灭一直无法晋升的弟子,居然以等阶六之身能越阶挑战等阶五!
这在修行史中还从未有过。
然而只有嬴抱月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并非不能破境,只是按照师父吩咐迟迟不破境而已。
之所以压抑境界,一方面是为了夯实基础,一方面其实是为了自保。
……
……
天赋是每个修行者都梦寐以求的东西。然而凡事过犹不及,太高的天赋,却能招来杀身之祸。
在辘辘的车轮声中,嬴抱月撩开车帘,看着外面宽广的大路,看着这条驶向师父故乡南楚的大路。
看向这条驶向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的道路。
她是在南楚长大的。
据师父所说,当年在南楚和东吴交界的森林里捡到她的时候,她出生才刚刚一个月的样子。
襁褓挂在树上,而一条巨大的蟒蛇,正准备将她吞吃入腹。
大概从那个时候开始,森林里妖兽们本能地就知道她很好吃了。
当时还不是修行者的师父拼死救下了她,将她带在了身边。而等她长大,天赋觉醒之后,想吃她的就不再是野兽。
而是。
人。
修行者的境界是瞒不了人的,当她五岁天赋觉醒迎来宛如高阶修行者破境一般的剧烈天象之后,整个山海大陆都震动了。
天生等阶六的修行者大概是个什么概念呢?
整个大陆的人都没有概念。
因为之前连天生等阶七都几乎没有见过。
这样可怕的天赋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就像集市上幼童孤身带着个大元宝招摇过市,过于异常的情况也引来过于可怕的传言。
南楚一位最近崛起的女修行者身边带着一个天生等阶六的小女孩。
等于至少三十年的功力。
食之,普通人能成为修行者,人阶能升地阶,地阶能升天价。
没错。
食之。
嬴抱月看向窗外,握紧了自己的手腕。
她小的时候,因为过于异常的天赋,曾被想进阶想疯了的修行者们当做唐僧肉般觊觎过。
没有别的意味,就是生吞活剥。
那些人,就是想要吃了她。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这样扯淡的传言到底是怎么诞生的。
难道是因为她小时候长的像个白白胖胖的人参娃娃,看上去就很补的样子?
这可怕的流言传得飞快,很快传遍整个山海大陆她在五岁到六岁不到两年的时间内,被诱拐抢夺了无数次。
这种抢夺的对手都不是普通人,而是越来越强大的修行者。
甚至连迟迟未能破境天阶的等阶四都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是她和她师父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不,是师父最为艰难的一段日子。
嬴抱月看着马车外行色匆匆避开仪仗的行人中牵着幼童的大人的身影,咬紧了嘴唇。
当年在大司命林书白取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成就之时,曾有无数的修行者问过。
没有任何天生等阶,从零的起点开始踏入这个修行界的,区区一介女流。
大司命林书白何以那么强大?
而那个时候,曾有一位和大司命林书白交过手的天阶说过。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少司命林抱月,也许大司命林书白并不会那么强大。
至少,不会那么快变得如此强大。
异常的强大。
在她被多方强大修行者觊觎之时,是师父,当年那个才二十岁的女子,孤身一人挑战整个世界,付出了泣血般的努力,用全身的力量,保护了她。
从她记事时起,就从没见师父休息过。
而她五岁之后,师父更是超负荷地努力,为了变强不惜一切代价。
为了破境不惜一切代价。
她被人夺走多少次,师父就会把她夺回来多少次。
在最绝望的时候,她曾经想要相信谣言,如果她的血真的能助人破境,她想要把血给师父,哪怕能让师父多休息一会儿。
当时精疲力尽的女子愕然看着端着碗的她,然后对着她猛地一把扬起了巴掌,却没有打下去。
那一次,差点成师父第一次打她。
没想到她都蠢成那样,那个人都下不了手。
师父没有第一次打她,而是第一次抱着她哭了。那也是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坚强的让人心疼的女子的眼泪。
哪怕作为一名未婚少女却带着个孩子让婚事都告吹的时候,师父都没有流泪。
哪怕青梅竹马的恋人与其分道扬镳的时候,大司命林书白都没有流泪。
现在想来,那也是她唯一一次看到师父的眼泪。
在她六岁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切终出现了转机。
那一年,师父进阶等阶四,成为地阶巅峰,而同年她们遇到了一个人。
或者说再次见到了一个人。
在刚捡到她的时候,师父就曾和一个从秦国偶然来到南楚的年轻人相遇,从他那得到了关于修行体系的猜想。
再次重逢,当年的少年却已经换了身份,成为了一国霸主。
那一年,她们再一次,遇到了嬴帝。
之后的事,是整个山海大陆都知道的传奇。
在嬴帝完善的修行体系下,大司命林书白成功进阶天阶。
并最终成为全大陆最强的修行者。
那个女子,终于能从任何的伤害中保护她了。
然而她最终,却选择了和师父的意愿完全相悖的一条道路。
第一百零三章 求婚
“殿下?你还好吗?”
马车中响起女官的询问声,嬴抱月抬起头看向姚女官摇了摇头,“没什么。”
姚女官看着眼前少女紧握的手腕,眼中浮现忧色,“您的……手腕很疼吗?”
嬴抱月将手背到身后,对她笑了笑,“还好。”
眼前女官眼中的忧色,再次唤醒了深埋于嬴抱月心底的记忆。
那一年,当她在阿房宫守卫战中苏醒,看到师父第一眼,师父也是这样担忧地看着她。
看着她缠着厚厚纱布的手腕。
那里是她为了救嬴珣的母亲割开的伤口。
“阿月,你的手疼吗?”
她摇了摇头。
然后嬴抱月清楚地记得她醒来后和师父说的第一句话是。
“师父,我想破境了。”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反抗师父的教诲,不过倒也谈不上反抗,她真正想做的事那个女子从未阻止过,破境一事也是和她商量她自己同意的。
当时在最艰难的时候,她也曾拼命想要变强以求自保不拖累师父,但后来发现她身上真气波动越大,来抢她的那些人就越兴奋,最终在师父的劝诫下选择了压制境界。
用师父的话来说,她年纪尚幼,比起破境本就更应该锤炼基础拓宽经脉,不如趁此机会不要急着破境,好好打基础。
虽然那人自己的破境经历没任何说服力就是了……
但嬴抱月也明白,在当时的情况下她如果破境引来更奇异的天象,只会为师父带来更强大的敌人。于是她遵从了师父的教诲,不断积蓄真元拓宽经脉,哪怕足够破境也选择压缩不动。
不许破境的禁令直到定都贵阳也没有解除。那个时候嬴抱月已然明白,师父也许并不希望她成为强大的修行者,只是希望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但她已经不想这样了。
嬴抱月回想起当时的心情深吸一口气。
她虽不至于圣母到将嬴珣母亲去世的原因都揽到自己身上,但那种想救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她已经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死都不想。
而且在那之前,她就已经意识到,她的境界也快要压制不住了。
于是她对着师父说出了想要破境。
嬴抱月并不知道师父当时听到这句话是什么心情,她原本以为师父会生气,但看着刚刚苏醒的她,一阵的沉默后,在最激烈的战场前线奋战了十五天,额角还垂着一缕碎发的女子忽然笑了。
“果然是我的徒弟。”
她的脸边传来温暖的触感,师父抚上她的脸颊,在如此温情的场面下,只见眼前秦帝国年轻的国师露出一丝微笑。
“好吧。我同意了。”
然而不等嬴抱月高兴,那女子的下一句话如期而至。
“如果你能把经脉拓展到寻常神舞境者六倍宽的话。”眼前的女子看着她微笑着开口,“我就许你破境。”
六倍。
在摇晃的车厢内,时隔多年想起此事,嬴抱月都忍不住扶额。
没错,她的师父,对她百依百顺温柔可亲的师父,在修行上。
是个魔鬼。
……
……
不过总之,当年她大抵是通过了那个要求。
嬴抱月在车厢内叹了口气。
因为她失去了关于具体修行方法的记忆,她现在当然是不知道她升神舞境是怎么升的。
不过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她破境等阶五的时候,御祷省外由大司命设下的三重结界。
不小心,被顶破了。
旁边那个没心没肺一边鼓掌一边为她护法的某位人神都僵了一僵,随后赶紧去修补结界去了。
总之,虽然有人神的庞大真气笼罩没有造成什么危害,但因为某人的准备不足,她的破境再次暴露了。
但这一次她和师父都没有太在意,毕竟早晚都瞒不住。
在破境三天后,她带着嬴珣通过密道,将某人的儿子打包送回到了嬴苏手上。
当时嬴珣已经两岁,能够说话也能够走路了,自然也不会再整夜啼哭。不过可怕的是他在会叫爹之前先会叫的是姐姐。
虽然她想教他叫点别的,但她没有那个时间了。
而她更没有想到,后来按辈分她会和他成为那样一个关系。
她会和那个不熟的男人,结下婚约。
师父从小教她落子不悔。凡事做了,就承担责任,不要回头。
她从小也是如此,从不后悔。
然而只有一件事。
但在当年的阿房宫守卫战过去后,她只有那么一次,这么想过。
如果那个时候,她没有答应他。
一切会怎么样。
……
……
没有人知道。
她和嬴苏的那场婚约,当年其实只是一场权宜之计。
在把嬴珣交还给嬴苏后,她每年只有半年的时间会回到阿房宫,剩下的时间都会待在永夜长城,待在军中。
贵阳城内对她婚事的关注她知道,但没有多加关心。
她知道师父都会帮她妥善处理。
她只要不想嫁,师父就绝不会逼她。
而她从小看着当年师父和姬墨的那一场分分合合的情缘,对于婚约她委实是有点心理阴影的,她长到十七岁,没有对任何人产生男女之情。
她实在没有想到,当年事情会恶化到如此的程度。
更也没有想到,当年曾经意气风发出现在她和师父面前的那个秦国的年轻人,会那么快走向衰老。
嬴昊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嚷着要娶她,他就是那样不成器的人,对于他的举动她不意外,朝堂上下也没几个人会把二皇子的荒唐话当回事的。
但她没想到,在她十七岁回朝出席阿房宫的正月大朝会时,抱病还不顾师父劝阻非要饮酒的嬴帝看着她,突然开口,要收她入后宫。
师父震怒,然后不等她回应,就直接在整个甘泉殿张开了结界,封锁了所有消息。
她被师父的真元直接送出了殿,师父勒令她立即回永夜长城,别管贵阳的事,处理好了她会通知她。
当时她虽然已经是等阶三天阶了,但在等阶一的人神面前,她那点力量自然不够看。
她直接被遣送回了永夜长城,只得一边处理军务一边等待消息。
然而三个月后,她等到的不是师父。
而是一个戴着斗篷的年轻人。
他站在她面前摘下斗篷,露出她只在夜晚见过的面容。
“昭阳郡主林抱月。”
嬴苏看着她问道。
“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一百零四章 提亲
这真是非常突然了。
那一天上半夜的时候西戎刚刚进行了一次反常的夜间突袭,多名高阶修行者都加入了战局,她和前线守长城的将士浴血恶战整整一夜才将攻击打退。
晨光熹微,所有将士在长城上睡成一团,她当时正坐在长城的阶梯上抱着剑休息。
然后,就被求婚了。
嬴抱月摸了摸耳边从御祷省天梯上回收来的箭镞。
她上上辈子经历的第一次求婚,来得就是这样突然并且莫名其妙。
在睡得横七竖八的兵士之间,在冷锋利刃残垣断壁的包围之间,她看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一天,距离他们初次相识已久过去了七年之久。
然而从她把嬴珣交还给嬴苏后,五年间,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大概都不超过十句,然后第十句就是,“你愿意嫁给我吗?”
说实话,她当时刚听到时只觉得惊讶。
当年那场纷争,后来她听说民间为其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二龙争珠”,也有叫“三龙争珠”的都把嬴帝都算了进去。
她听了后,真的觉得非常……荒唐。
当年那件事里,那三个人她当时觉得对她真的感兴趣的……恐怕就只有嬴昊。
别人不说,她实在不觉得嬴帝会对她感兴趣。
纵然从小到大有许多人说过想娶她,但唯有一点嬴抱月非常清醒,那就是……嬴帝能看上她?
有师父在身边,那个男人会看上她?
胡说八道。
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腕。当年那场扩充后宫的风波,嬴帝只是为了逼她的师父。
从始至终,嬴帝如果想要对她做什么,都是为了追逐师父的影子。
只是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一起了而已。
那一年的前一年年底,嬴帝生了一场重病,开始不顾师父的劝阻服食丹药,而就在同年,虽然对方不再是姬墨,但独身二十多年的师父终于决定要嫁人了。
再然后,就出了大朝会时的那事。
嬴帝拖着病体说想要娶她。
对于那位帝王,她从小其实一直抱着非常复杂的感情。他不是最强大对修行者,但却是她见过的,最能理解何为修行的人。
在嬴帝之前,所有的修行者都是野蛮生长,破境无门误打误撞,但唯独这个男人拼尽全力找寻众神探求世界奥秘,最终建立了完整的修炼体系。
他是第一个统一长城内六国的帝王。
他也是这世间唯一一个不是天阶却能接触八兽神的修行者。
他是一个英雄。
也是和师父并称人间龙凤的男人。
所以即便走向衰老,他也是强大的。即便师父是等阶一的人神,但在年轻的时候,为了获得保护她的力量,师父曾向他宣誓效忠。
帝王和国师之间的龃龉从很早以前就开始出现,但师父一直恪守着当年对那个男人的誓言,并不想过多和他发生冲突。
直到他,触碰到了师父的逆鳞。
她是师父的逆鳞,嬴抱月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为了她,师父可以和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为敌。
但她并不想师父和那个男人为敌,她已是天阶,并在永夜长城驻守多年,即便是她当时也能感受到朝堂内气氛的不对劲。
建国已经七年,面对越来越强大的国师,嬴帝的身边似乎也出现了别的力量。
那是个从生到死都深不见底的男人。
就算没有别的力量插手,君臣相争,师父也会被置于绝对的不利之地,一旦发生正面冲突,只会两败俱伤。
师父比谁都清楚这件事,但为了她,师父绝对不会退让。
但嬴帝也不可能退让,皇帝想收一个未婚女子入后宫可是天经地义,朝臣连句私德有亏都说不出。这世上敢反抗他的人大抵除了师父外也没人了。
两人几乎同样倔强,三个月没收到消息嬴抱月就清楚大概是那两人又陷入了僵局。
在被送回永夜长城的三个月,她除了面对西戎时不时的挑衅,一直在思考如何打开这个局面。
直到嬴苏出现在她的面前。
……
……
嬴帝有一双凤目,细长有势,黑白分明。他的两个儿子也继承了这个特点。
但嬴苏的眼睛比嬴昊更神清气秀,直截了当。
他话不多,但从无一句虚言。
看着眼前直接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男人,嬴抱月终于意识到他不是在开玩笑。
但她和他打交道还没和嬴昊的多,对他的秉性更多是听道听途说,而她素来不相信传言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以当时她实在不清楚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
但既然对方上来直接开口,她就同样回以直接。
现在想来,真的是非常诡异的求婚画面。
坐在台阶上的少女抬起头。
“你想要娶我?”
“啊,不是,啊是……”
不知是不是她的问法太直接了,本来还很有气势的男人反而一瞬间结巴了。
那还是嬴抱月第一次看到这位平素温文尔雅的皇长子手足无措的样子。
“就是……做个样子……”
“假的?”
“不不不,是真的……”
所以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就是……”,看着疑惑的她,当年已不再是少年的男人脸上露出一个窘迫的笑容。
“我比你大十岁还带着个孩子,本来就打算这辈子不再娶正妻。”
嬴抱月闻言静静看向他,然而不等她回答眼前男人继续开口,“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的,但你这次的难关我只是想要……”
嬴苏愣了愣像是在考虑措辞,“就算是让我报答你救了珣儿命的恩情吧。”
恩情?
哪里算的上恩情。
“不用,”嬴抱月旁观着自己涌现出的记忆,看着坐在台阶上的那位少女摇了摇头,正色道,“我没能救回你的妻子,不算有恩,那件事大殿下你不用在意。”
这丫头……
“好吧,”嬴苏叹了口气,突然单膝跪下,平视着对面少女的眼睛。
“那就当我想向你提亲。”
“嫁给我你不用履行什么妻子的义务。还是像以前一样,想干什么干什么,如果有朝一日……”
嬴苏攥紧了双拳,看着她一字一顿开口。
“如果有朝一日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就去求父皇和离。”
嬴抱月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心情,只能看着他静静开口。
“那你不是太吃亏了吗?”
“哪里,”男人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满不在乎的神情。
“你知道我和嬴昊不对付,我就是不想让那混蛋得偿所愿。” 第一百零五章 号角
对了,嬴昊。
看着眼前男人少见的厌恶的眼神,嬴抱月才反应过来嬴苏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过来。
嬴抱月抚上手腕上的布条,当年嬴苏还没加入那场争夺战时,贵阳城世家和百官们都纷纷猜测她最后会嫁给嬴昊。
在世家百官的眼里,国师虽然不悦但不可能会和皇帝彻底翻脸,而她作为徒弟也会委曲求全,最后至少嫁一个。
没有其他男人敢娶她,想效仿国师终身不嫁哪怕遁入空门都是不被允许的。
那么她最后的归宿就只可能是嬴昊了。
毕竟嬴帝比她大三十多岁,嬴昊虽然荒唐但至少有个好皮囊,两人年龄也相近,二选一作为一名未婚的少女肯定会选嬴昊。
虽忤逆了皇帝的意思,但大司命林书白至少能承担这部分的压力。
皇帝强抢民女不犯法,但如果想强抢儿媳妇,私德有亏这顶帽子扣下来,国师想与皇帝翻脸就有大义名分了。
两害相齐取其轻,这事这么僵持下去,她肯定会松口主动选择嫁给嬴昊。
毕竟这样也能避免让自己师父为难不是吗?
所有人都这么想。
大概当时的嬴苏也是这么想的。
但没有人知道,她从一开始没这个打算,她一开始就没有准备……
自我牺牲。
嬴抱月看向逐渐荒凉的窗外,眼眸如灯火般亮起,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个女子温暖的怀抱,和她教给她的一切。
她从没想过为了区区此等局面牺牲自己的幸福。
师父不是为了她委屈自己而把她养大的。
也不是为了她委屈自己奋斗至今。
为了你好是句扯淡的话。
她要是为了所谓的为了师父好嫁给嬴昊,才是在师父心上插了一把刀。
真到了逼无可逼的时候,天要亡我,她就和师父一起捅破了这天。
又怎么样呢?
更何况区区婚事,算不得绝境。
别人是无法理解她们两师徒是怎样相依为命活到现在的。
世家百官更无法理解她们两师徒之间的绝对信任。
在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前,她绝不会轻举妄动。嬴抱月比谁都要清楚,师父也很清楚她绝没可能喜欢上嬴昊。
她嫁给嬴昊是不可能的,然而……嬴苏呢?
……
……
嬴苏当年的理由,也不是说不过去。
毕竟皇长子和皇次子的不和,是从很早就有的事。
嬴苏和嬴昊不对付。
朝野皆知。
两人本就是异母兄弟,性格迥异,不……那大概不能算迥异了,那对兄弟性格简直完全相反。
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三观不和。互相看不惯是理所当然的事。
据说两人从小就是打着长大的,嬴苏作为长子还吃过不少亏。而两人都当了父亲后,兄弟间的矛盾不但没有减轻还激化了。
因为嬴晗日和嬴珣之间的关系也非常恶劣。
她没有见过那个场面,是师父后来告诉她的。在她把嬴珣交还给嬴苏后,嬴帝兴致勃勃地安排了他这一对孙儿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嬴晗日三岁,嬴珣两岁,都还是刚会说话走路的小萝卜头,但没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就大打出手。
两小孩翻脸的速度太快,周围宫人一时都没拉住。偏偏两人都是男孩子,看着这个画面育儿方式向来粗暴的嬴帝撂下一句话,让这两小子去打。结果就没人敢拉,任加起来才五岁的两小孩打得昏天黑地。
嬴晗日比嬴珣大一岁,身高腿长,打起架来自然是占优势。据说当时嬴珣被打的很惨。
然而师父真正想告诉她的在后面。
师父告诉她,嬴珣被嬴晗日推倒在地,嘴角都被打出血从地上爬起来后,没有去找他站在一边的父亲。而是居然冲出了大殿,靠一双小短腿跑到了御祷省。
当时所有宫人都不知道小皇孙这是怎么了,都以为他是随便跑的,毕竟一个两岁孩子怎么可能认得路,但只有嬴苏和师父清楚。
他是想要找她。
找她为他报仇。
但她不在。
最终嬴珣被嬴苏一把拉了回去。
嬴晗日受伤了,可以回宫在母妃怀里尽情哭闹,他有可以哭泣撒娇的对象。
然而嬴珣并没有。
从小就没有。
嬴苏禁止嬴珣找她。
禁止嬴珣说出他和她的关系。
小孩子没有什么记事能力,等他三岁的时候,就不再记得她了。
因为这件事,嬴抱月一直以为嬴苏多少是对她有怨的。
而她充分理解他的怨恨。
她从小救过很多人,所以一直明白一个道理,救人如果没有全部救成,那么对于活着剩下的人,你不是英雄,而是仇人。
在西戎肆虐的村子中,她曾救下过许多孩子,但因为大人会率先保护孩子,往往在她赶到的时候,孩子的父母就已经死亡或者重伤,那么被她救下的孩子中,几乎大部分都会恨她为什么不早些赶来,如果她早点来他们的父母就不会死!
这听上去很没道理,但见的多了她就知道,这也是人之常情。
救下孩子却没救成孕妇的,甚至会被认为是故意只看重皇室血脉,草菅人命。
如果她救下嬴珣却没救成皇长子妃之事传出去,朝野间绝对会有如此传闻,所以当年师父立刻封锁了所有消息,直接抹消了她那天和皇长子接触的所有记录。
就当无事发生。
她没有到过产房,也没尝试过治疗,没救下一个婴儿,没看着一个母亲死去,什么都没发生过。
相比这种可能产生的诛心之言,嬴苏的反应其实已经温和有礼多了。虽然冷淡,但从没对她说过什么过分的话。即便他不许嬴珣和她接触,她也觉得没什么。就算他恨她她都无所谓,更何况那毕竟是他的儿子。
但她实在没想到,嬴苏居然没忘记那天的事,想要报恩。
因为他的表现让她一直以为他讨厌她,她实在没法立刻往他对她有别的想法的地方想。
不如说是因为他和嬴昊的恩怨还更有说服力。
嬴苏说想要报恩并且不想让嬴昊得偿所愿。
她居然就相信了。
在当年的情况下,的确是能让所有人都好的最善的选择。
然后在长城上,他们两人达成了婚约的协议。
现在想来,她上上辈子实在是缺乏经验情商为零,居然就这么相信了嬴苏为她准备的说辞。
直到她,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和嬴苏达成约定后,她本打算和嬴苏一起返回贵阳城让嬴帝赐婚。然而就在那个时候,长城外,却突然再次响起了西戎人的号角。
第一百零六章 翟王
号角声响起的瞬间,将她彻底带回风云涌动的山海大陆形势。
当年在永夜长城的三个月,嬴抱月其实只有很少的时间在思考她的婚事,更多的心思都放在西戎战情的异样上。
在巨大的狂风面前,她也好嬴苏也好都只是一叶扁舟。真正可怕的是从长城外吹起的别样的浪潮。
她之所以说所有事都赶到一起,就是因为在那一年,原本平静了七年的长城外,出现了异样的动静。
说是平静,事实上七年来西戎一直未曾放弃侵扰别关,但要是知道西戎以前的气焰就能明白这七年任何一场边境争端都只是小打小闹。
毕竟西戎在七年前,曾元气大伤。
嬴抱月看向北方,像是能看到遥远冻土上那座厚重坚实的屏障。
姜桂之性,老而弥辣。
七年前也就是她十岁那年,将她和嬴苏逼向极限的阿房宫守卫战,其实只算是大战场上的偏安一隅。
真正的前线战场是嬴帝和大司命所在的北魏和西戎的边境,永夜长城最前端。
嬴帝和她师父都是真正的战场天才,他们两人几乎不同时上战场,一般都是一外一内,但如果同时上战场,就是准备决一死战,一击定乾坤。
倾巢而出,蓄力一击,一击必中。
在帝国尚未安稳之时,嬴帝和师父以超出所有人想像的大魄力调动了全大陆最精锐的将士,在后续战术家眼里简直是匹夫之勇鲁莽之至,面对西戎的挑衅居然不割地和亲让帝国缓口气,反而不顾家底地倾巢而出。
然而就是这场不顾一切的战争,嬴帝和大司命林书白以斐然的战果,告诉了全大陆新生帝国的力量。
在这场战争中,西戎十二部落首领十二翟王被一口气除掉六个。
要知道十二翟王不是普通人,全部都是天阶。
而这还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是西戎唯一等阶二的神子被大司命林书白斩杀。
一剑,斩了。
西戎最顶级的战力被削去大半,精锐骑兵全损,一时间再也无力发动大规模战争。
不打则已,一击彻底。
这就是那两个人的战争。
神子是一国修行者的精气神,西戎失去了唯一的神子和大部分天阶,一时间再也没传来出现强大修行者的消息。
大秦和西戎的边境就这样无大事发生的渡过七年。
然而就在嬴抱月升入天阶的那一年,她在永夜长城驻守时,逐渐能感受到不一样的气息,接着有一个传言开始在长城附近的城镇,那就是。
西戎似乎选出了新的翟王。
西戎翟王并非简单的部落首领,是从上上个朝代就有的古老传统。据说选举方式十分残酷血腥,就算不是天阶也必须是有媲美天阶战斗力的年轻人。如果超过三十岁就非得是天阶不可。如果没有就宁肯空着。
这件事非常诡异,修行不可能一蹴而就,而西戎更不可能得到太祖手札,修炼本就比长城内困难,据说修行者存活率极低。正因如此师父和嬴帝之前那场战役的胜利才有长远的意义。
在那之后师父也一直在监视着西戎修行者的诞生,这个传言一传出,师父立刻就派她在长城搞清楚这事,然而西戎无论老翟王和新翟王都像是躲着她一般,从不在她现身的边境战场出现,她主动搜寻多次也无果。
而随着时间流逝,她渐渐察觉到了师父另一层的担忧。
区区翟王还没到师父会担心的程度。
师父恐怕在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那就是西戎出现新的神子。
然而这件事迷雾更深,连端倪也无,毕竟神子要出现至少要有合适的等阶三,然而西戎当时仅剩的翟王都多年没出现晋升迹象。
这个担忧师父除了她以外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任何高阶修行者会相信。
晋升到等阶三最快速度至少要十年,更遑论等阶二,不可能凭空出现一个。
所以这个猜测只有她和师父知道,她原本也不相信,但最近西戎骚扰永夜长城次数愈加频繁,让她逐渐觉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西戎的攻击,越来越没有规律,也越来越自信。
原本只是草原荒凉之时迫于无奈来边境抢些东西,但最近攻击愈发主动,简直像是没事找事。
偷盗抢夺可是从不鸣号的。
号角,即为进攻。
听着耳边响亮甚至兴奋的号角声,她神色一凛只得召集部下,并请嬴苏即刻回贵阳。
“你……”
嬴苏只是等阶十,待在永夜长城相当危险,他就算想留他身边的武官也不可能让他留,在他被簇拥着离开时却向她回过头来,她拔剑出鞘看着他笑了笑。
“大殿下,你先回去,我处理完这边事再回去。”
这就是她和他在结下婚约前的说的最后一句话。
……
……
她本是想回去再和他从长计议,却没想到嬴苏居然大胆到去宫门跪求,但他既然有此觉悟,她便陪君走一遭。
她打退了那波攻击还是没有遇到新翟王,她就把西戎之事暂放,立即回到了贵阳。
而正如她所料,师父也能接受她这个选择,并为她做主和嬴帝争下了这桩婚事。
再然后的嬴帝赐婚,再然后……
便是那冲天火海,改变所有人命运的一天。
她的记忆也在那之后逐渐走向模糊。
她的回忆,就到此为止了。
到此为止。
她活在当下。
嬴抱月放下车帘,一旁的姚女官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嬴抱月收起身上气势,笑了笑看向她,“我吓到你了?”
“没有,”姚女官摇了摇头,只是刚刚的一瞬间,遥望着车窗外公主殿下的瞳仁中,仿佛燃烧着火焰一般。
但那火焰一闪而逝,如同天边星辰。
“殿下,你是在想陛下吗?”姚女官看着年幼却背井离乡的公主,犹豫了一下问道。
陛下?嬴晗日?
嬴抱月愣了愣。
不是,我是在想他堂弟……
姚女官抱着她唯一的一件行李,看着怔住的公主,以为戳中了公主思乡的那颗心,女子看向怀中素色云纹的衣裙,“殿下,你的行李……真的只带这一件衣裙就行了吗?”
公主自然会有陪嫁,但除了陪嫁外本该还有不少从小用惯的物件要带,然而没想到这位殿下出门只要求带这一件衣裙。
还是和公主身份不符素得不能再素的衣裙。
“殿下,您真的要穿这件吗?”姚女官问道。
“我要穿,”嬴抱月解开身上厚重礼服的绶带,笑了笑道,“这可是我哥哥买给我的。”
陛下吗?姚女官一愣,但随后又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买?陛下送东西要买?
下一刻不等她反应过来女官突然瞪大眼睛。
马车内在嬴抱月的要求下只有她们两人,然而她没想到眼前女子居然就这样换起衣服来了!
“殿下!”姚女官连忙死死抓住车帘,确保不会被风掀起,“您这是……”
嬴抱月一边解衣一边伸手抓起姚女官膝盖上的衣裙,“我需要穿行动方便的衣服。”
行动自由第一步。
嬴抱月一边换衣一边看向手足无措不知是该拉车帘还是帮她更衣的女官,“你不用动,我有些事想问你。”
情报到位第二步。
她既然活了下来,她就要好好活着,她既然要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去南楚,就不能再忽视那些上层的情报。
姬嘉树那桩乌龙……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殿下……想问些什么?”姚女官愣愣看着眼前从静到动迅速转变的女子。
“首先……”
嬴抱月看向她笑了笑问道。
“战国六公子,都是些什么人?”
第一百零七章 战国六公子
战国六公子。
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她只觉得一头雾水,还以为是哪里集市上八卦的排名。
毕竟她那个年代,大家还是很质朴的。
再强大的修行者,也就来个八人神这样的称号,毕竟等阶都快走到顶端了,来个称号也不为过。虽然各地也会有什么最有新起之秀,什么家族第一公子的说法,但都是私下的称号。
她上上辈子就从没听说过什么战国六公子。
从归离的口中她得知这个名号是从七年前秦帝国分崩离析时开始的。
所以是实打实她死了之后才兴起的。
不是她失忆。
她本来当成了江湖上的野榜,但通过她未来夫君春华君,她真是彻底认识到了这个榜的公信度。
上到三姑六婆,下到村口老汉,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而且这称号里全都是雅号不是真名,所以这到底是哪六位神人,这次她至少要把名字搞清楚。
“殿下……您……”听到她的问题,眼前女官眼中浮现一丝犹疑,她想问的是。
殿下居然不知道吗?
好在宫中女官都是训练有素的,反问殿下可是大不敬,再说了战国六公子的故事是个小娘子都爱听,宫里小宫女也常缠着要她多讲几遍。
想通了这一点,姚女官微微吸了口气,看向眼前少女,认真地讲述了起来。
“六公子是指山海大陆六国间目前最有希望成为天阶的六位年轻公子,他们各自的雅号殿下想必都很清楚了……”
嬴抱月适时摇头。
她不清楚,她就认识一位。
姚女官噎了一噎,所以殿下是想要她从这个地方开始讲起?
女子顿了顿,摆正心态凝视着嬴抱月开口。
“战国六公子,分别是南楚的春华君,东吴的昭华君,北魏的光华君,后辽的广华君,中唐的琼华君和……”
眼前的女子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嬴抱月也听出了事情的不对劲。
六公子,已经说到了第五个,却没有前秦出现。
按理说,介绍怎么都应该先说自己国家的,但不但没有地理位置还越来越远,看着眼前有些难以启齿的女官,嬴抱月心底突然浮现了不好的预感。
六公子,山海大陆六国的公子,她原本以为是长城内六国。
正常情况下提到六国,都是指长城内。
然而山海大陆,的确有七个国家。
“还有谁?”嬴抱月死死盯着眼前女官的眼睛问道。
“还有……”姚女官嗫喏了一声,看向眼前少女突然严肃的起来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开口。
“西戎的鬼华君。”
西戎。
鬼华。
听到这个名字,嬴抱月心头一跳。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即便不报国别,她也知道这个不详的名号代表着哪个国家的人。
西戎,自古以来,又称“鬼戎”。
她的确是低估了这个榜单了。嬴抱月深吸了一口气,她万万没想到,在她和师父相继离开这个世界后,秦堕落至此,而大陆的榜单居然会把西戎人都算在内。
“这样看来,我们前秦没有人啊,”嬴抱月看向姚女官静静道。
姚女官有些尴尬地点了点头。
整个山海大陆皆知,战国六公子里唯独没有前秦人。
“之前皇兄说珣……堂哥他要出席南楚的初阶大典,堂哥他现在也该是个地阶的修行者了吧?”
姚女官闻言点头,“郡王殿下神武无双。”
嬴珣封郡王了啊。
“那他为什么不在内?”
嬴抱月看向姚女官问道,她记得珣儿是嬴氏家族中唯一隔代遗传到嬴帝一点修行天赋的人,好歹她死前那孩子是突破了等阶九的。
如果说等阶五是高阶修行者的一道坎的话,等阶九是低阶的一道坎。
突破了的大抵都还能再升,十岁前破不了的,大概率这辈子都破境无门。
听到嬴晗日说嬴珣会出席初阶大典时她还是挺欣慰的,以嬴珣的岁数能代表国家出席,至少证明他长大后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听到这个榜单时她大概就知道,这个榜单不光看境界还看年纪,年纪轻境界高,才有希望突破天阶。
看大姑娘小媳妇对这个榜单这么趋之如骛,嬴抱月心想搞不好还看脸。
嬴珣只要不基因突变就应该不会难看,他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也看不出有突变的迹象名,怎么就不在里面呢?
看着嬴抱月质疑的眼神,姚女官嘴里有些发苦。
这都是大家公认的榜单,公主殿下怎么突然较起真来了。
“郡王殿下……”她顿了顿看着嬴抱月艰难地开口,“境界还是不太够……”
嬴抱月懂了,这个榜单虽然参考度多元,但还是要有境界打底,看姚女官这口气,嬴珣现在大抵是等阶六。
而这个榜单恐怕至少要等阶五才能进。
如果是从七年开始逐渐成型的话,那么这六公子恐怕都是大部分十几岁就入了等阶五。
当年群雄争霸之时这样的少年都极少出现,而现在人阶都当高手了,那在这山海大陆上的确是屈指可数,也不怪能整出个这样的榜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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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珣只要不基因突变就应该不会难看,他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也看不出有突变的迹象名,怎么就不在里面呢?
看着嬴抱月质疑的眼神,姚女官嘴里有些发苦。
这都是大家公认的榜单,公主殿下怎么突然较起真来了。
“郡王殿下……”她顿了顿看着嬴抱月艰难地开口,“境界还是不太够……”
嬴抱月懂了,这个榜单虽然参考度多元,但还是要有境界打底,看姚女官这口气,嬴珣现在大抵是等阶六。
而这个榜单恐怕至少要等阶五才能进。
如果是从七年开始逐渐成型的话,那么这六公子恐怕都是大部分十几岁就入了等阶五。
当年群雄争霸之时这样的少年都极少出现,而现在人阶都当高手了,那在这山海大陆上的确是屈指可数,也不怪能整出个这样的榜单了。
嬴珣只要不基因突变就应该不会难看,他小时候白白胖胖的也看不出有突变的迹象名,怎么就不在里面呢?
看着嬴抱月质疑的眼神,姚女官嘴里有些发苦。
这都是大家公认的榜单,公主殿下怎么突然较起真来了。
“郡王殿下……”她顿了顿看着嬴抱月艰难地开口,“境界还是不太够……”
嬴抱月懂了,这个榜单虽然参考度多元,但还是要有境界打底,看姚女官这口气,嬴珣现在大抵是等阶六。
而这个榜单恐怕至少要等阶五才能进。
如果是从七年开始逐渐成型的话,那么这六公子恐怕都是大部分十几岁就入了等阶五。
当年群雄争霸之时这样的少年都极少出现,而现在人阶都当高手了,那在这山海大陆上的确是屈指可数,也不怪能整出个这样的榜单了。
第一百零八章 云梦泽
是他!
在过了无数年后,在前秦驶往南楚摇晃的马车里,嬴抱月怔怔抬起头来。
是他。
那个她死前只闻其名,却没能见到的,西戎的新翟王。
居然真的存在。
师父……
嬴抱月猛地一把攥住了胸口的衣服。
“殿下?”姚女官看着眼前的嬴抱月怔怔开口,“您怎么了?”
“我没事,”嬴抱月攥紧胸口衣服抬起头来看向她,“我问你,西戎那边现在有新的神子吗?”
“神子?”姚女官一愣,“这……这……”
怎么就说到了神子?对她而言等阶二的修行者都是天上的存在,她实在是……
“原来如此,”嬴抱月看着眼前女子脸色明白了,看来至少没有明确的消息传出。
“没听说过吗?”她看着姚女官问道。
姚女官连忙点头。
没有新的神子诞生,距离她上上辈子死去已经过去了八年,现在山海大陆上尚存的等阶二,还剩下五位。
“八人神还活着的,是五人吗?”嬴抱月淡淡开口。
姚女官点头,这是整个山海大陆上的百姓都知道的事,但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公主殿下亲口说出,她在一旁听着总觉得心惊肉跳。
还剩下五人吗。
嬴抱月手腕再次泛起剧痛,她却不再看向自己的手腕。
“你如果不升到等阶二,就只能活一年。”
那个男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她现在只是等阶十,在等阶二的神子面前只要伸出根手指就能碾死她。
然而。
新的翟王存在的话,那么新的神子呢?西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什么样的势力什么样阴谋,夺走了当年如此强大的师父?
就算西戎有了新的神子,但等阶二如何能打倒等阶一的人神?到底还有什么人插手了?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样的黑暗?
我的敌人,到底在哪?
到底是谁?
抵御着手腕的剧痛,嬴抱月深吸一口气。
她还有一年寿命。
这时间太短了。
挡在她面前的阻碍也太强大。
不说别的,她恐怕首先和这片大陆上新生的年轻力量发生碰撞。
那些战国六公子,到底会不会挡在她的道路上呢?
她首先要活下来,首先要变强,首先要破境,首先要……
活着到达南楚。
参加初阶大典。
嬴抱月系好身上最后一根衣带,掀开车帘。
大路遥遥,而再往后,即将切入小路。
……
……
一路向南。
“殿下,前面就是南郡了。”
颠簸的马车里,姚女官脸色苍白地对闭目静静坐在马车另一端的少女开口道。
十天了。
的确是该到这里了。
终于还是到了这里了吗。
嬴抱月睁开眼睛,看向面前面色有些憔悴的女子,“可以传令让车队减缓速度了。”
姚女官闻言松了口气,随后撩开车帘对外面骑马的一位校尉喊道,“楼校尉,殿下说可以慢一点了!”
被唤作楼校尉的中年兵士脸庞晒得黝黑,正是这次负责护送和亲公主出嫁的卫队队长。他是个等阶六的修行者,然而此时骑在马上却面露菜色,闻言连平素不苟言笑的脸上都露出一丝喜色。
“弟兄们,可以走慢点了!”
闻言马车外纷纷传来铠甲摩擦声和兵士们的舒气声。
“辛苦了。”姚女官放下帘子刚将身子收回车内,就听坐在对面的少女如此说道。
“不辛苦,奴婢没什么,”姚女官顶着浑身酸痛看向在马车内颠簸十个日夜却面不改色的少女,“殿下您……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吗?
姚女官问着这十天以来她几乎每天都要问一遍的话。
没错,十天。
到了今天,距离和亲公主的车队离开贵阳已经过了整整十天。
她们面前已然是前秦最南端的一个郡县。
南郡。
到了南郡,就意味着和亲之途已然过半。
南郡是整个山海大陆都算得上地域最广阔的郡县,与南楚北部地区接壤,山林密布,水国泽乡,山海大陆最大的湖泊云梦泽都就身处其中。
有“内陆第一大海”之称的云梦泽正是前秦和南楚的分界线。
说是分界线其实不准确,云梦泽实在太大,导致前秦和南楚的分界线也因此犬牙交错。
三十年前的南郡其实更大,其在三十年前还是楚地,在太祖皇帝统一六国后,其北方大半的地域被划入了王畿,后帝国分裂时成为前秦国土,南方小半区域则成为了南楚的北方郡县北郡。
云梦泽也被两国的国境线分为两个部分,以北的沼泽湖泊属于南郡依旧称云梦泽,而以南的浩瀚的水面属于北郡,因水面巨大波澜壮阔又被楚人称之为澜沧海。
天下第一大湖,云梦泽。
还没进人南郡,姚女官就仿佛感受到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水汽。
作为在北方长大的女子,她原本还想欣赏一下南方山林水乡独特的景色,然而此时别说欣赏了,她如果没有公主殿下的命令,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从前秦到南楚,轻车简行至少需要一个月。
而现在才十天,行程已然过半。
而且他们还是满载行李辎重的送嫁车队。
听着外面护卫官兵喘气的声音,姚女官在心中沉重地叹了口气。
没错,能十天到达南郡,都是因为在一个人的命令下加速赶路的结果。
看着坐在车厢内神色沉静的少女,姚女官简直无法将她和这些天逼迫所有人拼命赶路的拼命三娘结合到一起。
没错,命令整个车队日夜兼程拼命赶路的正是公主殿下。
从离开贵阳城,从驰道转为小路后,嬴抱月就下了死命令。命令全体车队加快速度,夜里也不停车休整,以最快的速度前往南郡。
原本护卫的校尉还以为殿下只是一时兴起,毕竟连夜赶路还要加快速度,金枝玉叶怎么吃得消,也就一时遵循了,却没想到这个女子的命令真的就持续了十天。
她随着他们一起,除了吃饭洗漱绝不离开马车,夜里也能听见她督促赶路的声音,像是有皮鞭抽在所有人身上。
全速赶路,急于星火。
所有人都想问,殿下这是……
这是要干什么?
但公主殿下没有告诉任何人理由,态度极为强硬,原本以为出门是他做主的楼校尉怎么都劝不动,又不能明面上顶撞公主,结果那名少女真的就靠极为坚定的主张,催促着所有人十天就到达了南郡。
一路人疲马乏,此时周围兵士都失去了询问原因的力气,好歹南郡就在前面,减缓速度的命令终于下来了,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殿下,您真的没事吗?”姚女官再次问道。
“我没事。”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拍了拍身边的绒毯,“你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来躺一下。”
姚女官闻言睁大眼睛,猛地摇头,“不,不,奴婢不累。”
主子都没休息她怎么能休息?
“殿下……”看着神色一如既往平静的少女,姚女官试探着开口,“南郡已经快到了,您可不可以告诉奴婢了,为什么要走那么快?”
毕竟和亲之期是一个半月,车队只要在一个半月内到达即可,为何要如此急着赶路?
之前殿下面对她的提问,曾表示到了南郡会告诉她。
嬴抱月看着她笑了笑,正想开口,“这是因为……”
她的话还没说完,车外却突然传来护卫的高喊。
“什么人?”
第一百零九章 奔向
“什么人?”
“校尉大人!有人在追我们的车!”
就在车队慢下来不到一刻钟,就在所有卫兵精神即将松弛下来之际,马车外突然传来修行者的大喊。
在高强度的行程中所有人精神本就紧绷,随着这一声大喊顿时整个车队震动了。
姚女官闻言浑身一震,她原本一直模模糊糊就有公主殿下在提防着什么的感受,而此时听到马车外的大喊,更是顿时涌出不好的猜想。
追兵?刺客?
而有这猜想得的不只是她一人,马车外传来楼校尉嘶哑的大吼声。
“快!保护殿下!”
“加快速度!驾!”
马车猛地往前一窜,原本缓慢下来的车轮立刻剧烈滚动起来,不管是追兵还是刺客先甩开再说!
“大人,那人还在追!”
“大人,不止一个,是两个人!”
外面兵荒马乱,继续传来卫兵的大喊,而楼校尉的声音愈发愤怒。
“看清是什么人了吗?是刺客吗?哪国的?”
“等等……”
面对楼校尉愤怒的质问,不知为何护卫里负责探查的卫兵却突然有些结巴。
“殿下……”姚女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心砰砰直跳,难道是卫兵大人们都察觉不到的杀手?
她猛地扑到嬴抱月的面前,打定主意如果有人要对公主殿下不利,她哪怕用自己身体去挡也要护住殿下。
然而就在她扑向的那个瞬间,姚女官瞳孔一缩,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沉静的神情。
外面一片慌乱,草木皆兵。
然而她只是静静坐在车内,仿佛任何敌人都不能让她畏惧。
“殿下……”
姚女官怔怔开口,就在这时车外传来兵士惊讶的大喊。
“校尉大人,是两个小孩!”
就在这个时候,姚女官看见眼前少女原本平静的瞳仁,突然激烈地摇动起来。
……
……
奔跑。
奔跑。
带着水汽的狂风击打着归辰的眼皮,让他就快要睁不开眼,身上的行李变得无比沉重,脚底下的鞋也早已磨穿,连续多日的奔波让他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叫嚣着要散架。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走不动了,更遑论跑。
直到看到那辆马车之前。
“姐姐可是跑得很快的。”曾几何时那个小女孩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荡,归辰在心底回应道。
啊,的确很快。
和亲公主车队的去向并不难打听到,但却极难跟上。
实在是太快了。
没得到一个消息,还没等他带着归离感到,消息上的地点就又出现在另一处。
那么庞大的车队,到底是如何行进的那么快速的?
如果不是他和归离提前出发,且两个人人小行李少,能不断抄小道,不然早就被远远甩开。
然而就算如此,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到极限了,就快要绝望地放弃了。
他是不可能追上她的。
但即便他从很早地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但每一天晨曦照入眼帘的时候,他就会拖着磨出血泡的双脚爬起来,继续追逐。
他身边的那双小手握紧了他,让归辰必须挺起胸膛。
归离的脸色也全白了,她的体力更差更多的时候要靠他拉着走,但即便如此都没有说上一句放弃。
然而到了不知道第十几天的早上,看着嘴唇都失去血色的妹妹,归辰为难地抿紧了嘴唇,就在他想要开口让归离休息的时候,身边的妹妹去突然愣住了,随后眼前一亮。
“哥,你看!”
“车队!”
归离的手猛地向前一指,随后归辰看到了他这些天一直心心念念的东西。
就在车队放缓速度的那一刻,他终于追上了。
在看到那辆马车的瞬间,他觉得他可以跑了。
“哥,追啊!”
归辰在一瞬间,狂奔而出。
……
……
看着不远处朝自家车队狂奔而来的一对少男少女,饶是沙场都上过好几遭的楼校尉都懵了一懵,没有任何修行者的气息,简直如同想要螳臂当车。
逃难也不会有人追着他们如此庞大的车队跑,看着简直像是拼尽全力想追上他们的少年,他大吼道。
“吾等乃公主御驾,尔等速速退散,不得侵扰!”
其他兵士随他而喊,足以让任何百姓退避三舍,然而听到他们的警告,打头的那个少年脸上居然露出喜色,不退反进跑得更快了!
“尔等不许再靠近,再算作侵扰公主,一律射杀!”
楼校尉再次大喊,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打头的那个少年张大嘴呼喊着什么。
少年的声音顺风而来。
“明月!”
这是什么?楼校尉眉头一皱正想让身边弓手上弓,而就在这时,他身边马车的车窗突然啪的一声打开,下一刻,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窗前。
“殿下!”
车内传来女官惊恐的喊声,楼校尉看着大半个身子猛地探出马车的那名少女目瞪口呆。
“殿下?你在做什么,危险!”
殿下……
跟在车队后拼命奔跑的归辰隐约好像听到了什么,抵御着风浪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瞳孔微缩。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奔波的这些天,最让他感到疲惫的不是旅途的劳累,而是每到夜深人静时的自我怀疑。
他一时冲动带着妹妹追了上去,但万一那名女子根本不希望再和他扯上关系呢?
对于一国公主而言,也许早就把那个贫瘠小院忘得一干二净,他
他看到一抹月白色云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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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内传来女官惊恐的喊声,楼校尉看着大半个身子猛地探出马车的那名少女目瞪口呆。
“殿下?你在做什么,危险!”
殿下……
跟在车队后拼命奔跑的归辰隐约好像听到了什么,抵御着风浪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瞳孔微缩。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奔波的这些天,最让他感到疲惫的不是旅途的劳累,而是每到夜深人静时的自我怀疑。
他一时冲动带着妹妹追了上去,但万一那名女子根本不希望再和他扯上关系呢?
对于一国公主而言,也许早就把那个贫瘠小院忘得一干二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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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传来女官惊恐的喊声,楼校尉看着大半个身子猛地探出马车的那名少女目瞪口呆。
“殿下?你在做什么,危险!”
殿下……
跟在车队后拼命奔跑的归辰隐约好像听到了什么,抵御着风浪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瞳孔微缩。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奔波的这些天,最让他感到疲惫的不是旅途的劳累,而是每到夜深人静时的自我怀疑。
他一时冲动带着妹妹追了上去,但万一那名女子根本不希望再和他扯上关系呢?
对于一国公主而言,也许早就把那个贫瘠小院忘得一干二净,他
他看到一抹月白色云纹的
车内传来女官惊恐的喊声,楼校尉看着大半个身子猛地探出马车的那名少女目瞪口呆。
“殿下?你在做什么,危险!”
殿下……
跟在车队后拼命奔跑的归辰隐约好像听到了什么,抵御着风浪睁大了眼睛,下一刻,他瞳孔微缩。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奔波的这些天,最让他感到疲惫的不是旅途的劳累,而是每到夜深人静时的自我怀疑。
他一时冲动带着妹妹追了上去,但万一那名女子根本不希望再和他扯上关系呢?
对于一国公主而言,也许早就把那个贫瘠小院忘得一干二净,他
他看到一抹月白色云纹的
第一百一十章 誓言
在猛烈的风声中,少年和少女的手越离越近,而一旁楼校尉猛地攥紧剑柄。
“殿下!快回去!”
“停车。”然而不等他对那个少年挥剑,一只纤细的手臂却正好挡在他的剑锋前。
“殿下!”楼校尉大喊却只见那名少女看了他一眼,“既然不停车,那么我……”
她,她能做什么?
啪嗒一声,车辙陷入水坑马车一个歪斜,归辰脚底一滑,膝盖一弯猛地往前栽去!
“大哥!”归离的喊声在他耳边响起。
归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和她错开,即将一头栽倒在水泊沼泽之中。
他,原来还是够不到吗?
那只是极短的一瞬间。
泥浆雨水的腥味扑鼻而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扑入泥浆之中之时,只是极短的一瞬间,他的耳边传来一声坠落声。
下一刻,一双手扶住了他。
归辰怔怔低着头,看着被泥浆浸染的月白色裙裾,他慢慢抬起眼,看着那名少女半跪在沼泽中却依旧对他露出的笑颜。
在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趴在他背上因为恐惧紧闭双眼的归离怔怔睁开眼睛,看着远在天边又近在迟尺的那个人。
“我想要,再一次见到她。”
一个月的时间不算长,但隔开她们的东西原本有那么多,哪怕近在咫尺本该也碰不到彼此。
她和兄长本是朝她而去,而在最后的时刻,却是她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她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来到他们的身边。
前方跌跌撞撞的马车停下,冲出去的楼校尉愕然勒马,看着身后浑身沾满泥浆的少女。
“既然不停车,那么我……”
我就跳车吗?
饱经沧桑的男人愕然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他刚刚看到的一切。
就在刚刚,就在嬴抱月说完那句话后,就在那名少年的手错过她的时候,那名少女居然一下子从车窗中跳了出去!
从高速的马车中跳出去,滚在泥浆之中,居然还能立刻扶住倒下的少年。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殿下!”姚女官趴在空荡荡的马车窗口里大口喘气,眼底还残留着刚刚惊险的一幕,心脏都险些跳出去,她从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眼睁睁地看到人从马车车窗里跳出去!
“你……”归辰愣愣看着浑身沾满泥浆的少女,终于反应过来她刚刚干了什么,一股热血直冲脑门。
“你居然跳车!你在想些什么,多危……”
然而顾不得听兄长说些什么,凝视着眼前的少女,归离向嬴抱月伸出手臂。
“姐姐……”
少年的话被背上妹妹的声音和举动打断,而下一刻他猛地愣住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因为他已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不,这和他没什么关系,嬴抱月隔着他将归离拥入怀中。
“辛苦了。”他听着在他的头顶,那名少女对自己的妹妹轻声呢喃,“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们,真亏你们能追到这里。”
归辰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到头顶,他的妹妹难得的流泪了,然而他却陷在那名女子腰部的衣物中不知所措。
被夹在这两名女子中不知所措。
应该说他该庆幸贴着他的是这个位置吗?还是说靠上一点的比较好?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尴尬,那名女子笑着放开了归离,站起了身。
“你……”归辰看着嬴抱月愣愣开口,而就在这时眼前少女向他伸出了手。
“你要在地上窝到什么时候,再不起来要生病了。”
归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手掌,同样伸出手去,而就在他要握住之时,嬴抱月背后再次传来男人的吼声。
“殿下!”
就在刚刚,看着前方拥抱着两兄妹的嬴抱月,楼校尉从震惊中回过神,猛地下马大步走来,伸手就要去抓归辰肩膀,前方少女却瞬间伸出另一只手,侧面而出挡在他面前。
“殿下,还请不要阻挡微臣执行公务,微臣……”
“退下。”
如切金断玉一般的声音,让浑身铠甲的男人一愣。
这一路上,哪怕是争执这名少女对他们这些护卫都是温和有礼的,此时她的声音依旧是平静的,但他却感受到不容分说的意味。
“楼校尉,你再轻举妄动,我就……”
看着眼前少女耳边的耳坠,男人心头一凛。
他原本没把这花瓶公主的话当一回事,出发前大司马更是对他千叮咛万嘱咐,关键时刻为了保护公主安全不用听从公主的命令,然而此时他却有些害怕这女子的话。
因为他终于发现了,这名女子说到做到。
她说要行路十天不休息,就真能不休息。
她说他不停车,她就真敢跳车。
他这次是真的不能再让她说些什么了。先服软再说。
“殿下,微臣职责所在,还请你不要为难……”
“楼校尉,”然而眼前的少女面对他的话静静开口。
“你有你的职责,我明白,然而你没有资格阻止皇族任命铁卫。”
铁卫。
楼校尉瞳孔一缩,愕然看向眼前女子,“殿下,你真的要……”
嬴抱月没有看他,只是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少年,保持着向他伸出手的姿势。
“归辰,你刚刚说的……”
归辰一怔,随后猛地一把抓住了嬴抱月的手。
嬴抱月把他从泥浆中拉起,而他看着她的眼睛开口。
“我是认真的。”
他认真地看着嬴抱月的眼睛,“我已发下誓言,天地为证。”
“殿下,嬴氏的公主殿下。”
归辰放下归离,向嬴抱月躬身一礼,随后单膝跪下,抱拳行了世家子最庄重的礼仪。
“愿意接受草民的誓言吗?”
嬴抱月定定看着他,随后道,“好,我接受。”
归辰眸光一亮,然而下一刻只听眼前的少女静静开口,“不过我不接受同生共死。”
“啊?”归辰一愣,而归离和周围其他兵士也都愣愣看着人群中心的少女。
嬴抱月看着归辰道,“我愿意接受你成为我的铁卫,但我不接受同生共死的誓言。”
皇族铁卫的同生共死,是护卫随主君而死。
“可是……”归辰愣愣开口,“殿下,我刚刚已经发过誓……”
“你是以前秦大司马嫡长子的身份发的誓,”然而嬴抱月打断他,“但你母亲和你父亲正在和离,你已不是归家的子孙,所以刚刚的誓言不算。”
归离在一旁愕然睁大眼睛。
还能这样?